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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秘密:就这?

 

夜半,贺知寒牵着盛珏的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地下室的门。

盛珏有心询问他怎么知道密码,又担心擅自出声会破坏他的计划,就只能暂时沉默。

打开灯,地下室的走廊干净整洁,却散发着晦暗的潮意,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哪一间?”贺知寒问。

盛珏犹豫着指明方向:“这样真的可以吗?裴先生他……”

贺知寒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回答:“不知道。按理说应该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不去深究,但这么长时间了,裴夺的情况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我已经没耐心了。”

贺知寒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盛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下面藏了什么秘密?”

“……”盛珏说,“不,我不清楚。”

贺知寒笑了一下:“你一定在这里看到过什么。”

盛珏轻声说:“……眼球。放在玻璃器皿里的眼球。”

贺知寒“喔”了一声,平静地打开了门,摸索着开了灯。

刺目的白炽灯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贺知寒单手替盛珏挡了光,自己眨着眼睛适应片刻,向房间内巡视。

两面墙壁上是锈蚀的铁架,铁架上有斑斑点点的黑红色污渍沉积,看不出来源。架子上,严谨地按照容器的大小,整齐地排列开来,透明的玻璃器皿中,漂浮着形状各异的人体器官。

贺知寒平时看什么玩意儿都一惊一乍的,孩子似的,时刻对世界充满新奇感,在此时,却沉静地扫视,仿佛那架子上摆的不是眼珠、手指、小腿之流,而是常见的毛绒玩偶。

盛珏扒拉开贺知寒的手,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屋子的全貌,“嘶”了一声,却也没有半分畏惧。

贺知寒踱步片刻,不由震怒:“就这?”

盛珏:“……”

贺知寒骂骂咧咧:“裴夺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这有什么好瞒着的?医生解剖个尸体而已,能不能尊重一下学术研究,这倒霉孩子怎么还自己带头搞歧视?”

盛珏迟疑片刻:“其实……我那天,好像还听到了人的惨叫。我是说,活人。”

贺知寒站在最里侧的墙壁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嘴上胡言乱语道:“听到?你被蒙住眼睛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夺他一边看着你那啥,一边放小黄片?”

“既然有惨叫,说明他肯定看的bds,嘶,真是变态。”

盛珏:“……”

贺知寒从严丝合缝的墙壁上,硬生生扣出来一块板子,下面是个输入密码的电子屏。

盛珏凑到旁边看:“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贺知寒思索片刻,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绿灯闪过,一部分“墙壁”缓慢地向旁边打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贺知寒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是纯粹的黑色,正中央有个特制的手术台子,上面摆着棺材大小的透明玻璃缸,那溶液里面是——

一个七拼八凑的人。

一条腿的皮肤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合,看起来完好无损,另一条腿,没有皮肤,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裸露着,小腿处仍是白骨。腹腔大开,有肝,有脾,没有肠和胃。再往上看,头颅松垮地搭在脖子上,脸上倒没有针脚,是完整的一张皮。

贺知寒的胆量绝对不算小,真的。

但是,看到这个“人”的脸的一瞬间,贺知寒仍然感到一阵寒意窜上后背,直达天灵盖。

盛珏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他下意识去握贺知寒的手,少见地主动拉过他,把他搂在怀里抱紧,按下他的后颈,不让他再看。

贺知寒一时失语。

被盛珏按着转了个身之后,贺知寒正对着房间的出口,外面一排排器官,此时终于脱离了科研氛围,进入了恐怖片的世界。

你看,那颗眼睛,在看着你呢。

“没事的,”盛珏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好好谈一谈,肯定可以解决的……”

不,等一下,为了贺知寒的生命安全起见,这里要不然还是劝分手吧。

盛珏都有点退缩了。

——那个被缝补起来的东西,长着一张贺知寒的脸。

就算是仇人也没有这么咒的啊!

贺知寒呼了一口气,抬头,正想说话,就直直地正对上门口处的一双眼睛。

薄薄的单眼皮,斯文的眉,冷淡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人。

贺知寒给他吓得不轻,卧槽一声瞬间抱紧盛珏护着,生怕被谋杀。

“裴夺……”贺知寒叫他。

盛珏听见这声,简直头皮发麻。

裴夺安静得像个鬼魂,他走进来一步,贺知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裴夺没追,反手拍上了门。

外间的光线一丝都不剩地被隔离,世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谁也看不见谁了。

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后,裴夺先轻轻笑了一声。

是如释重负的、穷途末路的笑容。

“两位……”裴夺停顿了一下,温柔地继续,“宝贝,我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们一起死吧,怎么样?”

