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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失魂菇

 

魏无羡自昨夜晕倒后,就再没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可他的阿羡还在昏迷。

蓝曦臣虽不算医术第一,但也不算低。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也得出了三遍结论。

魏无羡的身体没问题,除了营养不良以及之前外伤导致的虚弱,并无其他问题。

能让他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恐怕只有他的心病。

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阿羡,在求死。

因为魏无羡的事情,蓝曦臣处理事情都心不在焉,他很早就回到了寒室照顾阿羡。

这种只能看着阿羡沉睡的无能为力,太折磨人了。

“不好了!宗主!”

一个人影不顾家规跑了进来,门也不敲。

不用看蓝曦臣也知道是谁。

他走出屏风,看向蓝景仪:“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是让你带青蘅出去锻炼吗?”

蓝景仪原本正好奇,偷偷看着屏风后的身影。他听说宗主救回了一个人,养在寒室,却没有一个弟子见过他。但蓝曦臣一问青蘅,蓝景仪便想起更重要的事情!

“我正要说!之前夜猎少宗主和我们走散了,找到他的时候和野兽一般,我们就提前回来了。宗主,你快去看看他!”

蓝曦臣不得不放下魏无羡去看蓝青蘅。

房间内,那个十岁的孩子果真如野兽般四肢伏地,躲在角落,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弟子,龇牙咧嘴。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和森林的野兽同化,没有人性。

蓝曦臣一靠近,蓝青蘅立马龇牙咧嘴起来,嘶吼一声!

蓝曦臣只停顿了一会儿,却还是上前将孩子抱起。

小孩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侵犯,狠狠咬住蓝曦臣的肩膀!

蓝曦臣吃痛一声,一掌将蓝青蘅拍晕!

蓝曦臣这才吩咐:“去取药箱来。”

弟子立马出去拿药箱。

蓝曦臣用灵力探查,孩子的经脉没问题。把脉也无问题。

或许应该是吃了什么,刺激了脑袋。

“宗主,药箱。”

弟子拿来了药箱,蓝曦臣一刻也不曾耽误,动作利索的割开蓝青蘅的手臂,取了一小罐血液,很快包扎好。

“少宗主交给你们照顾,务必让他呆在房间,不要让他出去。如果他有伤害自己的行为,就将他捆住。”

“是。”

等出了房间,蓝曦臣又单独嘱咐蓝景仪,让他替自己照顾好寒室里的人。

安排好一切,蓝曦臣才放心去医室研究蓝青蘅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中了毒。

对比了排泄物,蓝青蘅的确是中了毒,蓝曦臣猜测是一种叫失魂菇的毒蘑菇。

这种蘑菇并不是没有记录,只是它极为稀有,况且颜色鲜艳,正常人不会吃,能因为吃它中毒的人几乎没有。估计是林子里的兔子吃了蘑菇,而蓝青蘅又正巧吃了有毒的兔子才导致如此。

书本上记载的案例已经是远古时期,记载食用之后会导致记忆混乱,且有致幻效果。

好在,并不是无药可解。

只是……

蓝曦臣看着书本上的记忆混乱四字陷入了深思。

他在考虑一件事,但最终否定了自己,关上了书,将配置的解药给青蘅送去了。

解药服下后,蓝青蘅开始康复,三天后便恢复正常。

据他描述,在他吃了兔子后记忆就模糊了,甚至空白了很多,后来他跟着一只老虎,以为自己也是老虎,学着它捕食生存,最后,便是被弟子找到。

蓝青蘅的经历,再一次动摇着蓝曦臣的决定。

夜晚,蓝曦臣并没有回偏房,他坐在魏无羡身边,握住他的手,心里装着事的他根本不像之前那样和阿羡聊天。

他沉默着。

这段时间,魏无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也很着急。

如果单以通过和阿羡说话的方式来唤醒他的意志,这不太可能。

蓝曦臣更不可能去找什么“蓝湛”,阿羡为了他变成现在这样,这个人在蓝曦臣这儿直接上了黑名单。

他在这儿坐了很久,久到黑夜轮转,远边泛白。

蓝曦臣一夜未睡。

在蓝青蘅的事情中,他得到了启发,一种可以救阿羡的启发,可这种方法,有害。

所以他才会犹豫。

蓝曦臣望着依旧毫无求生意志昏迷不醒的魏无羡,开口和他进行单方面的商量:“阿羡,失魂菇可以让人记忆混乱,如果我提取它的毒素制成药,或许你可以忘掉所有的事情。可是,它对脑有危害,或许还有一些危害前人并没有记述。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阿羡你这样求死般躺下去,那些危害和命比起来,我恐怕更偏向救你。对不起阿羡,这件事情我只能单方面的做主。”

蓝曦臣为魏无羡掖好被子,便吩咐下去,让弟子去之前夜猎的地方寻找失魂菇。

蓝曦臣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让阿羡忘掉痛苦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想着去死。

失魂菇很快就找来了,药的提取配置对于蓝曦臣来说并无难度,难的是他将药喂给阿羡。

明知道药有害,却依旧让阿羡喝下,这让蓝曦臣备受煎熬。

他真的没办法了。

他不想阿羡这样一直睡下去。

小小的一碗药喂了足足一个时辰,蓝曦臣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的让药顺着喉咙进入阿羡的肚腹。

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魏无羡在自己的梦境中生活的很好,蓝忘机在梦里还活着,他们一直幸福的生活。尽管魏无羡能感觉得到他身体越来越差,但他不怕,依旧沉沦。

可后来,他的梦在消散,他们的木屋,他们的田地,他们的菜,他们所向往的隐居生活全部成了空白。

魏无羡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最后,面前只剩下蓝忘机。

他站在离自己五步远的距离,孑然而立,在一片纯白的光晕中,转身离去。

魏无羡站在远处,他想喊,张开嘴唇,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喊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蓝忘机消失。

幻梦彻底成了虚妄的白色之境,魏无羡跌坐在地,脸上全是迷茫。

我,是谁啊?

蓝曦臣守了魏无羡一天一夜,失魂菇毕竟是毒,谁也不知道经过提炼配制后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他必须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检查一次阿羡的身体状况。

幸好,他的阿羡一切正常。

在一个午后,蓝曦臣正伏在床边小憩,即便是休息,他的手也不忘握住魏无羡。

外面寒风凛冽,被窗户隔绝,房间内的地下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两人都在睡,两手交握,岁月静好。

忽而,一直犹如尸体般沉寂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首先是他的手指,动弹了几下。

动静很小,但蓝曦臣感受到了,他睁开眼,恍惚还以为是错觉,认真的盯着自己握住的手。

动了!真的动了!

“阿羡!”蓝曦臣激动的站起身,他弯腰凝视着魏无羡的脸庞,深怕错过一丝一毫。

久闭的双眼终于颤巍巍的睁开,沉睡了快要一个月的人醒了!

魏无羡现在很迷茫,这个房间很陌生,面前的人也很陌生。

蓝曦臣急切的问:“阿羡,你还记得什么吗?”

魏无羡有些听不懂,他想坐起来,可因为躺得太久,他已经忘记怎么支配自己的身体。

蓝曦臣便扶起他,让他靠在枕头上。

蓝曦臣趁势坐在床边,依旧是方才扶他的姿势,只是动作轻柔,看起来像是拥抱。

“阿羡,你还记得什么吗?”

蓝曦臣又问了一次。

魏无羡还是没听懂。对方的话魏无羡不是听不见,他知道这些字是怎么发音的,可是他的大脑却没办法转述意思反馈给他,所以,现在的他,根本听不懂。

只能迷茫的盯着蓝曦臣,不知所措。

其实不用问,蓝曦臣见魏无羡的模样,也能猜到了。

“阿羡,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点东西?”

魏无羡还是没说话,盯着蓝曦臣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在好奇是什么在发出声音。

蓝曦臣无奈,只好让魏无羡自己坐好,他去倒了杯清水。

魏无羡见面前的人离开,盯着对方的双脚交替着向前,他也下了床,结果因为双腿无力,一整个人摔倒在地!

蓝曦臣听到声响,手中水杯都没拿稳,忙快步过去,将魏无羡抱起好生的放在床上。

“疼不疼?伤哪儿了?”

魏无羡没反应,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是奇怪的盯着自己的膝盖。

蓝曦臣明白了,撩起裤子一看,膝盖果然摔破皮了,还红了一片。

魏无羡看着自己膝盖翻起的皮,伸手想要撕下来,结果刚碰到就被蓝曦臣握住双手:“阿羡,别碰,我给你找药膏。”

蓝曦臣刚走,魏无羡还是控制不住去碰自己的伤口。

他可听不懂蓝曦臣的话,一切都随心所欲。

“唔!”

刚撕下来皮,魏无羡就疼的下意识呻吟一声。

他知道了疼,便不再碰了,抱着双腿盯着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快,蓝曦臣便取来了外伤药膏。

魏无羡看着对方用小木挖勺挖了一点药膏,见他要去碰自己的伤口,魏无羡立马抓住蓝曦臣的手腕,遏制住他!

