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这一切都错了
魏无羡正在寒室给兔子做窝,他设计了个小木屋,拿起工具敲敲打打。
刚做了一半,魏无羡手中的锤子就跌在地上,脑子一下空白了。
随后,他的心脏如之前的一样,突然骤缩又膨胀,快速跳动,浑身上下开始瘙痒。
这并不是普通的痒,而是那种求而不得从内部的痒,带着痛苦。
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魏无羡浑身抽搐。
他知道,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眼睛里的世界失去了颜色,事物变得扭曲,内心涌动出暴躁的情绪。
“啊啊啊!”
魏无羡颤颤巍巍靠在柱子上,一只手在上面抠弄,鲜血淋漓。
可这些痛尚不足矣!
流血的手指扒拉起了他身上的衣服,在他的躯体上,全是之前几次他抓挠的伤痕,这次又添了新伤。
他出现了耳鸣,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但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蓝曦臣呼唤他的名字。
“阿羡!”
是幻觉吗?
蓝曦臣来了,当知道失魂菇有成瘾性后,他几乎毫无形象的奔到寒室,就见魏无羡跪在地上,伏缩成一团,暴躁的抓挠自己的身体,甚至还用头撞柱子。
蓝曦臣立马上前,一只手从背后抱住魏无羡,用手控制住魏无羡的双臂,另一只手则放进魏无羡的嘴里。
情急之下,他找不到什么可用的布团,便只能如此,防止魏无羡不受控制地咬自己的舌头。
牙齿咬破蓝曦臣的手,鲜血立马涌出来,不断地流出滴在地上。
蓝曦臣眉头也没皱一下,他紧紧抱住魏无羡,一声不吭。
现在他说什么,都显苍白。
蓝曦臣被咬得多久,魏无羡就发作了多久。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魏无羡满身虚汗,如同从水里捞出的一般。他终于停止了抽搐,松了口,身体也恢复正常。
魏无羡虚脱地靠在蓝曦臣怀里,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伤害了蓝曦臣。
他还没说对不起,反倒先听到蓝曦臣带着哭音的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两个身负伤痕的人在寒室中相互依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之前阿羡是因为无法沟通才没说,但后来阿羡能对话了,为什么不说?
魏无羡还是方才的姿势,跪坐在地,靠在蓝曦臣的怀里,因为流汗,发丝沾在脸上,慵懒又充满色欲。
他的双眼放空,也不知盯着前方的何处,也好似什么也没看。
过了好一会儿,魏无羡才有气无力的回答:“怕你自责,怕你不开心。”
听到这句话,蓝曦臣才发现,他的阿羡不傻,一点也不傻。
“你知道了?”
魏无羡抬起手,反手抚摸着蓝曦臣放在自己肩上的脸庞:“嗯,猜到的。毕竟,这是我的身体,每次受点什么伤,你总是一副愧疚得要死的模样,我就猜到了。”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
他的罪行原来并非深藏黑暗,早就被魏无羡揭开了黑幕,暴露在眼下。他的阿羡早就都知道,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蓝曦臣的手笔。
“恨我吗?”
这个问题,蓝曦臣问的没有底气。
可阿羡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不恨。”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又让蓝曦臣揪心不已。
好像蓝曦臣做什么都激不起波澜。
是呀,无爱,哪来的恨。
蓝曦臣不甘心:“为什么不恨?”
他真的矛盾。
他怕阿羡恨他,再也不喜欢他了。可又害怕阿羡不恨他。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我相信你。”
蓝曦臣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备好了洗澡水,蓝曦臣久违的再次帮魏无羡洗漱。
蓝曦臣只帮过魏无羡洗过两次澡,之后魏无羡就能自己顾好自己。
这一次,阿羡毒瘾刚发作,没有力气,蓝曦臣才再次帮他洗漱。
水一点点打湿魏无羡的头发,蓝曦臣轻柔的用药草揉搓。魏无羡在浴桶中,手拿着帕子,沾着水在手臂上擦拭。
内间只剩下水声。
“阿羡。”蓝曦臣打破沉寂,魏无羡停下手中的事,等着他的下文。
“你好像很久没有吻过我的额头了。”
最初魏无羡以为亲吻是表达感谢、快乐和安慰的行为,时常亲吻蓝曦臣的额头。
可后来魏无羡会说话后,尤其是在他买了话本之后,他再没有接收到阿羡的吻。
魏无羡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无所谓的说:“话本上的故事,亲吻只给最爱的人。”
当初蓝曦臣买来话本是为了教魏无羡认字,后来蓝曦臣进入忙碌期,魏无羡就经常翻看这些书,竟激发了身体的记忆,逐渐看懂了里面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话本故事里,主角的亲吻都是给他的另一伴。
所以,他就再没有亲吻过蓝曦臣。
蓝曦臣心里苦涩。
他自欺欺人的够久了,以为阿羡的依赖、阿羡的亲吻就是对自己爱意,可当阿羡不再懵懂,他才发现,真正幼稚的人,是自己。
魏无羡察觉到了蓝曦臣心情的低落,以为他还在自责。
他从浴桶中站起,下半身在水中若隐若现,裸露的身躯有着完美的线条。
魏无羡坦然自若的面向蓝曦臣。
“你不用把所有的错归结在你身上,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魏无羡伸手,湿漉漉的手捧着蓝曦臣的脸,打量着他的抹额,看着他的眉眼:“我总觉得,我好像对你做了一件错事,一件足以毁掉你人生的事。”
蓝曦臣不解,他与阿羡才刚重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做错事,哪里会有机会……
不!
有。
蓝曦臣突然想到了自己儿时的那段经历。
那是他的执念。
阿羡说过:你一定要记住了,我叫魏婴,字无羡,是你未来的道侣。
蓝曦臣难以置信,看着面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魏无羡,艰难的重复:“你说,那是错的?”
魏无羡并不能理解此时此刻的蓝曦臣是什么心情,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声音再对他说,他对曦臣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必须要对曦臣好。
殊不知,魏无羡在无形中,又伤害了一次蓝曦臣。
他的道侣是阿羡这件事,原来是错的……
蓝曦臣真的会因为一句话爱魏无羡这么多年吗?
不,这只能算是他的执念,无关风月。
他一直将姑苏蓝氏摆在首位,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姑苏蓝氏变得更好。
蓝曦臣,就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培养蓝青蘅的,他们就怎么培养蓝曦臣的。
没有爱,就像是培养一个傀儡。
其实当年他不是贪玩跑入狮子林,他只是想逃离那个压抑的云深不知处!
