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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兴奋劲没能支撑几分钟,你就蔫掉了。

米斯达越过纳兰迦戳戳你,说你这也太夸张。

『开机,请投币……』你脑袋顶在福葛的座位背,紧闭双眼。

『喂,又要睡啦?你都睡一路了!』

『开机,请投币……』

『投什么币,往哪投?话说你是机器人吗?!』

米斯达疯狂吐槽,你昏昏沉沉,睡了。

能睡着是鱼之确幸——历经失眠大劫大难不死的你对此有极为深刻的感悟。

谁胆敢阻碍你睡觉,谁就是最可恶的人!

梦里出现了可恶的毛毛虫。

有五只毛毛虫,它们不断触碰你的肩与后背,讨厌死了,你抬手挥掉它们。

然而虫子没有立即爬走,而是贴着你的手侧。

虫子在发呆?

梦中的你迷思,虫子居然也会发呆?刚这么想着,你操控手指动一下,虫子就被开水烫到了似的,飞速窜逃。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际,身旁的纳兰迦和米斯达都在发呆。窗外已是黄昏,周边的建筑群成了你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如同绘本中跳跃而出的彩色小房子。

灰与浅棕的屋顶,暖白与橙黄色的建筑体,矮矮的连成弯弯曲曲的一排排,布加拉提行驶进入拐角,刚被视觉遮挡的又是浅浅的粉绿蓝。地面也是粉粉蓝蓝,一派梦幻的电影取景地。

你不信没有导演在这里取景,连喷泉的雕塑都是爱之天使丘比特。

进入小镇,你的脑袋就没从窗户外边伸回来。

暖暖的灯光,将彩窗与印有彩绘的墙也罩得暖暖的。

那些是印上去的吗?许是喷漆,但质感更像是拿来装点手账本的大型纸贴画。

『晚上吃什么啊?有没有点不一样的?』

『那要看这里的餐厅有什么了,我们总不能拿枪架人家脑门上让人家做点不一样的不是?』

『哼……还是想吃点新鲜的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纳兰迦嘟嘟囔囔,结果晚上吃的是意大利特产披萨。

『好吧……披萨就披萨,我喜欢吃披萨。』

纳兰迦沮丧着,完全看不出来他特别想吃披萨。

天已黑尽,你看不见光照以外的景象。发呆听他们各种胡言乱语,披萨上桌,你用叉子划开披萨,分成许多小块。

餐桌突兀一阵寂静,四个手拿意大利饼的意大利人都瞪圆了眼珠,紧盯你,以及你手里的叉子。

『小姐!你怎么可以用刀叉!』

只见米斯达满脸见到火星撞地球产生大爆炸,手里比比划划,最后指向他自己啃剩的披萨。

『拿起来吃才能吃到最正宗的味道!』

米斯达咬下一大口,向你展示“正确”的吃法。你扭脸,环顾周围,有拿起来的,也有使用刀叉。米斯达也瞧见了,但还是坚持披萨不应该切,那么做,吃出来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样。

你没再理他,慢慢吃。他们都完毕,你才吃下去一半。

『分了吧。』你把余下的都推给他们。

布加拉提问你不吃了?你摇头。

旅店就在对楼,布加拉提付完定金,交给你们房卡,你的是二楼的单人间,他们都在楼上。

电梯里,布加拉提叮嘱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他。你答应了。他们在三楼和五楼,假期人多,好巧不巧,只剩这三间空房。

晚上没有发生任何事,夜里睡得极沉。

第二日,阳光映于洁白的被单,别有一股迷人的兰叶熏香。

你在屋内找寻一番,果真在桌子上找到了香味源——本以为那只是个装饰桌面的小瓶子。

昨夜你没来得及洗澡,太困了,想着今早起来洗,现在谈不上是早晨,已然十点十二。

多洛米蒂的空气与那不勒斯不同,与远眺的视野一般,明朗开阔,胸中舒畅,连淋浴头落下的温水也是。

无有海边渔场的咸腥味,反有位居雪原高地之处的凌清。

洗完澡,门被敲。你擦着头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纳兰迦与米斯达。

“啊……昂……”

他们似乎要对你说什么,但都张着嘴巴,眼神发直,嘴里飘出来奇奇怪怪的音节。

纳兰迦两眼的聚焦来回跳跃,米斯达则一直盯着你脖子下边。

你也低下头,瞥见自己露出一半的胸,抬手遮上因裙子穿反而塑成的大领口。

米斯达咳嗽几声,难得见他脸这么红,纳兰迦也死盯地板,不愿抬头。

『为什么你们反应这么大呢?』你用双手托起它们,『这只是两团很沉的肉而已,对我来说,这是负担呢。』

纳兰迦捂脸朝后退一步,米斯达眼睛都要瞪出来。

『跑步的话,胸部就很痛,睡觉也需要抱着什么东西,坐下来,也需要用桌子来盛。但这样麻烦的东西似乎很招人喜欢……』你抬起脸,『想埋进来试试吗?』

米斯达也捂起鼻子,半是后仰,『可、可以吗?』

『你们在干什么?』

布加拉提过来,身后跟着福葛,两人抵达你们附近,看清你在做什么,都傻眼。

布妈咪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你歪头,『我在问他们想不想埋胸。』

随后,你久违地见到福葛如此狰狞的表情。

上次见福葛老师这副样子,还是你从浴室里探出头,叫他帮你找内裤。

布加拉提张了张嘴,又闭上。

『你想试试吗?』你问他,『我埋过你的,所以你可以埋我的哦。』

那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布加拉提身上。

布妈咪木着表情,『你该去吃早饭了。』

好吧,他不想讨论这个。

关上门,你把裙子重新穿好,开门跟他们出去。他们都吃过了,给你推荐哪个好吃,有好几家店。

你望着这群在清透浓郁的蓝天下温馨梦幻的小房子,后悔没能把智能手机拿上。再不济,也应该带上画画本。

『柑橘,薄荷,兰花。』

『什么?』

『这里的味道。』你仰头眯起眼,说着,『这样的感觉。』

很棒。

你转头,发现那四人都在瞧你,除了福葛,都在对你微笑。

问他们怎么了,他们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还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这地方真是来对了。』