他单手比划,张开嘴唇,唔啊唔啊的说了一句话。

蓝曦臣没懂话,但懂了魏无羡的动作。

意思是‘伤口碰,疼。’

蓝曦臣想安抚他,可他一只手拿着药,另一只手还被魏无羡抓着,他便弯腰在魏无羡的额头落下一吻。

柔软的唇瓣和额头相触,一种触电的感觉麻痹了魏无羡的额头。

“阿羡,别怕,上了药就不疼了。”

魏无羡果真渐渐松开了对蓝曦臣的钳制,蓝曦臣一笑,将药涂抹在伤处。

冰凉的药膏在伤处扩散,魏无羡感觉不到疼,冰凉盖住了疼痛,甚至让魏无羡感觉到舒服。

魏无羡也学着蓝曦臣嘴角上扬,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蓝曦臣这个月的阴霾都因为这个笑容驱散。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阿羡。

上了药,魏无羡迫不及待地抓着蓝曦臣的袖子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蓝曦臣药都没放好,立马顺着魏无羡的意朝他靠近:“阿羡怎么了?”

魏无羡没有出声,等蓝曦臣到了一定位置,他也在蓝曦臣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蓝曦臣万万没想到魏无羡会亲他。

阿羡是不是以为,这是表达喜欢的行为?

蓝曦臣突然想到什么,收起欢喜,立马警告魏无羡:“阿羡,你不能对别人这么做。”

魏无羡又是一阵迷茫,盯着蓝曦臣的嘴巴,分析着刚才的发音是什么意思。

可是魏无羡的大脑就像死机了,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只知道从醒来到现在,自己听得最多的就是“阿羡”。

魏无羡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干涸的嘴唇变得湿润透亮,他也张开嘴巴,‘啊’了好一会儿,清脆的喊了一声:“阿羡!”

他以为他在回应蓝曦臣,并不知道自己喊的‘阿羡’是自己的名字。

蓝曦臣颇有耐心,他坐下,准备好好教导魏无羡。

他伸手指着魏无羡,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脱出口:“阿,羡。”

魏无羡抓着蓝曦臣的食指,研究了一会儿,也学着动作,一模一样的指着蓝曦臣,笑盈盈地跟着说:“阿,羡。”

“不,不是这样的。”蓝曦臣握住魏无羡的手,将其换个方向,让他的食指指向他自己:“这样才是。阿,羡。”

魏无羡觉得麻烦,他抿抿嘴,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很听话的学着:“不是这样的。这样才是,阿羡。”

见他会了,蓝曦臣颇有成就感。

魏无羡用手指一直点着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这样才是,阿羡。阿羡。阿羡。”

随后他的食指再次指向蓝曦臣,一指点在蓝曦臣的额头,一脸期待的望着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蓝曦臣笑了:“这样,是曦臣。曦臣,蓝曦臣。”

“曦臣,”魏无羡学的很认真:“这样是曦臣,蓝曦臣。”

看着魏无羡这副模样,蓝曦臣心里复杂不已。

没关系,就算毒性破坏了你的大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慢慢教你。

蓝曦臣依旧将魏无羡关在寒室的小院子里,并没有因为他醒来就放松对他的管控。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魏无羡并不适合接触人。

他就像是刚出生的宝宝,对所有事情都好奇,却又没有该有的情感。

因为他忘了。

此时,魏无羡刚被蓝曦臣从沐浴桶捞出来,他现在还没学会廉耻这种情感,赤裸全身的站在蓝曦臣面前,站得笔直,没有害羞。

他看着手臂上的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手臂下滑,途中与其他水珠融合,很快来到手尖。

“滴嗒。”

水珠落下,在地上溅出一朵花。

魏无羡又看向自己的手臂,还有好几颗水珠在完成之前水珠完成的使命。

但是没有第二滴落下了。

蓝曦臣拿着帕子将魏无羡擦干,又麻利的给魏无羡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现在只剩下湿漉漉的头发了。

魏无羡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绳,蓝曦臣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擦拭头发。

忽而,窗外响起一阵声音,像是什么断裂砸落在地的声音。

魏无羡不玩发带了,他抬眼盯着糊了明纸的窗户,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止不住好奇,伸手尝试去推了推窗户,窗户果然开了一条缝。

寒风从这条缝里进入,魏无羡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冻的麻木,陌生又神奇的感觉。

魏无羡用力一推,窗户整个大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院外有一棵玉兰树,只是现在不是花期,光秃秃的,被积雪压枝。

又是一个断裂的声音,是纤细的枝丫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断裂落下。

房檐处也有一些积雪滑下,像下雪一样。魏无羡将手交叠放在窗沿上,他枕在上面,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蓝曦臣头发也擦的差不多了,坐在魏无羡身边,和他说话:“白色的,是雪。”

魏无羡重复着蓝曦臣的话,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外面的风景:“白色的,是雪。”

方才房檐还只是一点一点的下着积雪,现在突然一整片一整片落下,像是一个白色的帘子,遮挡了魏无羡看外面的视线,很快便在房檐下堆积了一堆雪,视线也不再受阻。

他稀奇的支起脑袋,眼里都是渴望,渴望出去。

蓝曦臣却关上了窗户:“你才洗了头,还不能吹风,会受寒的。等你身体好些,我就带你出去。”

刚开始魏无羡还有些不开心,后来听到蓝曦臣温柔的在自己耳边叽叽咕咕,他舒展眉头,虽听不懂,但他明白蓝曦臣的善意。

他伸手拉着蓝曦臣的袖子扯了扯。

蓝曦臣俯身:“怎么了?”

魏无羡仰着头,努力靠近,轻吻了一下蓝曦臣的额头,也学着蓝曦臣的温和,嘀嘀咕咕地重复:“等你身体好些,我就带你出去。”

蓝曦臣心里暖暖的,他点了点魏无羡的鼻尖:“阿羡,在我说‘你’时,你再转述,就要把‘你’改成‘我’。”

魏无羡又皱起了眉头,低下头,纤细的手指对着边桌点点点,嘴里喃喃自语:“你你你,我我我。这样是阿羡,这样是曦臣,阿羡我,曦臣你。”

很快,魏无羡就不耐烦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表达情绪,只能闷哼了一声。

蓝曦臣无可奈何,被魏无羡的一举一动牵扯着,他也低头亲了亲魏无羡的额头。

魏无羡真被安慰好了,眉眼弯弯。

蓝曦臣心满意足,他牵着魏无羡来到正厅让他自己玩会儿,自己收拾了洗漱的东西,终于安稳地坐在桌案前准备处理积压的宗务。

魏无羡则坐在他身边,玩着各式各样的鲁班锁。

蓝景仪本来是要找蓝曦臣商量一些事情的,顺便送些东西。

他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蓝曦臣身边的魏无羡。

活着的魏无羡。

之前照顾时还犹如死人,现在却是睁开眼睛会呼吸会玩的人。

此时的魏无羡穿着蓝曦臣的衣服,宽大的外袍松松垮垮,还有一边袖子褪至手肘。他的头发披散,在地上散开,神情认真,眼睛盛着光,亮晶晶的盯着手里的鲁班锁。

魏无羡玩的那一套鲁班锁一共有三十六种,他动作很快,一个个鲁班锁在他手里很快就散成一块块木头。

更厉害之处在于,三十六种鲁班锁的木头堆在一起,那堆相似的木头,又在魏无羡手里开始复原。

“有事吗?”

蓝曦臣的声音唤醒了发呆的蓝景仪,魏无羡也歪头看了过去,平淡无波,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搞木头。

蓝景仪意识到自己看魏无羡的时间有些久了,因为蓝曦臣盯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

主要是这病美人太厉害了。蓝景仪自诩自己也算是云深不知处最精通玩乐的,没成想这个病秧子比他还厉害,不由得让蓝景仪侧目。

蓝景仪行礼:“明日是弟子夜猎历练的事情,宗主可安排了带队的人?”

蓝曦臣拿出刚刚批的册子:“我刚写了几个弟子的名字在上面,就让他们带队,至于分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夜猎的地点我已经写在这些弟子名字下面了。”

蓝景仪接过,蓝曦臣又说了一些宗门的事项。

魏无羡全部听了进去。他大大方方的放下手上的玩具,看着他们的互动聊天。

他好像能听懂一些字了。

正事说完后,蓝景仪拿出自己要送的东西:“宗主,这是我之前在市场里买的。”

这些东西都是蓝曦臣吩咐的,他知道蓝景仪精通玩乐,便让他采买。

买的有七巧板、蝶翅几、华容道、九连环等玩意儿。

蓝曦臣将这些东西给魏无羡,魏无羡立马笑盈盈地站起来,先是亲了一下蓝曦臣的额头,又哒哒哒的来到蓝景仪面前。

蓝景仪本来见这病男人亲自家宗主,已经很毁世界观了!现在见魏无羡来到自己面前竟还要亲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了好几步,还被自己的脚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蓝曦臣也心惊胆战的一把抱着魏无羡的腰肢,直接转个方向,然后无奈的对着惊魂不定的蓝景仪说:“你先下去吧。”

闻言,蓝景仪当即爬起来咻得一下就跑没影儿了。

魏无羡很奇怪,为什么蓝景仪不接受自己的感谢和喜欢?

蓝曦臣异常严肃的教育着魏无羡:“阿羡,亲吻只能对我,曦臣。”

这次魏无羡更不理解了,反驳道:“阿羡是我,曦臣是你!”

蓝曦臣现在可不想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转述上面费时间,他只想提醒魏无羡不要随便亲吻别人!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对魏无羡说:“亲吻,只能是曦臣。”

魏无羡明白了,误以为蓝曦臣还要亲亲,当即笑着踮起脚尖亲了一下蓝曦臣的额头,然后就不管了,拿着玩具到一边去玩了。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啊~

夜晚,魏无羡独自躺在床上,白天听到的所有对话在他梦中重现,听到的字化为一个个看得见的黑墨,一个一个冲击入了魏无羡的双眼。

梦中的魏无羡大声嘶吼,整个眼眶被黑色的墨水染黑。

“啊!”