就在他这么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中,一个人出现了,他说他是他的道侣。
这么一个爱笑,犹如太阳的男人说,他是他的道侣。
这个念头一旦安插蓝曦臣的人生轨迹,就很难消除。
多么离经叛道,他以后的道侣竟然会是一个男人!
他一开始并不觉得厌恶,相反,他很欢喜。
他想让大家看看,自己的人生并不会如他们的意!
他是有感情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的师父、父母,所有的长辈都死在了一场纷争中。他甚至都来不及展现他的叛逆,就成了孤家寡人。
人死了,之前加注在蓝曦臣身上的苦痛成了师兄师姐口中的“不得已”。
因为私人恩怨,长辈们知道他们会和仇人大战一场,所以才那般极近疯狂、没有感情的培养蓝曦臣,让他迅速成长。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那些阴影却成了蓝曦臣一辈子的枷锁!
他的确成为了一位尽职尽责远近闻名的姑苏蓝氏宗主——泽芜君。
他的叛逆,也开始了。
蓝曦臣并没有听从师兄师姐的建议,他未选择成婚,而是过继了一名宗室子。
他要等,等一把能打开他枷锁的钥匙。
可现在,这把钥匙说:这一切都错了。
错了……
这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不,比杀了他还要残忍痛苦!
一只灵蝶跨过了山川河流,来到了蓝景仪的身边。
那是一只蓝色的灵蝶,蓝景仪注入了一段灵力,灵蝶便散成星光点点,汇聚成一段文字。
找到安氏一族,我已前去。愿者自随。蓝沐。
后面又显现出一个地名。
安氏一族,之前害死各位叔伯的世仇!
大师兄一个人去了!
大师兄一向固执己见,找到了杀夫杀母杀师杀亲的仇人,自然不会放过。
蓝景仪知道事情严重性,没敢耽误,立马要去寻找宗主,途中正好遇见一位师兄蓝治,他还带着小青蘅,准备教他乐器,见蓝景仪匆匆忙忙,拦下了他。
“小景仪,别乱跑,小心宗主抓住又罚你。”
蓝景仪宛若看见救星,忙说:“出事了!大师兄去找安氏族人寻仇了!回来报信,说什么愿者自随。”
提起“安氏”,蓝治脸色大变,他死死抓着蓝景仪的臂膀,冷冷的逼问:“安氏族人在哪儿?”
蓝景仪说了个地址,蓝治当即御剑正准备离开,蓝青蘅抓住了蓝治的袖子:“叔伯,我也要去!”
蓝治回头看着还没自己胸膛高的孩子,他想起来了,小青蘅的爷爷,也是他的叔伯,同样死在安氏手里。
但……
“不行,你还小,这种事情不要参与。景仪你照顾好他。”
说完便走了。
蓝景仪也不耽误,让蓝青蘅乖乖回屋学习就去寒室禀报蓝曦臣。
此时此刻的寒室,气氛很微妙。
魏无羡已经洗漱完毕,穿着蓝曦臣的里衣坐在镜子前。
此刻蓝曦臣的眼里盛着黑暗,像一口深井,没人清楚里面装着什么。他沉默着,帮魏无羡梳头。
魏无羡从镜子中揣摩蓝曦臣的情感。
他已经明确了,自己方才一定说错了话。
魏无羡舔了舔下嘴唇,不知道怎么哄蓝曦臣。
“阿羡。”
蓝曦臣唤了一声,魏无羡立马应和:“嗯,你说。”
“你喜欢我吗?”
魏无羡毫不犹豫:“当然喜欢。”
“那你爱我吗?”
魏无羡不答,反问:“那你呢?”
这个问题把蓝曦臣问住了,当他不能立即回答出来时,便已经是问题的存在。
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人。
他只知道,阿羡是自己的道侣。
可现在,这个结论是错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从没感受过爱意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
而另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也不知道这样深奥的东西。
两个不知爱的个体在此刻当然融合不了。
他们还需要时间。
长发在蓝曦臣的手中变得柔顺,不过一刻钟,蓝曦臣便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步。
错便错了,将错就错也不是不可以。
“宗主!不好了宗主!”
蓝景仪的声音传入寒室,蓝曦臣看了一眼魏无羡,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魏无羡从窗户看过去,蓝景仪对蓝曦臣说了什么,蓝曦臣脸色苍白的御剑和蓝景仪一同离开。
魏无羡披上披风出了房屋,他听到了姑苏蓝氏紧急召唤的钟声,咚咚咚急切的敲打。
一道道御剑的蓝光离开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心突然慌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犯毒瘾了,可等了好一会儿,并不是毒瘾。
魏无羡奇怪的捂着胸口,看着一道道离开的蓝光,心慌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担心吗?
担心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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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和蓝氏的恩怨早就说不清了,到了蓝曦臣这一辈,只记得蓝氏长辈和安氏的长老大战。
那场大战,活下来的只有几名,都是安氏的人,蓝氏长辈无一生还。
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了,只听闻是安氏的一名叫安道之的人用了阴谋诡计,致使蓝氏的长辈们全军覆没。后来,安氏隐姓埋名从世间销声匿迹。
这场世仇的开端如何早被时间掩埋,如今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蓝曦臣一直不想追究下去,但他的几位师兄却执着的想要复仇!
如今安氏早就从商,住在益州一处大宅,活的很好。
大师兄蓝沐一直寻找,如今找到,直接提剑便去杀安道之!
面对蓝沐的复仇,安道之却义正辞严,说的正义凛然,说什么姑苏蓝氏道貌岸然,耍点阴谋诡计又如何。
蓝沐听了这话自然怒不可遏,和安道之打了起来,招招带着杀意。
那安道之从商多年,再加上年纪大了,不怎么修炼,已经不是为了复仇勤奋修炼的蓝沐的对手,蓝沐一剑斩杀。
安道之的儿子儿媳看到的就是蓝沐一剑杀死安道之的情景,自然要杀蓝沐为父报仇!
安氏在家的族人和侍卫都朝蓝沐杀去。
以一敌多,总有不敌。
蓝治赶来的时候,蓝沐已经浑身沐血。
再等到蓝曦臣赶来的时候,蓝治已经杀疯了,而蓝沐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安宅,充满了血气。
后面赶来的师兄师姐见大师兄死了,心中悲愤,也拔剑去杀安氏的族人。
“住手!”
