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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里的他

 

这个念头一旦安插蓝曦臣的人生轨迹,就很难消除。

多么离经叛道,他以后的道侣竟然会是一个男人!

他一开始并不觉得厌恶,相反,他很欢喜。

他想让大家看看,自己的人生并不会如他们的意!

他是有感情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的师父、父母,所有的长辈都死在了一场纷争中。他甚至都来不及展现他的叛逆,就成了孤家寡人。

人死了,之前加注在蓝曦臣身上的苦痛成了师兄师姐口中的“不得已”。

因为私人恩怨,长辈们知道他们会和仇人大战一场,所以才那般极近疯狂、没有感情的培养蓝曦臣,让他迅速成长。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那些阴影却成了蓝曦臣一辈子的枷锁!

他的确成为了一位尽职尽责远近闻名的姑苏蓝氏宗主——泽芜君。

他的叛逆,也开始了。

蓝曦臣并没有听从师兄师姐的建议,他未选择成婚,而是过继了一名宗室子。

他要等,等一把能打开他枷锁的钥匙。

可现在,这把钥匙说:这一切都错了。

错了……

这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不,比杀了他还要残忍痛苦!

一只灵蝶跨过了山川河流,来到了蓝景仪的身边。

那是一只蓝色的灵蝶,蓝景仪注入了一段灵力,灵蝶便散成星光点点,汇聚成一段文字。

找到安氏一族,我已前去。愿者自随。蓝沐。

后面又显现出一个地名。

安氏一族,之前害死各位叔伯的世仇!

大师兄一个人去了!

大师兄一向固执己见,找到了杀夫杀母杀师杀亲的仇人,自然不会放过。

蓝景仪知道事情严重性,没敢耽误,立马要去寻找宗主,途中正好遇见一位师兄蓝治,他还带着小青蘅,准备教他乐器,见蓝景仪匆匆忙忙,拦下了他。

“小景仪,别乱跑,小心宗主抓住又罚你。”

蓝景仪宛若看见救星,忙说:“出事了!大师兄去找安氏族人寻仇了!回来报信,说什么愿者自随。”

提起“安氏”,蓝治脸色大变,他死死抓着蓝景仪的臂膀,冷冷的逼问:“安氏族人在哪儿?”

蓝景仪说了个地址,蓝治当即御剑正准备离开,蓝青蘅抓住了蓝治的袖子:“叔伯,我也要去!”

蓝治回头看着还没自己胸膛高的孩子,他想起来了,小青蘅的爷爷,也是他的叔伯,同样死在安氏手里。

但……

“不行,你还小,这种事情不要参与。景仪你照顾好他。”

说完便走了。

蓝景仪也不耽误,让蓝青蘅乖乖回屋学习就去寒室禀报蓝曦臣。

此时此刻的寒室,气氛很微妙。

魏无羡已经洗漱完毕,穿着蓝曦臣的里衣坐在镜子前。

此刻蓝曦臣的眼里盛着黑暗,像一口深井,没人清楚里面装着什么。他沉默着,帮魏无羡梳头。

魏无羡从镜子中揣摩蓝曦臣的情感。

他已经明确了,自己方才一定说错了话。

魏无羡舔了舔下嘴唇,不知道怎么哄蓝曦臣。

“阿羡。”

蓝曦臣唤了一声,魏无羡立马应和:“嗯,你说。”

“你喜欢我吗?”

魏无羡毫不犹豫:“当然喜欢。”

“那你爱我吗?”

魏无羡不答,反问:“那你呢?”

这个问题把蓝曦臣问住了,当他不能立即回答出来时,便已经是问题的存在。

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人。

他只知道,阿羡是自己的道侣。

可现在,这个结论是错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从没感受过爱意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

而另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也不知道这样深奥的东西。

两个不知爱的个体在此刻当然融合不了。

他们还需要时间。

长发在蓝曦臣的手中变得柔顺,不过一刻钟,蓝曦臣便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步。

错便错了,将错就错也不是不可以。

“宗主!不好了宗主!”

蓝景仪的声音传入寒室,蓝曦臣看了一眼魏无羡,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魏无羡从窗户看过去,蓝景仪对蓝曦臣说了什么,蓝曦臣脸色苍白的御剑和蓝景仪一同离开。

魏无羡披上披风出了房屋,他听到了姑苏蓝氏紧急召唤的钟声,咚咚咚急切的敲打。

一道道御剑的蓝光离开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心突然慌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犯毒瘾了,可等了好一会儿,并不是毒瘾。

魏无羡奇怪的捂着胸口,看着一道道离开的蓝光,心慌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担心吗?

担心曦臣?

——————————

安氏和蓝氏的恩怨早就说不清了,到了蓝曦臣这一辈,只记得蓝氏长辈和安氏的长老大战。

那场大战,活下来的只有几名,都是安氏的人,蓝氏长辈无一生还。

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了,只听闻是安氏的一名叫安道之的人用了阴谋诡计,致使蓝氏的长辈们全军覆没。后来,安氏隐姓埋名从世间销声匿迹。

这场世仇的开端如何早被时间掩埋,如今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蓝曦臣一直不想追究下去,但他的几位师兄却执着的想要复仇!

如今安氏早就从商,住在益州一处大宅,活的很好。

大师兄蓝沐一直寻找,如今找到,直接提剑便去杀安道之!

面对蓝沐的复仇,安道之却义正辞严,说的正义凛然,说什么姑苏蓝氏道貌岸然,耍点阴谋诡计又如何。

蓝沐听了这话自然怒不可遏,和安道之打了起来,招招带着杀意。

那安道之从商多年,再加上年纪大了,不怎么修炼,已经不是为了复仇勤奋修炼的蓝沐的对手,蓝沐一剑斩杀。

安道之的儿子儿媳看到的就是蓝沐一剑杀死安道之的情景,自然要杀蓝沐为父报仇!

安氏在家的族人和侍卫都朝蓝沐杀去。

以一敌多,总有不敌。

蓝治赶来的时候,蓝沐已经浑身沐血。

再等到蓝曦臣赶来的时候,蓝治已经杀疯了,而蓝沐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安宅,充满了血气。

后面赶来的师兄师姐见大师兄死了,心中悲愤,也拔剑去杀安氏的族人。

“住手!”

蓝曦臣的阻止并不起作用,当年灭亲之仇,又岂是蓝曦臣一句“住手”能阻挡的。

一时之间,安宅犹如地狱。

这便是蓝曦臣当年不愿追究安氏的原因。

冤冤相报何时了,旧仇未解,再添新仇。

站在他们这辈人的角度,无论是蓝氏还是安氏好像都没错,但又好像都错了。

蓝曦臣和身后的弟子阻止了师兄的疯狂,可太晚了。

周围已经有太多的血。

有安氏的,也有蓝氏的。

在之前的混乱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安氏的后门跑了出来,在奶娘的帮助下,她换上丫鬟的衣服,跌跌撞撞地逃离。

安宅依山而建,离开必定会下山。

而在下山时,护着小女孩的奶娘失足摔落,锋利的木头枝刺穿了她的肚腹。

女孩被吓傻了,可她不敢哭出声,怕引来坏人。

她的亲人都死了。

先是白衣哥哥杀了爷爷,后来爹娘杀了白衣哥哥,可又来了个白衣哥哥杀了她的爹娘,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只记得那个在天上带队御剑赶来的人。

那一定是主凶!

小女孩无声的哭着,带着恨与悲痛继续逃跑。

等逃到街上时,小女孩又开始迷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谈何复仇?

她一个小女孩如何复仇?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小女孩太迷茫了,她偷了套布衣,撕破穿上,换下身上的丫鬟服饰,又涂了泥巴,装成一个灰扑扑的乞丐。

她低着头来到山下,这是她回家的路,可如今不是了。

很快,从山上下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一脸迷茫的从山上下来。

那是蓝青蘅。

他还是御剑跟来了,他想要替爷爷报仇!可是看到死去的大叔伯和那些安氏,他很迷茫,不清楚自己复仇究竟是对是错。

宗主说冤冤相报不可取,要他忘掉蓝氏与安氏的仇怨。

可他还是不懂,若忘掉,他的爷爷还有大叔伯,不就白死了吗?

正思考着,蓝青蘅感受到有个人一直在看他,他看过去,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蓝青蘅便在附近的酒楼买了两个馒头给了她:“饿了吗?给你。”

小女孩一愣,没有接,那亮晶晶的眸子掩藏起了恨意,只余下泛红的眼角,她看着蓝青蘅的抹额:“大哥哥,你头上戴的东西好漂亮,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女孩并不觉得漂亮,因为杀爷爷爹娘的白衣哥哥就戴着这个!

蓝青蘅道:“这是我姑苏蓝氏的抹额,并无售卖。”

女孩一脸惋惜:“真可惜。”

她接过馒头,转身便落了泪。

姑苏蓝氏,她记下了。

很多事就像是命中注定,蓝曦臣不知道,蓝青蘅更不知道,这一场仇怨还在持续,多年之后终将反噬在蓝曦臣、蓝青蘅身上,甚至波及蓝青蘅未来的孩子。

因为安氏的事情,蓝曦臣再次陷入了忙碌。

此次安氏共死七人,失踪一人,伤三十人,蓝氏共死三人,伤十人。

蓝曦臣第一时间是阻止恶战,随后带领弟子认错,厚葬与复建安氏都由蓝氏承担,并承诺安氏余下族人,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不是所有人都领蓝曦臣的情。

蓝治自刎而死,几位师姐师兄大骂蓝曦臣忘恩负义,脱离姑苏蓝氏浪迹天涯,剩余的师兄也都认为蓝曦臣不孝不仁,不愿与他多说,关系变僵,不似以往。

至于安氏,他们无视蓝曦臣的善意,骂蓝曦臣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得知安氏遭难的世人也骂蓝曦臣人面兽心,后又知道蓝曦臣对安氏后续的作为,却还是大骂道貌岸然!

听闻此事的百家,其中不乏想要借此生事拉姑苏蓝氏下马的宵小之辈,鼓足了劲儿要算计。

蓝曦臣未伤害安氏一人,却因为他是宗主,便被打上主谋的印记,被世人唾弃辱骂。

仅仅因为他是宗主,便活该他众叛亲离吗?

这些事情压在蓝曦臣身上,致使他夜晚做梦都梦到父母师父冰冷着脸,拿着戒尺打他。

一尺:“你选择忘记杀亲之仇,此为不孝,该打!”

二尺:“你不顾同门情义,此为不义,该打!”

三尺:“事情闹成这般模样,是你这个宗主无能,该打!”

四尺……

蓝曦臣在梦中跪着,和小时候一样。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默写整本《礼记》时写错了一句话,被罚跪一天,默写的所有纸张被他的父亲亲手砸在他的身上:“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废物!”

所有人都忘了,当时他不过才五岁。

蓝曦臣从梦中惊醒,疲惫的揉着眉心。

他现在多想像小时候那次一样,躲进狮子林中,尽管狮子林的石头在夜晚很可怕,但那些却不足世人的十之一二。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没地儿藏了。

蓝曦臣低头看向身边躺着的魏无羡,他侧躺着,身体蜷缩,并没有占多大地儿。他安睡着,呼吸时,胸膛缓慢的起伏。

蓝曦臣躺下,将魏无羡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靠近,采撷着柔软的唇瓣,就像吃甜甜的水果,他含入碾磨,沉迷他的味道。

魏无羡是他的光,当年自己躲藏时,是他找到了自己,带自己走出狮子林。

至少这个羁绊,不是错误。

蓝曦臣将魏无羡奉为救赎,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知道,魏无羡于自己来说,是不可失去的宝物。

他的吻变得急躁,迫切想要把他的阿羡全部吃下,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魏无羡睡得懵了,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下意识嘤咛一声,简简单单的一声打破了蓝曦臣的矜持和隐忍,他直接压在魏无羡的身上,继续侵略。

魏无羡没睁开眼,只抬手打了一下蓝曦臣的胸膛。

简单的动作让蓝曦臣恋恋不舍的抬头,依旧抱着魏无羡,与阿羡鼻尖相触。

他太着急了。

魏无羡黏黏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别闹。”

蓝曦臣久违的露出笑容,再次轻吻安抚:“不闹你了,睡吧。”

这次睡下,蓝曦臣没有噩梦,一夜安好。

次日,云深不知处安静了不少,但蓝曦臣知道,云深之外皆是惊涛骇浪。

魏无羡也听说了。

他找到蓝景仪,让他带自己去厨房。

蓝景仪带他过去,问:“晚膳不是酒楼有人送吗?为什么要自己做?”

魏无羡说:“中午的时候我就和酒楼打过招呼了。曦臣心情不好,我亲自给他做。”

蓝景仪十分认同。

宗主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能让宗主心情好点的,除了魏无羡恐怕就没别人了。

怕魏无羡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蓝景仪帮他把佐料都放在灶台上,又多问了一句:“要鸡蛋吗?”