魏无羡突然惊坐而起。

寒室只有他一人,空空荡荡。

方才,是梦。

魏无羡害怕了,他赤脚从床上起来,一步一步来到门口,不顾寒风,出了门。

单薄的身躯被冰冷摧残,他冷得发抖,嘴唇被冻得乌青,却依旧坚持着来到偏房。

他知道,曦臣住在这儿。

魏无羡推门而入,寒室的偏房很小,几乎一眼就能看见所有摆设。

这个小房间四处都是门,原本就是个室外茶室,类似露台,只是摆上了床充当次卧,可这里没有地龙,温度和外面相差无几,哪里算得上是住的地方。

偏偏蓝曦臣就住在这里。

蓝曦臣正熟睡,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他一睁眼就看见魏无羡朝他走来。

“阿羡?”

蓝曦臣正准备迎上前,魏无羡自己却上了床,窝进蓝曦臣的被子里,然后抱着对方的腰,将脑袋贴在胸膛,这才安稳的闭上眼睛。

抱腰贴近的姿势是魏无羡下意识的动作。他以前经常在夜晚这样抱着蓝忘机。

脑子里忘掉的,可身体却记得。

蓝曦臣猜测是魏无羡做了噩梦吧,所以才会害怕的来找自己。

是他思虑不周。

蓝曦臣抱住魏无羡,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两条腿夹住魏无羡冰冷的双脚。

阿羡方才从外面进来,身体太冷了,现在他不懂运转灵力抵御严寒,睡在这儿可不行。

蓝曦臣等魏无羡睡着,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回了主卧。这次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和魏无羡相拥而眠。

怀里的人儿被他养的不似之前皮包骨,终于长了点肉,抱在怀里,还能闻到淡淡清香,那是沐浴后的香味。

阿羡在慢慢变好,这一点让蓝曦臣无比欣慰。等到时机成熟,蓝曦臣就准备解毒。

一想到解毒,蓝曦臣美好的心情又染上乌云,他忐忑不安,不知阿羡想起来后会如何?

罢了,再等等,再等等。

等阿羡心里有了他,再解才好。

蓝曦臣患得患失的抱紧魏无羡,曾经虚幻的灵魂变成实实在在的人,他曾经无数次梦到阿羡来到自己身边却转眼就化为青烟离去。

他也无数次安慰自己,认为阿羡是说话算数的人。

可惜,不是……

所以现在阿羡真的来到自己身边时,却依旧没让他安心。

次日,蓝曦臣先醒来,却没敢起床,即便手麻了也依旧保持着拥抱魏无羡的姿势。

又过了一个时辰,魏无羡才有了要醒的预兆,他在蓝曦臣的怀里蹭了蹭,像一只小猫儿,头发都乱了,挠得蓝曦臣心痒痒。

魏无羡睁开眼睛,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抬头望向蓝曦臣。

蓝曦臣笑了,也不管自己发麻的手,惯例亲吻了魏无羡的额头:“阿羡,早啊。”

魏无羡支起胳膊,正好压在蓝曦臣麻木的手臂上,他本来想学着蓝曦臣亲回去,可没想到蓝曦臣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

魏无羡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强颜欢笑:“阿羡,你先起来。”

“阿羡,我先起来。”魏无羡重复着,这次他学会了人称的转换,接着继续说:“曦臣,你先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魏无羡依旧压着手臂,在蓝曦臣额头亲了一下,才坐起来在一边等着。

蓝曦臣艰难的动了动手臂,表情痛苦地坐起来。

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魏无羡露出奇怪的视线,盯着蓝曦臣的手臂发呆。

还没等魏无羡想明白,蓝曦臣已经开始拿衣服给魏无羡穿衣,还帮他洗漱。

不过经过昨天蓝曦臣的教导,魏无羡已经会自己洗漱了,并且得心应手。

见魏无羡能自己洗漱,蓝曦臣轻松不少,他活动着自己的胳膊,酸痛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活动胳膊的模样全部反映在镜子上。

魏无羡站在镜子面前看了许久,等到蓝曦臣开始穿衣服时,他才开始埋头洗脸。

待洗完脸,魏无羡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曦臣身后。

蓝曦臣正要系腰封,忽而一双手环住他的腰。

蓝曦臣先是一惊,知道是魏无羡,所以并没有本能地防备。

他握住魏无羡的手,以为他要玩,便安抚道:“阿羡你等等,等我洗漱完就带你玩好不好?”

“曦臣,你乖乖的。”

魏无羡学着之前蓝曦臣对自己说的话,教训起了蓝曦臣。确定蓝曦臣真的乖乖的站好,他才接过腰封,帮蓝曦臣系上。

之后,魏无羡又绕到蓝曦臣的前面,帮他理好衣领。

苍白的手无意间抚过蓝曦臣上下滑动的喉结。魏无羡没注意到面前人的眼神有多炽热,他整理好,抬起头又是一张笑盈盈的脸。

他,好像在等夸奖。

蓝曦臣在那双纯洁无欲的眼神下,顿觉自己身下的反应是在亵渎神灵!

他轻咳一声,后退一步,神色很不自然,说话也结巴:“谢……谢谢,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厨房做早膳。”

魏无羡见蓝曦臣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就走了,陷入迷茫,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惹蓝曦臣不开心了。

魏无羡傻傻地跟着出门,看着蓝曦臣远去的背影,朝着相同的方向跟着。

这是自醒来后魏无羡第一次走出寒室小院。

路上的积雪被扫在两边,魏无羡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失去了蓝曦臣的行踪。

没一会儿,魏无羡的大脑就突然空白,他停了下来,挠挠头,奇怪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他出来是要干什么呢?

魏无羡呆了好一会儿,转了方向便去竹林里玩雪了。

寒室的后院也有竹子,魏无羡看着这些被霜雪雕刻成白玉的仙境,觉得有些熟悉,便席地坐在雪里。

他捏了团雪在手里,很快就捏了个小雪人儿。

魏无羡刚要放在地上,骤然!他身体一僵,手中的雪人砸在地上,重新和地上的雪花融合一体。

“唔!”

魏无羡捂住自己的胸口,在他胸腔里好像有个饥饿的小人吃光了他的内脏。

眼前的世界失去了颜色,没有光彩!

痒!

抓心挠肺的痒!!!

魏无羡的心脏加速跳动,他喘着粗气,整个人跌在雪里颤抖。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觉得自己迫切地想要什么,可要什么呢?

他不知道!

魏无羡哽咽地哭了,热泪根本止不住,他一拳砸在地上,顿时鲜血淋漓,可身体内的瘙痒还是没有停下!

“曦臣!曦臣!!!”

他喊了几声,很快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难受!难受到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魏无羡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感受,猩红的双眼闭上,他彻底晕死过去,倒在了雪里。

另一边,蓝曦臣正在烧水做面,备菜的时候,看见地上有一箩筐的蘑菇。

正巧负责厨房采买的弟子也在厨房择菜,蓝曦臣这才问:“这个蘑菇是?”

“回宗主,这是少宗主单独要的,这段时间他很喜欢吃蘑菇,几乎每一餐都要吃上一大盘。”

“一箩筐都是他的?”

“是。”

蓝曦臣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道:“蘑菇过量食用对肠胃不好,以后他想吃什么也不要一味纵着他,适量即可。”

弟子领命。

蓝曦臣做了两碗清汤煎蛋面,就装入食盒回寒室。

可惜寒室空无一人。

“阿羡?”蓝曦臣放下食盒,左右寻找,的确没人。

蓝曦臣慌了。

阿羡,又消失了吗?

蓝曦臣出了寒室,他在竹林小路上发现了脚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幸好,不是消失。

蓝曦臣寻着脚印踏入竹林,果然在里面找到了魏无羡。

此时魏无羡正垂头丧脑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右手应撞到了石头上,一直流血。

蓝曦臣忙过去,他蹲在魏无羡面前,心疼地捧着魏无羡的手:“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出来了?还摔成这样。”

魏无羡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急切的表达着:“阿羡,我,咚咚咚!”

魏无羡听不懂蓝曦臣的话,蓝曦臣也没办法理解魏无羡,只以为是在雪地里摔倒了。

“没事了阿羡,我在,没事了。”蓝曦臣将魏无羡抱起。

魏无羡果真没有方才急切的模样,一言不发,将头靠在蓝曦臣的肩上,安安静静。

回到寒室后,蓝曦臣给魏无羡包扎好伤口才拿出食盒里的清汤煎蛋面。

魏无羡右手受伤,蓝曦臣只好担起投食的任务。

现在的面有些坨了,魏无羡吃的勉强,但依旧很给面子的吃完了。

等到蓝曦臣动筷时,他的面已经黏糊糊的一夹就断,可蓝曦臣也没浪费。

魏无羡一脸稀奇,很好奇蓝曦臣是怎么能把一整碗面吃进去的!

他的模样明晃晃在说明:这个面很难吃!

蓝曦臣挫败感十足。

这个面蓝曦臣常做,不算难吃阶层的,难道阿羡不喜欢清汤?

