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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书泼茶

 

执行局一楼大厅,赵皖江正在前台签收快递,走廊里迎面来了两个行政人员,对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冲他身后敬了个礼:“傅首席。”

赵皖江拿过快递单,回过身,傅声正在门口,搬着一个大纸箱子,他小跑两步过去替他开门:

“首席大人这是在忙什么,还要亲自搬东西?”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傅声笑笑,有些吃力地抱着箱子颠了颠:“喏,咖啡机。”

“不要了?没它你靠什么熬大夜。”

赵皖江开玩笑地说。执行局被上头下了死命令,这次核心人物的秘密转移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局里从上到下都在加班加点,傅声作为干部首席,忙起来每天恨不得把咖啡当成水往肚子里灌。

说话间停车场到了,傅声把东西装进车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灰:“被叫官二代这么多年了,我也得体验一次特权——我和局长申请了,这两天在家办公。”

“叫你前几天悠着点,这下撑不住了吧?”

“什么呀二哥,”傅声笑着摇摇头,眼神却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车门上轻轻拍了拍,“是小野,上次那事,我担心他。”

赵皖江的笑容慢慢消退了,他小幅度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对傅声道:

“花店执行任务那次,他肯定吓得不轻。不过你也别太反应过度,反倒让他紧张了……等法案一通过,c党大势已去,我们总算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傅声长睫微垂,嗯了一声:

“是啊,我们盼了很多年的安生日子。”

他们总是这样说,开玩笑地称c党铲除了,特工部所有人都可以原地退休领养老金了;可傅声知道根本不是这样,无论谁握着权利,达摩克里斯之剑永远都会悬在当权者头顶,而特工部则是太平盛世背后负责抹除阴暗蠹虫的黑手套。

可是他没有选择,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走上这条路,但事到如今,他只有和所有人一样,相信明天会比意外先一步到来。

傅声回家时裴野正在客厅拖地,见傅声抱着个大箱子进门,放下拖把跑过来,不由分说抢过来抱着:

“医生说过你腰不好,别搬重物!”

“拿着鸡毛当令箭,”傅声笑道,“单位的咖啡机拿回来了,放到厨房就行。想不想尝尝我做的咖啡?”

两个人走进厨房,裴野把东西放下,拆开箱子把咖啡机搬到操作台上,插好电源:“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下次可不许搬这么沉的东西,明明有我呢,非要累到又犯腰疼才长记性。”

傅声一边把杯子和咖啡豆拿出来,一边弯唇一笑:“小野,我发现你和二哥有的时候特别像。”

裴野按下电源键的手指停了停:“像二哥什么?”

“说话的语气啊,”傅声低着头拆开袋子,又拿起一个量杯,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比了一下,“上次嫂子自己在家修空调把腰闪了,二哥在电话里念叨的啊,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一直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放着他来——”

傅声说着转过头,一不留神对上裴野笑而不语的眼睛。他如梦初醒,手一抖,袋子里的咖啡豆洒了几颗出来,咕噜噜掉在台面。

裴野暧昧不明地一乐,把咖啡豆一粒粒捡起来,徐徐接道:“自己的老婆嘛,是该宠着些。”

这小混球,语焉不详的,故意占他便宜呢。

傅声想骂,可他这可恨的温吞性子离了工作便太软,憋了半天,总觉得先绷不住反而是摆明想歪了,咬了咬唇把杯子向前一推:

“看着,我教你。”

裴野脸上笑意更甚,目光在青年水蓝色的衬衫领口逡巡一阵,落在那一张一合的樱色薄唇上,喉结动了动,低沉的声线在胸腔里振响。

“好。”

一白一黑两个马克杯端上了桌,裴野替傅声拉开椅子,俯身轻轻嗅了嗅杯口,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真香。咖啡豆不错。”

“光是咖啡豆不错?”

傅声笑着坐下,指了指黑色那杯,“你的加了糖。”

两个人碰了碰杯,裴野握着杯子慢慢抿了一口,拿铁的醇香抚慰着干涸的味蕾,裴野习惯性地发出一声感叹,和七年来每次尝到傅声的手艺时习惯性的做法一样:

“声哥,你可以去开个店,味道绝了。”

傅声轻轻晃着手里的马克杯,琥珀色的眸子笑得只剩一条缝:“我家小野喜欢就好。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想过开一家咖啡店。”

“声哥你也有这么文艺青年的时候啊。”

“没有,”傅声托着下巴,陷入到想象里,“我是认真的,要是能开一家咖啡店,我自己煮咖啡,做西餐和甜点……”

“那就现在去做,怎么样?”裴野听傅声描绘得起劲,突然放下杯子问他。傅声一愣,继而笑道:

“我也就说说,还得上班呢。这种事还是等我退休之后再说——”

“不上班也不去执行局了,就开一家咖啡店,我来做你的店员,好不好?”

