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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餐

 

我一手去够桌上的纸巾盒,担心他衣服又被弄脏,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伸过去接。

液体沿着掌心的皮肤流淌下来,有点发痒。

我稍微放下心来。

形势所迫,要接着他的鼻血,我也就认了,要是把鼻涕也蹭过来就有点难顶了。从手感判断,流到我手上的应该只有血。

……百分之百无添加正宗纯鼻血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同为体液,狛枝同学的唾液分泌量相当吓人,流汗就没那么夸张,正儿八经擤鼻涕的丑态更是没被我遇见过;好不容易被我赶上生病的那一次,也充其量是有点发蔫儿,非但无法称其为丑态,还能品出点维多利亚时代病弱系美少年的醍醐味。

难道说,狛枝同学偏偏在这种地方得到了神的眷顾——因为他的脑回路实在过于没救,即使更加上位的存在也无计可施,只好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给他一张无死角的池面脸来补正偏差?

感觉没什么必要。

反正怎么修正都没用,只要一开口,他是个残念帅哥的事就昭然若揭了。

不对。

更正一下:根本不需要张嘴。

我盯着狛枝同学。

狛枝同学像是什么都没做错——像是根本没搞清眼下的情况似的,神情中感知不到一丝罪恶感。倒不如说一副颇为愉快的样子,灰色的眼瞳也眯起来,就那样回视着我。

“呜哇,超高校级的不知廉耻……平时动不动都会自虐发言、把自己贬低得连鞋底的一粒灰都比不上,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嬉皮笑脸的啊……狛枝同学、果然没有基本的羞耻心?你该不会是从人类不曾偷吃善恶果的世界线穿越过来的吧?”

“不,就算你这么说……又在荒尾同学面前出糗,那种心情我当然也有啦。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还会流鼻血,就算是我这种垃圾虫也实在有点……呐?”

我还没来得及接茬,狛枝同学话锋一转:

“不过,能让我见到这样的绝景,我也不得不对我幸运的特性表示感谢呢!”

“……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在看我手心、手腕上的那一大片血迹。

狛枝同学对幸运和不幸的判断标准越来越反常识了。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幸运守恒,一个流鼻血,另一个被淋了一手鼻血,这不是明摆着两个人都在倒霉吗,哪里幸运了?他脑浆也跟着一起流出去了?

“荒尾同学果然和血色很相称啊,哪怕只是我这种垃圾微不足道的血!啊啊、光是看着就让人憧憬起来了!”

好像在欣赏什么高雅艺术展似的,陶醉无比的语气。

神经病,天底下哪有人把鼻血流了别人一手,反而自顾自欣赏起来的人啊?就算是代餐也代点好的吧?

我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但愿是错觉:再不清理,他说不定会像舔口水一样,津津有味地把自己的血也清理干净。

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毛骨悚然,赶紧将手拿开。

跨过那条界限的荒尾有纱会对着曾是同类的尸体作何感想,此刻还不能断言,但狛枝同学绝对是犯了案会想方设法回到案发现场、回味自己所作所为的那种超不妙的愉快犯啊……

“成为你的共犯的那一天,一想到这里心脏就砰砰直跳!到那个时候,呈现在我眼前的会是怎样充满希望的诡计呢?怎么办,我好期待啊,荒尾同学!——啊、不要误会,既然是荒尾同学,”狛枝同学眉飞色舞,“想必行事风格又干脆又漂亮、赏心悦目,区区完美犯罪更是不在话下,在这一点上我也知道得很清楚;但只凭一个人处理,再怎么说也会遇到不方便的地方不是吗?”

我老实说:“也没有,我倒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发挥,多一个人反而碍事……”

“——啊哈、到那个时候,就轮到我的出场了呢!”

“好好听人讲话啊!”

我见不得他那个劲儿,呛他:“一天到晚盼着我杀人,狛枝同学就不怕到时候我先拿你开刀?”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区区我这样毫无价值的垃圾的生命,要是也能让你的希望变得更加耀眼,我眼也不眨一下就会双手奉上。那个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心话。硬要说哪边的话,我肯定更愿意成为你的共犯,如果是以受害者的身份……那样也意外地不错——不,应该说是相当合意的安排才对。”

狛枝同学竖起一根手指,作说明状:

“因为、荒尾同学无论练习什么,在刚入门那段时间都表现得十分笨拙吧?街机游戏那种程度,找不到哪里投币也无伤大雅;若是到了上手处理尸体的那一刻依旧生疏,就有点困扰了。像我这种最低、最恶、最无能的垃圾蠕虫,苟延残喘也无非是浪费资源,即使人间蒸发,也不会引起注意……从做人的角度,可以说令人绝望的大惨败,对于还在新手期摸爬滚打的荒尾同学,却是正合适的练习材料呢。——呐,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情地使用我吧?”