蓝曦臣默默记下。

今日弟子夜猎,宗门内没什么事,蓝曦臣也得了空。

想起之前魏无羡看向窗外的渴望眼神,蓝曦臣决定带阿羡出去玩。

魏无羡趁着蓝曦臣收拾碗筷的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玩毛笔,他看见过蓝曦臣研墨,如今复刻得有模有样。

墨水浓淡适宜,一股清香。

魏无羡右手受伤,只用左手持毛笔,在纸上画着画。

他下笔时不似初手,动作熟练,线条流畅。

纸上画的是魏无羡自己的半身相,奇怪的是,这个半身像赤裸上身,什么也没穿。

接着,魏无羡又在半身像喉咙处画了个黑黑的小人,没有五官头发,黑色的斗篷笼罩了全身。

魏无羡还准备在画像心口的位置再画个黑小人,蓝曦臣过来了。

“阿羡。”

蓝曦臣将一件白色披风搭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放下笔,转向蓝曦臣,为了蓝曦臣方便系带子还特意抬起下巴。

蓝曦臣问:“要和我出去吗?”

魏无羡听不懂,等带子系好了,他低下头,还准备画画。

蓝曦臣按住了他的手:“阿羡,和曦臣出去吧。”

“曦臣。”魏无羡听到曦臣,重复了一遍名字,牵住蓝曦臣的一只手。

他明白蓝曦臣是想带自己做其他的事情,可现在他也有事情要说。

他将自己还没画完的画给了蓝曦臣。

魏无羡不傻,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既然语言不通,便用画的方式告诉面前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人。

小黑人在画中人的喉咙处,还有半个在心脏的位置,这两处都被红色的墨汁打上大大是叉。

“阿羡我。”魏无羡指着画,又指着自己的喉咙,心脏,肚腹,还有刚包扎的手。

蓝曦臣看不懂画,但当魏无羡指着自己受伤的手时,他貌似猜到了:“阿羡你是想说,这些地方也痛吗?”

魏无羡没说话。

蓝曦臣也知他听不懂,便自行诊脉,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外,没有问题。又用灵力探查,也无内伤。

难道是他制的毒出现了其他的副作用?

“阿羡,”蓝曦臣指着画上的小黑人,问:“它是什么?现在还在吗?”

魏无羡见他一脸疑问指着小黑人,明白了意思。

他站起来突然靠近蓝曦臣,歪着头,凑近蓝曦臣修长的脖颈,呼吸之时,气息全洒在蓝曦臣的喉结处。

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蓝曦臣乱了,喉结上下滚动,就在魏无羡的注视下,蓝曦臣脸颊泛红了。

“阿……阿羡,”蓝曦臣自是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阿羡的身体,于是出声阻道:“阿羡,你别闹。”

可魏无羡并没有停下,甚至还抬起手,用食指指腹若即若离的剐蹭着蓝曦臣的喉结,然后慢慢向下,撩拨的蓝曦臣痒痒的。

蓝曦臣开始矛盾了,误以为阿羡突然开窍。可如今这局势过于仓促,他们还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如此进展,太快了。

忽而,在蓝曦臣始料未及之时,魏无羡收回了手,退回到方才的距离,然后指着小黑人:“阿羡,这个。”

蓝曦臣收起旖旎的心思,看着画像,思考了一会儿,大胆猜测:阿羡的意思是身体的这些地方就像有个小人像方才一样挠的他痒痒吗?

不是痛?

难道是皮肤上的问题?

蓝曦臣放下画,低下头仔细看着魏无羡的脖子,白净光滑,没有红疹疤痕之类的东西。

魏无羡知道蓝曦臣在检查自己,叽里咕噜的指着小黑人,又说了起来:“阿羡的这个,出去。”

出去?

“所以现在不痒,是之前痒,是吗?”

魏无羡怎么知道他问的什么,只能不说话,全让蓝曦臣胡乱猜测。

蓝曦臣只好作罢:可能之前阿羡碰了什么刺激东西,才会出现瘙痒的情况。只要之后没有这种症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好了阿羡,这个问题暂且放下。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魏无羡笑了,伸手牵住蓝曦臣,格外高兴:“出去!”

一直在寒室的魏无羡终于看到了云深以外的世界。

他没有表现出兴奋好奇,只是默默地跟在蓝曦臣的步伐走,落于他半步。

耳尖动了动,整个小镇的所有声音都传入了魏无羡的耳朵里。

“卖冰糖葫芦哟!”

“喂!你这灯笼挂得好没道理!都挡着我家招牌哩!”

“店家,给我打壶冬酿酒。”

“爹爹你看!我刚堆的小雪人~”

……

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都入了魏无羡的耳。

魏无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并没有因为这些聒噪的声音就表现出不耐烦。

他朝前看,视野穿梭,甚至能看见千里外的荒林,有一株红梅开在雪中,格外动人。

“阿羡?”

蓝曦臣叫了两遍,魏无羡才回神看向蓝曦臣。

蓝曦臣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这个冰糖葫芦和寻常不一样,冰糖的是一个个小橘子。

“阿羡,要吃吗?”

魏无羡点点头,吃了一块橘子,咬破甜甜的脆衣,冰凉清甜的果汁便在口中爆开。

魏无羡一抖,脸颊像是仓鼠,三下五除二把橘子吃完,然后感慨了一句:“好凉,但好吃。”

之后,魏无羡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蓝曦臣,从衣袖钻入,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蓝曦臣见魏无羡的反应,心里欢喜,任由魏无羡的小动作,他还没反应过来,也吃了一个,果真冰凉爽口,冬日食用别有一番滋味。

嚼着嚼着,蓝曦臣终于反应过来,他咽下口中的冰糖橘,一脸惊喜的盯着魏无羡:“阿羡,你方才说什么?”

魏无羡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理解再说第二遍的意义,但还是很听话的。

“我说,好凉,但好吃。”

阿羡能说话了!

他能对话了!

蓝曦臣欣喜若狂,也不在意周围行人如何看待他,一把将魏无羡抱在怀里!

“阿羡,我真的很高兴,我原以为你恢复不过来了。”

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很引人瞩目,几乎每个看到的人都露出奇异的目光。

魏无羡将脸埋在蓝曦臣的肩窝,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周围的人。

“他们,在看我。”

魏无羡小声的说着。

他现在明白了害羞。

其实拥抱算什么,蓝曦臣本来想亲吻的,可他忍住了,这才抱住魏无羡。

既然阿羡觉得难为情,倒也无妨。

蓝曦臣当即祭出朔月剑,两人御剑飞到了上空。他依旧抱着魏无羡,没有松手。

“阿羡,现在没人了。”

现在他们在高空,没有人会看见他们。

魏无羡也不再害羞,他从蓝曦臣怀里出来,看着脚下的剑,又看了看周围。

置身天地,世俗凡尘皆成蝼蚁。

好熟悉的感觉。

魏无羡情不自禁的一点一点离开了蓝曦臣,走到了剑尖。

蓝曦臣以为他想感受御剑飞行,便任他了,只是将双手一直抬着,防止阿羡摔下去。

可渐渐地,蓝曦臣发现不对劲。

因为魏无羡站在剑上的脚开始上升了!

骤然,魏无羡飞出朔月,整个人凌空而立!

飞行!

真正的飞行!

这可不是现世修士能完成的事情!

魏无羡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在蓝曦臣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浪涛,他绕着蓝曦臣飞行,像一只精灵,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不再死气沉沉。

后来,魏无羡飞到蓝曦臣的前面,在他额头留下一吻。

精灵正要离开,却被蓝曦臣牵住了手,蓝曦臣拉着魏无羡靠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魏无羡的后脑勺,情动地吻上那两瓣软唇。

双唇相互碾磨,交织着彼此的温暖气息,宛似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魏无羡的心,让它跳得很快。

他,很喜欢这个吻。

两人忘乎天地,浩海世间,犹如只有他们二人一般,他们什么也不管,只沉浸在这个吻中。

“咚。”

身体里的心脏突然剧烈缩紧张开,然后加快跳动。

魏无羡的眉欢眼笑顷刻间消散,只剩下痛苦。

他跌入蓝曦臣的怀里,没有能力再次凌空。

“阿羡?”

蓝曦臣察觉到了魏无羡的变化。

魏无羡看过去,满目皆红,甚至听不到蓝曦臣的声音,只在血光中看到蓝曦臣很着急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七窍流血,模样可怖。

最后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

魏无羡的这次症状来的蹊跷。

此时的魏无羡已经被蓝曦臣抱回云深不知处,安置在寒室。

今日的症状和蓝曦臣的毒无关。

蓝曦臣查了古籍,又想到今日魏无羡那超脱世间的能力,能想到的就是:

天人五衰。

能突破金丹的时代早就被封印,现在所有修士都止步金丹,但阿羡却能凌空而飞,不用借助载具,足以说明他的修为在金丹之上。

更甚者,阿羡恐怕已经快要突破下境。

在不合时宜的时代出现,受到规则之力的约束,魏无羡凌空飞行的能力与这个世间并不匹配,所以才会出现七窍流血的症状。

天道在压制魏无羡的能力。

知道阿羡的能力在金丹之上,蓝曦臣的恐惧又加深了。

阿羡他究竟是来自过去,还是来自未来?

反正终归不在他的时间。

阿羡,会像小时候那样突然消失吗?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阿羡再使用金丹之上的能力,结果一定是蓝曦臣无法承受的。

这一天,蓝曦臣再次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再次在魏无羡没有意识的时候,打着为阿羡好的旗号,做着伤害阿羡的事情。

他是故意的吗?