蓝曦臣的阻止并不起作用,当年灭亲之仇,又岂是蓝曦臣一句“住手”能阻挡的。
一时之间,安宅犹如地狱。
这便是蓝曦臣当年不愿追究安氏的原因。
冤冤相报何时了,旧仇未解,再添新仇。
站在他们这辈人的角度,无论是蓝氏还是安氏好像都没错,但又好像都错了。
蓝曦臣和身后的弟子阻止了师兄的疯狂,可太晚了。
周围已经有太多的血。
有安氏的,也有蓝氏的。
在之前的混乱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安氏的后门跑了出来,在奶娘的帮助下,她换上丫鬟的衣服,跌跌撞撞地逃离。
安宅依山而建,离开必定会下山。
而在下山时,护着小女孩的奶娘失足摔落,锋利的木头枝刺穿了她的肚腹。
女孩被吓傻了,可她不敢哭出声,怕引来坏人。
她的亲人都死了。
先是白衣哥哥杀了爷爷,后来爹娘杀了白衣哥哥,可又来了个白衣哥哥杀了她的爹娘,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只记得那个在天上带队御剑赶来的人。
那一定是主凶!
小女孩无声的哭着,带着恨与悲痛继续逃跑。
等逃到街上时,小女孩又开始迷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谈何复仇?
她一个小女孩如何复仇?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小女孩太迷茫了,她偷了套布衣,撕破穿上,换下身上的丫鬟服饰,又涂了泥巴,装成一个灰扑扑的乞丐。
她低着头来到山下,这是她回家的路,可如今不是了。
很快,从山上下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一脸迷茫的从山上下来。
那是蓝青蘅。
他还是御剑跟来了,他想要替爷爷报仇!可是看到死去的大叔伯和那些安氏,他很迷茫,不清楚自己复仇究竟是对是错。
宗主说冤冤相报不可取,要他忘掉蓝氏与安氏的仇怨。
可他还是不懂,若忘掉,他的爷爷还有大叔伯,不就白死了吗?
正思考着,蓝青蘅感受到有个人一直在看他,他看过去,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蓝青蘅便在附近的酒楼买了两个馒头给了她:“饿了吗?给你。”
小女孩一愣,没有接,那亮晶晶的眸子掩藏起了恨意,只余下泛红的眼角,她看着蓝青蘅的抹额:“大哥哥,你头上戴的东西好漂亮,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女孩并不觉得漂亮,因为杀爷爷爹娘的白衣哥哥就戴着这个!
蓝青蘅道:“这是我姑苏蓝氏的抹额,并无售卖。”
女孩一脸惋惜:“真可惜。”
她接过馒头,转身便落了泪。
姑苏蓝氏,她记下了。
很多事就像是命中注定,蓝曦臣不知道,蓝青蘅更不知道,这一场仇怨还在持续,多年之后终将反噬在蓝曦臣、蓝青蘅身上,甚至波及蓝青蘅未来的孩子。
因为安氏的事情,蓝曦臣再次陷入了忙碌。
此次安氏共死七人,失踪一人,伤三十人,蓝氏共死三人,伤十人。
蓝曦臣第一时间是阻止恶战,随后带领弟子认错,厚葬与复建安氏都由蓝氏承担,并承诺安氏余下族人,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不是所有人都领蓝曦臣的情。
蓝治自刎而死,几位师姐师兄大骂蓝曦臣忘恩负义,脱离姑苏蓝氏浪迹天涯,剩余的师兄也都认为蓝曦臣不孝不仁,不愿与他多说,关系变僵,不似以往。
至于安氏,他们无视蓝曦臣的善意,骂蓝曦臣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得知安氏遭难的世人也骂蓝曦臣人面兽心,后又知道蓝曦臣对安氏后续的作为,却还是大骂道貌岸然!
听闻此事的百家,其中不乏想要借此生事拉姑苏蓝氏下马的宵小之辈,鼓足了劲儿要算计。
蓝曦臣未伤害安氏一人,却因为他是宗主,便被打上主谋的印记,被世人唾弃辱骂。
仅仅因为他是宗主,便活该他众叛亲离吗?
这些事情压在蓝曦臣身上,致使他夜晚做梦都梦到父母师父冰冷着脸,拿着戒尺打他。
一尺:“你选择忘记杀亲之仇,此为不孝,该打!”
二尺:“你不顾同门情义,此为不义,该打!”
三尺:“事情闹成这般模样,是你这个宗主无能,该打!”
四尺……
蓝曦臣在梦中跪着,和小时候一样。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默写整本《礼记》时写错了一句话,被罚跪一天,默写的所有纸张被他的父亲亲手砸在他的身上:“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废物!”
所有人都忘了,当时他不过才五岁。
蓝曦臣从梦中惊醒,疲惫的揉着眉心。
他现在多想像小时候那次一样,躲进狮子林中,尽管狮子林的石头在夜晚很可怕,但那些却不足世人的十之一二。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没地儿藏了。
蓝曦臣低头看向身边躺着的魏无羡,他侧躺着,身体蜷缩,并没有占多大地儿。他安睡着,呼吸时,胸膛缓慢的起伏。
蓝曦臣躺下,将魏无羡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靠近,采撷着柔软的唇瓣,就像吃甜甜的水果,他含入碾磨,沉迷他的味道。
魏无羡是他的光,当年自己躲藏时,是他找到了自己,带自己走出狮子林。
至少这个羁绊,不是错误。
蓝曦臣将魏无羡奉为救赎,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知道,魏无羡于自己来说,是不可失去的宝物。
他的吻变得急躁,迫切想要把他的阿羡全部吃下,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魏无羡睡得懵了,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下意识嘤咛一声,简简单单的一声打破了蓝曦臣的矜持和隐忍,他直接压在魏无羡的身上,继续侵略。
魏无羡没睁开眼,只抬手打了一下蓝曦臣的胸膛。
简单的动作让蓝曦臣恋恋不舍的抬头,依旧抱着魏无羡,与阿羡鼻尖相触。
他太着急了。
魏无羡黏黏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别闹。”
蓝曦臣久违的露出笑容,再次轻吻安抚:“不闹你了,睡吧。”
这次睡下,蓝曦臣没有噩梦,一夜安好。
次日,云深不知处安静了不少,但蓝曦臣知道,云深之外皆是惊涛骇浪。
魏无羡也听说了。
他找到蓝景仪,让他带自己去厨房。
蓝景仪带他过去,问:“晚膳不是酒楼有人送吗?为什么要自己做?”
魏无羡说:“中午的时候我就和酒楼打过招呼了。曦臣心情不好,我亲自给他做。”
蓝景仪十分认同。
宗主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能让宗主心情好点的,除了魏无羡恐怕就没别人了。
怕魏无羡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蓝景仪帮他把佐料都放在灶台上,又多问了一句:“要鸡蛋吗?”
魏无羡忙点头:“要。”
蓝景仪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递给他:“给你。”
魏无羡伸手接过,正巧看见蓝景仪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疤痕,像是被带刺的绳子死死勒过,割开了手腕的肉,痊愈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的伤是……”
蓝景仪看了一眼,便收回手,脸上倒是无所谓:“小时候受的伤,没事儿。你看看还要什么吗?”