他们四目相对,傅声弯长的睫羽猛的一颤,少年望着自己的眼神竟从未有过地认真,语气里甚至带有一丝焦急。

“不要做什么特工了,”裴野的眼里一片恳切,“声哥,我们开个小店,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辈子,好不好?”

少年问得那样迫不及待,仿佛傅声只要说一声好,他立刻就会把这承诺付诸行动,仿佛他们不是在畅想轻松愉快的未来,而是末日下亡命天涯的灾民,相依为命着,渴望一间小小的咖啡屋作灵魂安放的避难所。

可他们没有,傅声给不了,裴野也等不起。

“……小野,我知道前段时间花店的事吓着你了,”傅声熟练地扯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你放心,哥答应你,不管什么任务我都会平平安安的。”

裴野一向很吃傅声温柔却坚定的这一套,可意料之外地,傅声看到裴野眼里的光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少年晃晃悠悠地起身,刘海遮住了眉眼,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嗯,我知道了。”

傅声看着莫名失了魂的裴野,心里的不安油然而生,犹豫着伸出手想拦住他:“小……”

“太苦了,”裴野拿起马克杯,留给他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我去加糖。”

自那之后,他们三天之内再没有过任何像这样长时间的对话。

倒也不是刻意的谁躲着谁。傅声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裴野白天在h大,晚上回家时只能从餐厅那袋越来越干瘪的咖啡豆包装上判断出傅声还活着的痕迹。

偶尔他们会在卫生间外头相遇,傅声不是在打电话就是拿着一厚沓资料,脸色一次比一次差——既是累得,也是愁得。

他知道傅声忙,自然也不去打扰,直到第三天,他想着给傅声做点什么,有样学样煮了些咖啡,想给傅声送进屋去。

还没等敲门,裴野发现主卧门竟然开着,或许也是上一次进出时没关严,当事人也没注意。他端着杯子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裴野心里忽然涌出一些很不吉利的想法——傅声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又伤病缠身,难不成是晕倒或者突发昏厥在屋里面?

来不及思考太多可能,裴野抬手推开门,旋转的门扉展开开阔的视野,青年单手握着电话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身影映入眼帘。

傅声似乎在听电话里的人讲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门开了,裴野见傅声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有点好笑。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裴野这才发现,大概是由于举着电话太久觉得累了,傅声的手机正开着免提。

“——那就这么定了,你手提电脑里的资料一定要存好,机场线路图绝对不能联网上传。”

“好的父亲。”

傅声一手放下手机,一手撑着窗台,微微低着头,水蓝色衬衫加黑色西裤勾勒出青年颀长俊俏的身姿,裴野注意到傅声左手手腕上绑了个黑色发绳。

“小声,刚刚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脸色也太难看了,这两天是不是又熬了通宵?”

“父亲,我没……”

傅声说到一半声音慢慢弱下来,抬起一只手,从裴野的角度看似乎在揉着眉心。电话那头傅君贤严肃地问道:

“你老实讲,是不是又去买丁环酮了?”

裴野的手一颤,杯子差点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环酮,是医院能买到药效最强的神经性非处方类抗焦虑药物。

傅声的身体微微一震,头更低了些,整个人有些站不稳似的,竭力撑着窗台,消瘦的肩胛骨隔着单薄的衬衫料子都微微突起:

“父亲,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转移行动一旦失败,后果是毁灭性的……”

“小声,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傅君贤的嗓音因为激动而略带浑浊,“你母亲是怎么病死的,你忘了吗?”

傅声不说话了,垂着头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放到脑后拢了拢略长的发尾,裴野这才反应过来那小皮筋是绑头发用的——于是他看着傅声随意地将有段时间没剪的浅棕色长发扎起一个小辫子,脑后短短的一个低马尾,露出纤长雪白的后颈。

电话那头仍旧有些情难自抑:“你母亲的事,本来就是我一辈子的懊悔!我千怕万怕,可你还是随了她的家族基因,有精神类疾病的概率高于常人,就连你们的性格都那么像……当初你说自己神经衰弱睡不好觉的时候,我就不该让你吃这个——”

“父亲!”