魏无羡忙点头:“要。”

蓝景仪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递给他:“给你。”

魏无羡伸手接过,正巧看见蓝景仪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疤痕,像是被带刺的绳子死死勒过,割开了手腕的肉,痊愈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的伤是……”

蓝景仪看了一眼,便收回手,脸上倒是无所谓:“小时候受的伤,没事儿。你看看还要什么吗?”

魏无羡扫了一眼,脱口而出:“辣椒。”

魏无羡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灶台上的所有佐料,脑子闪过一些记忆,他改变了清汤面的计划,再次重复:“辣椒,还缺辣椒。我想做……辣椒面。”

蓝景仪想说宗主不吃辣,可转念想到一向清淡的宗主吃辣椒面,迫于魏无羡对他的关心,还不得不一脸开心的吃完,并且违心的夸奖。

一想到这个画面,蓝景仪来了恶趣味,开开心心的给魏无羡拿了一罐辣椒酱。

这还是蓝曦臣为了迎合魏无羡的口味特意买来的,可惜还没用,蓝曦臣就开始忙碌,魏无羡的饭菜也都承包给了山下的酒楼。

“你看这个可以吗?”

魏无羡打开罐子盖,熟悉的麻辣鲜香冲入鼻息:“就是它。”

为什么会是它?

魏无羡不知道,只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他好像用这种辣椒酱很多年了。

做好之后,魏无羡就回到了寒室。

蓝曦臣正犯难,见魏无羡回来,勉强支起精神,接过他的食盒:“抱歉阿羡,我没注意时间,以后拿饭菜的事情不用你来。”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才不是你们家的青菜苦瓜汤。”

“给我的?你做的?”蓝曦臣的疲惫一扫而空。

“嗯,我做的,给你的。”

一直以来都是蓝曦臣在付出,魏无羡觉得,他也该付出,现在蓝曦臣正在艰难时刻,他帮不上忙,那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让蓝曦臣缓解不安。

食盒内是两碗辣椒面,虽然辣口,但蓝曦臣依旧认为是天上人间难得的美味。

就算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可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对彼此都是缺一不可。

“阿羡,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至少目前不会。魏无羡没有说后面的话。

蓝曦臣却看穿了魏无羡似雄鹰的心。

没关系。蓝曦臣安慰自己,就算阿羡以后要逃,拿锁链锁起来,他便逃不走了。

以前的错误改不了,该负责将错就错的人不是蓝曦臣,而是魏无羡。爱可以培养,等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能轻易放过。

有了魏无羡给他的安心,蓝曦臣才准备表态。

事情闹成这样,他也必须表态。

蓝曦臣宣布,自己未管教好族中长老弟子,纵其私下报仇行凶,是为失职。从今以后罢免族中参与此事的长老职位权利,此次伤人者从此与蓝氏再无关系。待蓝青蘅成婚,自己便退位让贤。

主弑凶的蓝沐和蓝治,一个被安氏杀死,一个已经自刎,其余伤人者,不用蓝曦臣宣告早就离开。

他们要的,其实是蓝曦臣对自己的处置。

宣告完毕,那些明目张胆的骂声成了背后的窃窃私语。

至少宣告之后,蓝曦臣得到了一片宁静。

夜晚,魏无羡再次犯了毒瘾。蓝曦臣陪着,用布团堵住了他的嘴,一直将阿羡禁锢在自己怀里。

两人都坐在地上,脚边的案几被魏无羡挣扎着踢倒!

蓝曦臣将魏无羡抱得更紧,心里焦急悔恨,又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终于平静下来。

方才还用尽力气折腾的他,此刻气喘吁吁的靠在蓝曦臣的怀里。

现在的毒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不欲生了。

特别是这次,魏无羡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挣扎的动静也没那么大。

蓝曦臣赶紧拿掉魏无羡嘴里的布团,让他喘气。

“今日发作的时间比前日的又短了。”蓝曦臣亲吻了魏无羡的额头以示奖励,丝毫不嫌弃阿羡额间的冷汗。

魏无羡尚有些力气,他伸手轻抚蓝曦臣手背上的抓痕。

那是他上瘾挣扎时无意识地伤害。

“疼吗?”

蓝曦臣摇头:“与你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以后不会了。”

蓝曦臣还没消化魏无羡说的“以后不会”是什么意思,怀里的魏无羡抬起手臂,直接圈住自己的脖颈。

他依偎在自己怀中,动作熟练地靠近喉结,汲取着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

魏无羡慵懒的闭上眼睛,道:“我累了,想睡了。”

亲近的姿势并没有让蓝曦臣怀疑什么,毕竟魏无羡在最初也这般粘他,甚至比这更过。

“先洗漱再睡。”

魏无羡嗯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像个孩子。嘴上答应,魏无羡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蓝曦臣也不打扰他,洗漱一系列的事情都由他帮着阿羡完成。

这段时间,安氏的事情已经结束,可魏无羡知道曦臣还是不开心,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因为世人的偏见,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的背离。

蓝景仪给魏无羡带好玩的东西时,与魏无羡说了件奇事:“近日宗主总给少宗主莫名其妙的关心,功课作业一概不问,经常问他吃什么?身体好不好?有什么难过的地方?诸如此类。”

魏无羡不懂蓝曦臣和蓝青蘅的相处模式,问:“那小孩什么反应?”

这就是关键地方。

蓝景仪笑道:“小青蘅能有什么反应,最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偷偷找我好几次,问我他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惹恼了宗主。我让他放心,对他说宗主那是关心。结果那小孩表情更诡异了,直接说要夜猎,昨天就离开云深不知处了。”

魏无羡不怎么离开过寒室,要不然他也想见见这小孩,究竟被曦臣摧残成什么样了,才会因为曦臣的突然关心而方寸大乱。

说到这儿,蓝景仪叹了一口气:“宗主小时候也可怜,所以才不懂怎么去教育少宗主。”

这个话题是蓝景仪故意透露给魏无羡的。

蓝曦臣苦难半生,如今等待他心仪的人,蓝景仪自然希望魏无羡能多心疼心疼自家宗主。

果不其然,魏无羡被勾起了兴趣:“曦臣小时候怎么了?”

这话一问,蓝景仪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宗主自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的父母和师父对他的教育几乎没有感情,只有对错。只要犯了错,即便是写错了一个字,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有时是罚跪,有时甚至会用戒尺打罚。”

“就因为一个错字?”魏无羡不理解。

因为一个错字就动则打罚,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严苛”概括。

“身体处罚也就罢了,老宗主他们还时常用言语贬低宗主,宗主一直很自卑,若不是他们因为应战去世,不然……唉。”

魏无羡总算知道蓝曦臣谦卑有礼、温和不易怒的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他会不会觉得别人对他发脾气都是理所当然?毕竟就连他的亲身父母都如此。

曦臣甚至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抱怨,因为他的长辈冠以“为他好”的名义,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培养他成才。

魏无羡心疼曦臣,听到这些,他恨不能立马抱住曦臣,好好疼惜他。

曦臣这么好,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长辈如此,还有和蓝曦臣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

当年蓝氏和安氏有一场约战,立了生死状的程度,就是为了了结蓝氏安氏的世仇。蓝曦臣的父母师父,甚至其他叔伯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此战结果无论如何,世仇便烟消云散。但安道之联合其他人在战场设了陷阱,蓝家长辈全部命丧于此。

关于对安氏的态度,蓝曦臣和其他师兄早从那个时候就产生了分歧。

一个只想结束这无休止的仇恨,一个只想为亲人报仇。

兄弟本该一心,可如今,无人支持蓝曦臣。

魏无羡想了会儿,突然灵光一闪,他笑盈盈地看向蓝景仪,带着几分讨好:“景仪,你帮我做件事呗?”

蓝景仪总觉得背脊发凉:“你……你想干什么?”

“嘻嘻。”

……

蓝曦臣很早就处理完了事情,安氏的事情解决完,也没之前的忙了。

可他寒室的时候,寒室空空荡荡,夕阳的余晖斜射房间,这是带着黑暗的光,并没有照亮,反而更加衬托出寒室的孤寂。

“阿羡?”

蓝曦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并走进内间。

无人。

还没来得及慌乱,蓝曦臣便看见了屏风上贴着的纸张,当即松了一口气:还好。

他取下纸页,宣纸上的字潇洒恣意,这是魏无羡本来的样子。

上书:我在这里等你。

这里?

蓝曦臣疑惑不解,他复而抬头,看向放在纸张粘贴的位置。

那是屏风,屏风上的是他亲自画的狮子林。

冬日夜黑得早,又下着雪,云层遮挡了月光和星辉,薄暮冥冥。一把油纸伞在雪地撑开,流畅的黑墨线条随着伞开在雪地中绽放。

到狮子林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蓝曦臣另一只手提着灯笼,昏黄跳跃的烛火将狮子林的奇山异石照的诡异阴森。

当年亦如是。

忽而,一直闪着金光的灵蝶朝蓝曦臣飞来,扇动的翅膀闪着金粉,它绕着蓝曦臣飞了一圈,留下一圈金色的虚影。

此情此景,和当年极其相似。

蓝曦臣跟随灵蝶,穿过石子路,过了圆门,那座亭子也在黑暗中,并没有记忆中灵蝶纷飞的场景。

就连带着他进入的那只小蝴蝶也飞入他的灯笼中,在火中消散,金粉灭了烛火,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可黑暗并没有继续侵袭蓝曦臣,烟花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七彩的美丽,烟花的光点映射在蓝曦臣眼中,油纸伞落在雪中。

美丽惊喜的礼物,使他驻足。

魏无羡点燃所有的烟花,又立马回到蓝曦臣所在的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蓝曦臣过于专注,他并没有发现偷偷来到他身边的魏无羡。

魏无羡从背后抱住蓝曦臣。

蓝曦臣一惊,他笑了,抬手握住腰上的那双手:“你准备的?”

魏无羡嗯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解释:“我准备的,不过是景仪付的钱,你回去记得还他。他可心疼钱了,拿着空钱袋时,表情就像是老婆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蓝曦臣笑意更深了。

差点忘了,他的阿羡一穷二白。

“好,回去还他。”

魏无羡依旧是从背后抱着的姿势,烟花的光辉下,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们欣赏着遥不可及的美景,两颗心意外的相近。

“曦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烟花,也喜欢你。

烟花转瞬即逝,周围又陷入黑暗。

这时,魏无羡松开了蓝曦臣,他掏出画好的符箓,朝空中一抛,几张符箓瞬间幻化出许多灵蝶,它们是一盏盏小灯,在雪中飞舞,为两人镀上光亮。

魏无羡在这篇光影中笑着看他,颇有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和当年一样。

这一刻,蓝曦臣确定了。

他非阿羡不可!

他想要和阿羡共度余生。

他,爱上了阿羡。

蓝曦臣没有任何征兆,一把揽住魏无羡,深情地吻上了那片柔软,汲取每一寸的气息,掠夺空气,将魏无羡彻底征服在自己怀中。

雪花在他们的吻中,也被热情的融化。

魏无羡先是错愕,他的手垂在身两侧,大概是玉兰花香动人心魄,又或者是身体贴近的热吻让人迷乱。

垂在两边的手上抬,不是推开,而是拥抱。

他在知道亲吻的意义后,却还是接受了蓝曦臣。

同情他的遭遇,还是自己对曦臣的好还不及对方一半的亏欠?

无所谓,此刻的魏无羡脑袋空白,什么也想不了。

他不知道,他也动心了。

一吻过后,魏无羡脑子停止了思考,被吻红的唇瓣微张轻喘,要抓着蓝曦臣的袖子才站稳,他竟被吻的身体发软了!

蓝曦臣珍宝般捧着魏无羡泛红的脸:“阿羡,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想我能回答你了。”

魏无羡知道他要说什么,糊涂的大脑一下子清醒。

旖旎的气氛让魏无羡感到害怕!

“阿羡,”蓝曦臣再次郑重地喊了一次魏无羡的名字:“我心悦你。”

魏无羡骤然松开了抓着蓝曦臣袖子的手,甚至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蓝曦臣看魏无羡一系列反应,瞬间明白了。

这次的拒绝甚至比以前更直接,这副模样,就像是在躲避什么凶神恶煞的野兽。

蓝曦臣绝望的垂下手,他低着头,看着雪地,不敢望向魏无羡盯着自己的恐怖眼神。

他张口,语气是强装的镇定:“没事阿羡,我知道你还失着忆,很多事情不清楚。我可以等的。如果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我也可以改。你想要的,我也可以拼尽全力给你。”

越到后面,越发祈求,听着可怜的紧。

魏无羡抿抿嘴,收起恐惧的神情,恢复如常,他再次靠近蓝曦臣。

在看到魏无羡的鞋子靠近自己的时候,蓝曦臣的笑容一瞬间闪过。

“曦臣,你很好的,”魏无羡又一次去触碰蓝曦臣,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

蓝曦臣在魏无羡靠近自己的时候,才敢抬眼凝视着对方,听着对方的转折词,他的心都揪起来了:“只是什么?”