不,蓝曦臣从未想过要让阿羡忘记蓝湛。

就像此刻一样他也从未想过让阿羡成为一个普通人。

之前,是对阿羡情感的不公平。他拔掉了阿羡最爱的人,忘掉了过去种种,不止蓝湛,或许还有阿羡的亲人、朋友,过去所有痛苦、所有快乐都化为乌有。

回忆无论酸甜苦辣,都是珍贵的明珠,可蓝曦臣拔掉了。

现在,是对阿羡之前所有努力的消解。

蓝曦臣跪在床边,放在魏无羡额头上的手都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阿羡……对不起……”

蓝曦臣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手心蓝光闪现,冲入魏无羡的身体。

封印结成,在规则力之下,一切都很顺利。

阿羡的修为彻底被封印,沦为一个普通人,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是一种奇耻大辱!

自阿羡来到自己身边后,他好像一直在伤害。

“对不起。”

蓝曦臣不知道,这一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化神君乃下境之巅,突破便是另一番天地,荣登中境。

化神者,普通食材的毒不足为惧,进入体内会随着时间被体内灵力消解。

失魂菇,不过尔尔。

可是,沦为普通人的魏无羡,身体将无法消解失魂菇的毒。

他的命,彻底交到了蓝曦臣手里。

事后,蓝曦臣颓废的坐在地上,背靠床,对于一向温和雅正的他,这绝对是前所未有。

过了很久,一双手从背后绕过环住蓝曦臣的肩。

魏无羡醒了,一醒就发现了颓废的蓝曦臣,以及他湿润的眼角。

他亲吻了蓝曦臣的眼角,刚醒来的声音慵懒沙哑,低沉地在蓝曦臣耳边呢喃:“怎么哭了?”

蓝曦臣现在一听到魏无羡的声音,内心满是愧疚。

他的阿羡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自己害成这副模样。

蓝曦臣抬手握住魏无羡的手腕,弱弱的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魏无羡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修士,也不知道怎么运用灵力,更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能力都被封印。

大概现在魏无羡还觉得蓝曦臣有些莫名其妙。

之前听不懂话时,曦臣就怪怪的,现在听懂了,好像还是怪怪的。

曦臣,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也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有个人对我说对不起,按照世俗的规矩,我应该对你说没关系。”

这是魏无羡看到的,小镇上所有的声音中,‘对不起’后面都跟着‘没关系’。

可是魏无羡不想随波逐流,因为曦臣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这是唯一一个在自己空白画布中渲染颜色的人,重于千金。

‘没关系’三个字给蓝曦臣,显得太苍白了。

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蓝曦臣对不起自己。

魏无羡的下巴抵在蓝曦臣的肩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格外认真的说:“不要对不起,大概我是鸟,你就是虫子;我是鱼,你就是虾米。”

蓝曦臣初时不懂,他偏头,看着阿羡的睫毛,每一次颤动都勾着他的心:“阿羡是觉得我被你吃定了吗?”

事实,确实如此。

谁知魏无羡摇摇头:“我不吃你。不用对不起,是因为酒鬼的酒,赌徒的骰子,阿羡的曦臣。”

魏无羡再次亲吻蓝曦臣的眼角:“因为喜欢,所以不用对不起。”

蓝曦臣笑了,没再颓废了:“阿羡,你真傻,酒鬼和赌徒都不能和你比拟。”

蓝曦臣一笑,魏无羡也笑了。

魏无羡依旧靠在蓝曦臣的身上,他其实很想告诉蓝曦臣自己不傻,只是之前不会表达。

自己的身体情况魏无羡最清楚,可看见蓝曦臣今日这副模样,他不会问,也不会再提及自己身体难受的事情。

曦臣开心最重要,费点身体也无碍。

虽然魏无羡会对话,但话里总带着混乱,没有逻辑,好在并不影响交流。

不过这几天的对话,总让蓝曦臣觉得自己处于千年前沉博绝丽的风流时代。

文雅是文雅,但总有一种拐着弯骂人的感觉。

例如这天,阿羡看见蓝曦臣抱着兔子回到寒室,他委屈的扁着嘴巴,先是叹气,然后默默坐在窗边,哏哏唧唧的嘟囔:

“曦臣和雪一样,看着美,但握在手里就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懂华丽词藻的原因,魏无羡不怎么用成语或诗句来形容,只知道用眼睛所见的来比喻。

蓝曦臣听出了魏无羡话里的醋意,而且这句话好像再骂他。

骂他的喜欢如雪一样,说不见就不见;

又或者是在骂他喜怒无常,像雪一样变换形态。

总之,阿羡的心情不美丽了。

他赶紧放下兔子,转而抱着魏无羡,对他解释:“这兔子是给你的,我最近有些忙,怕你无聊,才想着让它陪你。”

听到是给他的,魏无羡才稍微缓和,抱着兔子在怀里逗玩。

蓝曦臣是宗主,没有长辈亲属,没有亲眷,只有师姐师兄,但也不能事事交给他们。整个宗门很多事情都需要蓝曦臣亲力亲为,之前因为照顾魏无羡耽误的时间,现在蓝曦臣都在尽力弥补。

因此,他没办法一直陪着他,就连一日三餐都是蓝曦臣订的酒楼。

蓝曦臣将魏无羡额间的碎发捋到耳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阿羡好像瘦了。

毕竟是自己亲自养出来的肉肉,忽然又不见,蓝曦臣很敏锐的察觉出来了。

奇怪,明明酒楼的伙计说他收盘子时,盘子从不剩菜,说明阿羡的胃口很好。

怎么还会瘦?

蓝曦臣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阿羡瞒着自己什么。

“最近饭菜如何?不喜欢吗?”

蓝曦臣突然问起这个,魏无羡摸兔子的手一顿,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没有一丝异样。

“好吃呀,比你家厨房做的青菜苦汤好吃多了,我很喜欢。”

听着他轻松的语调,蓝曦臣还是不放心。

况且魏无羡发音好像有些不准,只是之前阿羡在嘟囔没听清楚,现在这句话问题就比较明显了。

阿羡说话,有点大舌头。

“阿羡,你声音怎么有点不对。”

见瞒不过去,魏无羡反而坦然,他张开嘴巴,露出咬破了的粉嫩舌尖,舌尖上有伤,不过蓝曦臣还没看清魏无羡就收了回去:“今天酒楼送的麻辣鱼,太好吃了,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所以说话有些大舌头。”

蓝曦臣松了一口气:“以后小心些,再好吃也不要太急。”

“嗯,我知道了。”

魏无羡闭上嘴唇。

那舌尖上的伤是昨天下午的伤,只是昨夜蓝曦臣回来的晚,魏无羡又故意早睡,再加上今早蓝曦臣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才没发现。

如果蓝曦臣能放下手中的事情,他恐怕能很快发现,魏无羡的伤不止舌尖上的一处。

下午,蓝曦臣要考察蓝青蘅的修炼。

蓝青蘅不过十岁,但很早熟,生活学习极为自律,剑招也没有他这个年纪的浮躁和夸张。

蓝曦臣很满意他收的这个继子,他极其放心将宗主的位置在以后交给他。

“不错。”

蓝曦臣清清淡淡的夸了一句。

蓝青蘅并没有太多情感浮动,面无表情行礼:“谢宗主赞赏。”

这声“宗主”从过继后从未变过,毕竟蓝青蘅的父母健在,他还有个弟弟,蓝曦臣觉得不妥才没让他唤‘父亲’。

权当培养个继承人,而不是儿子。

蓝曦臣又抽查了蓝青蘅的功课,完成的都不错。

学业关心完了,蓝曦臣又来关心蓝青蘅的生活了。

他其实早就想问了,因为蓝青蘅和魏无羡一样,都瘦了:“你最近瘦了,胃口不好吗?”

蓝青蘅如实回答:“之前食用蘑菇过量,肠胃适应不了,所以吃不下其他东西,不过宗主放心,经过族医治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食用蘑菇过量这件事情蓝曦臣是清楚的,他还特意嘱咐了厨房少做蘑菇,可抵不住蓝青蘅去外面自己买来食用。

蓝曦臣劝道:“凡事过犹不及。吃食亦如此,这次也算是一次教训,以后不可如此了。”

蓝青蘅面色纠结,没有搭话,似乎想说什么解释。

蓝曦臣看出来了:“你可是还想说什么?”

蓝青蘅这才说:“之前青蘅想吃蘑菇,是为了缓解身体的不适。族医说可能是之前的失魂菇有成瘾性,但我年纪小,不清楚什么是上瘾,再加上失魂菇是间接进入体内,所以才以为大量食用蘑菇会缓解症状。不过宗主放心,这段时间通过自我控制,情况已经好转了。”

当蓝青蘅说到‘成瘾性’的时候,蓝曦臣就脸色大变了!

失魂菇会成瘾,即便是服用了解药的蓝青蘅也深受其害。

那,阿羡他……

魏无羡正在寒室给兔子做窝,他设计了个小木屋,拿起工具敲敲打打。

刚做了一半,魏无羡手中的锤子就跌在地上,脑子一下空白了。

随后,他的心脏如之前的一样,突然骤缩又膨胀,快速跳动,浑身上下开始瘙痒。

这并不是普通的痒,而是那种求而不得从内部的痒,带着痛苦。

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魏无羡浑身抽搐。

他知道,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眼睛里的世界失去了颜色,事物变得扭曲,内心涌动出暴躁的情绪。

“啊啊啊!”

魏无羡颤颤巍巍靠在柱子上,一只手在上面抠弄,鲜血淋漓。

可这些痛尚不足矣!