有必要用那种说法吗。

之前就一直想说,总感觉狛枝同学已经超越了galga神秘电波女主角,气质直追b级片艳星了。不管他本人说话时有没有那个意思,听众接收到的都像是精心安排的暗示一样。

“当然了,话是这么说,为了荒尾同学到最后一刻都能玩得尽兴,我这边也不会坐以待毙哦?”

“你好这口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好这口,把我扯进来干什么。我没有那种把现实生活变成推理的兴趣,所以真有那一天,狛枝同学还是配合一点引颈就戮比较好。”

“欸、但那样好没意思……”

“为什么我都准备杀人了,还非得迎合你的恶趣味,险象环生、一波三折地杀掉你不可啊………”

倘若这个世界是个泡面日常番,光是以狛枝同学花里胡哨的上学经历作为素材,恐怕就能拍到世界末日。很久之前我就这么觉得。

拜强运霉运二象性体质所赐,此君的通勤路上总是充斥着各种不可理喻的突发情况。每天早晨,他在教室门口现身时,身上、脸颊上沾着什么血污也是常有的事。

“……眼镜?”

隔着镜片,与狛枝同学对视了。

——但是,在这张脸上见到眼镜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还是在二刺螈世界中有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提起“眼镜”就能立刻联想到的经典款。

“啊、这个吗?是抽奖抽到的,我觉得偶尔改变一下形象也不错,所以就想这样戴一戴看。唔、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啊……”

说实话,合适得有点让人火大。

这种傻了吧唧的款式,让我来戴想必会很呆板,由狛枝同学戴起来却衬得他凭空更聪明了一截。池面脸真是不可理喻。

“……狛枝同学,你还是摘了吧。”

“果然这样很奇怪吗?”

本来就是文质彬彬、温和谦逊的美少年,表面上毫无威胁性,平时有读书的习惯,看向他的时候也会人畜无害地侧过头微笑。现在再添上一副充满知性的眼镜。

与其说改变形象,不如说是在他固有的外表诈骗道路上发足狂奔。

我很不客气地伸出手:

“不是。看起来太像优等生了,有点不爽。”

为了方便我把眼镜取下来,狛枝同学老老实实闭眼:“毕竟是区区我这条一无是处的碍眼垃圾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而且,一直这样戴着好像也很危险;今天都还没发生什么像样的不幸,万一待会儿出了什么意外、镜片碎掉了就糟了……荒尾同学处理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哦?”

我纳闷:“明知道有可能出意外你还要戴?”

“那是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听到荒尾同学的评价嘛……”

脑袋里的问号不减反增。

明知要走霉运还要主动往自己身上装备尖锐易碎物体,为了被我锐评一句不惜冒上眼睛烂掉的风险。其心理素质有多令人敬佩,知能水平就有多令人费解。

“所以特意跑过来听这个又是图什么啊。”

“说不定会撞上你的兴趣之类的,稍微期待了一下。啊哈、看来今天没那么走运呢!”

“为什么要研究我的兴趣……退一万步说,哪怕被你蒙准了,我其实是个隐藏的眼镜控,得到这种怎样都好的情报,你又要怎么办啊。”

“好奇怪的问题啊,荒尾同学。当然是要好好利用了。除此之外,还有对待珍重情报的第二种方法吗?”

擅长解谜的狛枝同学,理所当然似的笑着回答。

狛枝同学似乎对我之前欠他的那次散步耿耿于怀。

作为补偿,他提出干脆结伴去公园游玩,两个人一边欣赏枫叶,一边惬意地野餐。

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糊我一脖子口水、害我去洗澡不方便出门,到最后却会演变为我欠他一次、需要连本带息腾出一天来弥补他的损失就是了。狛枝同学歪七扭八的异星思考回路,属实不是我这种地球土着能参透的。

“——呀,荒尾同学。让你久等啦。”

会合的时候,才发现狛枝同学和我戴了同款手织围巾。

“原来你织了不止一条啊……”

“我是缺乏运动神经、四肢不协调的垃圾蠹虫,这一点荒尾同学也知道的吧?其实呢,在送给你的那一份之前,我还织了一条来练习;可惜实在是太过劣质,不要说眼界颇高的荒尾同学,连我都觉得拿不出手,扔掉也有点那个,就留给自己戴了。虽然不是我的本意,这样、我们正好凑成一对呢!”

“啊啊、这一定也是幸运的一种吧!”,自说自话、自己完结的狛枝同学,“嗯呼呼”地笑着,把脸缩到围巾里。

毕竟是初心者,能完整织出一条出来,我觉得就足够费时费心费力的了,更遑论两条。

完全没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事要做的吗,这人……

“狛枝同学的兴致还真高……在学校天台吃午餐,本质上和这个也差不多吧?”

“公园野餐,不觉得很有电视剧那种罗曼蒂克的氛围、令人心驰神往吗?荒尾同学也是,竟然愿意屈尊答应我这种毫无价值的垃圾蚂蚁的愿望,就算温柔也要有个限度,害得我都有点飘飘然了……”

“说得好像之前喋喋不休催着我答应的不是你一样。狛枝同学要是觉得我不答应比较好,我看我还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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