“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蓝曦臣的心安定下来。

不是‘只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时间。

只是时间。

“好。”

狮子林的烟花夜后,魏无羡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垂死的老人看着自己,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遇到了一个英雄,带我离开了全是妖怪的林子。后来长大,他回来了,不怎么笑,也没了之前的风采。我心里急,好不容易才让他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咳咳咳……”

“后来,他一直在,和我在一起。一直在……”

魏无羡觉得很可怕。

因为那个快要死掉的老人就是蓝曦臣!

那他呢?

他没陪在曦臣身边吗?

他在哪儿?

“爷爷!”

另一个声音响起,老人的床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年轻几分的人。

他叫的是爷爷?!

忽而梦境中的一切化为乌有,只剩下一面长镜,镜子中的自己对他说:

“你不能答应他。你已经误了他的终生。”

梦境中的情绪一直缠绕在魏无羡的心间。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蓝曦臣表白,魏无羡这么恐惧的原因。

他总感觉到自己若答应下,就真的会毁了蓝曦臣。

次日,魏无羡醒的早,正巧赶上蓝曦臣起床,他来了兴致,要帮他束发。

魏无羡束发的手法没有一丝青涩,就像是做过很多遍,加冠带上玉簪,便完成了。

连蓝曦臣都有些难以置信:“你以前学过吗?”

“不知道,可能学过吧。”

想到失忆前阿羡经常唤过的名字,蓝曦臣掩盖住眼中的失落:阿羡恐怕在以前经常为那个叫蓝湛的束发吧。

可事实上,魏无羡从未给蓝湛束发,他被蓝湛宠的四体不勤,一向都是蓝湛为他束发。在和蓝湛做道侣之前,经常束发的对象是他的爷爷。

两人一齐用早膳,正巧弟子来送信。

信件上没有署明写信者的名字和地址。

信件底部是鼓的,摸着有些不对劲。

蓝曦臣连忙打开,里面鼓鼓的果然如他猜想是蓝青蘅的玉佩。

之前蓝青蘅和几位弟子一同夜猎,昨日早上还能收到平安信,今早却收到陌生来信。

蓝曦臣面色沉重,忙打开里面的信纸:

要想蓝青蘅活命,就来齐云山。

魏无羡坐在旁边,内容一览无余,在蓝曦臣开口让自己好好待在寒室之前,魏无羡率先开口:“我陪你去。”

蓝曦臣一口便拒绝了:“此行不可预知,你不能去。”

魏无羡不开心了:“那你走吧,到时我偷偷跟着一样的。”

他才不要再被扔在寒室一个人玩兔子!

蓝曦臣犯难了,一个失忆的人,一个人出门似乎更危险,他只好答应:“好,但阿羡有危险你记得躲后面去。不过事情还没发展到那步,我先找弟子确认情况。”

说完,蓝曦臣饭也不吃了,先出门确认情况。

一般而言,随蓝青蘅出行夜猎的弟子会每天都向云深不知处发信报平安,平时辰时就会到。不过因为还没到辰时,所以并不确定今日的信是空穴来风还是煞有其事。

前些日子因为安氏的事情,想要对姑苏蓝氏下手的人多了去了。保险起见,蓝曦臣集结了三组弟子。

一组随自己去往齐云山,一组按照蓝青蘅的夜猎路线一路查探,一组则留守驿站注意姑苏蓝氏的信件。

魏无羡和蓝曦臣一道去了齐云山。

齐云山占地广阔,安全起见一队人并未分开行动,这也导致效率低下。

按照现在的速度,一天也找不到人。

魏无羡偷偷散发出神识,在他体内的封印也渐渐有了裂痕,神识遍布越广,裂痕越大。

好在,在碎掉之前,魏无羡找到了。

他立马拉住蓝曦臣:“曦臣,走西边。”

蓝曦臣回头与魏无羡对视,眼中有疑惑,他猜测魏无羡是用了灵力。他的封印对于强大的魏无羡来说,更像是装饰。

跟着的蓝景仪听到魏无羡的话有些怀疑,但没说话。

倒是其中一位弟子开口了:“你怎么知道在西边?”

质问的语气,就差问魏无羡你是不是幕后黑手。

这种情况,有所怀疑也正常。

蓝曦臣没有过多解释,简单的三个字就决定了他的态度:“走西边。”

后面的弟子有怨言但依旧照做,只是看魏无羡的表情都不太友好。

云深不知处早有传言,寒室内有个迷惑人心的男妖,迷惑的宗主都不怎么离开寒室,夜夜笙歌。

这也是诸位弟子对传说中寒室男妖好奇又讨厌的原因。

众人朝西去,果然发现有一个山洞。蓝曦臣和魏无羡对视一眼,确定蓝青蘅就在里面。

蓝曦臣让弟子留守四人在门口,其余的都随着自己进洞。

洞内的道路错综复杂,一路上都是魏无羡带路才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困住蓝青蘅的地方。

蓝青蘅被困在洞室的中央,整个人无意识的绑在中间的石柱上,在他周围还有六根石柱分布。因为洞顶的夜明珠镶嵌,洞室比外面的隧道要明亮许多。

过于顺利的前行,让几名弟子有了顾虑。

蓝景仪也不得不开口了:“宗主,幕后之人或许在周围布下了陷阱。”

蓝曦臣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

幕后黑手抓了蓝青蘅,又送了恐吓信,不可能就在这儿绑着,连个看守都没有。

魏无羡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毕竟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些阵法机关在他脑子里根本提取不出来。

不过他不傻,至少不能让蓝曦臣上前。

“曦臣,你留在这儿,我去。”

魏无羡几乎是命令的语气,第六感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阿羡。”蓝曦臣想抓住魏无羡,魏无羡却快速进入洞室,根本抓不住。

这下蓝曦臣也不顾了,对蓝景仪道:“你和弟子守在这儿,若有动静方便接应。”

说完,蓝曦臣跟上魏无羡。

魏无羡来到中间的柱子,试探性的解开绑住蓝青蘅的藤蔓。

没有异样。

魏无羡这才胆大,将昏迷的蓝青蘅从柱子上抱下来,结果刚抱下来,便有了动静!

整个山洞开始剧烈颤动,石块从洞顶坍塌,一块接着一块,有大有小,数也数不清。

魏无羡暗道不妙,这是要把他们全部活埋于此!!!

不只是蓝曦臣,还有蓝青蘅。

魏无羡连忙抱着蓝青蘅往回跑!

“阿羡!”

跟来的蓝曦臣看到了魏无羡上方巨大的石块,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魏无羡。

“砰!”

灰烟四起,魏无羡倒在地上,本能的护住蓝青蘅。

还好,蓝青蘅没事。

魏无羡松了一口气。

他的下意识为他做了一次选择,保住蓝青蘅于他而言似乎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或者说,魏无羡下意识想要保护的,是他思念的人。而这个人的出现全在于蓝青蘅。

魏无羡再往回看时,却见蓝曦臣因为救自己,双腿被巨石压着,鲜血淋漓,根本动弹不得!

“曦臣!”

面前的景象让魏无羡又做了一次选择,他放下蓝青蘅就要去看蓝曦臣,却被蓝曦臣呵斥住。

“走!带着青蘅走!”

他的双腿被压,已经动不了了,这个洞又正在坍塌。

蓝曦臣和蓝青蘅,一个宗主,一个少宗主,总得保住一个!

至于保哪一个,现在的形势已经一目了然。

魏无羡没有犹豫,重新抱起蓝青蘅,躲避落石朝门口跑去。

这不是冷漠无情,也不是自私自利,这是最理智利益化最大的一次行为。总比他跑去蓝曦臣身边哭哭啼啼结果所有人命丧于此的强!

蓝景仪在门口远远就看见了蓝曦臣的状况,刚进去不久,又遇到抱着蓝青蘅折返的魏无羡。

魏无羡二话不说,直接将蓝青蘅交给他们:“蓝青蘅必须活下去,你们快走!”

蓝景仪不放心:“可宗主他……”

“别耽搁!快离开!”魏无羡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蓝景仪的婆婆妈妈。

蓝景仪也明白局势,带着蓝青蘅和众弟子离开。

隧道的洞口很快在蓝景仪他们出去后就封住了。

若方才蓝曦臣、魏无羡和蓝景仪三人中有一个人耽搁,结局都是同归于尽。

魏无羡没有再管被封住的退路,他没有随蓝景仪他们出去,而是转过身,朝蓝曦臣跑去。

第一次离开,是因为理智。蓝青蘅是少宗主,他活着,姑苏蓝氏就还有定心针。

而现在折返,是因为情感。

他放不下曦臣啊……

就算死,结伴同行共去黄泉路,也不孤单。

蓝曦臣的腿已经骨折,压制着的妖毒在他身体内肆虐,很快蓝曦臣脸色苍白,唇瓣乌青。

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霸道的毒。

蓝曦臣感觉自己越来越喘不上气了: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他的余光看见了自己上方又有一块巨石落下,若砸下,自己必死无疑。

蓝曦臣努力抬起头看向洞门的方向,却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跑来。

这毒真厉害,他都出现幻觉了。

他贪婪的望着魏无羡的身影,等待着巨石落下结束他的一生。

可是等了很久,石头都没落下。

魏无羡用灵力远程托住落下的巨石,之后甩在一边!

他体内的封印彻底碎了。

盘旋在魏无羡体内的毒也在那一瞬间被消解。

“曦臣。”

魏无羡来到蓝曦臣的身边,运转灵力,直接将压在蓝曦臣腿上的巨石抬起扔在一边。

手一挥,便在两人周围施了一个保护罩。

魏无羡这才蹲下,扶着蓝曦臣坐起靠在自己身上。

那双腿已经不能动弹,最糟糕的是,蓝曦臣显现毒相。

他中毒了。

蓝曦臣意识已经模糊,呢喃着责怪魏无羡:“怎么不走?”

“不走。”魏无羡一面将蓝曦臣紧紧揽住怀里,一面抬起另一只手施法检查蓝曦臣的身体:“我不会抛下你的,永远不会。”

蓝曦臣的身体被霸道的妖毒摧残,之前一直压制在双腿处,如今蓝曦臣受伤,压制松懈,便导致如今的虚弱。

妖毒已经和蓝曦臣的身体融合了一段时间,根本没办法转移。

魏无羡想转移在自己身上都没办法。

哪里来的妖毒?如此霸道。

魏无羡突然想起了,他最初刚受伤昏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在对付一头魔兽。

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蓝景仪手上的疤痕,想起生辰那日突然出现的蓝伯侄子,想起了魏爷爷临终的遗言!

他不仅毁了蓝曦臣的人生,还毁了蓝曦臣的身体。

魏无羡将妖毒重新压制。蓝曦臣的脸色才变好,眼前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是他的阿羡。

山洞依旧在坍塌,已经将他们埋住,只是有魏无羡的保护罩,才留下了黑暗狭小的空间供两人活动。

那些金光灵蝶再次被魏无羡用符箓制作出来,金光萦绕在两人周围。

蓝曦臣看得分明,有两滴血红色的泪珠从魏无羡眼中流出,对方的耳朵已经开始溢血。

他知道,阿羡的身体快支撑不住天道对他的排斥。

“不……阿羡……”

蓝曦臣想伸手去触碰魏无羡脸颊上的血泪,他要阻止阿羡继续用灵力!

魏无羡却一把握住蓝曦臣的手,带着哭腔,尽管他嘴里吐出来的都是骇人的鲜血,可他的语言,是蓝曦臣听过最好听的。

他说:“曦臣,我们结为道侣吧。”

蓝曦臣笑了。

“好。”

蓝曦臣刚应下,便晕了过去。

魏无羡轻柔的将蓝曦臣放平。

狮子林初遇的错误,毁了蓝曦臣的一生。

苦难无爱的上半生让他因为魏无羡的一句话就不再娶妻,过继了个宗室子,等着魏无羡的到来。

可魏无羡知道,知道故事开头,也知道故事结尾。

他没有陪蓝曦臣到老,而蓝曦臣却为魏无羡献上了终身。双腿落下病根,甚至从未见他用过灵力,这些都是因为魏无羡。

魏无羡低伏身子,在蓝曦臣唇上落下一吻,鲜血染红了唇瓣,格外好看。

“对不起。这一次,我一定不离开你,给你所有。”

魏无羡站起来,目光坚毅,双手流转出红色的灵光成球,最后朝头顶攻去,源源不断的强大灵力穿越废墟和山峰。

蓝景仪和蓝青蘅已经逃出来了,虽然一行人中伤了五人,死了一人,但幸好蓝青蘅被蓝景仪护着,没有受伤。

他算没有辜负宗主。

蓝景仪在远处看着封死的山洞,红了眼眶。他正要和弟子回云深不知处,忽而从山峰中冲出一道红光,光芒染红了天,甚至在整座齐云山的土地上都出现了红色的脉络,就像是血管。

整座山都开始颤抖!