流血的手指扒拉起了他身上的衣服,在他的躯体上,全是之前几次他抓挠的伤痕,这次又添了新伤。

他出现了耳鸣,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但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蓝曦臣呼唤他的名字。

“阿羡!”

是幻觉吗?

蓝曦臣来了,当知道失魂菇有成瘾性后,他几乎毫无形象的奔到寒室,就见魏无羡跪在地上,伏缩成一团,暴躁的抓挠自己的身体,甚至还用头撞柱子。

蓝曦臣立马上前,一只手从背后抱住魏无羡,用手控制住魏无羡的双臂,另一只手则放进魏无羡的嘴里。

情急之下,他找不到什么可用的布团,便只能如此,防止魏无羡不受控制地咬自己的舌头。

牙齿咬破蓝曦臣的手,鲜血立马涌出来,不断地流出滴在地上。

蓝曦臣眉头也没皱一下,他紧紧抱住魏无羡,一声不吭。

现在他说什么,都显苍白。

蓝曦臣被咬得多久,魏无羡就发作了多久。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魏无羡满身虚汗,如同从水里捞出的一般。他终于停止了抽搐,松了口,身体也恢复正常。

魏无羡虚脱地靠在蓝曦臣怀里,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伤害了蓝曦臣。

他还没说对不起,反倒先听到蓝曦臣带着哭音的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两个身负伤痕的人在寒室中相互依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之前阿羡是因为无法沟通才没说,但后来阿羡能对话了,为什么不说?

魏无羡还是方才的姿势,跪坐在地,靠在蓝曦臣的怀里,因为流汗,发丝沾在脸上,慵懒又充满色欲。

他的双眼放空,也不知盯着前方的何处,也好似什么也没看。

过了好一会儿,魏无羡才有气无力的回答:“怕你自责,怕你不开心。”

听到这句话,蓝曦臣才发现,他的阿羡不傻,一点也不傻。

“你知道了?”

魏无羡抬起手,反手抚摸着蓝曦臣放在自己肩上的脸庞:“嗯,猜到的。毕竟,这是我的身体,每次受点什么伤,你总是一副愧疚得要死的模样,我就猜到了。”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

他的罪行原来并非深藏黑暗,早就被魏无羡揭开了黑幕,暴露在眼下。他的阿羡早就都知道,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蓝曦臣的手笔。

“恨我吗?”

这个问题,蓝曦臣问的没有底气。

可阿羡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不恨。”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又让蓝曦臣揪心不已。

好像蓝曦臣做什么都激不起波澜。

是呀,无爱,哪来的恨。

蓝曦臣不甘心:“为什么不恨?”

他真的矛盾。

他怕阿羡恨他,再也不喜欢他了。可又害怕阿羡不恨他。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我相信你。”

蓝曦臣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备好了洗澡水,蓝曦臣久违的再次帮魏无羡洗漱。

蓝曦臣只帮过魏无羡洗过两次澡,之后魏无羡就能自己顾好自己。

这一次,阿羡毒瘾刚发作,没有力气,蓝曦臣才再次帮他洗漱。

水一点点打湿魏无羡的头发,蓝曦臣轻柔的用药草揉搓。魏无羡在浴桶中,手拿着帕子,沾着水在手臂上擦拭。

内间只剩下水声。

“阿羡。”蓝曦臣打破沉寂,魏无羡停下手中的事,等着他的下文。

“你好像很久没有吻过我的额头了。”

最初魏无羡以为亲吻是表达感谢、快乐和安慰的行为,时常亲吻蓝曦臣的额头。

可后来魏无羡会说话后,尤其是在他买了话本之后,他再没有接收到阿羡的吻。

魏无羡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无所谓的说:“话本上的故事,亲吻只给最爱的人。”

当初蓝曦臣买来话本是为了教魏无羡认字,后来蓝曦臣进入忙碌期,魏无羡就经常翻看这些书,竟激发了身体的记忆,逐渐看懂了里面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话本故事里,主角的亲吻都是给他的另一伴。

所以,他就再没有亲吻过蓝曦臣。

蓝曦臣心里苦涩。

他自欺欺人的够久了,以为阿羡的依赖、阿羡的亲吻就是对自己爱意,可当阿羡不再懵懂,他才发现,真正幼稚的人,是自己。

魏无羡察觉到了蓝曦臣心情的低落,以为他还在自责。

他从浴桶中站起,下半身在水中若隐若现,裸露的身躯有着完美的线条。

魏无羡坦然自若的面向蓝曦臣。

“你不用把所有的错归结在你身上,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魏无羡伸手,湿漉漉的手捧着蓝曦臣的脸,打量着他的抹额,看着他的眉眼:“我总觉得,我好像对你做了一件错事,一件足以毁掉你人生的事。”

蓝曦臣不解,他与阿羡才刚重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做错事,哪里会有机会……

不!

有。

蓝曦臣突然想到了自己儿时的那段经历。

那是他的执念。

阿羡说过:你一定要记住了,我叫魏婴,字无羡,是你未来的道侣。

蓝曦臣难以置信,看着面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魏无羡,艰难的重复:“你说,那是错的?”

魏无羡并不能理解此时此刻的蓝曦臣是什么心情,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声音再对他说,他对曦臣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必须要对曦臣好。

殊不知,魏无羡在无形中,又伤害了一次蓝曦臣。

他的道侣是阿羡这件事,原来是错的……

蓝曦臣真的会因为一句话爱魏无羡这么多年吗?

不,这只能算是他的执念,无关风月。

他一直将姑苏蓝氏摆在首位,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姑苏蓝氏变得更好。

蓝曦臣,就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培养蓝青蘅的,他们就怎么培养蓝曦臣的。

没有爱,就像是培养一个傀儡。

其实当年他不是贪玩跑入狮子林,他只是想逃离那个压抑的云深不知处!

就在他这么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中,一个人出现了,他说他是他的道侣。

这么一个爱笑,犹如太阳的男人说,他是他的道侣。

这个念头一旦安插蓝曦臣的人生轨迹,就很难消除。

多么离经叛道,他以后的道侣竟然会是一个男人!

他一开始并不觉得厌恶,相反,他很欢喜。

他想让大家看看,自己的人生并不会如他们的意!

他是有感情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的师父、父母,所有的长辈都死在了一场纷争中。他甚至都来不及展现他的叛逆,就成了孤家寡人。

人死了,之前加注在蓝曦臣身上的苦痛成了师兄师姐口中的“不得已”。

因为私人恩怨,长辈们知道他们会和仇人大战一场,所以才那般极近疯狂、没有感情的培养蓝曦臣,让他迅速成长。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那些阴影却成了蓝曦臣一辈子的枷锁!

他的确成为了一位尽职尽责远近闻名的姑苏蓝氏宗主——泽芜君。

他的叛逆,也开始了。

蓝曦臣并没有听从师兄师姐的建议,他未选择成婚,而是过继了一名宗室子。

他要等,等一把能打开他枷锁的钥匙。

可现在,这把钥匙说:这一切都错了。

错了……

这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不,比杀了他还要残忍痛苦!

一只灵蝶跨过了山川河流,来到了蓝景仪的身边。

那是一只蓝色的灵蝶,蓝景仪注入了一段灵力,灵蝶便散成星光点点,汇聚成一段文字。

找到安氏一族,我已前去。愿者自随。蓝沐。

后面又显现出一个地名。

安氏一族,之前害死各位叔伯的世仇!

大师兄一个人去了!

大师兄一向固执己见,找到了杀夫杀母杀师杀亲的仇人,自然不会放过。

蓝景仪知道事情严重性,没敢耽误,立马要去寻找宗主,途中正好遇见一位师兄蓝治,他还带着小青蘅,准备教他乐器,见蓝景仪匆匆忙忙,拦下了他。

“小景仪,别乱跑,小心宗主抓住又罚你。”

蓝景仪宛若看见救星,忙说:“出事了!大师兄去找安氏族人寻仇了!回来报信,说什么愿者自随。”

提起“安氏”,蓝治脸色大变,他死死抓着蓝景仪的臂膀,冷冷的逼问:“安氏族人在哪儿?”

蓝景仪说了个地址,蓝治当即御剑正准备离开,蓝青蘅抓住了蓝治的袖子:“叔伯,我也要去!”

蓝治回头看着还没自己胸膛高的孩子,他想起来了,小青蘅的爷爷,也是他的叔伯,同样死在安氏手里。

但……

“不行,你还小,这种事情不要参与。景仪你照顾好他。”

说完便走了。

蓝景仪也不耽误,让蓝青蘅乖乖回屋学习就去寒室禀报蓝曦臣。

此时此刻的寒室,气氛很微妙。

魏无羡已经洗漱完毕,穿着蓝曦臣的里衣坐在镜子前。

此刻蓝曦臣的眼里盛着黑暗,像一口深井,没人清楚里面装着什么。他沉默着,帮魏无羡梳头。

魏无羡从镜子中揣摩蓝曦臣的情感。

他已经明确了,自己方才一定说错了话。

魏无羡舔了舔下嘴唇,不知道怎么哄蓝曦臣。

“阿羡。”

蓝曦臣唤了一声,魏无羡立马应和:“嗯,你说。”

“你喜欢我吗?”

魏无羡毫不犹豫:“当然喜欢。”

“那你爱我吗?”

魏无羡不答,反问:“那你呢?”