魏无羡扫了一眼,脱口而出:“辣椒。”
魏无羡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灶台上的所有佐料,脑子闪过一些记忆,他改变了清汤面的计划,再次重复:“辣椒,还缺辣椒。我想做……辣椒面。”
蓝景仪想说宗主不吃辣,可转念想到一向清淡的宗主吃辣椒面,迫于魏无羡对他的关心,还不得不一脸开心的吃完,并且违心的夸奖。
一想到这个画面,蓝景仪来了恶趣味,开开心心的给魏无羡拿了一罐辣椒酱。
这还是蓝曦臣为了迎合魏无羡的口味特意买来的,可惜还没用,蓝曦臣就开始忙碌,魏无羡的饭菜也都承包给了山下的酒楼。
“你看这个可以吗?”
魏无羡打开罐子盖,熟悉的麻辣鲜香冲入鼻息:“就是它。”
为什么会是它?
魏无羡不知道,只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他好像用这种辣椒酱很多年了。
做好之后,魏无羡就回到了寒室。
蓝曦臣正犯难,见魏无羡回来,勉强支起精神,接过他的食盒:“抱歉阿羡,我没注意时间,以后拿饭菜的事情不用你来。”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才不是你们家的青菜苦瓜汤。”
“给我的?你做的?”蓝曦臣的疲惫一扫而空。
“嗯,我做的,给你的。”
一直以来都是蓝曦臣在付出,魏无羡觉得,他也该付出,现在蓝曦臣正在艰难时刻,他帮不上忙,那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让蓝曦臣缓解不安。
食盒内是两碗辣椒面,虽然辣口,但蓝曦臣依旧认为是天上人间难得的美味。
就算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可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对彼此都是缺一不可。
“阿羡,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至少目前不会。魏无羡没有说后面的话。
蓝曦臣却看穿了魏无羡似雄鹰的心。
没关系。蓝曦臣安慰自己,就算阿羡以后要逃,拿锁链锁起来,他便逃不走了。
以前的错误改不了,该负责将错就错的人不是蓝曦臣,而是魏无羡。爱可以培养,等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能轻易放过。
有了魏无羡给他的安心,蓝曦臣才准备表态。
事情闹成这样,他也必须表态。
蓝曦臣宣布,自己未管教好族中长老弟子,纵其私下报仇行凶,是为失职。从今以后罢免族中参与此事的长老职位权利,此次伤人者从此与蓝氏再无关系。待蓝青蘅成婚,自己便退位让贤。
主弑凶的蓝沐和蓝治,一个被安氏杀死,一个已经自刎,其余伤人者,不用蓝曦臣宣告早就离开。
他们要的,其实是蓝曦臣对自己的处置。
宣告完毕,那些明目张胆的骂声成了背后的窃窃私语。
至少宣告之后,蓝曦臣得到了一片宁静。
夜晚,魏无羡再次犯了毒瘾。蓝曦臣陪着,用布团堵住了他的嘴,一直将阿羡禁锢在自己怀里。
两人都坐在地上,脚边的案几被魏无羡挣扎着踢倒!
蓝曦臣将魏无羡抱得更紧,心里焦急悔恨,又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终于平静下来。
方才还用尽力气折腾的他,此刻气喘吁吁的靠在蓝曦臣的怀里。
现在的毒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不欲生了。
特别是这次,魏无羡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挣扎的动静也没那么大。
蓝曦臣赶紧拿掉魏无羡嘴里的布团,让他喘气。
“今日发作的时间比前日的又短了。”蓝曦臣亲吻了魏无羡的额头以示奖励,丝毫不嫌弃阿羡额间的冷汗。
魏无羡尚有些力气,他伸手轻抚蓝曦臣手背上的抓痕。
那是他上瘾挣扎时无意识地伤害。
“疼吗?”
蓝曦臣摇头:“与你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以后不会了。”
蓝曦臣还没消化魏无羡说的“以后不会”是什么意思,怀里的魏无羡抬起手臂,直接圈住自己的脖颈。
他依偎在自己怀中,动作熟练地靠近喉结,汲取着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
魏无羡慵懒的闭上眼睛,道:“我累了,想睡了。”
亲近的姿势并没有让蓝曦臣怀疑什么,毕竟魏无羡在最初也这般粘他,甚至比这更过。
“先洗漱再睡。”
魏无羡嗯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像个孩子。嘴上答应,魏无羡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蓝曦臣也不打扰他,洗漱一系列的事情都由他帮着阿羡完成。
这段时间,安氏的事情已经结束,可魏无羡知道曦臣还是不开心,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因为世人的偏见,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的背离。
蓝景仪给魏无羡带好玩的东西时,与魏无羡说了件奇事:“近日宗主总给少宗主莫名其妙的关心,功课作业一概不问,经常问他吃什么?身体好不好?有什么难过的地方?诸如此类。”
魏无羡不懂蓝曦臣和蓝青蘅的相处模式,问:“那小孩什么反应?”
这就是关键地方。
蓝景仪笑道:“小青蘅能有什么反应,最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偷偷找我好几次,问我他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惹恼了宗主。我让他放心,对他说宗主那是关心。结果那小孩表情更诡异了,直接说要夜猎,昨天就离开云深不知处了。”
魏无羡不怎么离开过寒室,要不然他也想见见这小孩,究竟被曦臣摧残成什么样了,才会因为曦臣的突然关心而方寸大乱。
说到这儿,蓝景仪叹了一口气:“宗主小时候也可怜,所以才不懂怎么去教育少宗主。”
这个话题是蓝景仪故意透露给魏无羡的。
蓝曦臣苦难半生,如今等待他心仪的人,蓝景仪自然希望魏无羡能多心疼心疼自家宗主。
果不其然,魏无羡被勾起了兴趣:“曦臣小时候怎么了?”
