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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板的倒霉儿子

 

贾垚到了滑雪场门口,为了给面基的网友留下个好印象,来之前特意换上了斥巨资买的硬壳冲锋衣,还去造型室吹了头发。

平复下自己过于雀跃小心脏,点开手机,打字:天儿,到没呢?

小天儿是他在同志社交软件上认识的网友。不同于一般上来就晒吊照问约不的死gay,小天儿是个注重灵魂匹配、精神共鸣、心灵沟通的好gay。

跟自己一样。

俩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从人生理想聊到诗词歌赋,发现各方面都很投缘,特别是兴趣出奇一致。他们都热衷运动健身,都喜欢打羽毛球。

这不,雪季刚开,俩人就迫不及待的约着来滑雪。

朋友们说他傻,聊了快三个月照片都不要一张,见面发现是个没缸高比缸宽——除了脑袋全是腰的肥男丑b怎么办。可他觉得交朋友最重要就是聊得来,长相不重要。

叮。

小天给他回信息了。

“三土,对不起啊,老板叫我回去改个文件,十万火急。今儿见不了了,改天再约吧。”

怎么回事儿啊!烦死人啦。

贾垚此前约过小天见面,次数不下三回,都被人以各理由搪塞过去了,什么家里老人去世、什么腿摔断了、什么忘关煤气灶,理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他都快要相信朋友们关于“小天儿是个见光死丑男”的猜测了。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小天儿竟然主动约他来滑雪,贾垚受伤的小心灵瞬间就被治愈了,怀疑的念头立刻就被打消了。

讨厌的老板!大周六的改什么文件!

原本激动地快要飞起来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母胎lo近20年的贾垚垂头丧气的准备打道回府。

“小贾老板~”

贾垚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程锦。

这人声线很有特色,过耳不忘。说话时带着一种让人振奋的魔力,好似总是欣悦的,对眼前的一切带着不可言表的憧憬。

程锦是老爸公司的中层领导,年纪不大,职位不低,做事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是个得力干将。老爸很少夸人,但贾垚总能听见老爸夸程锦年轻有为,年底估计还能提一提。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人家是杰出青年,自己是纨绔子弟,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程锦一路小跑过来,“小贾总,您也来滑雪啊,一个人?”

贾垚看着对面扛着大堆装备稍有点儿喘气的年轻男人,心里又打起小九九。不光脑子聪明,脸蛋儿还漂亮。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优待他?

“程哥,别叫我小贾总,我爸让我给你当助理,又不是让你给我当助理,叫我小贾就成。”

三个月前,贾垚被老爸从家里揪出来扔进公司里干活,指了程锦带他。但程锦工作忙应酬多,对他基本是放养状态,不管不问的。

“好,小贾。那咱进去?”

“朋友不来了,我打算回去。”贾垚说。

“别啊,这么远来的。正好我也自己来的,咱俩做个伴儿,一起进去玩儿呗。”程锦邀请他。

贾垚虽然每次看见程锦心里总是酸溜溜的,但也不是不喜欢他,单纯地嫉妒。

程锦为人处事各方面儿都没得说,仗义大方,热心肠爱帮忙,外向开朗,元气满满,像个小太阳一样。没人能不喜欢他,公司里上到他爹下到保洁阿姨,甚至门口保安大爷都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行,那咱俩进去。”贾垚答应了,想着自己先试试水,下回就能带小天儿来玩了。

俩人一起去兑换了雪卡。

“你滑双板还是单板?我去拿装备。”程锦问他。

“我没滑过,但我感觉双板好像更帅一点儿。”

“没滑过啊,没事儿,一会儿我教你。双板最好上手了,新手都滑双板。”程锦屁颠儿屁颠儿的去把雪鞋拿来。

贾垚看着地上摆着的两双雪鞋问:“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码的?”

他压根儿没跟程锦说过几次话,不可能提到这个话题。程锦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俩人不是一辈儿的人、圈子也不同,程锦从其他人处得知自己鞋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况且,他只跟小天儿说过自己的鞋码,朋友们都不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鞋,生日礼物送球鞋从来都附上能退换的小票。

程锦手上一顿,随即说道:“我猜的,咱俩一般高,脚应该差不多大,43对吗?不对我再换去。”

“对。”贾垚没太在意,接过雪鞋。

“我帮你穿,来,你站起来扶着我。”

程锦拉着他。

贾垚起身,看见程锦耳后的短发心里发痒的,好奇怪的感觉。“我自己来吧。

“第一次穿不好,我先教你。”程锦扶着他的腿伸到鞋里。

雪场的教练见状过来问:“第一次滑,找个教练带吧。”

程锦腾地起身,把贾垚吓了一跳,只听这人冷淡了说了句。“不用。”

他从来没听程锦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程锦对客服、餐馆小工、快递小哥这些服务人员态度向来很好,今天怎么了?

“不用了,我朋友会教我,谢谢您。”贾垚对教练说。

“不用就不用呗,有什么的。”教练撇着嘴走了。

好像刚下那一趴从没发生过一样,程锦自然地跟他说话:“小贾总,这鞋的带子松紧合适吗?”

程锦蹲在地上向上看着他。

这个姿势贾垚更能直观的看到程锦的脸蛋儿,这标准的桃花眼,这高挺的鼻梁,这线条清晰的嘴巴,这平整有型的下巴。

女娲,你太不公平了。

“小贾?”

“行!”贾垚回过神来,挠挠头。“正好,正好。”

“走两步,试试鞋子大小合适不,宁大勿小。”程锦说道。

“挺好,合适。”

程锦利落的穿上自己的雪鞋扛着自己的板子,带着他上外面取板子。

“脚尖先进,平行着踩进去就行。”程锦扶着他帮他上板。

穿上板子,贾垚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干使劲儿不动弹。“这怎么走路啊。”

“用雪仗在身旁撑着,雪板往前推。”程锦示范了一下。

贾垚胳膊使劲把自己推进了一段距离,费劲吧啦的往前走。

“咱先上去,上去我再教你。”程锦绕到他身后推他。

他感觉到程锦的手扶在他脊柱上,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脊柱攀升至大脑。

贾垚,你要不要这么见色起意啊,不是所有人都是gay的好吗?

但他还是忍不住侧目,程锦一手推着他一手拿着雪仗,看起来很轻松。

“上雪毯,两个板分开平行,板头压在雪毯上,身体重心前移,别迈步,让毯子带着你走。”

“好的,程教练。”

“哈哈,小贾总学的很快。”

“我都说了别叫我小贾总。”他真不是假客套,一听见贾总两个字,贾垚就以为有人在叫他爹,条件反射的要逃跑。

“对不起,我叫习惯了,小贾,小贾。”

“这有什么对不起啊,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嗯。”

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姑娘惊呼,“哎,我雪仗掉了。”

程锦脱了板动作麻利的翻身下去。

好长的腿,贾垚心想。

程锦胳膊一撑又回到雪毯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给。”程锦把雪仗递给小姑娘。

“谢谢你,帅哥。”

“没事儿。”程锦语气轻松,转头叮嘱贾垚。“准备下雪毯,动作快点儿,别让后面的人撞到你。”

明明是别挡到后面的人,一样的意思不一样的表述,程锦是真的很会说话,怪不得老爸让自己跟他学习。

“底下都是冰,我划不动。”贾垚有心快点儿离开雪毯出口,但板子不听他指挥。

程锦的手又扶上他的腰,“咱走远一点儿,找个人少的地方。”

当自己笨拙的在冰上挣扎的时候,程锦的出现简直跟天神一样,贾垚的心里又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经常滑雪吗?”贾垚问。

“工作忙也不是很经常,就是喜欢。”程锦带着他找了块儿没人的地方,“咱现在初级道练好了,再上中级道。”程锦把自己的雪仗和手套扔到一旁,“来,把你的雪仗给我。”

“给。”

“抓中间。”程锦把雪仗横着两只手抓着,让贾垚抓在他两手中间,“先教你最简单的减速,板头不少于一拳的距离,板尾分开的角度越大速度越小,角度越小速度越大,两板平行的时候速度是最快的。明白吗?”

贾垚把板子摆成内八字。

“真聪明。”程锦夸他。

这有什么聪明的,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贾垚咽了下口水。

程锦继续教他:“小腿压在鞋舌上,屁股向后,保持身体重心在中轴线上。如果要摔倒重心就后移,但我推着你,今天肯定不让你摔倒。试试吧。”

“好!”贾垚基本听明白了,他经常运动,四肢还算协调,这组动作对他来讲不算难。

程锦的板子左右分开呈平行状,横在他的板前,先下了坡。

“来吧,别害怕,我顶着你。”程锦说。

贾垚皱了皱眉头,这个字眼。

第一趟程锦推他推的紧,贾垚很顺利的就下去了。

两个人又站上雪毯,“要是有力气的话,可以把板子卸下来扛在身上走到上面去,比搭雪毯快。”

“行,那咱俩下一趟走上去。”贾垚说。

程锦轻笑,“我不是嫌雪毯慢,就是跟你说一声,看哪儿有人走呢。”

“是我嫌雪毯慢。”贾垚偏头果然看到了三两成双的年轻人扛着板子往坡上走。

“行,那下回走上去。”程锦顺着他的心意,又说:“其实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站着说说话,交流下情感。”

贾垚没声儿了,什么交流情感?就是普通同事间交流情感吧,程锦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想歪了!

“啊,对。你是哪儿人来着?”贾垚岔开话题。

“我是h省的。”

“那可够北的了。”

“嗯,我们那边儿雪下的大,冬天路面儿积雪太厚,市政来不及清理,车走不了都拿这玩意儿当代步工具。”

贾垚感叹:“怪不得你这么厉害。”

“我不厉害,我还有同学会做技巧呢,在空中跟个小陀螺一样。”程锦谦虚道。接着又问,“小贾,你平时喜欢运动吗?”

“喜欢啊。”

程锦的声音里有点儿惊讶,“那你怎么没玩儿过滑雪?这两年雪上运动在国内很流行。”

“是吗?我不知道,我刚回国没几个月。”

贾垚6月份毕业才从美国回来,他学习成绩不好,没考上国内的大学。他爹就花钱送他去美国镀了个金,读的商科。本想让他继续读硕士的,但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平日里看两页专业书能要他的命。本科能混毕业就不错了还硕士,一毕业就扛起大包小包的回国了。

“奥。”程锦点点头,又问:“美国不流行滑雪吗?”