拔高的声线令傅君贤的声音戛然而止。傅声身子止不住地战栗着,裴野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想象到傅声紧闭着眼睛痛苦地忍耐的模样。

“别说了父亲,”傅声克制着自己恢复到平日的温和有礼,话音的末梢却还是夹着些面对亲人自然而然的委屈,“别说了。”

傅君贤一瞬间格外紧张:“好,爸爸不说了,小声你保重身体,丁环酮一定要少吃,明白了吗——”

嘟的一声,傅声罕见地先行挂断电话。他最后撑着窗台喘了口气,还没等直起身,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强忍着愠怒的人声:

“你到底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傅声的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狠狠一捏,脑子里嗡的一下,转过身看见裴野时腿都软了,下意识地想摆出惯常的温和姿态:“什么瞒着——”

可他不知道,丁环酮的副作用本就让人易受惊吓,傅声以为自己装得没破绽,可看向裴野时瞳孔都是颤的。

裴野咬牙:“我进你房间,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扰你办公?”

傅声身子抵在窗台上,后知后觉地反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唔……”

他膝盖一软就要跪坐在地上,索幸裴野动作更快,放下杯子上前一步就接住了傅声。青年软得像猫儿似的,脸搁在裴野肩上,睁着眼睛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裴野搂着傅声的细腰把人圈到怀里,手顺着傅声的后背一路向上扣住他肩膀,把人拉起来:

“能听到我说话吗?”

傅声闭了闭眼,倦倦地笑出声:“又不是蒙汗药。”

丁环酮药性烈,服用后虽然会大幅缓解焦虑,但会导致人短暂的极度疲惫,对外界的刺激不敏感。傅声虽然意识清楚,可脸上带着些平时未曾有过的淡漠与厌世感,虽然对裴野依旧温柔耐心,药物的作用却不时让他流露出一丝轻蔑神情。

像是神明卸下爱人的伪装,温良之下是彻骨的凉薄。

裴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声被裴野一手握着腰,竟也毫不在意,身子如风中枯叶般重心不稳地晃了晃,垂下眼帘:“好几年了……我睡不着,一般的安眠药对我没用。”

说着他随手往上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眸子像是裴野小时候喜欢的那种玻璃珠子一样清澈明亮,凌乱的发丝衬得傅声漂亮得出尘的脸有种倔强却易碎的美。

“我母亲死的时候,他们都说她是死于疯病,”傅声柔柔地笑了,“可她没疯,她就是太疼了。小野,我也没有病,我只是……”

下一秒,裴野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当然没病,你一直都好好的!”

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搂紧了怀中单薄如纸的傅声,几乎从牙缝里把话咬碎了一字一字崩出来:

“有我在,谁也不能说你有病。”

傅声靠在他身上嗯了一声,仿佛一片羽毛瘙过心尖,乖得裴野胸腔里的疼惜都快满溢出来。

“小野,我不想别人觉得我是个潜在的疯子,”傅声缓缓说着,抬起头,“你会……你会介意我和妈妈一样,有这样的遗传基因吗?”

裴野的心都停了一拍。傅声正在药物的蒙蔽下毫无避讳地禁锢在他怀里,他的手还搂着傅声纤细的腰,隔着仅仅一层布料触摸那温热的肉体,而他们的眸间距不过咫尺,不过一个低头便可以吻上那双唇的距离。

介意什么,又该以什么身份介意?

无所谓,不论荏苒,傅声始终是他的高山仰止。

“永远不会。”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青年的脸庞,裴野凝眸,郑重地回答。

傅声深望了裴野一瞬,眨了眨眼,忽的灿烂一笑:

“那就好……只要你不嫌弃我,那就好。”

裴野的指尖因为心脏的抽痛几乎麻木,他颤抖着放开傅声,揽过他的肩将人带出卧室。傅声反应有些迟缓,却对于裴野近乎无底线的信任,就这样跟着他走出来。

“我给你放洗澡水,你去泡个澡,”裴野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安抚地摩挲着傅声的肩膀,“不知道你最近怎么忙成这样……”

原不该让裴野一个外人接触到任何机密的,可傅声被少年这样哄着,加之连日操劳,早就已经不忍更不愿去责备这些细节。

傅声跟着裴野来到卫生间,看着裴野弯腰在浴缸里放水,下意识说了声我来,却被弯着腰的少年头也不回地抓住手腕:

“你歇着就好。”

他握着傅声的腕子捏了捏,仿佛握着一支玉做的温润骨笛。裴野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最终松开手,走到卫生间门口,背对着傅声:

“声哥,我在外头守着你,泡太久了我怕你睡着,会感冒的。”

傅声点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裴野看不见,这才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知道了。

门合上时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裴野站在门外,听着卫生间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接着传来清澈的水声,知道傅声已经按自己说的去乖乖泡了澡。

少年缓缓抬眸,房门大敞的主卧里头,刚刚傅君贤提到的那台手提电脑屏幕还亮着,散发着幽幽荧光。

他一步一步走到桌边。少年的裤兜里放着一个小小的u盘,只需要三分钟,所有的绝密资料便会一字不差地拷贝到他的u盘里头,而这一切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和傅声共同生活了七年,除了定期给裴初汇报猫眼的动向——且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汇报些半真半假、无关痛痒的废话——裴野才没有主动介入过傅声的工作本身。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从傅声手里窃取真金白银的情报。

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破例,对于傅声的特工生涯的打击是巨大的。

可是或许这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替军部、替特工部卖命,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功成名就又如何?