这个问题把蓝曦臣问住了,当他不能立即回答出来时,便已经是问题的存在。

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人。

他只知道,阿羡是自己的道侣。

可现在,这个结论是错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从没感受过爱意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

而另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也不知道这样深奥的东西。

两个不知爱的个体在此刻当然融合不了。

他们还需要时间。

长发在蓝曦臣的手中变得柔顺,不过一刻钟,蓝曦臣便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步。

错便错了,将错就错也不是不可以。

“宗主!不好了宗主!”

蓝景仪的声音传入寒室,蓝曦臣看了一眼魏无羡,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魏无羡从窗户看过去,蓝景仪对蓝曦臣说了什么,蓝曦臣脸色苍白的御剑和蓝景仪一同离开。

魏无羡披上披风出了房屋,他听到了姑苏蓝氏紧急召唤的钟声,咚咚咚急切的敲打。

一道道御剑的蓝光离开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心突然慌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犯毒瘾了,可等了好一会儿,并不是毒瘾。

魏无羡奇怪的捂着胸口,看着一道道离开的蓝光,心慌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担心吗?

担心曦臣?

——————————

安氏和蓝氏的恩怨早就说不清了,到了蓝曦臣这一辈,只记得蓝氏长辈和安氏的长老大战。

那场大战,活下来的只有几名,都是安氏的人,蓝氏长辈无一生还。

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了,只听闻是安氏的一名叫安道之的人用了阴谋诡计,致使蓝氏的长辈们全军覆没。后来,安氏隐姓埋名从世间销声匿迹。

这场世仇的开端如何早被时间掩埋,如今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蓝曦臣一直不想追究下去,但他的几位师兄却执着的想要复仇!

如今安氏早就从商,住在益州一处大宅,活的很好。

大师兄蓝沐一直寻找,如今找到,直接提剑便去杀安道之!

面对蓝沐的复仇,安道之却义正辞严,说的正义凛然,说什么姑苏蓝氏道貌岸然,耍点阴谋诡计又如何。

蓝沐听了这话自然怒不可遏,和安道之打了起来,招招带着杀意。

那安道之从商多年,再加上年纪大了,不怎么修炼,已经不是为了复仇勤奋修炼的蓝沐的对手,蓝沐一剑斩杀。

安道之的儿子儿媳看到的就是蓝沐一剑杀死安道之的情景,自然要杀蓝沐为父报仇!

安氏在家的族人和侍卫都朝蓝沐杀去。

以一敌多,总有不敌。

蓝治赶来的时候,蓝沐已经浑身沐血。

再等到蓝曦臣赶来的时候,蓝治已经杀疯了,而蓝沐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安宅,充满了血气。

后面赶来的师兄师姐见大师兄死了,心中悲愤,也拔剑去杀安氏的族人。

“住手!”

蓝曦臣的阻止并不起作用,当年灭亲之仇,又岂是蓝曦臣一句“住手”能阻挡的。

一时之间,安宅犹如地狱。

这便是蓝曦臣当年不愿追究安氏的原因。

冤冤相报何时了,旧仇未解,再添新仇。

站在他们这辈人的角度,无论是蓝氏还是安氏好像都没错,但又好像都错了。

蓝曦臣和身后的弟子阻止了师兄的疯狂,可太晚了。

周围已经有太多的血。

有安氏的,也有蓝氏的。

在之前的混乱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安氏的后门跑了出来,在奶娘的帮助下,她换上丫鬟的衣服,跌跌撞撞地逃离。

安宅依山而建,离开必定会下山。

而在下山时,护着小女孩的奶娘失足摔落,锋利的木头枝刺穿了她的肚腹。

女孩被吓傻了,可她不敢哭出声,怕引来坏人。

她的亲人都死了。

先是白衣哥哥杀了爷爷,后来爹娘杀了白衣哥哥,可又来了个白衣哥哥杀了她的爹娘,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只记得那个在天上带队御剑赶来的人。

那一定是主凶!

小女孩无声的哭着,带着恨与悲痛继续逃跑。

等逃到街上时,小女孩又开始迷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谈何复仇?

她一个小女孩如何复仇?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小女孩太迷茫了,她偷了套布衣,撕破穿上,换下身上的丫鬟服饰,又涂了泥巴,装成一个灰扑扑的乞丐。

她低着头来到山下,这是她回家的路,可如今不是了。

很快,从山上下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一脸迷茫的从山上下来。

那是蓝青蘅。

他还是御剑跟来了,他想要替爷爷报仇!可是看到死去的大叔伯和那些安氏,他很迷茫,不清楚自己复仇究竟是对是错。

宗主说冤冤相报不可取,要他忘掉蓝氏与安氏的仇怨。

可他还是不懂,若忘掉,他的爷爷还有大叔伯,不就白死了吗?

正思考着,蓝青蘅感受到有个人一直在看他,他看过去,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蓝青蘅便在附近的酒楼买了两个馒头给了她:“饿了吗?给你。”

小女孩一愣,没有接,那亮晶晶的眸子掩藏起了恨意,只余下泛红的眼角,她看着蓝青蘅的抹额:“大哥哥,你头上戴的东西好漂亮,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女孩并不觉得漂亮,因为杀爷爷爹娘的白衣哥哥就戴着这个!

蓝青蘅道:“这是我姑苏蓝氏的抹额,并无售卖。”

女孩一脸惋惜:“真可惜。”

她接过馒头,转身便落了泪。

姑苏蓝氏,她记下了。

很多事就像是命中注定,蓝曦臣不知道,蓝青蘅更不知道,这一场仇怨还在持续,多年之后终将反噬在蓝曦臣、蓝青蘅身上,甚至波及蓝青蘅未来的孩子。

因为安氏的事情,蓝曦臣再次陷入了忙碌。

此次安氏共死七人,失踪一人,伤三十人,蓝氏共死三人,伤十人。

蓝曦臣第一时间是阻止恶战,随后带领弟子认错,厚葬与复建安氏都由蓝氏承担,并承诺安氏余下族人,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不是所有人都领蓝曦臣的情。

蓝治自刎而死,几位师姐师兄大骂蓝曦臣忘恩负义,脱离姑苏蓝氏浪迹天涯,剩余的师兄也都认为蓝曦臣不孝不仁,不愿与他多说,关系变僵,不似以往。

至于安氏,他们无视蓝曦臣的善意,骂蓝曦臣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得知安氏遭难的世人也骂蓝曦臣人面兽心,后又知道蓝曦臣对安氏后续的作为,却还是大骂道貌岸然!

听闻此事的百家,其中不乏想要借此生事拉姑苏蓝氏下马的宵小之辈,鼓足了劲儿要算计。

蓝曦臣未伤害安氏一人,却因为他是宗主,便被打上主谋的印记,被世人唾弃辱骂。

仅仅因为他是宗主,便活该他众叛亲离吗?

这些事情压在蓝曦臣身上,致使他夜晚做梦都梦到父母师父冰冷着脸,拿着戒尺打他。

一尺:“你选择忘记杀亲之仇,此为不孝,该打!”

二尺:“你不顾同门情义,此为不义,该打!”

三尺:“事情闹成这般模样,是你这个宗主无能,该打!”

四尺……

蓝曦臣在梦中跪着,和小时候一样。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默写整本《礼记》时写错了一句话,被罚跪一天,默写的所有纸张被他的父亲亲手砸在他的身上:“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废物!”

所有人都忘了,当时他不过才五岁。

蓝曦臣从梦中惊醒,疲惫的揉着眉心。

他现在多想像小时候那次一样,躲进狮子林中,尽管狮子林的石头在夜晚很可怕,但那些却不足世人的十之一二。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没地儿藏了。

蓝曦臣低头看向身边躺着的魏无羡,他侧躺着,身体蜷缩,并没有占多大地儿。他安睡着,呼吸时,胸膛缓慢的起伏。

蓝曦臣躺下,将魏无羡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靠近,采撷着柔软的唇瓣,就像吃甜甜的水果,他含入碾磨,沉迷他的味道。

魏无羡是他的光,当年自己躲藏时,是他找到了自己,带自己走出狮子林。

至少这个羁绊,不是错误。

蓝曦臣将魏无羡奉为救赎,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知道,魏无羡于自己来说,是不可失去的宝物。

他的吻变得急躁,迫切想要把他的阿羡全部吃下,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魏无羡睡得懵了,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下意识嘤咛一声,简简单单的一声打破了蓝曦臣的矜持和隐忍,他直接压在魏无羡的身上,继续侵略。

魏无羡没睁开眼,只抬手打了一下蓝曦臣的胸膛。

简单的动作让蓝曦臣恋恋不舍的抬头,依旧抱着魏无羡,与阿羡鼻尖相触。

他太着急了。

魏无羡黏黏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别闹。”

蓝曦臣久违的露出笑容,再次轻吻安抚:“不闹你了,睡吧。”

这次睡下,蓝曦臣没有噩梦,一夜安好。

次日,云深不知处安静了不少,但蓝曦臣知道,云深之外皆是惊涛骇浪。

魏无羡也听说了。

他找到蓝景仪,让他带自己去厨房。

蓝景仪带他过去,问:“晚膳不是酒楼有人送吗?为什么要自己做?”

魏无羡说:“中午的时候我就和酒楼打过招呼了。曦臣心情不好,我亲自给他做。”

蓝景仪十分认同。

宗主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能让宗主心情好点的,除了魏无羡恐怕就没别人了。

怕魏无羡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蓝景仪帮他把佐料都放在灶台上,又多问了一句:“要鸡蛋吗?”