“我在加州上学,加州你知道吗?很热的。”

“我知道,地中海气候嘛。”

“什么?”贾垚地理学的奇差无比,当然其他科目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学校光玩儿来着。

程锦摇摇头,好像有点儿无奈,“没事儿。”

“不好意思,我有点笨。”

“没有怎么可能,学校的东西学会了也没什么用,读再多的书也不如……”

后半句声音太小贾垚没听见,又或许程锦根本就咽了后半句,总之他没听清追着问:“你说什么?”

“没事儿。”程锦自然的岔开话题,“去美国之前也没玩过?”

“小时候我爸不让,他听说这是极限运动,怕我摔死。”

“嗯,小贾总还得继承公司呢,可不能摔死。”

贾垚没听出来程锦话里讽刺的意味,“我比我爸可差远了,没有商业头脑,账都算不明白。”

“下雪毯,动作快点儿。”程锦催促他。

贾垚这回掌握了技巧没用人推,自己划开了雪毯出口。

第二次下坡程锦推他推的稍微松了点儿,贾垚滑的就没那么好了。

“哎哎哎,右腿使劲,刹车。”

贾垚一直往右偏,带着程锦一起向左,要不是程锦还拉着他,他就要撞到防护网上了。

“右腿顶在鞋舌上,顶住。”程锦换了一种说法。

不受控的身体和板子终于回到了正轨,但已经下去了,初级道的坡短就能滑一小段儿。

“乘雪毯还是走上去?”程锦问他。

贾垚回答:“雪毯吧,我还挺爱跟你说话的。”

“行,那咱再唠两块钱的。”程锦推着他的后背上了雪毯。

“下把你自己滑,我不推你了,但你别担心,我就在旁边儿,不会让你摔了的。”

“没事儿,摔摔有什么的,又不是瓷娃娃。”

“那可不行。”程锦没再解释为什么不行,问,“你穿秋裤了吗?”

贾垚感觉有人摸他腿,差点儿没从雪毯上跳下去。程锦没带手套,手心很热,温热的感觉传上来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穿了穿了,我当然穿了哈哈。”贾垚动了动腿。

贾垚!你真是神经病,才跟人认识几个月啊,就芳心暗许。少冲直男犯花痴,他在心里敲打自己。

程锦确实长得帅,但贾垚自认为不是个颜控,不该对这人产生非分之想的。

他分析了一顿,估摸着现在是产生了吊桥效应。他因为滑雪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并且错把这种因环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成对方让自己心动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儿?”程锦问他。

“啊?啊!没,没,没什么。”贾垚快被自己笨死了,话说的磕磕绊绊,傻子都看出来你在想事儿了,还说没什么。

“我又不问,别紧张。下雪毯。”程锦的手又扶上他的后背。

贾垚感觉自己的脊柱变得非常之僵硬,动作非常之不自然。

肯定是因为这环境让他心跳加速,程锦又给了他安全感,才误以为自己喜欢程锦的。没错,就是这样。于是贾垚说:“程教练,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能走。”

程锦卡壳了一下,但很快就把手放下了,“行。”

“拿着你自己的雪仗,下去的时候雪仗夹在腋下,别戳到人。”程锦把贾垚的雪仗给他,又去捡起自己的雪仗。

“慢点儿下,平地调整好了再往下滑,最陡的就是刚下去的一小段,注意这个就没事儿了。”

贾垚看着程锦在冷风中吹的泛起红的脸蛋和嘴唇,心动不已,强迫自己拧开头。

20岁的贾垚不会想到,数月后他的人生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此刻让他春心萌动的人,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贾垚周一回到公司,一切如常。程锦依旧把头埋进办公桌刻苦工作,除了吩咐他干些打印材料和订下午茶的杂活,基本没说过闲话。

周末融洽火热的气氛似乎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贾垚摇了摇头试图把这段记忆甩出脑袋。他还有小天儿呢,可不能辜负这个跟自己灵魂共鸣的网友。

他回去跟朋友们说了自己周末滑雪被小天儿鸽了的情况,朋友们围着他分析了一大通。

陈丹,贾垚的发小,小学、初中兼高中同学。从沙发跳到茶几上,说:“这个小天儿,肯定是看上你那一裤兜钱了,想要骗一笔大的。”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跟小天儿说过我有钱。”

“这用说吗?你的社交平台,全是户外运动,又是山地越野又是帆船潜水的,那是普通人玩儿得起的吗?”

贾垚想到了绝妙的点子,沾沾自喜地反驳道:“可是,小天说他也喜欢玩户外。要是按你说喜欢玩儿户外的都是有钱人,那小天儿也是有钱人。”

陈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怜惜地看着他:“那是他看到你平台上晒的照片顺着你说的。”

“你能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吗?”贾垚不理解陈丹对小天儿为什么有这么大敌意。

“不是我黑暗,单就你给我展示的你俩人的聊天记录,他套你话的次数就不下三回。”

贾垚眉头皱起来:“你这么说话就很难听了,认识新朋友聊一下不正常吗?”

“那你不觉得他的兴趣爱好、人生观念跟你出奇的相似吗?”

“这说明我们俩灵魂契合,是一种人”

“停。”陈丹掐断贾垚的话头,“我说大少爷,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啊。怎么可能有人跟你100%契合呢?摆明了是刻意接近你,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贾垚坐在工位上正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反驳陈丹,该如何证明小天是个好人。不能让陈丹这个厚黑学大师、究极阴谋论者诋毁小天儿。

想得正出神儿,听见程锦敲了敲办公室的玻璃门,笑着招呼他。“小贾,来。”

贾垚从工位上蹦起来,冲进程锦办公室。

“怎么了,我吓你一跳啊。是不是被我抓到不好好上班,在电脑前摸鱼呢?嗯?”程锦捏了捏贾垚的肩膀。

贾垚心里过电,腿上一软,肩膀就塌了。

程锦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尴尬的情绪在脸上闪过,惺惺地收回手。

不是,不是!贾垚在心里大喊。程锦是不是误会了,是不是误会我不想他碰我了?该怎么解释。直说吧!

“我不是不喜欢你碰我。”

“什么?”

哎呦,贾垚,这是什么话?你的嘴怎么这么笨?

“我说,我刚就是条件反射,不是那啥你。”

程锦的表情显然好了许多,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没事儿,我知道。”

“你叫我来干什么?”贾垚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问。

“奥。”程锦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请你跑个腿,把这份合同给贾总送过去。”

贾垚接过合同扫了一眼标题,南山县煤矿开采计划,“行,那我去了。”

“去吧。”对方笑着冲他点头,贾垚也呲着大牙回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程锦显然被自己这个举动可爱到了,忍俊不禁笑出声儿来,嘴角的梨涡都跑出来了。

这人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好看。靠!我在想什么呢。

贾垚迅速收敛了笑容,拽着合同从程锦办公室逃也似的,大跨步走出去。

上楼送完合同,刚想回工位坐下歇会儿,就看见程锦冲他招手。抬起屁股又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进人家办公室,问:“怎么了?”

“这周末我打算领部门里的同事去团建,打羽毛球你看行吗?”

“行啊,羽毛球趣味性高。”贾垚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跟自己商量的,你是领导你拍板不就行了。

程锦问他:“你会打羽毛球吗?”

“会啊?“

“喜欢打羽毛球?”

“喜欢啊,特别喜欢。”贾垚这会儿才琢磨明白。

程锦是把自己当作光领工资不干活,只在意吃喝玩儿乐的富二代,只会问他对聚餐的菜馆满不满意,对团建活动满不满意。

他心里藏不住事儿,高兴不高兴全都挂脸上。

显然程锦看出来了,解释道:“是底下几个小孩儿说要打去羽毛球,我不会打。我怕到时候跌份儿,想让你教教我。”

“奥,奥奥。”贾垚会错了意,是他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顿生羞愧。急忙应和道:“行,没问题。我教你。什么时候啊。”

“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有,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行,那就说定了。”程锦标致帅气的脸上又浮现标准笑容。

贾垚美滋滋的晃出办公室,坐回工位。

原来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原来程锦是想让我教他打羽毛球。

嘿。程锦肯定对我印象很好,不然他怎么让我教他,不让别人教他呢。

第二天贾垚整个人都心神不宁,看上去人是坐在工位上,实际魂儿早飞球馆去了,一遍一遍演练下班之后该怎么教程锦。

首先必须要有耐心,就像程锦教他滑雪那么有耐心。其次还要细心,非常细心,非常非常细心,就像,就像程锦那样细心。

直到两人进了羽毛球场,贾垚还神情恍惚的在脑子里演练呢。

程锦换上运动服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蹲在贾垚面前系鞋带。

这人穿着白色的运动上衣,同系列的白色运动短裤。蹲下的时候膝盖骨凸出来方方正正的,还泛着粉,怎么连膝盖都这么漂亮。贾垚在心底里嘀咕。

程锦很白,贾垚早就知道。第一次见到程锦,程锦穿着连帽灰色的卫衣。一件非常宽松的卫衣,整个人在卫衣里晃,脖子露在外面还时不时能看见锁骨,袖子撸了一半卡在手臂上,白的发光。

此刻程锦穿着运动衣,两条胳膊在外面。贾垚打量着程锦,觉得对方应该是经常运动的,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一点儿不比自己的差。短裤在膝盖上面,露出两条直溜溜的长腿,贾垚感觉简直有聚光灯打在这人身上,忒晃眼睛。

程锦系好鞋带仰着头冲他笑了一下,贾垚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这回不是吊桥效应了。

此刻的程锦非常好看,比在公司里更好看,好看很多。程锦在公司里总是立着腰挺着胸,整个人紧绷着,笑容也像是编好了代码的机器人。虽然总是和颜悦色,但压迫感一点儿不小。

程锦年纪不算大,手底下有几个比他年长的老员工,不是很服他,要是不拿着点儿架子怎么管人。这个道理贾垚还是懂的。

非工作场合的程锦身体姿态更加放松,笑容更加舒展,眼底泛着桃花,唇红齿白,帅的惊人。

“今天要辛苦小贾教练了。”

“你教我滑雪,我教你打羽毛球,互帮互助嘛。”

“嗯。”

贾垚把从家里拿出来的拍子递给对方,“知道怎么握拍吗?”