这话一问,蓝景仪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宗主自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的父母和师父对他的教育几乎没有感情,只有对错。只要犯了错,即便是写错了一个字,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有时是罚跪,有时甚至会用戒尺打罚。”
“就因为一个错字?”魏无羡不理解。
因为一个错字就动则打罚,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严苛”概括。
“身体处罚也就罢了,老宗主他们还时常用言语贬低宗主,宗主一直很自卑,若不是他们因为应战去世,不然……唉。”
魏无羡总算知道蓝曦臣谦卑有礼、温和不易怒的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他会不会觉得别人对他发脾气都是理所当然?毕竟就连他的亲身父母都如此。
曦臣甚至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抱怨,因为他的长辈冠以“为他好”的名义,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培养他成才。
魏无羡心疼曦臣,听到这些,他恨不能立马抱住曦臣,好好疼惜他。
曦臣这么好,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长辈如此,还有和蓝曦臣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
当年蓝氏和安氏有一场约战,立了生死状的程度,就是为了了结蓝氏安氏的世仇。蓝曦臣的父母师父,甚至其他叔伯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此战结果无论如何,世仇便烟消云散。但安道之联合其他人在战场设了陷阱,蓝家长辈全部命丧于此。
关于对安氏的态度,蓝曦臣和其他师兄早从那个时候就产生了分歧。
一个只想结束这无休止的仇恨,一个只想为亲人报仇。
兄弟本该一心,可如今,无人支持蓝曦臣。
魏无羡想了会儿,突然灵光一闪,他笑盈盈地看向蓝景仪,带着几分讨好:“景仪,你帮我做件事呗?”
蓝景仪总觉得背脊发凉:“你……你想干什么?”
“嘻嘻。”
……
蓝曦臣很早就处理完了事情,安氏的事情解决完,也没之前的忙了。
可他寒室的时候,寒室空空荡荡,夕阳的余晖斜射房间,这是带着黑暗的光,并没有照亮,反而更加衬托出寒室的孤寂。
“阿羡?”
蓝曦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并走进内间。
无人。
还没来得及慌乱,蓝曦臣便看见了屏风上贴着的纸张,当即松了一口气:还好。
他取下纸页,宣纸上的字潇洒恣意,这是魏无羡本来的样子。
上书:我在这里等你。
这里?
蓝曦臣疑惑不解,他复而抬头,看向放在纸张粘贴的位置。
那是屏风,屏风上的是他亲自画的狮子林。
冬日夜黑得早,又下着雪,云层遮挡了月光和星辉,薄暮冥冥。一把油纸伞在雪地撑开,流畅的黑墨线条随着伞开在雪地中绽放。
到狮子林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蓝曦臣另一只手提着灯笼,昏黄跳跃的烛火将狮子林的奇山异石照的诡异阴森。
当年亦如是。
忽而,一直闪着金光的灵蝶朝蓝曦臣飞来,扇动的翅膀闪着金粉,它绕着蓝曦臣飞了一圈,留下一圈金色的虚影。
此情此景,和当年极其相似。
蓝曦臣跟随灵蝶,穿过石子路,过了圆门,那座亭子也在黑暗中,并没有记忆中灵蝶纷飞的场景。
就连带着他进入的那只小蝴蝶也飞入他的灯笼中,在火中消散,金粉灭了烛火,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可黑暗并没有继续侵袭蓝曦臣,烟花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七彩的美丽,烟花的光点映射在蓝曦臣眼中,油纸伞落在雪中。
美丽惊喜的礼物,使他驻足。
魏无羡点燃所有的烟花,又立马回到蓝曦臣所在的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蓝曦臣过于专注,他并没有发现偷偷来到他身边的魏无羡。
魏无羡从背后抱住蓝曦臣。
蓝曦臣一惊,他笑了,抬手握住腰上的那双手:“你准备的?”
魏无羡嗯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解释:“我准备的,不过是景仪付的钱,你回去记得还他。他可心疼钱了,拿着空钱袋时,表情就像是老婆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蓝曦臣笑意更深了。
差点忘了,他的阿羡一穷二白。
“好,回去还他。”
魏无羡依旧是从背后抱着的姿势,烟花的光辉下,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们欣赏着遥不可及的美景,两颗心意外的相近。
“曦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烟花,也喜欢你。
烟花转瞬即逝,周围又陷入黑暗。
这时,魏无羡松开了蓝曦臣,他掏出画好的符箓,朝空中一抛,几张符箓瞬间幻化出许多灵蝶,它们是一盏盏小灯,在雪中飞舞,为两人镀上光亮。
魏无羡在这篇光影中笑着看他,颇有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和当年一样。
这一刻,蓝曦臣确定了。
他非阿羡不可!
他想要和阿羡共度余生。
他,爱上了阿羡。
蓝曦臣没有任何征兆,一把揽住魏无羡,深情地吻上了那片柔软,汲取每一寸的气息,掠夺空气,将魏无羡彻底征服在自己怀中。
雪花在他们的吻中,也被热情的融化。
魏无羡先是错愕,他的手垂在身两侧,大概是玉兰花香动人心魄,又或者是身体贴近的热吻让人迷乱。
垂在两边的手上抬,不是推开,而是拥抱。
他在知道亲吻的意义后,却还是接受了蓝曦臣。
同情他的遭遇,还是自己对曦臣的好还不及对方一半的亏欠?
无所谓,此刻的魏无羡脑袋空白,什么也想不了。
他不知道,他也动心了。
一吻过后,魏无羡脑子停止了思考,被吻红的唇瓣微张轻喘,要抓着蓝曦臣的袖子才站稳,他竟被吻的身体发软了!
蓝曦臣珍宝般捧着魏无羡泛红的脸:“阿羡,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想我能回答你了。”
魏无羡知道他要说什么,糊涂的大脑一下子清醒。
旖旎的气氛让魏无羡感到害怕!
“阿羡,”蓝曦臣再次郑重地喊了一次魏无羡的名字:“我心悦你。”
魏无羡骤然松开了抓着蓝曦臣袖子的手,甚至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蓝曦臣看魏无羡一系列反应,瞬间明白了。
这次的拒绝甚至比以前更直接,这副模样,就像是在躲避什么凶神恶煞的野兽。
蓝曦臣绝望的垂下手,他低着头,看着雪地,不敢望向魏无羡盯着自己的恐怖眼神。
他张口,语气是强装的镇定:“没事阿羡,我知道你还失着忆,很多事情不清楚。我可以等的。如果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我也可以改。你想要的,我也可以拼尽全力给你。”
越到后面,越发祈求,听着可怜的紧。
魏无羡抿抿嘴,收起恐惧的神情,恢复如常,他再次靠近蓝曦臣。
在看到魏无羡的鞋子靠近自己的时候,蓝曦臣的笑容一瞬间闪过。
“曦臣,你很好的,”魏无羡又一次去触碰蓝曦臣,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
蓝曦臣在魏无羡靠近自己的时候,才敢抬眼凝视着对方,听着对方的转折词,他的心都揪起来了:“只是什么?”
“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蓝曦臣的心安定下来。
不是‘只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时间。
只是时间。
“好。”
狮子林的烟花夜后,魏无羡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垂死的老人看着自己,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遇到了一个英雄,带我离开了全是妖怪的林子。后来长大,他回来了,不怎么笑,也没了之前的风采。我心里急,好不容易才让他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咳咳咳……”
“后来,他一直在,和我在一起。一直在……”
魏无羡觉得很可怕。
因为那个快要死掉的老人就是蓝曦臣!