蓝景仪骤然回身再次看向那处山洞。一条巨大的裂缝从峰顶开始蔓延,一直到山脚的土地,并开始渐渐扩大!

弟子们都还在山腰,早震惊不已!

他们躲避着缝隙和落石,朝两边分散。

“这是什么?”

“是地震吗?”

弟子们揣测,蓝景仪死寂的眼充满了希望:“劈山倒海!肯定是他!是魏无羡!”

劈山倒海并不是形容词,在修真界,它是一个名词,一种能力!

地震停了,齐云山像从中间砍了一刀,有一条深深的沟壑,方才山洞所处的山峰更是直接成了两半。

蓝景仪将蓝青蘅交给身边的弟子,立马往回跑去,还没跑几步,魏无羡已经背着蓝曦臣凌空飞出废墟,落在蓝景仪的面前。

“宗主!”

蓝景仪忙去检查蓝曦臣的身体,有气息!

没有人注意到魏无羡逐渐透明的手指,魏无羡暗自咬牙,自封灵力,透明的手指才成了实体。

两人出来没多久,魏无羡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回到云深不知处后,蓝曦臣的双腿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修养几个月还是能下地的,只是会落下病根。

可惜魏无羡,却再没醒过来。

齐云山的事情和安氏脱不了干系,当然,也不止安氏,也有想趁机拉姑苏蓝氏下马的其他仙门。

因为没证据,蓝曦臣便只能暗自敲打,给他们些教训便罢了。

他现在没心思处理那些人,苦苦守在魏无羡身边,只担心他的阿羡能不能醒来。

第一次七窍流血,第二次昏迷不醒。

若阿羡再一次使用超越金丹的能力,蓝曦臣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开春了,蓝曦臣已经能脱离轮椅下地走路。

他的阿羡依旧在沉睡。

他摘了几株开的好的玉兰摆入房中,熟练的打水为魏无羡擦拭身体。

一切都恢复平静,除了昏迷前阿羡的一句:“曦臣,我们结为道侣吧”会时不时的回响外,所有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样。

蓝曦臣一直等待着魏无羡醒来完成他的承诺。

夜晚,蓝曦臣的心煎熬着,后来又归于平静。他将自己的内心写了下来,却又觉得矫情,便将信纸装在了一个盒子里,又塑封起来装进罐子里,埋在了玉兰树下,因为有树根,所以蓝曦臣挖的很深,他将东西放进去,埋葬着自己的秘密。

入夏了,入夜的寒室外总有各种虫鸣,不再像以前那样凄静。

蓝曦臣惯例为魏无羡擦拭身体,和他讲述今日自己遇到的各种繁杂琐事。

“前几个月我与你说找了家绣坊做婚服,今日上午她们送来了成品。是我们两个人的,很好看。阿羡,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一直不醒,我也要与你结为道侣。”

“中午的时候,突然想吃你做的辣椒面。我尝试做了一次,却始终没有你的味道,真希望能再吃一次。就算辣到肚子疼,我也愿意一直吃下去。”

“下午的时候我检查青蘅的功课,突然发现他已经超过了门框上的那条身高线,长得太快了。”

身体擦拭过后,蓝曦臣给魏无羡穿上衣服,却突然察觉到手心里那只冰冷的手动了一下。

蓝曦臣一怔,又惊又疑地看着自己握住的手,阿羡的手在他的注视下又动了一次!

“阿羡……”蓝曦臣忍了半年的时间,在此刻激动地落了泪,他充满希冀的凝视着魏无羡的脸庞,又唤了一声:“阿羡?”

魏无羡醒了,他适应了周围的烛光,慢慢睁开眼睛,与蓝曦臣对上。

“曦臣。”

声音沙哑虚弱犹如蚊蝇,很小声,可蓝曦臣却听到了。

魏无羡刚支撑起身体就被蓝曦臣狠狠抱住,热泪落在魏无羡的脖子,温度滚烫,和肌肤的冰冷相撞。

“我醒了,”魏无羡也抱住蓝曦臣,他微微抬起一直手,在蓝曦臣看不见的背后,这只手被月光照耀,几乎透明,可又很快恢复正常的肤色。

魏无羡不再看自己的手,继续安慰蓝曦臣:“没事了,我醒了。”

魏无羡苏醒后的第一天,蓝曦臣放下了宗务全心全意的照顾魏无羡。

说是照顾,其实只是陪伴。

魏无羡醒来后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很强健,一点也不像沉睡半年的人。蓝曦臣和阿羡说结道仪式需要的东西他都在这半年准备好了。

魏无羡听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沉默半晌之后,对蓝曦臣说:“我还没怎么和你好好出去游玩呢,仪式六天后再举行吧。”

六天……

蓝曦臣不知道为什么魏无羡要定在六天后,六天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蓝曦臣参不明白,只道:“好,听你的。”

第一天,魏无羡就带着蓝曦臣离开了云深不知处,离开了这把枷锁。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布衣,在各个城镇穿梭,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他们也会看风景,沉寂在夏色中。

这一趟,放松的不是魏无羡,而是蓝曦臣。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抛弃所有的俗事,无忧无虑地陪着自己的爱人,在山水之间沉醉。

第五天,魏无羡带着蓝曦臣来到了云梦,他们御剑而来,节约了很多时间。

两人租了一艘船,在茂密的荷叶中穿梭,一直到湖泊的中央才停下。

蓝曦臣坐着,几乎被荷叶埋没。魏无羡放下船桨,直接躺在蓝曦臣的腿上,躲在荷叶的阴影中,看着蜻蜓飞过湛蓝的天。

蓝曦臣捏了一块荷花酥喂给魏无羡,魏无羡舒服的含住。

蓝曦臣感慨着:“阿羡,其实我一直不想当宗主,我只想做个云游修士,可是我是父亲独子,他们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没给我选择的余地。谢谢你阿羡,让我能梦一回。”

“有了青蘅,你以后可以有选择的余地。”

蓝曦臣抚摸着魏无羡的脸庞,经过这几天的游玩,他的想法变了。他爱上和阿羡一同不问世事的游玩。

“阿羡,我不想等青蘅成家了,再过四年,他到了十五岁,我们就离开姑苏蓝氏,一起隐世,如何?”

魏无羡似乎被阳光刺到了眼睛,没有立即回复,反而哎呀一声,挣扎着坐起,不小心把船桨踢下了船。

蓝曦臣没管船桨,全部心思都放在魏无羡身上:“怎么了?”

魏无羡坐起,摸瞎钻入蓝曦臣的怀里:“眼睛!眼睛花了,又有水珠滴进去了。”

蓝曦臣瞧着,果然看见魏无羡的眼眶湿润,他忙拿出手帕蘸了水轻轻擦拭。

感觉好多了,魏无羡慢慢睁开眼睛,他笑了,在嘲笑自己方才的窘态:“云梦湿气重,常下雨,我以前躺船上也总是被滴。”

“以前?”蓝曦臣好奇,魏无羡第一次向他说以前。

“是啊,以前。”魏无羡正准备重新躺下,看到了水面上船桨,脱下外袍跳入水中将漂远的船桨捞回重新放在船上。

水不深,只到魏无羡的胸膛。他没有上船,而是将手撑在船边,歪伏着脑袋,对蓝曦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云梦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在这里,我遇到了很重要的人。”

蓝曦臣闪过失落,故作无意试探的问:“那人是蓝湛吗?”

提起蓝湛,魏无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悲伤,视线看向别处:“蓝湛他,不在云梦。现在的他化成了风,自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蓝曦臣决定不能再继续提蓝湛,他转而继续问:“那你所说在云梦遇到的人,是谁?”

魏无羡的视线重新回到蓝曦臣身上,他不答,而是朝蓝曦臣伸手,等待着蓝曦臣握住。

他没等多久,两人的手便相握了。魏无羡手一用力直接将蓝曦臣也拉入清凉的水中。

水浪花绽放,魏无羡恶作剧得逞,开怀地笑了:“上当了吧,哈哈哈。”

两人都在水中,见魏无羡的喜悦,他也觉得欣喜。

都不重要,无论是云梦的重要之人还是蓝湛,此刻他才是陪在阿羡身边的人。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的靠近,他们相拥而吻,比任何时候都要缠绵。

蓝曦臣的手在魏无羡的腰线处徘徊,他松了阿羡的衣带,手掌从外伸到里面,顺着腰身抚摸着魏无羡冰冷的肌肤。

突然,不远处响起人声。

蓝曦臣如梦初醒,他抱着魏无羡,忍耐着身下的叫嚣,终止了缠绵:“阿羡,不然等我们大典之后?”

怀里的魏无羡摇摇头:“我现在就想。”

给你我的全部。

魏无羡和蓝曦臣重新回到船上,他划船驶入一片芦苇荡中。

魏无羡熟悉这里,这是小时候他逃课,为了躲避蓝景仪抓他而作为藏匿的地方。

芦苇比荷叶高,且少有人划船至此,除了现在的这对鸳鸯,很适合做些隐蔽的事情。

得了魏无羡的应允,蓝曦臣便不再顾及。

蓝曦臣尚且青涩,因为是第一次,又是幕天席地的环境。然而魏无羡却格外热情,热情的反常。

他压在蓝曦臣的身上,急切的吻着蓝曦臣,深怕下一秒就失去了他。

魏无羡松了蓝曦臣的衣衫,吻顺着胸膛往下,在腰腹徘徊,褪去裤子,那处挺硬的硕物弹出,他没有嫌弃,扶着柱身,张开粉唇一口含住阳物的顶端。

蓝曦臣低喘了一声,身体敏感的地方被他心悦的人紧紧含在口中,那条软糯湿热的舌头在顶端打转。

“阿羡……”蓝曦臣坐起来,清楚的看见魏无羡跪伏在他的双腿间,那根粗壮的东西在阿羡的嘴里进出:“……不……”

蓝曦臣捧起魏无羡的脸,魏无羡吐出硕根,舌尖舔过上唇至唇角,带着情欲的眼睛疑惑的朝蓝曦臣看过去,不解蓝曦臣为何要阻止他。

魏无羡还没问出口,蓝曦臣便再也忍不住,压倒魏无羡,含住磨人的舌尖。

船剧烈的晃动,激起一层层涟漪,芦苇也跟着摇曳。

两人之前入了水,浑身都湿漉漉,不过因为是夏季倒没什么,只是身下阿羡的体温更低了。每一处蓝曦臣落下吻痕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一片湿冷。

蓝曦臣不是不知道魏无羡这次醒来后体温低于常人,他没有办法了。

蓝曦臣紧紧将魏无羡抱在怀里,身下磨蹭着,趁着水的润滑挺了几分进入。

“哼嗯~”

穴肉被撑开,柔软的肉壁紧紧贴着柱身,渴求的小嘴一点点的收缩吃入。蓝曦臣从未感受到现在这般极致的快感。他掐着魏无羡的腰身,全部进入!

魏无羡皱了皱眉,似乎不舒服,眼睛湿漉漉的。

和方才的水珠一样。

蓝曦臣其实知道,之前并不是荷叶上的水珠,是阿羡的泪珠。

蓝曦臣缓了下来,轻吻着魏无羡的眼睑,吻是温柔的,身下却粗鲁地深捣,捣的后穴嫣红湿润。

魏无羡的声音变了调,每一声都牵扯着蓝曦臣的心,是美妙的音调。

两人沉沦在身体的契合、灵魂的交融中,忘乎自我。

身下密不可分,可蓝曦臣的心却七上八下。

“阿羡,你答应了我,你会和我结成道侣的。”

魏无羡快到了,他的双腿夹着蓝曦臣的腰身,穴肉收缩,似故意勾着可怖硕大的阳物。

方才的问题被魏无羡临近高潮的声音湮灭,蓝曦臣停了下来,追着魏无羡问:“阿羡,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魏无羡不上不下,只能难受地攀上蓝曦臣的肩,回答道:“不会。”

得到肯定的答案,蓝曦臣加快速度,他吞下魏无羡所有的呻吟,被堵的魏无羡只能被迫发出缠绵的喉音,承受着滚烫硕根的碾压顶撞!

船与水也在交融,和胯顶撞娇嫩臀尖儿的声音配合,在淫靡的配乐中,两人步入了天堂。

滚烫的白精在魏无羡的体内注射,阳物退出时,还有白汁儿从外翻嫣红的穴口流出,滴在褶皱的衣衫上。

蓝曦臣起了贪心,他跪在魏无羡的腿间,伸出手在魏无羡的脸上抚摸。魏无羡正在高潮的余温中颤抖,他下意识偏头吻过蓝曦臣的指尖。

“阿羡,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手顺着脖子再摸到胸膛,接着是纤细的腰身,绕着圈,按着魏无羡的肚子,看着糜烂的后穴吐出更多的精液和淫水。

魏无羡颤抖的更厉害了,他双眼微眯,明显累了,不想回答。

可蓝曦臣却要让他铭记!