程锦摇了摇头。

“正手握拍。将拍柄放在手掌中间,类似于握手姿势,大拇指和食指放在羽毛球拍柄的宽面上,虎口对准宽面和窄面之间的棱,其余三指自然弯曲。”

像这样,贾垚伸出手给程锦展示。

程锦握好拍子给贾垚看

“对,太对了。”贾垚继续道。“反手握拍。大拇指稍微向上移动,高于食指,四指并拢,此时,拍柄横放在手掌上,手心面向下方,大拇指和其他手指的位置互换,用于击打反手位的球。”

像这样,贾垚演示了一遍。

程锦描着他的样子比划了两下。

“真聪明!”贾垚夸他。

程锦低声笑了两声,漂亮的梨涡又闯了出来。

“对,我就是在学你。鼓励式教育,怎样。”贾垚掐起腰来假装有底气的说道。

“没事儿,挺好的。”

贾垚在场地边儿上教程锦打羽毛球的步伐,教挥拍,光这两项就教了半小时。

“真没想到打羽毛球还有这么多门道呢,贾教练教的够详细的。”

“害。”贾垚害羞的挠头,“这没啥的。”

真不是没啥,他昨天在网络上搜索羽毛球新手教学,笔记做了半宿,凌晨2点多才睡。要是把这个劲头放在学习上,怎么不能考个本科,还至于砸钱出去留学?

“贾教练,听上去像是专门会骗人的教练。我叫你三土吧,行吗?”

贾垚心里一紧,三土。父母喊他垚垚,朋友喊他贾狗,只有小天会叫他三土。

说起来,自从小天儿在滑雪场鸽了他,俩人就没怎么说过话。贾垚觉得也许是小天儿觉着鸽了自己不好意思了?难为情了?

“愣什么神儿呢?”

“没,没,没有,三土,叫三土挺好的。”

“我也觉得,三土叫起来很可爱,跟你很配。”

很可爱?跟自己很配?什么意思?程锦是在夸自己可爱吗?贾垚的嘴角飘了起来。

“那个,咱开始打吧。我上对面儿去。”贾垚一路小跑站到了球网另一侧。

程锦不是完全不会打,羽毛球而已,专业有专业的打法,野路子也有野路子的打法,就是拿个拍子拍球而已,能有什么不会打的。

他肯定是想跟我出来玩儿,又不好意思直说,才找借口让我教他打羽毛球的。肯定是这样!想到这一层贾垚的小心脏都快从胸腔里飞出来了。

打了两轮儿程锦的鞋带又开了,贾垚越过网去教程锦系鞋带。

“这种棍型鞋带打蝴蝶结系法儿就是容易开,我教你登山鞋带的系法。”

贾垚正面对着程锦蹲下。“将鞋带一端拉一个圈,再绕三圈。再把鞋带从绕的圈向外穿出,另一侧也一样。两侧鞋带穿过另一侧的圈中穿出,往外拉环就松,拉两端鞋带,可紧可松。”

运动裤肥大,贾垚一抬眼碰巧看到了程锦白色的内裤箍在大腿上,连忙撇开眼睛。

艹,

艹。

艹!

贾垚感觉鼻腔里热热的,一低头鼻血顺着就流了出来。

“哎妈呀,咋还流鼻血了。”程锦跑到场地边儿的凳子上掏出卫生纸递给贾垚。

真他妈的,丢人丢到家了。贾垚啊,贾垚,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商场卖男士内裤的商家摆在外面的男模不也就这样吗?有什么没见过的,你至于这样吗?

至于,太至于了。

模型再怎么漂亮,那是假的,他从没见过真人。而且,而且,程锦比模特还漂亮。贾垚赶忙掐断了思绪再想下去,这鼻血流不停了。

“a城冬天就是干,我也是每天早上睡起来鼻子里都冒火,干巴得不行。”程锦说。

“唔,唔。”贾垚一边儿堵着鼻子一边儿说,“那你买个加湿器呗,我家里就有一个,戴森的挺好用。”

贾垚看见程锦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突然开窍似的想明白,程锦是在替自己找补。

他心里一惊,程锦他发现了!他发现我是因为看到他大腿根儿才流鼻血的了!

“是么,那行,过两天儿我也去买一个。”程锦抿嘴点头。

贾垚看了眼程锦,心里叹了口气。活了20年,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颜控。

闹了这么一出,球也没打成,程锦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老爸还在应酬,南山县那个矿好像是出了点儿问题,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也用不着他管。老爸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拼劲儿还很足,很多时候一连工作几个周都不回家。

跟家里的阿姨打了招呼,贾垚垂头丧气的坐电梯上了三楼。

推开卧室,衣服都没换就扑倒在沙发上。纯羊毛的沙发包裹着人舒服又解压,贾垚蹬了两下腿,翻过身从兜里拿出手机,登上小蓝鸟的账号。小天儿还没给他发消息。

贾垚:小天儿,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他跟小天儿还没确定关系,这几个月就那么不清不楚的聊着。但是他既然喜欢上了程锦,他就不能再这么勾搭着、吊着小天儿了,他的良心不允许自己干这种事儿。

小天儿那头很快回了消息:谁啊?

靠,怎么没有伤心的意思,反而一股浓浓的八卦味儿呢?也许像朋友说的那样都是他自作多情,小天儿压根儿就没哪个意思。

贾垚:算是我领导吧。

小天儿:那他呢?他对你有意思吗?

贾垚:他好像,好像是直男。

小天儿:喜欢上直男就是gay的宿命,知道不。配了一个摸狗头的表情包。

贾垚:怎么办啊?!!?

小天儿:他有多直啊?

贾垚:不知道,就听公司里同事说的,说程锦对我们公司一个活零活现的小男生很膈应。而且听说,他还出去跟女生相过亲。

手机上方弹出显示,程锦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贾垚从沙发上蹦起来,手机被吓得扔到了地上,着急忙慌捡起来打开消息列表。

程锦:回去让家里阿姨炒个苦瓜鸡蛋,败败火。

呃啊!!!!!!

自打贾垚从上回在球场掉链子后,程锦非但没疏远他,俩人反倒越走越近。不光一起打了几场羽毛球,还凑一块儿吃了几顿饭。

程锦虽然技术没他好,但是体力不错,球场上跟得上他的节奏,一连打几个小时也不嫌累。吃饭的时候还总给他挪凳子、夹菜、倒水,对他倍儿好。

陈丹劝他:“那个小天儿太不靠谱了,见都没见过。骗不骗你钱的先放一边儿,光是长得丑到让人吃不下去饭这一项就够你受的。程锦人长得又帅,对你还有意思,多好啊。”

“你怎么看出来他对我有意思的?”

“他要是不想泡你,为什么总创造条件跟你单独相处?”

贾垚纳闷地问:“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不对变味儿呢?打完球一起吃个饭难道不正常吗?”

“那他还对你那么好?”

“他不是对我好,他对所有人都挺好的。程锦是非独生子女,家里还有三个姐姐。这种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人,都很会照顾人。”

陈丹警觉地眯起眼睛,问:“他们家重男轻女?”

“我哪儿知道?”

“肯定是,否则能顶着计划生育罚款生四个孩子,不就为了拼出一个带把儿的么。”

贾垚不打算再辩驳了,陈丹从高中就爱看《厚黑学》,几年不见这人已经把自己纯洁的灵魂涂抹上五斤猪油,俨然成了大腹便便油腻中年男人。

也许是察觉出贾垚的脸色不太好,陈丹找补道:“不过也有可能,他只是看在你爸是他老板的面子上照顾你,不是看上你了。”

“还不如说他看上我了呢!闭嘴吧啊。”贾垚闭上眼睛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总之不管陈丹怎么说,不管贾垚怎么想,程锦还是每天晚上都会找点儿话题跟他聊十几分钟。俩人越发熟络起来,到了互相分享搞笑视频,互相调侃的地步。

周末团建贾垚依然是跟程锦组队,其他人各自组队。本来是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玩着玩了着就变成了男生跟男生一组,女生跟女生一组。

有两个小姑娘,围着球场巡逻,像督导员一样查看每组的情况。

“哎,你发现没。男生打羽毛球想着的是不让你接到这个球,怎么偏怎么打。但是女生打羽毛球都是希望有来有回的。”

“男生技术好呗,你要让我在球场溜人我还不会呢。”

“屁咧,技术差的就算打出界也不让对方接到,就是故意的。女生玩是运动的目的,男生赢是运动的目的。”

“可能男生成长过程中竞争更多?”

“啊?他们难道跟我们上的不是一个学校?”

“虽然大家一起上学,但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大家就知道男生穿裤子、女生穿裙子。男生喜欢蓝色、女生喜欢粉色,性别意识的灌输很早就开始了。”

“确实。”

后半段贾垚其实没怎么听进耳朵里,他那点儿狗脑装不下太多信息,但是前面……

他确实是这样的。但,打球本身就是对抗性的运动,把球拍来拍去有什么意思?站上了球场就一定要分出输赢。

可是,程锦好像不是这样的。他每次挑着刁钻的角度把球打过去,程锦都是正正好好把球还给他。从来不遛他,也不让他满场地捡球。

所以一轮下来他没怎么样,程锦已经被自己累的脸颊飞红,喘粗气了。

难道程锦真的像厚黑学家陈丹说的那样,因为自己是老总的儿子而特别关照他?

贾垚讨厌这种感觉,老爸的光环遮出来的是一片阴影。他常常难以分辨,身边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对他好。

更令人沮丧的是另外一个事实,自己的人格魅力远不如老爸的钱有吸引力,接近自己的人无一不是想要顺着他这条没用的藤蔓攀上老爸的高枝。

“喝口水。”程锦叫停这一盘。

他也跟着程锦去凳子上拿起运动水壶往嘴里灌几口凉水。

“下周二去南山县考察,你跟我一起去。贾总让我带你熟悉一下家里的产业,嗯?”

果然,都是老爸吩咐的。

贾垚属于狗肚子里装不下三两香油,有什么话都想往外说。“要是我爸不吩咐,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

程锦未加思索,顺嘴说:“矿上又危险,又是土又是灰的,可埋汰了,还是坐办公室里好。”

“要是没有我爸,你是不是压根不会搭理我?更不会对我这么好?”