裴野垂眸看着那手提电脑。裤兜里的那一小块金属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大腿,几乎要将那块皮肤烧着似的隐隐发烫。

或许——他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或许自己其实是救了傅声,要是他真的因为任务失败受处罚丢了工作也不错,这样他就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了,不是什么c党欲杀之而后快的猫眼,而是开咖啡店的傅声,他一个人的傅声。

裴野阖眼,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裤兜里掏出u盘。

“小野?”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傅声的嗓音有些发紧。

“我刚刚忘了拿换洗的睡衣,就在衣柜最左面的抽屉,米色的那一套……”

“好,你等一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拉开。

氤氲热腾的湿气扑了裴野满脸,待雾气散去,裴野恢复视线的一刹,尽管已经刻意去避开了,可还是无法避免地瞥到了那个人的剪影。

傅声坐在浴缸里,整个身子几乎都在水面以下,热水堪堪没过锁骨下面,傅声肩并不窄,可清瘦的肩头却能清晰看出肩胛骨的形状,漂亮的肩颈线条紧绷着,凝结的水珠顺着直直弯折下来的肩线滑落到水中。青年微长的浅栗色头发熏得潮湿,白如凝脂的肌肤被热气蒸得些微透红。

听到开门声青年回过头来望向门口,睁圆的双眸如林中的小鹿般澄澈,湿漉漉的睫毛像是刚哭过似的让人心里腾的生出许多保护欲来。

胜似诗中的清水芙蓉。

傅声似乎没想到裴野就这么大喇喇地推门进到卫生间来,面上一热,身子向下一沉,小半张脸都没入到水中,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出水面,指了指门口的架子。

裴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把衣服放在门口架子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衣服放这了。”

浴缸里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姑且算作回应。

裴野退出卫生间外掩上门,想了想又从门缝外头喊了一声:“我刚刚顺便把你的丁环酮收起来了。声哥,往后可不准再吃这些东西的。”

卫生间里的人影窜起来一截,水声四溅:

“你把药放哪了?”

“声哥,那东西吃多了有依赖性,有我在,你不用吃抗焦虑的药。”

裴野说得斩钉截铁,卫生间里傅声似乎有点不放心,不甘地反驳道:“小野,我不常吃的,除非工作压力大……”

“你没有病,就不需要吃任何药,”裴野的语气坚决到不容商量,说完又软下态度来哄道,“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相信我,有我帮你解压,让你高高兴兴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卫生间内,傅声顺着浴缸缓缓滑坐到水底。热水包裹着青年的身躯,他曲膝抱住双腿,低下头闭上双眼。

裴野不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的家族遗传病的人,却是唯一一个会坚定地告诉傅声他没有病的人。

可也许他确实是病了,病在对这份特别的真心近乎痴狂的渴求。

傅声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咬了咬牙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好,”傅声有些恍惚地说,“我相信小野。”

“乖,我们慢慢来,”门外传来裴野安慰的声音,“等一切都结束了,就都会好的。”

说完,裴野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主卧,伸出手轻轻拔掉了插在手提电脑上的、刚刚拷贝完文件的u盘。

h大终于还是如学生间传闻的那样停了课,名为让学生进行社会实践,实则将所有住校的学生都赶离了学校。

离校那天,裴野送徐怀宇去火车站。徐怀宇家不在帝都,行李很多,两个人大包小裹拖着箱子在候车室外头站着,周围全是年纪相仿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

裴野看徐怀宇一脸愁容,主动宽慰起他来:“复课之后,叫上老关,咱们还去吃那家涮羊肉。”

徐怀宇沉吟了一下,没有如每一次那样哈哈笑着好心配合他的安慰:“裴野,咱们还能等到复课吗?”

“怎么,不想要毕业证了?”

裴野开玩笑地问。徐怀宇却没有笑,仿佛裴野恰好问到了点子上:“咱们h大的校长和几位校董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军部的,野哥,你说万一,万一有一天他们真斗输了,咱们整个学校还能好过吗?”

“可要是斗赢了,军政府势在必行,校方不提前站队表态怎么行?”裴野拍拍徐怀宇的肩,“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军部和c党水火不容,没人能独善其身的,大不了不要这张破纸,换个法子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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