最好刻在心上!

他提着魏无羡的一条腿和另一条腿合并,魏无羡侧身躺着,双腿合并弯曲,刚开了个口的后穴又似被夹紧。

蓝曦臣再次欺身而入,魏无羡嘤咛一声,这才回答:

“放心吧曦臣,阿羡会陪你到老的。”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是阿羡。

夜幕降临,两人依旧在芦苇丛中的小船里。蓝曦臣施了个结界,避免蚊虫叮咬,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床很薄的夏被盖住下半身,被子下是两人纠缠在一起未着一物的身体。

魏无羡很累了,动也不想动,任凭蓝曦臣抱着他。

夜深人静,魏无羡用着早已沙哑的声音说了句:“明天我们御剑回姑苏吧。”

“好。”

“我想试试你说的婚服。”

“好。”

“我还想再去一趟狮子林。”

“嗯,好。”

两人心照不宣。

其实蓝曦臣还抱着一线希望,去祈求阿羡留下。

可他最后明白了。

阿羡,也不想离开他的。

第六天了。

他们回到了姑苏。

其实第一天醒来的时候,蓝曦臣早就拉着魏无羡看过婚服,两套婚服在偏房里的架子上挂着,华丽庄重。两件婚服上是相互依托的一对祥云仙鹤的金丝绣样,寓意百年好合。

红色和当年一样,耀眼瞩目。

魏无羡立马拉着蓝曦臣要试衣服。

衣服很重,毕竟婚服它不仅是衣服,还有背后的承诺与责任。

魏无羡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能明显看到蓝曦臣眼中的惊艳。

蓝曦臣也让人眼前一亮,惯来白衣着身,如今加冠红袍,温和被削弱,当他对魏无羡笑的时候,情意被无限放大,缠绵着包裹着魏无羡。

可围绕着他们的除了惊艳缠绵,还有悲伤。

魏无羡有心调节气氛,笑道:“这衣服穿在身上太重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抱得动我。”

“能。”蓝曦臣没有丝毫犹豫,上前直接将魏无羡一把抱起。

“你们蓝家人的力气果然是一脉相承。”

魏无羡只是感慨一下,蓝曦臣的笑容却收敛了几分。

你们?一脉相承?

蓝曦臣突然意识到:蓝湛,也姓蓝啊。

魏无羡并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指着院外的玉兰:“我们拜玉兰如何?”

“好。”

院外的玉兰在以后会被新主人移植成松树。

魏无羡忽而想起一件事情来,多年前,他与蓝湛便是在松树下埋下过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蓝湛写的信,他还没挖出来看过。

如今,时间倒退,他在松树的位置看见了玉兰树,身边的人也变成了蓝曦臣。

他们对着玉兰树跪下叩拜。

以玉兰树为见证,姻缘相牵,愿与阿羡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三拜,新人对拜,礼成。

可蓝曦臣不知道,这株见证他们礼成的玉兰会被移出。

下午,蓝曦臣和魏无羡便去了狮子林,他们逛遍了整个园子,最后还是来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八角亭。

此刻天色昏暗,太阳快要落山了。

魏无羡正趴在椅靠上,拿着鱼食喂湖里的鱼,而蓝曦臣则坐在旁边,拿着糕点喂魏无羡。

看着湖里一群鱼因为争食而激起水浪,魏无羡干脆将鱼食全扔了下去,他抬头不再看鱼,而是望着天,估摸着时辰,突然说:“其实在齐云山的时候,我已经想起来了。”

“我知道。”蓝曦臣猜到了,毕竟这段时间,魏无羡和他说起过他的过去。

魏无羡继续道:“我也想起了我们的初遇。”

蓝曦臣没有说话,他凝视身边的阿羡,两人相视而笑。蓝曦臣靠近,亲昵的在魏无羡的脸颊落下一吻:“初遇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我也记得。我们也快实现了,那不是个错误。”

他们拜过玉兰,便已经算结为道侣,只是差一个仪式,一个众所周知的仪式。

魏无羡没有应下,而是转移话题:“那天我在床上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小孩子,见他可怜就带他出来了。醒来后,我还在纸上画过你的画像。”

“阿羡现在也可以画我。”

魏无羡摇摇头:“来不及了,入夜了。”

再过一刻钟,就是几天前魏无羡苏醒的时辰。

整整六个月的植物人,魏无羡拼死换来了六日的生存,带着蓝曦臣走出云深不知处,过他想过的生活。

蓝曦臣自然听出了魏无羡话里的深意,他上前将魏无羡抱在怀里,十分用力:“真的不能留下吗?”

魏无羡摇摇头。

蓝曦臣落泪了,捧起魏无羡的脸,最后一次深吻。

缠绵不肯离去,就算是夏日炎热,就算是呼吸不畅,两人也不愿分离。

吻罢,蓝曦臣依旧紧紧抱住魏无羡,带着泣音和控诉:“你骗了我……你说过,你会陪我到老的……你骗了我。”

“我没骗你。”魏无羡怜惜的抬手拭去蓝曦臣的泪:“我会陪你到老的。”

蓝曦臣还以为魏无羡在安慰自己:“没关系阿羡,你一走,我便和你一起走。姑苏蓝氏我不管了,谁我也不管了,我只与你一起。”

“傻。”魏无羡惩罚性地捏了一下蓝曦臣的耳朵:“不听话,不许胡说。我又不是死了,你就算自裁,也找不到我。”

蓝曦臣忙问:“那你去哪儿?我可以找你!”

“我要回家了。”魏无羡盯着蓝曦臣的脸,将他的面容刻在眼中:“你不必费尽心力找我,在未来,我们自会相遇。”

未来。

蓝曦臣抓住了关键词。

他的阿羡来自未来!

蓝曦臣拥抱的越发用劲儿,魏无羡也没喊疼:“阿羡,我们在未来还会是道侣吗?”

“会的。”

“你没骗我吗?”

“没有。”以后遇到的阿羡,在他的未来也会和过去的曦臣结缘,这不算骗他。

“那蓝湛呢?他又是你的谁?”

关于蓝湛这一话题,这是蓝曦臣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魏无羡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实话:“他,是我的道侣。和我们一样,只是他不在了。”

蓝曦臣哭的越来越厉害了,不只是因为蓝湛,还因为他看见魏无羡的双脚已经化成光点随着夏风消散。

魏无羡也看见了,他坐直身体,捧着蓝曦臣的脸,轻轻在唇上烙下一吻。

“曦臣。”

蓝曦臣深望着魏无羡,魏无羡的身子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他看见阿羡对他说了四个字,可因为魏无羡的脖子已经化为光点,蓝曦臣没有听见声音,只看见了唇语。

最后是阿羡的发丝,直至完全消失。

说了什么?

阿羡,你最后说了什么?!

蓝曦臣其实能看懂唇语,可他不相信,不是亲耳听见,便不敢相信!

“阿羡!”蓝曦臣急切地去抓空中的光点,却什么也留不住:“阿羡!!!”

那最后一句没听见的表白,成了蓝曦臣终生的遗憾!

那句话是:

曦臣,我心悦你。

突然出现在过去时间点的错误,被纠正了。

当魏无羡再次醒来后,已经在云深不知处的静室。

封印魔兽的地方有丹炸的动静,蓝思追带着弟子去查看,就发现昏迷的魏无羡。

过去将近九月的时间,在现在却只过了一瞬。

随便安然无恙,但避尘已碎,玉兰已失。

这个时间,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了……

魏无羡屏退了所有人,在静室呆着。

他在松树下,一掌便破开了土,露出他与蓝湛一起埋葬的锦盒。

错综复杂的树根中,魏无羡还发现了一个罐子,便一并取了出来。

蓝湛与他的锦盒防护罩依旧还在,打开时,里面的东西和最初一样,没有受到任何腐蚀。

里面有他与蓝湛的头发,用红发带和白色抹额交缠绑着。

这次他没忘记,结发“意味着以誓结发同心、爱情永恒、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过去蓝湛的声音恍惚又在耳畔响起。

魏无羡又拿起里面的两封信,一封他的,一封蓝湛的。

他知道自己写得什么。

写了十年后自己一定还和蓝湛恩爱如初,又写了希望魏爷爷十年后身体康健。

蓝湛呢?蓝湛写了什么?

魏无羡打开蓝湛的信封,突然发现,里面只有一句话:愿魏婴长乐无虞。

魏无羡不敢相信,十年后的期望,蓝湛仅是于此吗?

魏无羡翻了一面,突然在信纸背面右下角发现了一行字,卑微渺小:也愿常伴左右,恩爱两不疑。

原来在那一刻,蓝湛心里也是害怕的。

蓝湛一定觉得自己对他的爱来得莫名其妙,一直不愿全身心的相信,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行小字,藏在背后,不敢光明正大,还以为这份爱是自己偷来的。

他们的矛盾,早在一开始便埋下了。

魏无羡红了眼,珍爱地将蓝湛的信纸放回原处。

他又看向另一边塑封的罐子。

罐子封了一层又一层,里面仅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被包裹在厚厚的蜡纸中。

里面也有一封信,有些老旧。

挖到罐子纯属意外。魏无羡能力强大,一掌便破开到很深的地方,这才露出这罐子。

魏无羡能猜到是谁放进去的。

展开信件,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字体。

真的是蓝曦臣!

这封信更像是蓝曦臣的日记。

今日,阿羡依旧没醒。其实阿羡昏迷的这几个月我冷静下来,明白了许多。阿羡昏迷前说的结为道侣,恐怕仅是因为对我的亏欠之情。这份亏欠来自初遇的错误,阿羡并不心悦于我,我清楚,可又不想清楚。真希望阿羡能如我一般心悦于我,早日苏醒,与我常伴,足矣。

这封信看过之后,魏无羡哭了。

到最后,蓝曦臣或许都不确定他的阿羡是否真的喜欢他。甚至已经不奢求,划去了他真正的心中所愿,只求能常伴。

魏无羡将两个锦盒抱在怀里,颓废的倒在床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过去的他遇到了未来的蓝湛,导致他与蓝湛产生误会,直至阴阳相隔。

现在的他遇到过去的曦臣,又导致他与曦臣两心相悦却不相守的悲剧。

他,总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他此生最爱的两个人。

回顾往生,竟全是遗憾……

他闭上了眼,恍惚之间,看到了一束白光,在白光中,蓝忘机和蓝曦臣朝自己伸手。

魏无羡笑了,伸手去握住。

“我来了……”

玄正三十年,极富盛名的天才魏无羡陨落了,逝世时面带笑容,怀里抱着两个锦盒。

他死了。

蓝忘机清楚地看见魏婴固执地在那片废墟中寻找自己的肉身,可怎么会找到呢。

他的肉身早被他用来加固封印了。

最后,魏婴只找到了自己的佩剑。

看着魏婴痛不欲生地晕倒,蓝忘机后悔了,他不应该怀疑魏婴对自己的爱,更不应该与他争辩。

所有的遗憾,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心爱的魏婴,他甚至都不能去拥抱安慰。

深夜守灵的,是魏婴。

魏婴没了风采,万念俱灰地靠在棺材旁边。

蓝忘机太想安慰他了,他飘了过去,在虚空中抱住了魏婴。

冰冷带着檀香的风拂过魏无羡的脸庞,他有了动静。

“你来了吗?”

蓝忘机以为魏无羡感受到了,答道:“嗯,我一直在。”

魏婴开始和自己解释,他梦中的人是九岁前陪着他度过艰难流浪岁月的人,而这人,就是自己。

可自己要怎样才能和魏婴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旁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蓝忘机:“我知道。”

他们生死离别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争吵,蓝忘机可以想象此刻的魏婴得多无助多后悔。

可他现在甚至连触碰都是奢望。

后来,魏婴变了,变得少话,也不爱笑。他在寒潭洞闭关,一心只扑在修炼上。

蓝忘机知道魏婴要做什么。自己用血肉加固封印,使得一方平安。现在修真灵力复苏,妖物修为大涨,需要一个人带头打破规则。

魏婴以为护住姑苏蓝氏,护住世人,是自己的遗愿。

可不是的,魏婴。

我的所有愿望,都是你。

魏无羡闭关的期间,蓝忘机都陪在魏无羡身边,即便对方看不见。

有时他会在魏无羡休息的时候抚摸他的脸,虽然手穿过了魏无羡的身体,可蓝忘机甘之如饴。

蓝忘机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靠近,魏无羡都感受得到。

那是一阵清冷带着檀香的风。

忽然某一天深夜,魏无羡的眼睛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

“蓝湛,你不躺在我身边一起睡吗?”