程神色诧异地转头看向他,凌厉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剐了,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掉了下去。

这是程锦第一次给他甩脸色,公司里板着脸的程锦很恐怖,这会儿生气的程锦恐怖得像史蒂芬金的。

贾垚知道自己冤枉好人了,一阵心虚,不等开口解释。程锦就走回球场,跟旁边的男生换组,不跟他打了。

他心中无限懊恼,恨不得胳膊抡圆了大耳刮子抽自己:怎么办,我把程锦惹生气了,这种话说出来多难听啊。程锦怎么会是那种为了升职加薪就跟在老板旁边溜须拍马,跟在老板儿子屁股后面嘘寒问暖的人呢?都怪陈丹!

贾垚在场地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焦急地乱转,几次想要在程锦休息的时候道歉,都因为对方身边有其他同事抹不开面子而不了了之。

而程锦自始至终没给他过一个眼神。完蛋了,这回闯祸可是闯大了。

打完球聚餐的时候程锦也坐的离他八十丈远,贾垚在桌子底下试图拉拉对方的手指,被人毫不留情的甩开了。

贾垚闷闷不乐的嚼着嘴里的牛肉,再好的和牛他现在也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就在他快要把头埋进胸膛的时候,指甲修剪地整齐漂亮的一双手捏着筷子放进他碗里一块儿烤熟的肉。

这不单是一块儿美味的牛肉,这是程锦抛出的橄榄枝。贾垚顿时拨开云雾见天明喜,笑颜开的看向程锦。对方压了压上扬的嘴角,用鼻子哼了他一声儿。

回到家,贾垚给程锦发了短信: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程锦:我今天是真的生气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看我。如果我真是那种人,早在你一开始到我部门,我就该对你献殷勤了,何必等到今天。

贾垚:对不起。

程锦:而且如果我是真的想升职,我直接去拍贾总的马屁多好,我又不是拍不上,何必要经过你。

贾垚:真的对不起。

程锦: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给我道歉,我就是觉得,那啥,有点儿委屈。

唔,贾垚,你罪该万死,程锦那么好的人你竟然冤枉他!贾垚给对面儿发过去一张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程锦:我是觉得你挺好玩儿的,才想跟你交朋友,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我这人不行,就算了,我跟你爸申请让你去其他部门。

贾垚:别,千万别。你人特别好,我喜欢在你的部门里。

还有一句话贾垚没说。更喜欢你。

搭上去往南山县的大巴车,程锦坐在贾垚旁边用手机处理工作。

不知道贾垚昨天抽了什么风,竟然质问自己是不是想巴结贾总才对他好的。

这小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冷不丁抛出个尖锐的问题,杀他个措手不及。到底是贾政的儿子,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实际心里有本清楚的账,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苦心积虑筹谋数月,到最后关头,可千万别出差池才好。

从贾垚被他爹领进公司第一天,程锦发现这毛头小子不加掩饰地盯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看开始,他就预感到贾垚一定能帮上他大忙。

那时程锦心里就盘算起,如何让贾垚成为推动自己与陈总阴谋达成的最大助力。

程锦轻松就在同志交友平台上找到了贾垚,这种平台上有几分姿色的人都会拿自己的大头照做头像。更别提这熊孩子在美国书读得不怎么样,倒是沾上老外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当昵称的习惯。

自打他小蓝上伪装成小天儿接近贾垚,算下来已三个月有余。这期间他将贾垚的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兴趣爱好摸得清清楚楚。

他要用贾垚的手送去那份一锤定音的大礼。在此之前,他要赢得贾垚全部的信任,有什么是比爱人更值得信任的呢?

陈总来电,程锦接起电话:“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另一头传入话筒:“交代给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办成?”

“别急。”贾垚就在旁边儿坐着玩儿消除大西瓜,他不好说话。

“南山县的煤矿就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那边儿迟迟不开工,大量的人力物力就这么耽搁着。你拿出来的财务报表我看了,按照现在的状态,拖上三个月贾政资金链就该断了。到时候我们乘虚而入,诺大的公司不就是你我的了?”

“嗯,您的提议有些粗糙,不能保准。我建议再观望一下。”

“程锦,我搭上你快半年了吧,中间几次机会都让你错过了,左一个有风险右一个不保准,你到底想不想干了?”

陈总的语气不大好。

“我告诉你,咱俩干这种事儿,从来就没有安全的时候,你要真图安稳,不如老老实实给人打工。”

“我正才出差不是很方便,回去见面详谈行吗?”

“奥,这样啊。那行,挂了吧。”

程锦撂了电话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贾垚:“晕车了吧,我提前准备了热水,你喝点儿胃里能好受些。”

“嗯,多谢你。”贾垚没多想接过水杯,拧开就灌了几口。

后座的老头背篓里装着一大罐咸酱,发酵的味道一股一股的往前窜。程锦都快被熏吐了,更何况矜贵的贾少爷。

贾垚喝完水把杯子递给他,程锦也拧开盖子灌了几口。

“我刚对着嘴喝的。”贾垚试图阻止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嫌弃我啊,喝之前你怎么不说呢,这是我杯子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见贾垚讪讪地窝回座位,程锦勾起了嘴角。

傻狗。

傍晚大巴车终于抵达了南山县的汽车总站,吐出了一大堆人,晃晃悠悠的开往下一站。

程锦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拽着贾垚站在路边打车去酒店。

南山县面积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屁股底下坐着连片的煤矿想不富裕都不行。煤矿带起来的服务行业也很繁荣,酒店不算差。

程锦把自己身份证从兜里摸出来递给贾垚让他去前台登记。

对方接过他的身份证,扫了一眼说:“你这个照片,照的不错啊。”

又说:“你生日是12月3号?我生日是12月4号!实在太巧了,咱俩生日挨着。”

程锦笑着应和,心里却想着:哼,咱俩就算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出生的能怎么样。你是大少爷,我是穷苦命,有什么用。越巧合,越讽刺。

接过酒店递来的卡,两个人拖着行李去找房间。程锦订的是一间双床房。

“怎么订了个双床房?不能一人订一间吗?”

“少爷,这趟差旅费一共就1000,订两间房还怎么吃饭?喝西北风去啊。再说我隔网上看,这家酒店已经订满了,有间双床房不错了,还没让你跟我挤一张床呢。”

“奥,行吧。”

“啧,怎么听上去不情不愿的呢?我睡觉又不打呼噜,不磨牙,睡起来就跟死了一样,不会打扰你的。”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房间,掏了洗漱的物品和换洗的衣物出来。

“没不情愿。”贾垚解释:“我就是没跟别人睡过一间屋,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我刚进公司那会儿,有一次跟王哥出差走的急,没提前订房间,只能俩人挤一张床。王哥你见过吧,隔壁部门那个大胖子。晚上睡着睡着骑我身上了,差点儿没给我压死。”

听见自己以前的囧事儿,贾垚明显开心不少。

“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出去再找一家酒店。但是现在这个点儿,够呛能找到了。”话说到这种地步,贾垚就是脑袋再木、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另外开房。

其实南山县的酒店很多,甚至他们入住的的酒店就有很多空余的房间,但是程锦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培养感情的时机。

这小子光是看见自己的大腿就能流鼻血,今儿个再露点儿别的,还不直接收服了他。

“真不用,我想跟你一起住。”

程锦不正经的调侃道:“那你这算不算把第一次献给我了?”

“什,什么?”贾垚猛地看向自己。

真是条傻狗,一点儿不禁逗,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他打磕巴。

“我说第一次跟别人一起住的经历。”

“奥、奥。”贾垚摸着自己的耳垂,干干地笑了两声。

程锦突然产生了rua一下狗头的冲动。手随心动,胡乱地揉了两下贾垚的小卷毛。

他换上拖鞋走向卫生间:“我先洗澡了,晚上还要跟县里的领导吃饭。这种局我就不带你去了,他们要是听说你是贾总的儿子肯定往死里灌你。”

“嗯,你先洗吧,我换个床单被套。”贾垚从包里掏出来一大堆东西。

“你有洁癖?”程锦活了25年还是头一回儿看见有人给住店第一件事儿是换床单被套的。

关键是,他订房间的时候就是怕大少爷嫌弃,特意订了比自己平常出差住宿更高档的酒店。

“没有,我房间两天不收拾就乱的跟猪窝一样。”

“你嫌这个酒店不干净啊?”程锦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儿。贾垚进来后屁股搭在床沿儿上坐,他还以为是这人坐车没累着,没想到是嫌弃酒店不干净。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大。

“不是,我个人的习惯,住五星酒店我照样换自己的床单被罩。”

“行,你换吧。”程锦心事重重的推开卫生间的门,打开花洒。

他爹的。总有一天他也能住上五星酒店,到时候他也要从包里翻出真蚕丝的被单和被罩换上。

程锦把浴巾系在腰间在镜子里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腹肌还在,肩膀的状态也不错,肤色红润。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贾垚坐在旁边儿的小沙发上,连床都不坐了,可能嫌弃自己衣裤沾染了大巴车的细菌。程锦在心里连着翻了三个白眼,才调节好心态,重新挂上虚假的笑容。

程锦围着浴巾坐在床上拿手巾慢悠悠地擦干头发,再不紧不慢地拧开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儿递到嘴边儿。

这条傻狗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敢直视过他,程锦非要他看,光着上身怼到贾垚面前。

“三土,你晚上自己吃饭行吗?”

对方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啊?啊,行,行。”

“你这流鼻血的毛病怎么还没好?”程锦明知故问,抓了点儿卫生纸给他。

“程哥,你要不先穿上衣服吧。”

贾垚止住了鼻血,洗了澡,从狭小逼仄的浴室出来时发现程锦人已经走了。

桌面上给他留了字条:我走了,你自己吃饭。

字迹遒劲有力,很漂亮。字如其人。

想到漂亮的程锦,贾垚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程锦楚楚动人的脸蛋,弧度优美的脖子,线条笔直的肩膀,形状清晰的肱二头肌,嫩豆腐块儿一样的腹肌,以及深入浴巾的人鱼线。

再想到自己竟然梅开二度,又怼脸开大,冲着钢铁直男也许还有点儿恐同的上司流鼻血,贾垚就想刀了自己。

他心事重重的的倒在床上,没擦干的头悬在床边儿。

摸着身底下顺滑的床单,贾垚皱了皱眉。程锦肯定觉得他是事儿b,出来住个店还要自带床单。

他不是洁癖,自己怎么脏都没事儿,就是单纯嫌弃别人。一想到要睡在不知道多少个人睡过的床单上,保不准还会在枕边儿捡到陌生人的身体组织,他就反胃,就浑身难受,骨头缝里像钻进蚂蚁了一样。

发了会儿呆,贾垚也感觉有点饿了。起身拿起床头柜的电话拨给前台,问了半天,竟然没有客房送餐服务!