那他呢?
他没陪在曦臣身边吗?
他在哪儿?
“爷爷!”
另一个声音响起,老人的床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年轻几分的人。
他叫的是爷爷?!
忽而梦境中的一切化为乌有,只剩下一面长镜,镜子中的自己对他说:
“你不能答应他。你已经误了他的终生。”
梦境中的情绪一直缠绕在魏无羡的心间。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蓝曦臣表白,魏无羡这么恐惧的原因。
他总感觉到自己若答应下,就真的会毁了蓝曦臣。
次日,魏无羡醒的早,正巧赶上蓝曦臣起床,他来了兴致,要帮他束发。
魏无羡束发的手法没有一丝青涩,就像是做过很多遍,加冠带上玉簪,便完成了。
连蓝曦臣都有些难以置信:“你以前学过吗?”
“不知道,可能学过吧。”
想到失忆前阿羡经常唤过的名字,蓝曦臣掩盖住眼中的失落:阿羡恐怕在以前经常为那个叫蓝湛的束发吧。
可事实上,魏无羡从未给蓝湛束发,他被蓝湛宠的四体不勤,一向都是蓝湛为他束发。在和蓝湛做道侣之前,经常束发的对象是他的爷爷。
两人一齐用早膳,正巧弟子来送信。
信件上没有署明写信者的名字和地址。
信件底部是鼓的,摸着有些不对劲。
蓝曦臣连忙打开,里面鼓鼓的果然如他猜想是蓝青蘅的玉佩。
之前蓝青蘅和几位弟子一同夜猎,昨日早上还能收到平安信,今早却收到陌生来信。
蓝曦臣面色沉重,忙打开里面的信纸:
要想蓝青蘅活命,就来齐云山。
魏无羡坐在旁边,内容一览无余,在蓝曦臣开口让自己好好待在寒室之前,魏无羡率先开口:“我陪你去。”
蓝曦臣一口便拒绝了:“此行不可预知,你不能去。”
魏无羡不开心了:“那你走吧,到时我偷偷跟着一样的。”
他才不要再被扔在寒室一个人玩兔子!
蓝曦臣犯难了,一个失忆的人,一个人出门似乎更危险,他只好答应:“好,但阿羡有危险你记得躲后面去。不过事情还没发展到那步,我先找弟子确认情况。”
说完,蓝曦臣饭也不吃了,先出门确认情况。
一般而言,随蓝青蘅出行夜猎的弟子会每天都向云深不知处发信报平安,平时辰时就会到。不过因为还没到辰时,所以并不确定今日的信是空穴来风还是煞有其事。
前些日子因为安氏的事情,想要对姑苏蓝氏下手的人多了去了。保险起见,蓝曦臣集结了三组弟子。
一组随自己去往齐云山,一组按照蓝青蘅的夜猎路线一路查探,一组则留守驿站注意姑苏蓝氏的信件。
魏无羡和蓝曦臣一道去了齐云山。
齐云山占地广阔,安全起见一队人并未分开行动,这也导致效率低下。
按照现在的速度,一天也找不到人。
魏无羡偷偷散发出神识,在他体内的封印也渐渐有了裂痕,神识遍布越广,裂痕越大。
好在,在碎掉之前,魏无羡找到了。
他立马拉住蓝曦臣:“曦臣,走西边。”
蓝曦臣回头与魏无羡对视,眼中有疑惑,他猜测魏无羡是用了灵力。他的封印对于强大的魏无羡来说,更像是装饰。
跟着的蓝景仪听到魏无羡的话有些怀疑,但没说话。
倒是其中一位弟子开口了:“你怎么知道在西边?”
质问的语气,就差问魏无羡你是不是幕后黑手。
这种情况,有所怀疑也正常。
蓝曦臣没有过多解释,简单的三个字就决定了他的态度:“走西边。”
后面的弟子有怨言但依旧照做,只是看魏无羡的表情都不太友好。
云深不知处早有传言,寒室内有个迷惑人心的男妖,迷惑的宗主都不怎么离开寒室,夜夜笙歌。
这也是诸位弟子对传说中寒室男妖好奇又讨厌的原因。
众人朝西去,果然发现有一个山洞。蓝曦臣和魏无羡对视一眼,确定蓝青蘅就在里面。
蓝曦臣让弟子留守四人在门口,其余的都随着自己进洞。
洞内的道路错综复杂,一路上都是魏无羡带路才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困住蓝青蘅的地方。
蓝青蘅被困在洞室的中央,整个人无意识的绑在中间的石柱上,在他周围还有六根石柱分布。因为洞顶的夜明珠镶嵌,洞室比外面的隧道要明亮许多。
过于顺利的前行,让几名弟子有了顾虑。
蓝景仪也不得不开口了:“宗主,幕后之人或许在周围布下了陷阱。”
蓝曦臣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
幕后黑手抓了蓝青蘅,又送了恐吓信,不可能就在这儿绑着,连个看守都没有。
魏无羡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毕竟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些阵法机关在他脑子里根本提取不出来。
不过他不傻,至少不能让蓝曦臣上前。
“曦臣,你留在这儿,我去。”
魏无羡几乎是命令的语气,第六感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阿羡。”蓝曦臣想抓住魏无羡,魏无羡却快速进入洞室,根本抓不住。
这下蓝曦臣也不顾了,对蓝景仪道:“你和弟子守在这儿,若有动静方便接应。”
说完,蓝曦臣跟上魏无羡。
魏无羡来到中间的柱子,试探性的解开绑住蓝青蘅的藤蔓。
没有异样。
魏无羡这才胆大,将昏迷的蓝青蘅从柱子上抱下来,结果刚抱下来,便有了动静!
整个山洞开始剧烈颤动,石块从洞顶坍塌,一块接着一块,有大有小,数也数不清。
魏无羡暗道不妙,这是要把他们全部活埋于此!!!
不只是蓝曦臣,还有蓝青蘅。
魏无羡连忙抱着蓝青蘅往回跑!
“阿羡!”
跟来的蓝曦臣看到了魏无羡上方巨大的石块,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魏无羡。
“砰!”
灰烟四起,魏无羡倒在地上,本能的护住蓝青蘅。
还好,蓝青蘅没事。
魏无羡松了一口气。
他的下意识为他做了一次选择,保住蓝青蘅于他而言似乎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或者说,魏无羡下意识想要保护的,是他思念的人。而这个人的出现全在于蓝青蘅。
魏无羡再往回看时,却见蓝曦臣因为救自己,双腿被巨石压着,鲜血淋漓,根本动弹不得!
“曦臣!”