魏无羡看着冷石旁的方向,明明没人,他却久违的笑了,和以前一样,每次看见自己时,他都是如此。

可问题是,蓝忘机站的方向并不是魏婴看的方向。

蓝忘机恍惚明白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魏婴能感受得到他的靠近。

甚至魏婴自己也明白蓝湛并未离开,只是换成小时候的方式陪伴自己,那段流浪时两人相伴的方式。

只是这一次,魏无羡长大了,他便看不见蓝湛的魂体。

长此以往,思之如狂的魏无羡幻想了一个人出来,另一个蓝湛。

魏婴,疯了。

蓝忘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可怜的移到魏婴目光所及之处,应承道:“嗯,一起睡。”

魏婴突破修为后,教化弟子四处夜猎,这一路上,蓝忘机都陪在他身边。

直到五年后的某天,魏无羡功成身退,终于要走自己的路。

当时他立于乡野之中,望着他幻想的蓝忘机,问:“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一起幻想隐居的日子。”

蓝忘机不知道在魏婴幻觉中的自己如何回答,他站在魏婴的视野里,道:“记得,你说一亩田,一间屋,一个我,足矣。”

魏无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问:“蓝湛你说,我们要不要找那只魔兽报仇?”

蓝忘机忙上前,虚空抓着魏无羡的双肩:“不行!”

魏婴也不知道领悟到自己的意思没有,他竟还喜滋滋的:“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最终魏婴还是选择杀了那只魔兽。

前往的途中,魏无羡说:“等我打了怪兽,蓝湛,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蓝忘机知道魏婴的意思,他想找死,与自己一同死去。

蓝忘机很纠结,他想触碰魏婴,想真切地去拥抱他,或许魏婴死了,他们真的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魏婴这么优秀,自己怎么能这么自私地妄想他的死亡?!

蓝忘机最初没有回应,所以魏无羡也没感受到那阵带着檀香味的风,他便当蓝湛默认了,真的在那场战斗中寻死!

可关键时刻,蓝忘机到底是不舍的!

他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召唤着避尘挡在魏婴的身前,避免魔兽自爆时拉着魏婴同归于尽!

自爆威力太过强大,直接扭曲出了一个异世界,蓝忘机还没回过神便被吸了进去。

等再次出现,却是在云梦。

奇怪的是,分明之前还是秋收的季节,可这里的云梦却是寒冬。

蓝忘机四处飘荡寻找魏婴的踪迹,一无所获。直到他在一个小巷子里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个小孩穿着单薄的破烂衣衫,颤抖着蹲在一个破碗面前,里面装着狗食,各种残渣剩饭混在一起。可对于这个小孩来说,这一碗夹杂着大米和肉渣的泥状物,是他的山珍海味。

小孩小心翼翼地用着冻僵的小手指,扒拉出一团泥状物,放入口中。

小孩没有觉得不好吃,也不嫌脏,甚至还很满意。

只是小孩子低着头,蓝忘机看不清他。

正当小孩还准备扒拉时,一只比他还大的大狼狗汪汪叫着直冲他奔去,还露出凶狠的牙齿,准备教训这个夺食的人类!

小男孩吓得脸都白了,立马撒开脚丫子逃跑:“对不起,我太饿了……你,你,你别追我!”

到现在,那张酷似魏婴的脸才终于被蓝忘机看见。

那双眼睛太像了!

小孩子跑得慢,很快就要被恶狗咬住,蓝忘机想也没想就飘了过去,怒斥一声:

“滚!”

恶狗看得见蓝忘机,竟被凶恶的眼神吓住,夹住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小男孩儿跌在地上惊魂未定,他抽泣着站起来,看着飘在自己面前背对自己的蓝忘机,用着稚嫩的声音道谢:“大哥哥,谢谢你。”

蓝忘机听到声音,转身看去,确定小孩看向的人就是自己:“你看得见我?”

小孩点点头。

蓝忘机本不想节外生枝,可打量着小孩的眉眼,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魏婴?”

小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盯着蓝忘机的脸,确定不认识:“大哥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名唤蓝湛,是你的道侣。”

“道侣?道侣是什么?”

小魏婴不懂,蓝忘机便简单的解释,道侣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小魏婴终于懂了。

他想要厚衣服。

蓝湛没有。

他想要热汤。

蓝湛也没有。

蓝忘机只能给他承诺,却无法现在就把东西给他。只能画大饼,说以后去姑苏给他。

小魏婴猜到大哥哥可能是和他一样流浪的人,他没有失落,还笑盈盈地说:“没关系,你没有这些,可我有肉。”

方才恶狗跑了,那一碗冰冷的饭泥却还在。

魏婴蹲下抓了一团递给蓝忘机:“你吃,这个好吃的,有饭,还有肉。”

蓝忘机看着那一团夹杂着土灰的饭泥,这碗狗食放在外面很久了,因为已经被冻的冰冷。

狗都不吃的东西,魏婴却觉得美味。

可蓝湛无能为力,苍白的说了一句:“你吃吧。”

他倒是想说“别吃了”,但他不能疏忽现实问题。现在的他给不了魏婴好吃的,也没有办法给他银钱。

这一碗狗食,竟是现下最好的吃食。

他作为道侣,多可笑啊,什么也给不了……

魏婴狼吞虎咽吃了半碗就不吃了,长期的饥饿反而让他吃不了太多的东西。

他舔干净手指,在雪里摩擦算是清洗。

魏婴吃完便裹紧自己身上穿的破布,想离开躲进巷子深处。

巷子深处有个死胡同,是破烂的垃圾堆,都是些烂掉的家具,那是魏无羡的小家。

魏婴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事情,也无法自保,除了藏在阴暗处自保,什么也干不了。

蓝忘机跟着他飘。

魏无羡走了几步也才想起来自己的“道侣”,他转过身:“对了,你是我的道侣,我带你回家。”

小魏婴准备好好照顾这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流浪汉,可是他去牵蓝忘机的时候,手却直接穿过。

小魏婴猜到了什么,局促地把小手收回,眼珠子转呀转,就是不敢看蓝忘机的脸。

他看着蓝忘机的脚下,没有影子。

可他却更同情这个大哥哥了。

他比大哥哥幸运,即使父母失踪,自己流落街头,却好歹保住一条命。可这个大哥哥……

大哥哥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太饿了,又太冷了,所以就这样死了?可大哥哥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以为找到了一样的同伴,编造一些道侣的谎言,祈求两人能够相依为命。

蓝忘机是魂魄的事情,魏婴知道了。

蓝忘机蹲下,和小魏婴平视,准备解释,安慰他,想让他不要害怕自己。

可小魏婴却依旧抬手握住蓝忘机的手,即便手中是空气,魏婴也装作抓住的模样:“走吧,我带你回我家。”

蓝忘机没想到魏无羡会依旧装作无事的模样,带他穿过风口,进入了死胡同。

那里有个破箱子,被魏无羡侧着放,将箱口作为门,这便是魏无羡的小屋。

可等魏无羡钻进去,还想拉着蓝忘机时,他犯难了。

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占了箱子很大地方,容不下蓝忘机的身体。

正当他犯难时,蓝忘机开口了:“魏婴,你想修仙吗?”

魏无羡不懂:“修仙是什么?是像爹爹娘亲一样,到处打怪兽吗?”

“嗯,但也不仅限于此。”

听到肯定的回答,魏无羡立马摇摇头:“爹爹娘亲出去打怪兽很久没回来了,我不想像爹爹娘亲一样,而且我还要找他们呢。”

蓝忘机听魏爷爷说过,收养魏婴时就猜测魏婴的爹娘早就死在了夜猎途中。

蓝忘机劝说:“可你如果修仙,就不怕严寒酷暑,还有能力保护自己。”

魏无羡露出思考的模样,他问:“如果我修仙,是不是也可以像爹娘一样打怪兽?”

“嗯。”

魏无羡答应下来了:“好!我要修仙!如果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就一定能保护别人,这样别人就可以不用到处打怪兽,乖乖在家陪伴家人了。”

蓝忘机心里酸涩,恨不得立马抱住小魏婴,可他仅是抬手,虚空中摸了摸魏婴的头。

“那,我便教你。”

他没忘魏爷爷会在九岁遇到魏婴并收养,可在此之前的空白期,他要好好保护魏婴,陪在他身边,赶走他怕的恶狗。

这个冬天,魏无羡有了人陪伴,他不再是孤单一人,这个小胡同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蓝忘机有时会趁着魏婴熟睡,去魏爷爷府邸的位置,那里却并不是“魏宅”,而是一户不认识的人家。

确定魏爷爷不在这座城,开春的时候,蓝忘机就带着魏无羡去周围的城镇,看看能不能遇到魏爷爷。

郊外,魏无羡正按照蓝忘机的指教,生火烤野菜。

这段时间,魏无羡早就听蓝忘机说了好几遍在云梦会遇到一个收养自己的爷爷,自己会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可小魏婴不喜欢听。

现在见蓝忘机还在思考魏爷爷的去向,小魏婴不开心。

他将烤好的野菜分了一半放在蓝忘机面前的树叶上。这是养成的习惯,即便蓝忘机是鬼吃不到,魏婴却依旧会分一半食物给蓝忘机,让他闻闻味道。

分好了食物,小魏婴坐在旁边的石墩吃烤菜:“蓝湛,为什么我一定要找到魏爷爷?”

魏无羡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蓝忘机道:“因为他会收养你,会给你所有好的。”

魏无羡更不能理解了:“可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明明说了,说你是我的道侣!”

小魏婴生气了,就像是家里贫困,被父母卖掉的孩子,格外委屈,说着说着还哭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不想陪我流浪了,所以才编了个人,想把我甩开?呜呜呜……我都没嫌弃你……呜呜呜呜!!!”

蓝忘机没想到他这两个月一直思考魏爷爷的去处,倒疏忽了魏婴的感受。

他蹲下和魏无羡齐平,想要拭泪的手穿过了魏无羡的脸:“魏婴,别哭了。”

魏无羡依旧再哭。

蓝忘机心如刀绞。

魏婴,别哭了……我,抱不到你……

“魏婴。”

蓝忘机再次唤了一声,魏无羡这才止住了哭声,睁着水汪汪的泪眼看向蓝忘机,抽泣着等着他的解释。

“不是嫌弃,”蓝忘机说的格外郑重:“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并不是此刻。”

魏无羡不明白,奶声奶气的“嗯?”了一声。

“我们会在姑苏相遇,相知,最后结为道侣。这是事实。只是现在,你要和魏爷爷在一起,这样在以后才有机会与真正的我相遇。”

一个可以抱你、安慰你的我,而不是现在无能为力犹如废物的我。

小魏婴终于平息了伤心的情绪,他抹掉眼泪,思考了一会儿,对找魏爷爷这件事也不再抵触。

“那你有什么印记吗?魏婴怕以后找错了人。魏婴答应了你,只能做你的道侣,不能做其他人的道侣。所以长大后不能认错人的。”

“我背后,有戒鞭的疤痕,不过……”

后面的话蓝忘机止住了,毕竟他不是一开始就有戒鞭痕的,而是遇见魏婴之后才有的印记。

小魏婴追问:“不过什么?”

蓝忘机便道:“不过,戒鞭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记住我的名字。”

魏无羡乖乖点头,刚哭过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却固执的回答:“我早就记住了,大哥哥你叫蓝湛,家住在姑苏,以后会和我相遇,还会和我结为道侣!你放心,等我们找到魏爷爷,我就会立马去找你的!”

蓝忘机笑了:“不用着急,等你十五岁,就会遇到的。”

忽而,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蓝忘机突然意识到以前魏婴一直固执己见的向自己争辩,说梦中人就是蓝湛这件事。

“蓝湛,他就是你。你在梦里说过,你来自姑苏,你说你叫蓝湛,你说你是我未来的道侣,你说你在等我。”

“九岁时我发了一场高烧,除了被狗咬和捡垃圾,其余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也是那年开始,我便开始做梦。我猜到,那些梦便是我九岁前的记忆。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机缘,但蓝湛,那个陪我一起流浪,帮我赶走恶狗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你。”

“没有旁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这段时间他为了让小魏婴找到饭吃,费尽心思,又教他如何修炼如何保护自己,却忘了这段穿越时空的奇妙经历,曾在过去与魏婴的争吵中暗示过!

原来,以前的自己是这样的可笑!

他竟然还因为这件事情,怀疑魏婴喜欢别人,还与他争吵!

此后,蓝忘机对魏无羡越发的好。他知道,他在此时对魏婴的好,都有可能在未来反噬到自己身上,形成对比,让魏婴心伤。

可他没办法,他没办法弥补未来的魏婴,只能弥补现在的魏婴。

蓝忘机没再提寻找魏爷爷的事情,他全心全意地陪着魏无羡在云梦流浪。

小魏婴也没闹过脾气,更加听话。

蓝忘机教他怎么捕猎小动物,怎么辨别能吃的植物果实,怎么修炼用灵力抵御严寒酷暑。

他们一起到过丛林,看见过夜晚中在林子闪烁的萤火虫;他们一起去过湖边,闻过阵阵荷花清香;他们一起在寺庙做义工,吃过流浪以来第一顿热腾腾的清汤面。

渐渐的,时间到了。

魏婴已经九岁了,蓝忘机开始奢望,若他就这样陪在魏婴身边,也很不错。

不过蓝忘机还是想带着魏婴去一趟魏爷爷所居住的城市,如果这次还遇不到,蓝忘机便打算自己陪在魏婴身边,就算是魂体也无所谓。

可变故发生了。

魏婴因为卖了在山里采的草药有了钱,他买了他一直想吃的烤肉,仅是一小块。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好几只狗冲魏婴跑来!