什么破酒店。

他最近水逆,十件事儿有九件不顺。阿衰他妈给阿衰开门,衰到家了。

没办法,贾垚点了外卖,凑合吃了几口。本打算找小天儿聊会天,那边儿一直不在线。他只好看按开电视,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

约莫十一点钟,程锦给他打电话:“来接我一下,我回不去了。”

贾垚火急火燎地穿上衣服,在酒店门口打了半天的车赶到程锦应酬的酒店。

南山县是个小地方夜生活并不繁荣,这个时间点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路边儿只剩下几棵光秃秃的树和飘摇路灯。

出租车逐渐逼近,贾垚看清了人。

向来挺拔的程锦颓然地坐在马路边上,双腿岔着,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

一般来讲这种饭局吃到最后都会有司机将各位老板送回酒店,绝对不会大半夜把人扔在路边。

单就这一点就能知道他们绝对给程锦下马威了,想也知道程锦在饭局上受了多少气,忍了多少眼色。

贾垚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团,不免心生怜悯。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人生是easy模式,但也总不切实际地抱着身边人跟他大差不差的想法,他没想过程锦的人生是hard模式。

此刻这个不谙世事的少爷还不知道,程锦人生的困难程度将会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短浅的认知极限。

“程儿,来来,快上车。”贾垚下车奔到程锦身边将人扶起来。

“哎哟,少爷,真对不起,我一身酒味儿,熏到你了吧。”程锦身子骨发软,瘫在贾垚身上。

“没有,你的味道挺好闻的。”虽然酒味很大,但是程锦身上依然残留着一股乌木的味道,闻起来让人踏实、安心。

程锦低头嗅了下自己的衣服:“我闻着可是要吐了。”

说吐就吐,程锦呕的一声吐在了马路边上。

贾垚身上没带东西,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卫生纸和水。

只见程锦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堆揉得破破烂烂的卫生纸和一小瓶矿泉水,咕嘟咕嘟漱了几遍口。

贾垚猜测:他应该是经常出来应酬,经常喝成这样,才会备的这么齐全。

“你能不能行啊?”出租车司机摇下窗户喊,“可别吐我车里。”

程锦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去拉车门,“我没事儿。”

“塑料袋在左边的车门里,你拿出来。”跑夜班的司机经常能碰上这种喝得烂醉的乘客,基本都会在车上留几个用于呕吐的塑料袋。

贾垚跟着上车把塑料袋递给程锦。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素质?”程锦趴到驾驶座后面质问司机,语气里火药味儿很重。

贾垚感觉这人像是要耍酒疯,赶紧把人揪回来。

“说啊,你,你什么意思?”程锦不依不饶的问。

贾垚急忙出来打圆场:“师傅,麻烦您开快点儿,我朋友不行了。”

“哼,这个点儿,我不载你们,你们就得走回去知不知道。”

贾垚点头哈腰:“知道,多亏您了,您辛苦给我们送回酒店。”

身边的醉鬼蹭到前排的缝隙:“你不就是,唔……

贾垚捂住了程锦的嘴,从这儿到酒店少说5公里,还拖个醉鬼,没有车是怎么也回不去的。绝对不能让程锦气跑了司机。

唔唔唔……”

挣这个钱的吗?有本事别开出租啊。

这半句被生生的按下去了,司机没听见,贾垚可是听的明明白白。

心里感叹:酒精太可怕了,它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能让向来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英国绅士一样的程锦说出这么不尊重人的话。

贾垚感觉手心突然抵上个温软的东西,触电般的躲开。

这个醉鬼!舔我的手心!!!

他观察着程锦的面部表情,对方神色并没什么不同,估计就是为了让自己撒手而已。

程锦从兜里掏出一团卫生纸,展开铺平,然后将卫生纸撕成碎片。大大小小的卫生纸从他的手缝中掉落在车里。

太没素质了!

贾垚弯腰下去捡,程锦就在上面撕,还越撕越来劲,越撕心情越差,越撕表情越难看。

嘴里还嘟囔着:“有什么的……总有一天……到时候我……你们……这群老登……”

声音太小,贾垚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大概能听出来饭桌上那群人故意给程锦灌酒,程锦很生气。

程锦是代表他爸来谈合作,也是代表公司,这些人却这么不留情面,这单生意想必很难做。

到了酒店,程锦天女散花般把卫生纸都撒在了车里,摔门就下去了,留下贾垚狼狈的趴在车座上边道歉边收拾。

收拾了半天,贾垚下车发现程锦在路边儿又吐了一场,赶紧上去扶他。

“你胃里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吐的全是水儿。”

程锦嗓子里哼哼一声儿算是回应他了。

贾垚把人架在肩上,拖着往酒店走,询问道:“怎么了,今晚上这么不顺利?”

“那几个年纪大的坏b,说贾总不来就是不给他们面子,让我给赔罪。”

“我爸不来凭什么让你赔罪。”贾垚义愤填膺地说:“茅坑里跳高,过粪!”

“都怪你,流什么鼻血,耽误事儿。”

贾垚一下哑火了。他不仅对流鼻血耽误程锦办事儿没话说,更对自己为什么流鼻血没话说。

“走的时候太赶时间,没来得及垫东西。上桌就喝了一斤劣质白酒,一口饭也不让我吃,往死里灌我。”

程锦踹开酒房间的门,踢掉皮鞋,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

“中间上厕所吐了三回,胃都吐出来了。”

虽然程锦没说什么脏话,但是贾垚从他的表情看出来程锦此刻非常烦躁,已经到了要骂娘的边缘了。

“这个矿还说什么风水不好,就凭他们这几个管事儿的德性,换三家都是少的。”

有些人喝二斤白酒看上去还跟正常人一样,有些人喝半瓶啤酒就上脸,程锦就是后一种。

贾垚扶着他脱了外面的衣服,程锦本身就白,酒精又给他身上染上点儿红,显得更漂亮了。

还,有点儿色气。

贾垚掏出睡衣给程锦套上,还好现在是冬天,长袖长裤一穿,该遮的都遮上了。如果要是夏天,程锦这么光着上身跟自己睡一个屋里,贾垚肯定睡不着了,不仅睡不着还得流一晚上鼻血。

换好睡衣,程锦一头钻进被子里。

睡衣的领口很大,露出大半个肩膀,平直的锁骨上,竟然还有颗小痣。

这人怎么长得,就这么,色气满满呢?

贾垚鬼使神差的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程儿,你真的很漂亮。”

“男人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儿。”过了一会儿,对方又补充道:“女人也是。”

程锦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贾垚约莫程锦没心思看他,胆子也大起来,肆无忌惮的扫视对方的身体。

“这是一个看脸的社会,你长得这么好看,你没吃过颜值的红利?”

就连自己这种纯靠氛围包装的帅哥都能刷脸进派对、酒吧,更别提程锦这种货真价实的大帅哥了。

“我只吃过颜值的黑利。”

“啊,这什么?”

“刚进公司的时候,咱部门那个死gay老是摸我屁股,时不时让我进他小隔间开小会,说是谈公务实际是揩我油。还敢说包养我,一个月三千。真好意思,出去嫖一次都不止这个价吧。”

程锦许是热了踹开身上的被子,骑在上面。

“他当时还是我组长,我没法儿揍他,还不好反抗。恶心死了。”

贾垚心里突然响起一串儿警觉的铃声。所以程锦是因为被那个活零活现的小男生性骚扰,所以才不待见他的?

那就说明,程锦原本是不歧视同性恋的?那就说明

什么也说明不了。

原本不歧视同性恋的直男,被gay性骚扰之后开始歧视同性恋也是常有的事儿。

最关键的是,就算程锦完全不歧视同性恋,也不代表他会愿意跟老板儿子搞基!

“我果然识人不清。”贾垚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b数的,上小学他就容易被同学骗钱,老爸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从来不往他手里多放钱。“我还以为他是个特别好的小男生。”

“小什么小,他都快30了,一脸玻尿酸。”

“我还以为你是歧视”

同性恋。

这三个字太烫嘴,贾垚说不出来。

“歧视同性恋?”程锦不加遮掩地替他说出来了。“我才不稀罕管他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只要别打我主意,什么都成。”

要是我呢?我打你主意呢?也不行吗?

贾垚在心里悄悄地问。

“还有少视奸我,看着他那张脸我就犯恶心。”

贾垚的脸腾一下红了,瞬间收回目光,他像是被程锦的话扇了一耳光。

平心而论,他绝对不是仗着性别相同就随便在同性朋友身上揩油的人。起码他从来没摸过程锦,连勾肩搭背的行为都很少有。

但老实讲,他确实总盯着程锦看。不仅如此,还大庭广众之下冲着程锦发情,光流鼻血就流了两回。

程锦如果知道自己的心思,估计也会很恶心吧。

“程儿~”贾垚试探性的叫对方名字,却发现程锦已经睡着了,眉毛紧锁着,手攥着拳放在脸边。

他惴惴不安的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就瞧见程锦穿着运动服坐在小沙发上,看样子是跑完步上来有一段时间了。

程锦捧着电脑工作,见他从床上坐起来揶揄道:“你可够能睡的了,日上三竿了,给你带的早餐都凉了。”

“嘿。”贾垚眼睛还没大睁开,羞涩的一笑。

“昨天多谢你了。”程锦起身走到床边,揉了两下贾垚睡地乱糟糟的头发,“三土。”

“小事儿。”贾垚揉着眼睛答应。

“我昨天没发酒疯吧。”

贾垚大体回忆了下:“还算没有。”

“那就好,喝太多了,断片儿了都。就记得你开车过来,后面的一概不记得了。”

“啊?”贾垚有点惊讶,程锦连这个都不记得了。“我是打出租车去的。”

“哦,是吗?我真的醉了。”

贾垚心说:怪不得程锦昨晚那么呛司机,真是失去神智了。

“那个,程哥,我要换衣服。”

“我又不看你。”程锦好像被自己这句话逗乐了,“这么大小伙子还害羞,行行行,我进卫生间去。”

贾垚从来没住过集体宿舍,20平方还没有他卧室的厕所大,怎么能挤下8个人,真是恐怖。

当然,贾垚更没进过集体澡堂,他无法想象人类怎么能坦诚相见到不着片缕,一群陌生人赤条条聚在一起洗澡的画面,比狭小的宿舍还叫人恐怖。

趁他穿衣服的功夫,程锦飞速地冲了个澡,出来解释道:“怕打扰你睡觉,我脸都没敢洗。”

这人背对着他,扯了腰间挂着的浴巾放在床上,边穿衣服边说:“三土,你快去洗漱,带你出去吃饭,我要饿晕了。”

“啊,好。”贾垚又打磕巴。

程锦不管做人还是做事儿都真诚且大方的,这很好。

可是。

换衣服没必要这么大方吧!