面前的景象让魏无羡又做了一次选择,他放下蓝青蘅就要去看蓝曦臣,却被蓝曦臣呵斥住。
“走!带着青蘅走!”
他的双腿被压,已经动不了了,这个洞又正在坍塌。
蓝曦臣和蓝青蘅,一个宗主,一个少宗主,总得保住一个!
至于保哪一个,现在的形势已经一目了然。
魏无羡没有犹豫,重新抱起蓝青蘅,躲避落石朝门口跑去。
这不是冷漠无情,也不是自私自利,这是最理智利益化最大的一次行为。总比他跑去蓝曦臣身边哭哭啼啼结果所有人命丧于此的强!
蓝景仪在门口远远就看见了蓝曦臣的状况,刚进去不久,又遇到抱着蓝青蘅折返的魏无羡。
魏无羡二话不说,直接将蓝青蘅交给他们:“蓝青蘅必须活下去,你们快走!”
蓝景仪不放心:“可宗主他……”
“别耽搁!快离开!”魏无羡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蓝景仪的婆婆妈妈。
蓝景仪也明白局势,带着蓝青蘅和众弟子离开。
隧道的洞口很快在蓝景仪他们出去后就封住了。
若方才蓝曦臣、魏无羡和蓝景仪三人中有一个人耽搁,结局都是同归于尽。
魏无羡没有再管被封住的退路,他没有随蓝景仪他们出去,而是转过身,朝蓝曦臣跑去。
第一次离开,是因为理智。蓝青蘅是少宗主,他活着,姑苏蓝氏就还有定心针。
而现在折返,是因为情感。
他放不下曦臣啊……
就算死,结伴同行共去黄泉路,也不孤单。
蓝曦臣的腿已经骨折,压制着的妖毒在他身体内肆虐,很快蓝曦臣脸色苍白,唇瓣乌青。
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霸道的毒。
蓝曦臣感觉自己越来越喘不上气了: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他的余光看见了自己上方又有一块巨石落下,若砸下,自己必死无疑。
蓝曦臣努力抬起头看向洞门的方向,却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跑来。
这毒真厉害,他都出现幻觉了。
他贪婪的望着魏无羡的身影,等待着巨石落下结束他的一生。
可是等了很久,石头都没落下。
魏无羡用灵力远程托住落下的巨石,之后甩在一边!
他体内的封印彻底碎了。
盘旋在魏无羡体内的毒也在那一瞬间被消解。
“曦臣。”
魏无羡来到蓝曦臣的身边,运转灵力,直接将压在蓝曦臣腿上的巨石抬起扔在一边。
手一挥,便在两人周围施了一个保护罩。
魏无羡这才蹲下,扶着蓝曦臣坐起靠在自己身上。
那双腿已经不能动弹,最糟糕的是,蓝曦臣显现毒相。
他中毒了。
蓝曦臣意识已经模糊,呢喃着责怪魏无羡:“怎么不走?”
“不走。”魏无羡一面将蓝曦臣紧紧揽住怀里,一面抬起另一只手施法检查蓝曦臣的身体:“我不会抛下你的,永远不会。”
蓝曦臣的身体被霸道的妖毒摧残,之前一直压制在双腿处,如今蓝曦臣受伤,压制松懈,便导致如今的虚弱。
妖毒已经和蓝曦臣的身体融合了一段时间,根本没办法转移。
魏无羡想转移在自己身上都没办法。
哪里来的妖毒?如此霸道。
魏无羡突然想起了,他最初刚受伤昏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在对付一头魔兽。
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蓝景仪手上的疤痕,想起生辰那日突然出现的蓝伯侄子,想起了魏爷爷临终的遗言!
他不仅毁了蓝曦臣的人生,还毁了蓝曦臣的身体。
魏无羡将妖毒重新压制。蓝曦臣的脸色才变好,眼前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是他的阿羡。
山洞依旧在坍塌,已经将他们埋住,只是有魏无羡的保护罩,才留下了黑暗狭小的空间供两人活动。
那些金光灵蝶再次被魏无羡用符箓制作出来,金光萦绕在两人周围。
蓝曦臣看得分明,有两滴血红色的泪珠从魏无羡眼中流出,对方的耳朵已经开始溢血。
他知道,阿羡的身体快支撑不住天道对他的排斥。
“不……阿羡……”
蓝曦臣想伸手去触碰魏无羡脸颊上的血泪,他要阻止阿羡继续用灵力!
魏无羡却一把握住蓝曦臣的手,带着哭腔,尽管他嘴里吐出来的都是骇人的鲜血,可他的语言,是蓝曦臣听过最好听的。
他说:“曦臣,我们结为道侣吧。”
蓝曦臣笑了。
“好。”
蓝曦臣刚应下,便晕了过去。
魏无羡轻柔的将蓝曦臣放平。
狮子林初遇的错误,毁了蓝曦臣的一生。
苦难无爱的上半生让他因为魏无羡的一句话就不再娶妻,过继了个宗室子,等着魏无羡的到来。
可魏无羡知道,知道故事开头,也知道故事结尾。
他没有陪蓝曦臣到老,而蓝曦臣却为魏无羡献上了终身。双腿落下病根,甚至从未见他用过灵力,这些都是因为魏无羡。
魏无羡低伏身子,在蓝曦臣唇上落下一吻,鲜血染红了唇瓣,格外好看。
“对不起。这一次,我一定不离开你,给你所有。”
魏无羡站起来,目光坚毅,双手流转出红色的灵光成球,最后朝头顶攻去,源源不断的强大灵力穿越废墟和山峰。
蓝景仪和蓝青蘅已经逃出来了,虽然一行人中伤了五人,死了一人,但幸好蓝青蘅被蓝景仪护着,没有受伤。
他算没有辜负宗主。
蓝景仪在远处看着封死的山洞,红了眼眶。他正要和弟子回云深不知处,忽而从山峰中冲出一道红光,光芒染红了天,甚至在整座齐云山的土地上都出现了红色的脉络,就像是血管。
整座山都开始颤抖!
蓝景仪骤然回身再次看向那处山洞。一条巨大的裂缝从峰顶开始蔓延,一直到山脚的土地,并开始渐渐扩大!
弟子们都还在山腰,早震惊不已!
他们躲避着缝隙和落石,朝两边分散。
“这是什么?”
“是地震吗?”
弟子们揣测,蓝景仪死寂的眼充满了希望:“劈山倒海!肯定是他!是魏无羡!”
劈山倒海并不是形容词,在修真界,它是一个名词,一种能力!