那边没人说话。

裴夺也不过去,而是背靠着门,说着从不见人的心事:“你们看到了啊,那个。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我的审美还不错吧?尤其是那张脸……完整地剥下来一张最好的,很累。但是为了你,所以没关系。”

“胃还没有找到,所以没缝合进去,嗯,我想找个漂亮点的……因为你本来的胃不太好。”

“这个门的密码真亏你能猜到,知寒,你也记得啊,你离开的日期。”

“但是,密码我已经改过了,我知道动手的话我打不过你,但你逼问我我也不会说的——说真的,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裴夺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裴夺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

他说起死亡,字里行间洋溢着充沛的幸福,并且赤诚地想把这份幸福同两位爱人共享。

“盛珏,我发现我也挺喜欢你的——你看,这种时候,如果缺了你我也会觉得遗憾的。”

“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啊,我原本是想着自己私自把这些处理掉的,不想让你们发现……但是,真的花了很多心血,一点点琢磨出来的,舍不得,就一直拖着,没想到……哈哈。”

“你们肯定很害怕吧,其实不用的,因为我并不想伤害你们——这是真的。”

裴夺轻笑着说:“就算害怕也来不及了,我——”

我不可能放你们出去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截断了。

趁着他说话的时候,贺知寒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

“……”裴夺被这意料之外的动作打断了思路,很迷茫地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你们两个,难道不应该,在离我最远的地方瑟瑟发抖吗?

贺知寒搂着他的腰,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解释:“你还好吗?我记得你怕黑。”

——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开启了!

盛珏不合时宜地想笑,哆嗦了两下,勉强忍住了。

原本紧张的心情,被这句话一搅合,瞬间散了。贺知寒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奇怪魔力。

裴夺沉默片刻,强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们走的。”

“那种事情回头再说,”贺知寒真的有点着急,“我在问你有没有事,老婆,你手好冷,不会又昏倒吧?”

裴夺:“……你不怕我吗。”

贺知寒在一片漆黑里抓瞎,伸手摸墙壁试图找到电灯开关:“啊?怕什么?那个缝合玩具?”

裴夺:“……”

盛珏忍笑忍得辛苦,从喉咙中泄出几声咳。

贺知寒拍开了灯,于是世界骤然明亮。

裴夺的眼睛只对黑暗环境适应良好,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这惨白的、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灯光。

“那是骗你的,”没等贺知寒再说些什么,裴夺靠着墙壁,垂着眼,“我以前是骗你的,为了……接近你。”

裴夺已经无所谓再暴露些什么了。

他撕下了由谎言构筑的外衣,向他的恋人展露他空荡而苍白的肋骨。

贺知寒思索了一下。

他缓慢地握住了裴夺的手,放在唇畔,轻柔地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裴夺微微有些诧异。

贺知寒保持着这个姿势,含笑看他,一咏三叹地摇头:“啊,我老婆真的好爱我。你一定是世界上第二喜欢我的人——”

裴夺皱眉:“第二?”

贺知寒摸着下巴比了个八字,看起来十分欠揍:“第一是我自己。”

盛珏已经完全不紧张了,正自己在拼接尸体旁边转悠,好奇地打量着,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想伸手碰一碰试一下手感。

本来做好了“干脆一起死”准备的裴夺,此时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裴夺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你忽略了一件事。”

贺知寒说:“我也很喜欢你。”

裴夺愣住了。

贺知寒轻声继续:“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困在过去。”

“我也好,盛珏也罢,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害怕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了人,”贺知寒笑了笑,“我帮你埋尸体。”

我非常、非常地偏爱你。

裴夺一时失语。

“……但是您能不能回归一下法治社会?”贺知寒苦口婆心规劝道,“孩子,你还年轻,做人呢,不要太张三,警察难道是吃素的吗?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锒铛入狱,手铐还是玫瑰金……”

贺知寒发愁地说:“主要是钱那么多还没花呢,这也太亏了,要不明天我们先换一辆车?”

盛珏忍不住打断这可恶的凡尔赛:“您二位放心地去吧,花钱这种难题请务必留给我,我不怕苦难,我超能吃苦!”

贺知寒乐了:“没问题,集思广益,众人拾柴,患难与共……”

裴夺沉默了片刻,又仿佛是一万年。

合金铸就的门,最终还是打开了。

他被他们带着,走出这八年的牢笼。

幻觉从今天起,再也没造访过裴夺的心。

裴夺有时也彻夜不归。

【今晚通宵上手术,回不来了,你们去外面吃吧。】裴夺发消息说。

贺知寒便回【等我再攒点钱暗杀你上级领导。】

裴夺:【医生都这样儿。】

贺知寒:【那等我暗杀所有胆敢生病的人。】

收了手机,贺知寒看向盛珏:“晚上想吃点什么?咱俩下馆子去。”

盛珏也看到了消息,但他几乎不在群聊中说话。

盛珏想了想:“都可以……楼下吃碗面?”

贺知寒就知道这家伙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吃火锅吗,来个鸳鸯锅。”

盛珏自无不可。

锅子热气腾腾,新鲜的食材被碎冰镇着,凉气氤氲,二人对坐,贺知寒坐着帮盛珏满上了一杯可乐。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盛珏早已对贺知寒这套儿童似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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