贾垚昨晚带着心事儿入睡,再加上即使套上真丝的被套酒店的被子也还是发硬,床垫也不舒服。他睡的不太好,脑袋发沉,晕晕乎乎的进浴室洗澡、刷牙、洗脸。

“你自己带了毛巾呐,嫌酒店毛巾掉毛絮?早知道你不使就不给你留了。”程锦坐在床边儿,就着电视机的影子抓头发。

“中午吃什么?”贾垚怕程锦觉得他犯大少爷毛病,赶紧切入下一个话题。

程锦弄好发型站在他面前说:“我订了餐厅,听说味道很不错。”

“好!”贾垚听到有美食高兴了三个度,两个虎牙都露出来了。”

“你这两个虎牙这么大,不别嘴吗?”程锦用手摸他的牙。

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行为过于敏感,僵了一下,瞬间把手收回去了。

“对,对不起,”嘴皮子向来利索的程锦,也不免为刚才的小插曲磕绊。

不过很快程锦就调整过来,笑着问:“我这手上还有啫喱呢,蹭上了吧。”

贾垚舔了一下他的虎牙,回答:“没有,没味儿。”

程锦看着他的嘴怔住了。

怔住了

“程儿?”

“哎?哎哎。”程锦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穿衣服吧,我去楼下等你。”撂下一句话就走出房间了,连外套都忘了拿。

这是什么意思?

程锦,该不会是,像陈丹说的那样,看上我了吧。

虽然昨天晚上程锦才十分不爽的骂了公司里性骚扰他的gay,还捎带着骂了自己。

但是,刚才……

程锦的目光过于灼热。由不得他不多想啊。

而且,程锦简直是落荒而逃,夺门而出,连外套都忘记拿下去了。

贾垚感觉自己简直要精神分裂了,一会儿觉得程锦是直男肯定不会对自己有意思,一会儿觉得程锦对自己好的太不正常而且总摸他的脸很自己喜欢的样子。

他穿好衣服,拿着程锦的外套,下楼看见大厅里有在前台办理住宿的客人。突然想起昨天程锦跟自己说,酒店已经没有房间了。那怎么还会有入住的客人呢?

“您好,咱这儿还有房间吗?”贾垚带着心里的疑虑问前台的小姐。

小姐说话声音甜甜的:“多得是房间,你俩要再开一间房吗?”

贾垚连道谢都忘记跟人说,愣愣的走出了门,看见程锦冲他笑。

卧槽,卧槽,卧槽!卧了个大槽。

程锦故意跟我住一间房?还骗我说没空房了。这什么意思?他不会是,不会是,真他妈的喜欢我吧。

贾垚感觉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现在肾上腺素飙升,比考试看小抄的时候心跳得还快。

自己也许,大概,说不定可以实现在21岁生日之前脱单的愿望?

程锦站在酒店门口,搓着自己的指尖。

我真是神经病了,没事儿摸他的虎牙干什么?

虎牙有什么稀奇的,虽然长得那么突出还那么整齐对称的虎牙确实不常见。但,这也不该是我摸他的理由啊!

我为什么要盯着他的嘴唇看那么久?虽然这傻狗的嘴唇和牙齿很好看,跟自己之前喜欢的一个男明星的唇齿还很相像。但,我也不至于看到愣神儿吧。

说到这儿,贾垚其实长得不赖,就是太容易妄自菲薄。他跟那个男明星不光嘴巴,连眉眼都有几分神似。要是真摆在一起比较,贾垚或许更胜一筹。毕竟那个男星身高成谜谣传还不到175,贾垚可是实打实的187。所谓高个儿媳妇门前站,不干活也好看。

靠!我想这个干嘛。

每天跟这只乎乎冒着傻气的蠢狗说话,自己都被带傻了!

程锦把搓红了的指尖攥进掌心,温润的触感又让他回想起贾垚露在外面的虎牙,顿时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正烦着呢,从对面商铺的玻璃上看到了贾垚高大的身影,赶紧戴上微笑面具。

程锦一回头就看见贾垚呲着两颗欠揍的虎牙嘿嘿的笑。

早晚要把这条傻狗的牙掰下来,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程儿,你的外套。”贾垚窜出来,把衣服披在他身上。

“谢谢。”程锦穿上衣服,“怎么不程哥,程哥的叫了?”

“混熟了呗。”贾垚嘿嘿笑了两声儿,像是不好意思一样。

他心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农村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都能娶媳妇生孩子了,贾垚还像个孩子似的。

程锦坐上出租车,报出餐厅名字的时候,司机左右确认了两遍,全程都在后视镜里偷瞄两人。引得贾垚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频频跟他交换眼神儿。

这傻子。你不会瞪回去吗?

下了车,程锦走在前面,贾垚小尾巴一样的跟在他身后。

餐厅门口的接待员引着他们一路深入,越向内越昏暗,四面的玻璃被黑色的隔板挡得严严实实的,天花板上有零星的几颗小灯,伪装成夜晚的星星。

正厅用屏风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圆桌上有两台飘摇的蜡烛发着微弱的光。这家店确实很有人气,几乎每个隔间里都有约会的情侣。

隔间很小,座位更小,程锦的体型坐进去都憋屈,贾垚完全是硬塞。

“我怎么觉得这餐厅这么不对劲儿啊。”贾垚窝在椅子上问。

“我也觉得。”

觉得个屁,我就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在这屁大点儿的县城里找到一家浪漫的情侣餐厅,你这傻狗还浑然不知呢,没看见人家屏风里都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吗?追你真是费老鼻子劲了。木头!

“你不是提前做了攻略吗?”

“人哪儿有不失手的。”

虽然面对面坐着,但碍于空间有限,两人的腿不可避免的在桌下汇聚。程锦故意用膝盖去碰贾垚,贾垚一直往后缩,他就一直往前顶,顶到贾垚退无可退。

看着贾垚憋了巴屈的样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欢迎光临本县唯一一家情侣餐厅,请问您二位要点什么呢?”

“这是情侣餐厅?”贾垚瞪圆了眼睛。

“没错,您二位不是情侣吗?”

程锦咂舌,这服务员包容度够强悍的。面不改色的说出两个大男人是情侣的话。不过还好这服务员点破了,不然这傻狗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当然不是!”贾垚陡然拔高了音量。

哼,跟我是情侣委屈你了?都快被撩晕了,还拿着劲儿。

“没事儿,一样吃。”程锦接过菜单点了几样,递给贾垚问他要加什么。

“不用了。”

等菜的功夫程锦手扶在额头上看着贾垚,心里想:点着蜡烛黑灯瞎火吃饭这事儿是谁发明的呢?

你还别说,真别说,确实,有点儿水平。

在烛火下贾垚的脸确实比白天更好看,肩膀更宽阔,身形更加挺拔。

贾垚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低头扣手,一会儿又看看自己。

程锦看出他嘴里有话,单蹦了一个字出来:“说。”

对面吞吞吐吐:“呃,那个。”

“哪个?”程锦饶有趣味的欣赏贾垚扭扭捏捏的小表情。

贾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攥起拳头放在桌上说:“酒店,你怎么跟我说没房间了呢?前台说还有很多间房啊。”

“哦。”程锦勾起嘴角,狡黠地笑道:“我骗你的。”

他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实际上程锦还隐隐地期望贾垚能发现,否则不白费了他这一番苦心了吗?

“为,为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睡。”

贾垚的耳垂蓦地红了。“啊?”

“嗯,我大学毕业就来a市,在这边儿一直没啥朋友。我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我不是想着再发展发展么,升升温。”程锦试图牵起对方的手,被人躲开了,他就用腿在桌下撞贾垚的膝盖,恶趣味十足。

“好吧,我坦白,我其实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我长成这样,女生嫉妒我,男生排挤我。”程锦收回腿,说:“还记得我昨天晚上回答过你,男人长得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儿么。”

“你不是说昨天晚上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原本胜券在握、信心满满的程锦被这个问题抛头泼了盆凉水。他真不知道贾垚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机灵劲儿一会儿一会儿的。

“大部分不记得了,就记得你夸我漂亮。”程锦笑着说,“还脱我衣服来着是吧。”

程锦一句话就让对面抿紧了嘴,什么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傻狗。

他昨天确实是喝不少,但离断片儿还差点儿。工作这几年喝了吐,吐了喝,早练出来了。

只是在饭局上被那几个糟老头子灌酒,出来又被出租车司机嫌弃,脾气一时没收住,干了不少暴露本性的事儿。只好谎称喝断片了,失去记忆了。

这种理由也就骗骗贾垚这种没有社会经验的傻子,一般人都知道酒品即人品。酒品不咋地的人,人品大概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随意地呕吐在人行横道上、跟司机互呛、撕一堆卫生纸扔在人家车里,没素质、没道德、没同理心的程锦才是真正的程锦。

为了让贾垚忘掉这一part,程锦盘算着给这人编点儿故事听。

“我就是因为小时候长得漂亮?其实也不算漂亮,就是比正常人白了点儿。小朋友们都说我像娇滴滴的女生,没有人跟我玩儿。”程锦皱紧眉头,装作陷入痛苦的回忆,“上学他们也组团欺负我,还骂我娘娘腔,其实我并不娘啊。”

“这是校园霸凌。”贾垚的眼睛都瞪圆了,估计没想到程锦的学生时代竟然是这样的。

“我上的学校比较烂,霸凌同学是常有的事儿,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不良少年勾结校外的混混欺压同学。”这句话程锦没说谎。

“所以,你其实是我第一个朋友。”程锦顿了顿,“上高中的时候,关系好的朋友都一起住,我很羡慕他们,所以也想体验一回跟朋友住一起的感觉。”

“但你要是不愿意,今晚你就另开一间吧。”程锦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

心里却想着:我演不死你!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咱更牛逼,连酒都不用喝。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贾垚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狗脑袋都快摇掉了。“你想一起住,咱俩就一起住。”

程锦跟上菜的服务员道谢,拿起水壶给贾垚添了点儿柠檬水。“三土,你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好到……对你下手我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特别好的贾垚又问:“那这个餐厅呢?”