地震停了,齐云山像从中间砍了一刀,有一条深深的沟壑,方才山洞所处的山峰更是直接成了两半。
蓝景仪将蓝青蘅交给身边的弟子,立马往回跑去,还没跑几步,魏无羡已经背着蓝曦臣凌空飞出废墟,落在蓝景仪的面前。
“宗主!”
蓝景仪忙去检查蓝曦臣的身体,有气息!
没有人注意到魏无羡逐渐透明的手指,魏无羡暗自咬牙,自封灵力,透明的手指才成了实体。
两人出来没多久,魏无羡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回到云深不知处后,蓝曦臣的双腿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修养几个月还是能下地的,只是会落下病根。
可惜魏无羡,却再没醒过来。
齐云山的事情和安氏脱不了干系,当然,也不止安氏,也有想趁机拉姑苏蓝氏下马的其他仙门。
因为没证据,蓝曦臣便只能暗自敲打,给他们些教训便罢了。
他现在没心思处理那些人,苦苦守在魏无羡身边,只担心他的阿羡能不能醒来。
第一次七窍流血,第二次昏迷不醒。
若阿羡再一次使用超越金丹的能力,蓝曦臣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开春了,蓝曦臣已经能脱离轮椅下地走路。
他的阿羡依旧在沉睡。
他摘了几株开的好的玉兰摆入房中,熟练的打水为魏无羡擦拭身体。
一切都恢复平静,除了昏迷前阿羡的一句:“曦臣,我们结为道侣吧”会时不时的回响外,所有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样。
蓝曦臣一直等待着魏无羡醒来完成他的承诺。
夜晚,蓝曦臣的心煎熬着,后来又归于平静。他将自己的内心写了下来,却又觉得矫情,便将信纸装在了一个盒子里,又塑封起来装进罐子里,埋在了玉兰树下,因为有树根,所以蓝曦臣挖的很深,他将东西放进去,埋葬着自己的秘密。
入夏了,入夜的寒室外总有各种虫鸣,不再像以前那样凄静。
蓝曦臣惯例为魏无羡擦拭身体,和他讲述今日自己遇到的各种繁杂琐事。
“前几个月我与你说找了家绣坊做婚服,今日上午她们送来了成品。是我们两个人的,很好看。阿羡,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一直不醒,我也要与你结为道侣。”
“中午的时候,突然想吃你做的辣椒面。我尝试做了一次,却始终没有你的味道,真希望能再吃一次。就算辣到肚子疼,我也愿意一直吃下去。”
“下午的时候我检查青蘅的功课,突然发现他已经超过了门框上的那条身高线,长得太快了。”
身体擦拭过后,蓝曦臣给魏无羡穿上衣服,却突然察觉到手心里那只冰冷的手动了一下。
蓝曦臣一怔,又惊又疑地看着自己握住的手,阿羡的手在他的注视下又动了一次!
“阿羡……”蓝曦臣忍了半年的时间,在此刻激动地落了泪,他充满希冀的凝视着魏无羡的脸庞,又唤了一声:“阿羡?”
魏无羡醒了,他适应了周围的烛光,慢慢睁开眼睛,与蓝曦臣对上。
“曦臣。”
声音沙哑虚弱犹如蚊蝇,很小声,可蓝曦臣却听到了。
魏无羡刚支撑起身体就被蓝曦臣狠狠抱住,热泪落在魏无羡的脖子,温度滚烫,和肌肤的冰冷相撞。
“我醒了,”魏无羡也抱住蓝曦臣,他微微抬起一直手,在蓝曦臣看不见的背后,这只手被月光照耀,几乎透明,可又很快恢复正常的肤色。
魏无羡不再看自己的手,继续安慰蓝曦臣:“没事了,我醒了。”
魏无羡苏醒后的第一天,蓝曦臣放下了宗务全心全意的照顾魏无羡。
说是照顾,其实只是陪伴。
魏无羡醒来后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很强健,一点也不像沉睡半年的人。蓝曦臣和阿羡说结道仪式需要的东西他都在这半年准备好了。
魏无羡听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沉默半晌之后,对蓝曦臣说:“我还没怎么和你好好出去游玩呢,仪式六天后再举行吧。”
六天……
蓝曦臣不知道为什么魏无羡要定在六天后,六天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蓝曦臣参不明白,只道:“好,听你的。”
第一天,魏无羡就带着蓝曦臣离开了云深不知处,离开了这把枷锁。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布衣,在各个城镇穿梭,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他们也会看风景,沉寂在夏色中。
这一趟,放松的不是魏无羡,而是蓝曦臣。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抛弃所有的俗事,无忧无虑地陪着自己的爱人,在山水之间沉醉。
第五天,魏无羡带着蓝曦臣来到了云梦,他们御剑而来,节约了很多时间。
两人租了一艘船,在茂密的荷叶中穿梭,一直到湖泊的中央才停下。
蓝曦臣坐着,几乎被荷叶埋没。魏无羡放下船桨,直接躺在蓝曦臣的腿上,躲在荷叶的阴影中,看着蜻蜓飞过湛蓝的天。
蓝曦臣捏了一块荷花酥喂给魏无羡,魏无羡舒服的含住。
蓝曦臣感慨着:“阿羡,其实我一直不想当宗主,我只想做个云游修士,可是我是父亲独子,他们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没给我选择的余地。谢谢你阿羡,让我能梦一回。”
“有了青蘅,你以后可以有选择的余地。”
蓝曦臣抚摸着魏无羡的脸庞,经过这几天的游玩,他的想法变了。他爱上和阿羡一同不问世事的游玩。
“阿羡,我不想等青蘅成家了,再过四年,他到了十五岁,我们就离开姑苏蓝氏,一起隐世,如何?”
魏无羡似乎被阳光刺到了眼睛,没有立即回复,反而哎呀一声,挣扎着坐起,不小心把船桨踢下了船。
蓝曦臣没管船桨,全部心思都放在魏无羡身上:“怎么了?”
魏无羡坐起,摸瞎钻入蓝曦臣的怀里:“眼睛!眼睛花了,又有水珠滴进去了。”
蓝曦臣瞧着,果然看见魏无羡的眼眶湿润,他忙拿出手帕蘸了水轻轻擦拭。
感觉好多了,魏无羡慢慢睁开眼睛,他笑了,在嘲笑自己方才的窘态:“云梦湿气重,常下雨,我以前躺船上也总是被滴。”
“以前?”蓝曦臣好奇,魏无羡第一次向他说以前。
“是啊,以前。”魏无羡正准备重新躺下,看到了水面上船桨,脱下外袍跳入水中将漂远的船桨捞回重新放在船上。
水不深,只到魏无羡的胸膛。他没有上船,而是将手撑在船边,歪伏着脑袋,对蓝曦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云梦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在这里,我遇到了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