魏无羡忙点头:“要。”

蓝景仪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递给他:“给你。”

魏无羡伸手接过,正巧看见蓝景仪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疤痕,像是被带刺的绳子死死勒过,割开了手腕的肉,痊愈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的伤是……”

蓝景仪看了一眼,便收回手,脸上倒是无所谓:“小时候受的伤,没事儿。你看看还要什么吗?”

魏无羡扫了一眼,脱口而出:“辣椒。”

魏无羡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灶台上的所有佐料,脑子闪过一些记忆,他改变了清汤面的计划,再次重复:“辣椒,还缺辣椒。我想做……辣椒面。”

蓝景仪想说宗主不吃辣,可转念想到一向清淡的宗主吃辣椒面,迫于魏无羡对他的关心,还不得不一脸开心的吃完,并且违心的夸奖。

一想到这个画面,蓝景仪来了恶趣味,开开心心的给魏无羡拿了一罐辣椒酱。

这还是蓝曦臣为了迎合魏无羡的口味特意买来的,可惜还没用,蓝曦臣就开始忙碌,魏无羡的饭菜也都承包给了山下的酒楼。

“你看这个可以吗?”

魏无羡打开罐子盖,熟悉的麻辣鲜香冲入鼻息:“就是它。”

为什么会是它?

魏无羡不知道,只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他好像用这种辣椒酱很多年了。

做好之后,魏无羡就回到了寒室。

蓝曦臣正犯难,见魏无羡回来,勉强支起精神,接过他的食盒:“抱歉阿羡,我没注意时间,以后拿饭菜的事情不用你来。”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才不是你们家的青菜苦瓜汤。”

“给我的?你做的?”蓝曦臣的疲惫一扫而空。

“嗯,我做的,给你的。”

一直以来都是蓝曦臣在付出,魏无羡觉得,他也该付出,现在蓝曦臣正在艰难时刻,他帮不上忙,那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让蓝曦臣缓解不安。

食盒内是两碗辣椒面,虽然辣口,但蓝曦臣依旧认为是天上人间难得的美味。

就算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可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对彼此都是缺一不可。

“阿羡,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至少目前不会。魏无羡没有说后面的话。

蓝曦臣却看穿了魏无羡似雄鹰的心。

没关系。蓝曦臣安慰自己,就算阿羡以后要逃,拿锁链锁起来,他便逃不走了。

以前的错误改不了,该负责将错就错的人不是蓝曦臣,而是魏无羡。爱可以培养,等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能轻易放过。

有了魏无羡给他的安心,蓝曦臣才准备表态。

事情闹成这样,他也必须表态。

蓝曦臣宣布,自己未管教好族中长老弟子,纵其私下报仇行凶,是为失职。从今以后罢免族中参与此事的长老职位权利,此次伤人者从此与蓝氏再无关系。待蓝青蘅成婚,自己便退位让贤。

主弑凶的蓝沐和蓝治,一个被安氏杀死,一个已经自刎,其余伤人者,不用蓝曦臣宣告早就离开。

他们要的,其实是蓝曦臣对自己的处置。

宣告完毕,那些明目张胆的骂声成了背后的窃窃私语。

至少宣告之后,蓝曦臣得到了一片宁静。

夜晚,魏无羡再次犯了毒瘾。蓝曦臣陪着,用布团堵住了他的嘴,一直将阿羡禁锢在自己怀里。

两人都坐在地上,脚边的案几被魏无羡挣扎着踢倒!

蓝曦臣将魏无羡抱得更紧,心里焦急悔恨,又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终于平静下来。

方才还用尽力气折腾的他,此刻气喘吁吁的靠在蓝曦臣的怀里。

现在的毒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不欲生了。

特别是这次,魏无羡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挣扎的动静也没那么大。

蓝曦臣赶紧拿掉魏无羡嘴里的布团,让他喘气。

“今日发作的时间比前日的又短了。”蓝曦臣亲吻了魏无羡的额头以示奖励,丝毫不嫌弃阿羡额间的冷汗。

魏无羡尚有些力气,他伸手轻抚蓝曦臣手背上的抓痕。

那是他上瘾挣扎时无意识地伤害。

“疼吗?”

蓝曦臣摇头:“与你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以后不会了。”

蓝曦臣还没消化魏无羡说的“以后不会”是什么意思,怀里的魏无羡抬起手臂,直接圈住自己的脖颈。

他依偎在自己怀中,动作熟练地靠近喉结,汲取着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

魏无羡慵懒的闭上眼睛,道:“我累了,想睡了。”

亲近的姿势并没有让蓝曦臣怀疑什么,毕竟魏无羡在最初也这般粘他,甚至比这更过。

“先洗漱再睡。”

魏无羡嗯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像个孩子。嘴上答应,魏无羡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蓝曦臣也不打扰他,洗漱一系列的事情都由他帮着阿羡完成。

这段时间,安氏的事情已经结束,可魏无羡知道曦臣还是不开心,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因为世人的偏见,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的背离。

蓝景仪给魏无羡带好玩的东西时,与魏无羡说了件奇事:“近日宗主总给少宗主莫名其妙的关心,功课作业一概不问,经常问他吃什么?身体好不好?有什么难过的地方?诸如此类。”

魏无羡不懂蓝曦臣和蓝青蘅的相处模式,问:“那小孩什么反应?”

这就是关键地方。

蓝景仪笑道:“小青蘅能有什么反应,最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偷偷找我好几次,问我他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惹恼了宗主。我让他放心,对他说宗主那是关心。结果那小孩表情更诡异了,直接说要夜猎,昨天就离开云深不知处了。”

魏无羡不怎么离开过寒室,要不然他也想见见这小孩,究竟被曦臣摧残成什么样了,才会因为曦臣的突然关心而方寸大乱。

说到这儿,蓝景仪叹了一口气:“宗主小时候也可怜,所以才不懂怎么去教育少宗主。”

这个话题是蓝景仪故意透露给魏无羡的。

蓝曦臣苦难半生,如今等待他心仪的人,蓝景仪自然希望魏无羡能多心疼心疼自家宗主。

果不其然,魏无羡被勾起了兴趣:“曦臣小时候怎么了?”

这话一问,蓝景仪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宗主自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的父母和师父对他的教育几乎没有感情,只有对错。只要犯了错,即便是写错了一个字,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有时是罚跪,有时甚至会用戒尺打罚。”

“就因为一个错字?”魏无羡不理解。

因为一个错字就动则打罚,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严苛”概括。

“身体处罚也就罢了,老宗主他们还时常用言语贬低宗主,宗主一直很自卑,若不是他们因为应战去世,不然……唉。”

魏无羡总算知道蓝曦臣谦卑有礼、温和不易怒的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他会不会觉得别人对他发脾气都是理所当然?毕竟就连他的亲身父母都如此。

曦臣甚至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抱怨,因为他的长辈冠以“为他好”的名义,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培养他成才。

魏无羡心疼曦臣,听到这些,他恨不能立马抱住曦臣,好好疼惜他。

曦臣这么好,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长辈如此,还有和蓝曦臣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

当年蓝氏和安氏有一场约战,立了生死状的程度,就是为了了结蓝氏安氏的世仇。蓝曦臣的父母师父,甚至其他叔伯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此战结果无论如何,世仇便烟消云散。但安道之联合其他人在战场设了陷阱,蓝家长辈全部命丧于此。

关于对安氏的态度,蓝曦臣和其他师兄早从那个时候就产生了分歧。

一个只想结束这无休止的仇恨,一个只想为亲人报仇。

兄弟本该一心,可如今,无人支持蓝曦臣。

魏无羡想了会儿,突然灵光一闪,他笑盈盈地看向蓝景仪,带着几分讨好:“景仪,你帮我做件事呗?”

蓝景仪总觉得背脊发凉:“你……你想干什么?”

“嘻嘻。”

……

蓝曦臣很早就处理完了事情,安氏的事情解决完,也没之前的忙了。

可他寒室的时候,寒室空空荡荡,夕阳的余晖斜射房间,这是带着黑暗的光,并没有照亮,反而更加衬托出寒室的孤寂。

“阿羡?”

蓝曦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并走进内间。

无人。

还没来得及慌乱,蓝曦臣便看见了屏风上贴着的纸张,当即松了一口气:还好。

他取下纸页,宣纸上的字潇洒恣意,这是魏无羡本来的样子。

上书:我在这里等你。

这里?

蓝曦臣疑惑不解,他复而抬头,看向放在纸张粘贴的位置。

那是屏风,屏风上的是他亲自画的狮子林。

冬日夜黑得早,又下着雪,云层遮挡了月光和星辉,薄暮冥冥。一把油纸伞在雪地撑开,流畅的黑墨线条随着伞开在雪地中绽放。

到狮子林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蓝曦臣另一只手提着灯笼,昏黄跳跃的烛火将狮子林的奇山异石照的诡异阴森。

当年亦如是。

忽而,一直闪着金光的灵蝶朝蓝曦臣飞来,扇动的翅膀闪着金粉,它绕着蓝曦臣飞了一圈,留下一圈金色的虚影。

此情此景,和当年极其相似。

蓝曦臣跟随灵蝶,穿过石子路,过了圆门,那座亭子也在黑暗中,并没有记忆中灵蝶纷飞的场景。

就连带着他进入的那只小蝴蝶也飞入他的灯笼中,在火中消散,金粉灭了烛火,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可黑暗并没有继续侵袭蓝曦臣,烟花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七彩的美丽,烟花的光点映射在蓝曦臣眼中,油纸伞落在雪中。

美丽惊喜的礼物,使他驻足。

魏无羡点燃所有的烟花,又立马回到蓝曦臣所在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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