准确的说,是朝烧烤摊跑去。

这家烧烤摊主心善,每天都会留些猪下水喂流浪狗,渐渐的,这几只狗每天都会出现。

魏婴看见狗,吓得脸色苍白,立马跑到蓝忘机身后!

其中有一两只狗看到了魏婴手里的烤肉,讨好的看着魏婴,朝他慢慢走去。

“滚!”

蓝忘机怒吼一声,两只狗停下,可他们见蓝忘机没有动作,大胆的朝魏婴的方向走去,想蹭一蹭魏婴的脚。

魏无羡吓得立马跑了!

两只狗也穿过蓝忘机的身体,朝魏无羡追去。

它们没有恶意,可却导致了最恶劣的情况!

一阵马嘶鸣声刺耳地钻入,人群发出尖叫惊呼。

蓝忘机转身看去,就看见方才还因为用自己劳动赚钱买肉而高兴的魏婴,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烤肉跌在地上,粘上了尘土,也粘上了鲜血!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蓝忘机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没有尊严的祈求,他一个个的恳求,可每个看热闹的人都穿过了蓝忘机的身体,包括方才那些狗。

强烈的无力感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妄想。

他竟然还敢奢求和魏婴一起生活!

在魏婴受难时,他拿什么拯救他?

“救救他!”

没有人听到蓝忘机的近乎绝望地哀嚎!

最后,蓝忘机绝望地守在魏无羡身边。

小魏婴头部在流血,身体动弹不得,他疼得快要晕死过去,可小魏婴却没哭,他喃喃低语,蓝忘机伏低身子才听清。

“蓝湛,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抱你了?”

蓝忘机落下泪,他多想抱着魏婴,帮助他,可他只能在这里像废物一样恳求!

对了!

魏爷爷!

还有他!

“魏婴,等我。”

蓝忘机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马车的主人嫌耽误事,问了周围,确定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便扔在路边,继续前行。

方才的烧烤摊主还想着找大夫,被周围的人劝住:“你别好心,他伤成这样怕是活不成了。你家里还有孩子要养,这要是花钱治他,哪里经受的住!”

想到自己的孩子,烧烤摊主也犹豫了,他扯下自己盖菜用的布,盖住了小魏婴的身体,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这个方才还为一块肉高兴的小孩,已经奄奄一息,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垃圾”。

这次蓝忘机再去宅子时,还未到达,就看见两个他熟悉的人影。

魏爷爷是四十多岁的模样,比他初次见面的时候年轻很多,没有白发。两人的鞋都带着泥,可见也是四处跋涉,才到这座城。

蓝忘机立马飘过去:“救他!救救魏婴!”

可两人听不见。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蓝景仪背在后面的琴,瞬间有了主意。

魏爷爷是老宗主,一定听得懂琴语!

一直问灵的蓝忘机,变成了被问灵的对象。

可自己启动问灵和被蓝家人问灵是两个概念。

蓝家人问灵,会赋予灵物弹奏琴弦的能力。

若蓝忘机生为灵物自己主动弹琴,消耗的是他自己的灵魂。

蓝忘机管不了那么多,他抬手,穿过裹琴的布匹,用自己的灵魂拨动了几下琴弦。

“救命!”

琴无故作响,蓝伯停下了脚步,蓝曦臣死寂的眼有了光亮,当即反应过来:“问灵!”

两人也不管周围的闹市,蓝景仪席地而坐,点香,取琴,开始了问灵。

蓝忘机方才因为消耗了自己的魂力,整个人越发透明,蓝景仪开始问灵,他才好多了,指引了他们地点。

叫魏婴的孩子,前面第三个路口,左转,受伤。

蓝忘机刚弹完,蓝曦臣便不顾形象的跑过去!

蓝忘机心里有些莫名,没等蓝景仪的问灵香灭,也跟了过去。

他飘过去时,看见蓝曦臣脸上不是怜悯同情,而是庆幸和自责,还有失而复得。

“阿羡,我终于找到你了。”

语气里满是爱意。

蓝忘机难以置信地盯着蓝曦臣的脸。

阿羡?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老宗主……阿羡……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传闻老宗主喜欢过一个男人,老一辈的蓝家人都知道,可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只听别人说他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等到蓝青蘅掌权,老宗主的势力被替换,传说传下来,只剩下个“阿羡”这一名字。

原来如此……

魏忆婴……魏忆婴……魏忆婴……

这个名字被蓝忘机反复琢磨,想到那时魔兽自爆空间扭曲,魏婴应当和自己一样穿越了时空。

蓝忘机越想,心就越疼!

不是吃醋,而是心疼他的魏婴。

他死后,魏婴再次遇到对他全心全意的人,可现在看来,结局比他还要悲惨。

他的魏婴,本该被人宠着,潇洒恣意地活着!

可现在,无论是他,还是蓝曦臣,都成为了魏无羡一生的痛点。

魏无羡被蓝曦臣抱到了医馆,可太迟了,蓝曦臣不得不用了灵力。

这一切,蓝忘机都看在眼里。

蓝曦臣不顾一切的坚决,也在蓝曦臣动用灵力时,肉眼可见的衰老。

等蓝景仪赶到时,他当即推开了蓝曦臣,自己用灵力补上,护住魏无羡的心脉。

蓝景仪呵斥了几句,蓝曦臣一副为了魏无羡其他都无所谓的模样。

那一刻,蓝忘机明白了为何蓝曦臣会比同龄的修仙者年老的原因,也明白了他对魏婴的情意。

蓝忘机管不了那么多了,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只一心守在魏无羡。

可他等到了命中注定发生的悲剧。

因为头部受伤再加上伤口发炎导致高烧,等魏婴醒后,他忘记了九岁前的事情。

同时,他也看不见蓝忘机,更听不到蓝忘机的声音。

世界,彻底抛弃了蓝忘机。

在最后消散的时候,他亲吻着小魏婴的额头,留下最后一句遗言:

“魏婴,我等你。”

虚无缥缈的低语伴随着一阵带着檀香味的风吹入魏无羡的耳。

“我等你。”

小魏婴迷茫的看着周围,除了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蓝曦臣,没有别人。

他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自从魏无羡在自己怀里消散,蓝曦臣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不再管理宗务,一味追求能够穿越时空的法术,不修边幅,昼夜不眠。

蓝景仪和蓝青蘅一直被关在门外,想见蓝曦臣难如登天。

某一天,蓝景仪送饭,忽而看见房间闪过一道光。唯恐蓝曦臣出事,蓝景仪也顾不得规矩,当即破门而入。

整个寒室中间被腾空,空地上用鲜血画上了奇怪的阵法,而蓝曦臣却不见踪迹。

在这空旷的空间里,零散在阵法旁边的纸页吸引了蓝景仪的注意。

纸页上的字迹是对阵法的解析。

这是一个以人鲜血为笔、寿命为引的阵法,可以扭曲时间空间,但维持时间仅是现世的一天。

一天,是用一年的寿命作为交换。

疯了!

蓝景仪恨不得立即毁了这些邪门的东西,可他忍住了,局促不安的守在阵法旁,等着这一天的时间过去。

果如记载,一天一过,蓝曦臣再次出现在阵法中央。

此刻的蓝曦臣是梳洗打理干净的蓝曦臣,虽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但他在出发前极为认真的打理自己,准备去见自己的爱人。

可这个阵法没办法固定时间点,只能确定一个时间段,随机传送。最重要的是,时间流速不一样,在另一时空蓝曦臣只过了一刻钟,可在他的时空,已经过了一天。

“宗主!”

蓝景仪连忙迎上去,蓝曦臣恍若无闻,他在地上的纸张中找到一页记录时间段的纸,认真的记下这次前去的时间。

“宗主!”

蓝景仪又唤了一声,蓝曦臣这才恍惚的看向他。

“你已经很久没管过蓝氏了。”

蓝曦臣听到这件事就耳鸣的厉害,他继续记录,蓝景仪直接上前夺过笔:“宗主!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蓝曦臣瞬间僵直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可渐渐地,他找到了反驳的点:“不,阿羡说过,他在未来。他在未来等我!”

蓝景仪见他这般痴魔,心里恨起了魏无羡,他宁愿魏无羡说他死了!

可转念一想,若这样说,蓝曦臣指不定就会追随而去。

蓝景仪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宗主,不止是他。姑苏蓝氏上下也都在等你,他已经走了,可我们还在!”

无形的压力逼迫着蓝曦臣,迫使他做出选择。或许换作从前的蓝曦臣,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姑苏蓝氏。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没有扶起蓝景仪,而是从他手里重新拿过毛笔。

蓝曦臣取了一张新纸,在上面书写,完成之后,连同宗主印一同摆在蓝景仪面前。

“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扭转的决心,如何会因为区区蓝氏而消散。

更何况,这把枷锁,蓝曦臣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上对得起父母师尊,下对得起蓝氏子弟,也是时候甩掉了!

蓝景仪接过纸,那上面写着冠冕堂皇的话,华词丽藻,让人一看就觉得敷衍。

最后一行字:姑苏蓝氏宗主之职由蓝青蘅接任。

甩开了枷锁后,蓝曦臣彻底杜绝了外面的一切。

无论蓝景仪和蓝青蘅如何劝,依旧无用。

他们,唤不醒蓝曦臣。

蓝景仪辅助蓝青蘅的同时,又每天到寒室守候。一次次阵法启动,都在消耗蓝曦臣的寿命。

蓝景仪数过,已经三十二次了。

意味着,蓝曦臣已经少了三十二年的寿命。

第三十二次,蓝曦臣再次穿梭来到了异时空。

这一次,上天没有辜负他。

他看见了他的阿羡!

“阿羡!”

激动的蓝曦臣忽视了魏无羡疑惑戒备的眼神,忽视了他手中的冷剑,一把将失而复得的阿羡搂入怀中:“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重逢之喜并未维持多久,因为那个常存在于魏婴记忆中的蓝湛出现了。

他的头上戴着嫡系的抹额,他也是蓝氏中人。他与阿羡站在一处,可谓是神仙眷侣。

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看见蓝景仪和坐在轮椅上的“魏爷爷”时得到了解释。

蓝曦臣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坐在轮椅上、没有灵力运转犹如废物的人,是自己。

怎么能是自己呢?!

凭什么?!

凭什么蓝湛可以和阿羡神仙眷侣!凭什么自己就要和阿羡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相守?!!!

愤怒天道不公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原来,他没有等到他的阿羡……

属于他的阿羡,早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后来蓝曦臣看着阿羡那样开心的过生辰,遥想阿羡苦难的后半生,心里五味陈杂。

他没有选择说出真相,而是和魏无羡在狮子林游玩,独自回忆着过去的美好。

在消散的最后一刻,蓝曦臣最后一次以爱人的身份亲吻着魏无羡。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正大光明地爱着我的阿羡。

蓝曦臣在经历第三十二次的时空之旅后,便不再碰那邪门的阵法。

宗主之位依旧是传给了蓝青蘅,只是蓝曦臣转为幕后,暗地指导年仅十一的蓝青蘅。

八年后,蓝青蘅夜猎途中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两人相处了三月,便定下了婚期。

蓝青蘅带着那位姑娘拜见蓝曦臣,蓝曦臣总觉得不安心,可毕竟是蓝青蘅喜欢的女孩子,再加上蓝青蘅成亲,自己可以彻底解脱,蓝曦臣便将那点不安的情绪压下。

婚礼很盛大,蓝曦臣也察觉的出来,已经长大成人变得成熟稳重的蓝青蘅很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

可见是真心喜欢。

然而变故也发生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上!

没有人料到新娘会突然拿着匕首行刺蓝曦臣!

蓝曦臣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匕首插在心脏的方位,鲜血如注,喜庆的婚宴开始混乱不堪,各种声音嘈杂的汇聚在大堂。

蓝青蘅第一次那样惶恐无措,他扶着奄奄一息的蓝曦臣,复杂的看着跌坐在地上大仇得报又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惶恐的新娘,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关起来。”

咬牙切齿是痛惜,是爱,是左右为难,独独不是因为恨。

匕首没有刺入心脏,生命本该不会受到威胁。

可蓝曦臣身上还有被压制的妖毒。

他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之际,妖毒突破了魏无羡的压制,再次和当年齐云山一样,开始摧残蓝曦臣的身体。

蓝景仪、蓝青蘅和众多弟子合力再次压制妖毒,蓝曦臣才捡回一条命。但代价是,他不能再使用灵力,否则会催动妖毒,加速死亡。

等蓝曦臣醒来后,已经一个月了。

他的双腿多灾多难,现在再次无法站立,只能依靠轮椅休养一段时间。

蓝景仪推着轮椅来到窗边,透过窗户,蓝曦臣清楚的看到自己院子里跪着一人。

是蓝青蘅。

蓝景仪道:“自从老宗主你的情况稳定后,他便每日来此跪着,风雨无阻。”

蓝曦臣不为所动,反而问起了蓝景仪:“你觉得他为何要跪?”