程锦眼皮跳了两下:贾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跳脱,多给我两秒钟感慨一下能死啊。

“纯属失误。”

贾垚深信不疑,应了句:“哦。”

“哈!”程锦像是抓包了一样指着贾垚问:“你不会以为我要跟你谈恋爱吧,三土。”

贾垚两只手都拿上来摆,“没有。真没有。”

吃完烛光午餐,程锦带着他下矿。

“这个煤矿到我们手里已经是第三手了,前两家公司都被拖垮了。”程锦边走边给他介绍情况。”

“原因很复杂,有县领导的问题,有地质的问题,有施工团队的问题,目前最棘手的是这个煤矿上有几家村民的祖坟在。”

程锦缓了口气继续道:“总之,公司接手这个矿风险很大。但做生意嘛,风险与机遇并存。”

贾垚以前不知道挖矿也会有这么多麻烦要解决,他一直以为承包了矿山就能躺着赚钱,唯一需要招呼的就是那个土地资源管理局管批准的领导。

老爸几乎从不把公司的烦心事儿带回家,只要踏进家门永远是一副笑脸,这让他产生了家里的钱来得特别容易的错觉。

“哦,对了,给你说个好玩儿的。好多人说这个矿不吉利,让贾总找个老道来做场法事。但是贾总不信这个,给那些人骂回去了。”

换上工作服,程锦给他戴上防尘面罩,扣好安全帽,指尖有意无意地刮了一下他的下巴。

贾垚觉得这人的指尖肯定会放电,否则自己心里怎么会酥酥麻麻的。

矿井上的负责人走在前面,程锦问了些施工方面的问题,非常专业,贾垚听不懂只能溜在后面跟着。但也并不无聊,左看看右看看,一切都新奇的不得了。

没新奇两分钟,贾垚的目光就被程锦吸引走了。认真工作状态下的程锦很迷人,特别是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专有名词的时候,有了智商buff的加成,程锦本就十分漂亮的脸蛋,超级无敌加倍漂亮。

贾垚心里感叹,这么漂亮就算了,还这么聪明,简直是天神,天神!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矿上的负责人走在前面,程锦和贾垚在后面。

当。

一块儿石头从矿道上方掉落正巧砸在他头上,贾垚正庆幸自己带了安全帽。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程锦用胳膊揽住他的腹部将他扑倒后又向后拖拽了几米。

没等他搞清楚状况,矿井隧道塌陷。巨大的石块儿掉落击起地面上的煤灰,同时隧道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贾垚顿时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待到烟消云散之时,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就在刚刚贾垚站的位置落下一颗巨石,如果不是程锦眼疾手快拖走他,估计他已经被砸成面饼了。

“程哥,你刚救了我。”

“嗯。”程锦没工夫搭理自己,扒在缝隙呼喊:“李队?李队?能听到吗?李队?”

无人回应。

“他应该,已经走出去了吧。”贾垚不是盲目的乐观,他只是希望这是真的,希望负责人不要被砸到,希望对方能安全走出去。

“嗯。”程锦宽慰他道:“他出去肯定会找救援来救我们的。”

如果他没出去呢?谁会知道我们在下面?

程锦走向矿道内部,拿起墙上的通讯设备试了几下,冲贾垚摇摇头。

走回贾垚身边,踢开墙边儿的碎石,盘腿坐在地上:“坐吧,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保存体力。”

不知道负责人是否真能走出去,贾垚忐忑的坐在程锦身边。

“把你头上的灯关了,我们需要节约一点。你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估计不能有,也关机吧。”

贾垚一一照做。

“这个区域板块儿活动频繁,刚刚可能是发生了小级别的地震。这个山大部分是石灰岩,硬度很差,比较松散。再加上这个矿道应该是上一家挖的太赶时间了,顶部的支撑性没太做好,所以才会发生塌陷。”

“但其实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用。”

程锦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半瓶矿泉水,摆在两人中间,“这个才有用。”

能够救命的半瓶水,程锦就这么从口袋里掏出来跟他共享了。太无私了,人性光芒此刻照耀着漆黑的矿道。

“程锦,你真的好厉害。怎么能这么冷静,你不害怕吗?”贾垚感觉自己的声线有点儿抖。

“怕。”程锦诚实的告诉贾垚,“但,怕有什么用。”程锦抠掉裤腿上沾的泥,“假装不害怕,就真不怕了。你试试。”

贾垚学着程锦的样子抠掉裤腿上的泥,边抠边说:“我之前看洞穴营救的纪录片。”

“什么东西?”

“就是国外的探险者或者是洞穴爱好者,去洞穴探险结果卡在洞穴里出不来了,救援组织营救他们的故事。”

“奥。”

程锦听起来兴致不高,也是,都这个时间点了,谁还有功夫听自己讲故事。

于是贾垚赶紧切入正题:“其中有一个泰国的案子,一群小孩儿还有一个老师到洞穴里玩,结果因为水位上涨还是啥我记不清了,总之被困住了。”

“他们被困了十几天,竟然没有人伤亡,专家分析觉得这个老师起了很大作用。这个老师之前在寺庙进修过,擅长冥想。他带着孩子们冥想,这样他们就不害怕了。专家说,人在害怕的时候体力流失的特别快。”

程锦听完故事说:“我不会冥想,没法儿带你。”

“我的意思是,我带着你。”贾垚凑到程锦边上盘腿坐下,“我平常都是被辅助的,也没把握能不能弄好。”

“试试吧。”程锦没有驳他的面子。

贾垚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闭上眼睛,深呼吸三次。”

“跳过这个,下面深呼吸不了。”

“能把这个防尘罩摘了吗?”贾垚戴着这玩意儿感觉脸都被勒变形了。

程锦按住他脸上的面罩,“不行,下面尘土太大,无保护可能会患上尘肺病。”

“什么病?”

“穷病。”程锦没有进一步解释,只催促道:“下一步干嘛?”

“尝试着把大脑排空。”贾垚说。

贾垚闭着眼睛也感觉到戴在程锦幽暗的头戴式矿灯晃了几下,程锦应该是在甩头。

“做不了,脑子很乱。”程锦散开腿,大咧咧的靠在墙上。

唯一的听众撂挑子,贾垚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动力了。

隧道内安静了一会儿,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如果他没出去会怎么样?”贾垚还是把这个憋在肚子里的话问了出来。

“那也没事儿。会有人知道的。”

贾垚看得出程锦是在安慰他,但这种虚无缥缈的安慰反倒令他担忧:“谁会知道?我们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人。”

“程哥,我想听句实话。”贾垚看向程锦的眼睛,“我们出去的概率有多大?”

两人对视着,贾垚试图从程锦漂亮的眼睛中看出点儿东西,可惜失败了。

程锦叹了口气说:“这个矿到我们手上不足半月,目前处于停工的状态,工人也还没进场,所以地面没有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队没出去,可能真的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底下。”程锦笑了一下,“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祈祷李队出去了。”

情况不容乐观,程锦还是宽慰贾垚道:“但是,我们没有下得很深,现在我们距离地面应该不到50米,李队出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贾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问:“真的吗。”

“真的。”程锦摸了摸他的下巴,“只要救援队到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石灰岩的硬度很差,稍微一钻就开了。”

矿井里闷热潮湿,贾垚想脱衣服,被程锦制止了。

“不能脱。没有工作服体内的水份会流失的特别快,热也穿着。听话。”

程锦简直把自己当小孩儿一样哄着,贾垚觉得,起码在这一刻,他对程锦的喜欢攀升到了能够称得上是爱的巅峰。

“我想给家里写点儿东西。”贾垚不想说是写遗书,他不想成为散播恐怖情绪的人。

“写吧。”

贾垚在矿井的深处找到了些许纸笔,他递给程锦一份。“你要写吗?”

对方摇摇头,“不写。”

“应该也不用写,我就是脑子抽风想随便写点。”贾垚背对着程锦坐下,思量要给父母留下什么话。

“不是,我没有人好写。”程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没有朋友,跟家里人也不亲近。他们知道我死了,”

程锦还是触及到了“死”,这个两人都不敢说出口的字眼,揭开了粉饰太平的纱布。

“只会可惜可惜,自己失去了一个吸血包。”

这是贾垚第一次听到程锦跟自己说他家里的事情,在两人此前的接触中,贾垚经常会说他爸怎样怎样,他妈怎样怎样。而程锦从不提及他的家庭,连程锦家里有三个姐姐的事情都是他从公司其他同事嘴里听来的。

令贾垚震惊的事情有二,一是程锦的悲观。对于两人获救的可能性,程锦实际上没有抱太大希望,起码不如这人嘴里说的乐观,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抚自己。二是程锦的家庭。程锦的家庭竟然是这个样子,贾垚误以为像程锦这种开朗大方又乐于助人的男生肯定是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的。

现在纠结获救的概率是毫无益处的,程锦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多少。

所以贾垚选择开启第二个话题:“你不是有三个姐姐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生了三个女娃还要再生,不就是为了生个太子出来供着么。全家都围着你转,你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程锦自嘲般的轻声发笑:“家里有皇位继承的才叫太子,家里有债务继承的只能叫孙子。”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程锦都是兴致恹恹,不想聊下去。

贾垚很识趣儿的闭上了嘴。

“我头晕。”

“怎么回事儿?”贾垚亮起面前程锦的手机,他们从中午吃过饭到现在五小时多一点,应该不至于低血糖。

“矿井下氧气是有限的,每一秒,空气中的含氧量都在下降。”

贾垚作息健康还经常运动,身体比坐办公室喝酒应酬的程锦强健不少,目前还没有什么不适状况出现。

“你休息一下吧。”贾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有一把子力气使不出来,帮不上程锦的忙。“你要是嫌脏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

贾垚捕捉到程锦眼神中的诧异。

对方隔着安全帽摸了摸他的头,张了张嘴,看口型,好像是两个字。

“你说什么?”