蓝景仪理所当然的说道:“自是因为识人不清,心中愧疚。”

“愧疚是有,但却不是他跪的原因。”蓝曦臣轻声叹息:“他跪着,是想求我放那姑娘一马。”

这场行刺,处置结果全看蓝曦臣的态度,若他追究,姑苏蓝氏绝不会轻饶;若他不追究,姑苏蓝氏也不会暗地里使绊子。

蓝景仪一听,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他凭什么?!”

“蓝启仁他们什么态度?”

“小启仁很不喜那姑娘,总是妖女的叫着,怕她祸害他哥哥。他家长辈也不喜欢,唯恐日后那姑娘还要生事。”

蓝曦臣又问:“审过没有?”

“没有。”说到这儿,蓝景仪又开始愤愤不平,为蓝曦臣不值:“那姑娘刺杀你之后,并未关进牢里,而是被青蘅关进龙胆小筑,由他的人看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蓝曦臣名义上是蓝青蘅的养父,更是指导他的恩师,恩师被刺,哪有凶手还逍遥的住在别院,好吃好喝供着的!

一开始蓝景仪还当真以为蓝青蘅是想等蓝曦臣醒了再做处置。可如今和蓝曦臣对话一番,才恍然大悟,蓝青蘅这小子,是想保护凶手!

蓝曦臣沉吟半晌,思考着。

其实第一次见那姑娘,蓝曦臣就觉得不对劲,那姑娘的面容似曾相识。可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她。

那便是那姑娘长得像自己认识的人,还是个有仇的。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当年安夫人的模样。

安氏?

蓝曦臣道:“你对蓝青蘅说,审问一事交给他,处置结果也由他决定。”

这个“由他决定”并不是给蓝青蘅权利去放宽处理,相反,没了蓝曦臣这一受害者的态度,那么姑苏蓝氏上下就要盯着蓝青蘅这个间接加害者,若他不公不正,自有祸事。

蓝景仪出门对跪在地上的蓝青蘅说了蓝曦臣的决定,蓝青蘅还想见见蓝曦臣,被蓝景仪傲娇的拦下。

蓝青蘅只得离开。

这天之后,审问结果也出来了。

那姑娘果然如蓝曦臣猜测,是安氏主家的遗孤安明柳。当年主家一死,各旁支将家产瓜分,她这个主家遗孤的身份成为了他们夺取利益的障碍物,所以安明柳从未回过安家,而是隐姓埋名,拜了师父修炼。夜猎时,她认出了蓝青蘅的抹额,便故意接近,这才有了刺杀一事。

蓝曦臣最无辜,当年他带人前去分明是为了阻止两方的杀戮,为了安氏,还闹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样一个人,却被安明柳认为是贼首。

如果当年安明柳走出来,蓝曦臣必定会护着她,让她好生在安家生存并掌管主家。

可惜,没有如果。

当安明柳知道真相时,她差点持剑自刎谢罪,被蓝青蘅拦住了。

虽是误会,但事情总是要有结果。

蓝曦臣也等着蓝青蘅的选择。

若他不爱安明柳,事情都好办,废掉修为,赶出姑苏。左右安明柳的身份已经暴露,她只要一出云深,安家的人不会放过她,而她修为被废,结局必定难逃一死。

可偏偏他这个义子,深爱着她,爱到执念。面对着全是反对的声音,蓝青蘅会用什么手段将安明柳正大光明地留在云深,留在他身边?

很快,事情有了结果。

蓝青蘅一早就来到蓝曦臣面前,跪下请罪:“老宗主,青蘅愧对您的教养。只是明柳怀了我的孩子,她不能死。青蘅愿将明柳终身囚禁于龙胆小筑,以此赎罪。青蘅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实在不适合再做宗主,愿辞去另立贤人。”

安明柳有没有真的怀孕,蓝曦臣不知道。毕竟安明柳被蓝青蘅的人看管着,没有人靠近。就算现在没孕,以后指不定还会有。

蓝曦臣只是问了一句:“值得吗?”

值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这么多年的坚守?

谁知蓝青蘅抬起头,与蓝曦臣对视:“当年老宗主不也为了他想辞去宗主之位,那个时候,老宗主觉得值得吗?”

当年安氏一事,蓝曦臣决定等蓝青蘅成家便退位。后来魏无羡在齐云山受伤,苏醒之后与他游玩,中途给蓝景仪传过信,说等蓝青蘅十五便退位。再后来,魏无羡消失,蓝曦臣疯了一样消耗寿命,直接抛弃了一切。

蓝青蘅不清楚蓝曦臣和那个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所见到的,就是蓝曦臣为了他,一次次的破坏自己的坚守,最后直接弃置不顾。

蓝曦臣可不喜欢蓝青蘅将阿羡与别人作比较,可不得不说,安明柳于蓝青蘅,阿羡于自己,都是一样重要的存在。

蓝曦臣再一次心软了:“终身囚禁一事你可与她说过?”

他可不认为安明柳会甘愿一辈子蹉跎在这方寸之地。

“青蘅只想保住她的性命,若她活着,任何抱怨仇恨,青蘅都愿受着。”蓝青蘅还有个私心,他不想安明柳离开自己!就算当初的情爱是演戏,他也要将这场戏唱下去!

蓝曦臣不再多说:“随你吧。”

蓝青蘅再次跪拜,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明柳有蓝青蘅的骨肉,这一消息成了一块敲门砖,蓝启仁及其长辈的态度也有了缓和,同意将安明柳终身囚禁。只是安明柳这个名字绝对不可能上蓝家族谱。

而蓝启仁不愿接任宗主,他名不正言不顺,又不似蓝青蘅接受过蓝曦臣的教导,只愿代理,宗主仍是蓝青蘅。等孩子成家便由他接任。

事情结束后,蓝曦臣也宣布退出云深不知处。蓝景仪是蓝曦臣培养出来的,忠心于蓝曦臣,而不是云深不知处,自然也随着蓝曦臣一同离开。

他隐姓埋名离开了姑苏,彻底不管云深不知处的事。

改的名字早就想好了。

姓魏,名忆婴。

蓝曦臣的双腿不能行走,便只能在云梦租了一套别院先休养。

他离开了云深不知处,生活还是要继续,便让蓝景仪在云梦找些店面盘下来做生意。

当年穿越时空,并未问清楚自己究竟会在云梦哪处遇见阿羡,不过看那时自己的年纪和阿羡的年纪,阿羡应当过几年才会出生。

蓝曦臣便安心在别院养伤,同时赚点钱做大生意。

他疏忽了一件事,另一时空的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本身就比同龄修仙者年老。他推算魏无羡的出生应当在五六年后,实则不然。

一年后,蓝曦臣的双腿有了知觉,与此同时,也收到蓝小公子满月宴的邀请。整个云深不知处,也便只有蓝青蘅知道自己的踪迹。

孩子出生的时间和当初蓝青蘅所说的果然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差,可见当初安明柳确实没怀孕。

想想也是,当初那个时候自家恩师性命垂危,蓝青蘅怎么可能会和她卿卿我我。若是婚前,蓝青蘅的教养再加上安明柳对蓝氏的仇恨,更不可能有孕。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蓝曦臣不想追究,只是翻开请帖时,看见蓝小公子的名字,当场愣住了。

蓝湛。

蓝曦臣想过蓝湛是姑苏蓝氏中某人的子嗣,独独没想过竟是蓝青蘅的儿子!

异时空时,阿羡的生辰宴上,请的都是玩得好的同窗,他们唤蓝湛时也都是“蓝小公子”“蓝公子”之类的,所以蓝曦臣当时根本没朝“少宗主”方向想。

若是这样,阿羡最多再一年也会出生。

蓝曦臣没有去参加满月宴,而是选择好生修养双腿。

五年后,姑苏发生了一件事。

蓝夫人郁郁而终,蓝青蘅从此闭关于龙胆小筑。听闻此事的蓝曦臣不免心疼起了以前自己不喜的蓝湛。

异时空,蓝湛看阿羡的眼神,炙热带着浓烈的占有欲,阿羡无论接触谁,蓝湛都会偷偷地看着,记在心里。当阿羡面对他时,他又一副平常宠溺的模样。

和自己一样,将阿羡视为人生中的救赎,不肯放弃这唯一的太阳。

想来也是,单这五年,蓝曦臣也听闻过蓝湛在姑苏的日子。五年间,他与生身母亲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父亲又不管他,便养成了孤僻不愿交心的性子。能让阿羡走进他的心,可见是真心爱他。

可蓝曦臣疑惑,既然这么爱,为什么要将阿羡伤的那么深?

蓝曦臣能够正常行走后,便和蓝景仪一同在云梦寻找魏无羡的身影。

可魏无羡出生时,与爹娘在一起,并非住在云梦。最开始流浪也不在云梦。他什么时候会流浪到云梦,又是在云梦哪里流浪,这些一概不知,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偏蓝曦臣不敢离开云梦,怕错过魏婴。

因为两人都没见过魏无羡小时候,只能凭感觉,没有画像,所以单只有他们两人,靠着一双脚,在云梦各镇角落寻找疑似魏无羡的小孩。

终于,在四年后,寻着一道突如其来的琴语,找到了被马车撞伤的魏无羡!

再被大夫告知太晚,恐怕在治疗中就会死去的消息。蓝曦臣想也没想就用了灵力护住魏无羡的心脉让大夫诊治,与此同时他也肉眼可见的生出许多白发。

好在蓝景仪及时赶来,他一把推开蓝曦臣自己补上,呵斥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用灵力会死的!!!”

蓝曦臣无所谓,只要能救阿羡,一切都无所谓。

万幸,魏无羡被救活了。

不幸的是,魏无羡忘记了很多事情,零零散散只记得些流浪时的碎片。

“你是谁?”

这是魏无羡醒后,见到蓝曦臣的第一句话。

蓝曦臣道:“我姓魏。”

小魏婴还是很迷茫,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安的交错,又戒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最后再次看向蓝曦臣:“那我又是谁?”

蓝曦臣上前,握住小魏婴的手,一下一下的拍打安抚着他的情绪:“你叫魏婴,字无羡。”

说着他又温柔的笑着:“你看,你姓魏,我也姓魏,咱们指不定是本家,以后我就是你爷爷。”

小魏婴还是很迷茫,他好像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对他说:“我等你。”

随着话音散去的,还有淡淡檀香。

蓝曦臣决定定居在这座城镇,他从一户员外那里买了一座宅子,种了玉兰,又挖了荷花池。

在新宅子的第一夜,阿羡睡着后,蓝曦臣想起了当时的琴语,可蓝景仪再问灵时,只有一些游荡的鸟灵,告诉他,曾经有个身穿白衣头戴抹额的人陪在阿羡身边。

蓝曦臣猜到了。

一切都连贯起来,阿羡当初深爱着蓝湛,在异时空时,蓝湛也是那样爱着阿羡,不可能伤害阿羡。

能让阿羡痛不欲生做梦都想着蓝湛的,那便只有蓝湛逝世这件事。

蓝景仪也是在那一晚,第一次听蓝曦臣说起蓝湛,一个存在于魏婴前半生的蓝湛。

后来,魏无羡越来越大,蓝曦臣的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他的双腿因为早些年断断续续的毒发,再加上多年行走,在一次阴雨天里,还是废了。

蓝曦臣做了一个决定,他要送魏无羡离开,送去姑苏,送到蓝湛身边。

蓝景仪一面心疼蓝曦臣,一面又觉得无可奈何。

结局已经注定了,在蓝忘机和魏无羡婚后不久,蓝曦臣便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蓝景仪继续留在云梦,替魏无羡,更是替死去的蓝曦臣打理家产。

他知道,魏无羡还会回到过去,与宗主相遇。

可他没想到,最后等到的消息,会是魏无羡逝世的消息。

蓝景仪一下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他散去家财,帮助那些贫苦人家,这才去了姑苏参加葬礼。

趁着人没注意,蓝景仪剪下了魏无羡的一缕头发。他将头发带回云梦,葬在蓝曦臣的棺木中。

墓碑重新立好了。

是道侣合葬墓,一人是蓝曦臣,一人是魏无羡。墓碑与蓝忘机和魏无羡的道侣墓碑样式是一样的。

世人都知道蓝忘机和魏无羡的爱情,而这小小的墓碑,是蓝曦臣和魏无羡最后的痕迹。

待蓝景仪死后,无人再知蓝曦臣深爱着魏无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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