“没啥,少说废话,我们就这一点儿水,别浪费口水。”程锦说完就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贾垚偎在程锦身边,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儿。

“程锦,醒醒,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程锦的声音也很激动。

“有人来救我们了!”

“嗯。”程锦起身拿起石块儿敲击墙上的铁片儿,发出不小的声音。

贾垚冲着石堆喊:“有人吗?”

“别喊,听不见。”程锦制止他道:“使太大劲儿容易晕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

“耐心等着。”程锦有规律地连续敲击铁片。

贾垚看程锦的手臂越发无力,想是在缺氧状态下做大动作困难,提出:“我来替你敲吧。”

“你不会。”

“你在敲什么?摩斯电码?”

“嗯,告诉外界,我们很安全。”程锦连续敲了三趟,才放下石头脱力般的坐回地上。

“三土,没事儿了。”程锦松了口气,捏了捏贾垚的后颈。

一股电流顺着程锦的指尖流到贾垚的后颈,从后颈沿着脊柱往下窜。每次被程锦摸到他的反应都很大,好在程锦平常不太碰他。

但是,他明显地察觉到程锦在矿下变得很爱摸他,过去这几个小时摸了他下巴两次、头一次、肩膀两次、后颈一次。

程锦是喜欢我的吧。

这个念头又冒出来了,吓得贾垚赶紧往下压了压。程锦肯定是害怕了,所以才这么反常,不是因为喜欢我而爱不释手。

又过了很久,贾垚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程儿,我们啥时候能出去啊?”

“十几个小时吧。”

贾垚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啊?”

“如果救援组织得当,十几个小时。”程锦补充道:“他们会先用小的钻孔机打进一条管道,用来输送氧气和补给。”

程锦拿起地上的水抿了一口,递给贾垚。

贾垚拒绝了,“留给你。”

他再一次看到了程锦惊愕的表情,对方皱着眉说:“几小时后他们就会送来水。所以,抿一口吧。”

贾垚听话的喝了一小口。

甘洌的矿泉水顺着他干得要撕裂的喉咙涌入心田,贾垚咂摸咂摸嘴:“这水好甜。”

程锦被他逗乐了,又不敢咧开嘴大笑,按着干裂开的嘴唇,哧哧地笑。

“然后呢?就用挖掘机把路挖出来?”

程锦摇摇头,“然后会动用大型隧道钻机钻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孔洞,嵌入光滑的管道,就可以把我们拉出去了。”

几小时后,一个小管道通了进来。程锦招呼他趴在管道边儿上,说外面的人正在往矿井里打氧。

两个人头对着头趴在管道边儿上吸气。

“程儿,你觉不觉得,我们俩现在好像两条狗。”

程锦白了他一眼,吐出了两个字。

贾垚这回听清了那个口型。

傻狗。

贾垚心里正纳闷:难道自己真的长得很像狗?朋友们叫他贾狗就算了,程锦也要叫他狗。

管道里滑出两瓶矿泉水。

生命的源泉,生命的源泉!贾垚拧开就要往嘴里灌,被程锦一把薅住。

“慢点儿,一下喝太多容易肠胃应激痉挛。”

贾垚点点头,喝了一小口。

余光看见程锦也拧开瓶盖喝水,心落回了肚子里。

管道里滑出两袋儿葡萄糖,跟着葡萄糖一起滑出来的还有一个对讲机。

程锦打开对讲机,贾总的声音从里面刺啦刺啦地传出来。

“垚垚。”

“爸爸!”贾垚听到老爸的声音激动的嗓子都劈了。

接过程锦递来的对讲机,贾垚双手捧着,说:“我没事,程锦也没事,我们俩都挺好的。”

“好,好,那就好。”贾政的声音很是激动,甚至带着鼻音。

“垚垚,别担心啊,爸爸这就让他们救你出来。很快,咱家最大的钻机已经按上了,很快就出来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父母的声音更能安抚心灵的,只要老爸说没事儿,贾垚就相信,并且放一百个心。

程锦拿过对讲机:“老板,真对不起,是我失职了,没有照顾好小贾总,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贾垚心里咯噔一下,见程锦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急忙站出来说:“爸,不怪他,是我求程锦带我下矿的。

“先不说这个。垚垚,先不说这个。没事儿啊,爸爸这就救你出来。”

通话结束后,程锦把对讲机塞回他手里。

气氛瞬间变得很凝重,连贾垚这么不敏感的人都感觉出来了,他跟程锦的关系仿佛一下子疏远了。

他们不再是被困在一起相互取暖、加油打气的亲密搭档,而是变回了小贾总和公司职员。

事情的发展如程锦所料,在被困了15个小时后,消防员顺着通进来的管道爬入他们所在的位置,用担架将两人运送出去。

早已疲惫不堪的贾垚在出管道的第一时间看到了父母,还是激动的从担架上坐起。

“爸爸,妈妈!”

如果他是真是条狗,现在尾巴肯定摇成螺旋桨,摇的飞起来了。

妈妈趴在他身上喜极而泣,放声大哭,连向来坚强的父亲眼角都挂上了泪花。

他抱着母亲安慰的时候,瞥见了程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汇聚,程锦扯了下嘴角,想笑但没笑出来。

贾垚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

其实他只是体力透支,被吓得不轻,但是父母还坚持让他住院观察。

程锦倒是真的晕倒了被救护车抬进了医院。

高级病房只剩一间,以护犊子着称的贾政当然要把这唯一的病房留给自己的宝贝儿子。

程锦住在楼下的普通病房,听说自始至终没有人来看过他。警方联系了程锦的父母,他们都在h省,可能觉得因为这一点儿小事跑来确实不太值当?

在矿井下贾垚以为程锦说的自己死了父母只会可惜失去了吸血包并不会伤心,是夸张其辞。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完全没有可信度。

贾垚不知道程锦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从程锦跟外界联系上的第一件事是给老爸道歉没照顾好自己开始,到他啥事儿没有却住进高级病房而晕倒的程锦只能在楼下的普通病房跟一堆人挤在一起,此刻父母扔下繁忙的工作在自己身边照顾而程锦身边半个人都没有。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母的体贴而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晾在一边,简直太不要脸,贾垚拽上床单就跑到程锦的病房里。

程锦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在矿井下的这15个小时非常不真实,他不是他了。

从不顾自身安危扑倒贾垚开始,程锦就像被鬼上身了一样,只不过这只鬼带来的是一种名为善的副作用。

他明明可以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奔向出口,跟李队一起出去,留下傻狗被掉落的巨石压成肉泥。

他明明可以不拿出那半瓶水,自己私吞了现在嗓子也不至于疼到说不出话,呼吸跟扎针一样。

他明明可以不去安慰贾垚,吓他个屁滚尿流。

还有太多了,程锦都数不出来自己干了多少反常的事儿。

救了贾垚他得了什么好处吗?什么也没有,贾总只会怪自己,闲着没事儿干嘛人家带宝贝儿子下矿。

那句“出来再说”什么意思,出来再算总账、再教训他是吧。在贾垚身体精神状况都健康的情况下也得治你一个照顾不周之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被扒你一层皮。

年底还升职加薪呢,不让你拾掇东西滚蛋算你捡便宜。

贾垚那个没良心的出了矿井就跟家人亲亲密密、热热乎乎的抱作一团,住着高级病房护士都专门配了仨,看都不来看自己一眼。

艹,我要他来看我干什么?

程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生下他的两个人程锦都没期盼着能来看自己,把无谓的希望寄托在老板儿子身上?我傻逼了吧我。

“咳咳咳咳,老婆,保温杯递给我。”

隔壁病床的肺癌患者又咳上了,程锦没好气儿的瞪了对方一眼。昨天晚上让他吵醒五六次,咳得撕心裂肺干呕不停,与其活受罪花钱吊命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去死。

对,还有钱的事儿。不知道住院的费用公司能不能给他报。这趟差出的,鬼门关走一遭,兜里两个钢镚还让人搜罗干净了。

我图什么的。

程锦越想越气,肺都要气肿一圈儿。

谁也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及时止损吧。他掀开被子蹦下床去办理出院,能跑能跳的,花这冤枉钱干屁。我又不是大少爷,没那个好命在医院里养这点儿小病。

护士站的护士还建议他再观察两天。程锦心说我回家观察就行了,您这儿消费太高我承受不起。打出账单一看。

卧槽,4590。

我他妈的晕倒的时候干什么了?砸医院了?打医生了?什么药要他妈的4590?!

不行,这钱公司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我他妈的这是工伤,工伤懂不懂。

他回到病房正收拾东西打算跑路,背后传来一声儿兴高采烈的呼喊声。

“程哥!”门口露出贾垚那张笑嘻嘻的脸,一对儿虎牙高兴的露在外面。

你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而且,你这嗓子怎么还能说出来话?合着一圈儿下来倒霉的只有我自己?

贾垚抱着一堆东西放在他隔壁的床铺,“我想和你一起住一间病房。”

“我要……”嗓子好痛,说不出来话,憋出一股劲,程锦按着喉咙说:“我要走了。”

“我天,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贾垚走到程锦面前,“你快点儿刚下歇息吧,走哪儿去。”

“上班。”程锦尽力提高声音说。

“别上了,我爸不至于这么黑心吧,都这样了还克扣你工钱。”贾垚拉着程锦的胳膊企图把人拽回床上。

“我……”程锦刚打算提起一口气来说话,只见贾垚低下头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狗里狗气的。

“我已经办理出院了。”程锦如实告知,“我没事儿。”

贾垚刚要张嘴说话,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掏出电话,接起来,一手还拽着程锦,生怕人跑了似的。

“爸爸,我在楼下呢,在程锦这儿。”

“我不回去,我要跟他住一个病房。”

“我们两个是共患难过的,把他一个人晾在楼下也太不讲究了吧,更别提他还救我一命。”

“要是没有程锦我早被石头压死了,都用不着找救援了。”

“我没瞎说。”

“我不管,我就要跟程锦一起住。”

作为另外一方当事人,程锦被抓着胳膊连反抗都忘记了,老老实实的被人牵着。胃里闪过一股暖意,心想:小没良心的,亏你还惦记着我。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教育我你也挑个合适的时间吧,我现在还是劫后余生的病人呢。多关心关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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