『我在开心?』

『对啊。』

『你怎么能笃定,你是开心鉴定员吗?』

『对,没错!我就是!』

米斯达对你大大咧咧地笑,纳兰迦也跟随这样的笑话哈哈直乐。

你也微笑。

布加拉提付了早饭钱,你简单吃了些,和他们一同在小镇里漫步,远处延绵的山,令你有些恍神。

仿佛与你相伴的不是那群黑手党,而是你熟悉的家人。

“诶!”福葛扯住越走离他们越平行的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你刚才差一点就要被迎面驶来的汽车撞。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发呆。』

『还请您走里边。』

福葛拉你往人行道内侧走,你习惯性牵上他的手,他转头,盯你。

你迟迟意识到不对,放开他。

福葛远离你了一些。

……

风景都失了色。你低头看路,发着呆。纳兰迦唤了你好几声,你抬头,他说你居然不理他。

怎么会,你微笑着安抚他,自己只是在发呆,没听见。

你又恢复温吞,不管是走路,还是回他们的话。你想和他们分开,无意间绊了一脚,福葛又急忙拉你起来。

福葛与你对上眼,他又转瞬间移开。

中午,陪他们吃饭。没能和他们分开,你稍微走远点,米斯达都会首先叫住你。纳兰迦还问你是不是不想跟他们玩了。

你实在不愿意对纳兰迦说难听话。

仍然是烩饭,蘑菇烩饭,本应是白白的,里面却钻来钻去鲜红色的虫。

洗澡带来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了。

『怎么了?饭有问题吗?』

你不吱声,舀起有虫子的那一块,递到问话的布妈咪面前,问他,『有奇怪的东西吗?』

血红的虫子在他眼下蠕动,布加拉提却说没有。

哈哈,你早就确定了的。

你把勺子里的放回去,搅拌搅拌。自从把阿帕基的尸体撕碎后,幻觉里的器官与肉块都换为了蠕虫。

吃器官和吃蠕虫,你自觉没多少差别。

盘底上涌的血浆将白嫩嫩的烩饭包裹,如果不是有虫子,那就像是一层番茄酱芝士。新鲜扑鼻的血腥气也盘旋于空气中,此时正午,天色却近黯淡的黄昏。

纳兰迦问你没胃口吗,你没话说。

你习惯了的,舀一勺放进嘴里,却还是很想吐。粘稠到让你明白自己正在吃人的脑浆,虫子也在舌头上翻滚,你捂住嘴,咽喉拒绝下咽,胃也在抗议,但你不得不努力咀嚼。

『不想吃就不要吃吧……』

纳兰迦起手揩去你脸上的水,你抬起眼,视觉朦胧,看不清。

『有这么难吃吗?』

米斯达看看自己的海鲜烩饭,又看看你的。

眼见布加拉提就要站起来,你怕他让服务员给你换一盘,那你刚刚那辛苦的一口不就白吃了,起身端起盘子去隔壁桌,背对着他们。

边反胃边吃完一整盘,眼睛都哭干,厨子亲自出来慰问你,汗颜地表示难道自己做的真的很差?

你说不是,只是自己心情很差。

厨师送给你一支冰淇淋,你感谢他的好意,他安慰你,无论什么事都能过去的。

你也希望。

甜甜的雪球上总算没有虫子,经典的香草开心果双球,你谈不上喜欢开心果味,香草味是不错。

『难过的事?什么难过的事?』

厨师走后,几个黑手党凑过来。你起身随他们出店面,米斯达还在追问。

『我一想到2012年世界末日,心中的悲痛就难以灭绝。』

你一脸沉痛地道。

“嘎?”

『你在说什么。』

米斯达傻眼,福葛皱眉,纳兰迦问你真的吗?

你点头,真真的。

他们不信,觉得你是在敷衍人。

随他们怎么想。

他们要去爬山,你敬谢不敏,地上无处不在的虫穴令你难受,你只想回去睡觉。但布加拉提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商量一阵,米斯达留下来陪你。

『诶,你明天一定要去爬哦,我都为了陪你牺牲自己了。』米斯达在你身后嘟囔,『唉,好想去爬啊,景色这么好。』

你垂目地面上不断涌出蠕虫的巢穴坑道,心想,他怎么还没掉下去。

到了房间,你坐上床、蒙上被子,米斯达还在叽里呱啦。

这是一个话多版米斯达,鉴定完毕。

多亏他的聒噪,令你足以忽视掉那堆散落在枕边密密麻麻血淋淋颤动着的虫卵。

但你还是想拉一个人跟你一起倒霉,遂表面微笑,给他讲述一个有关家族背负蠕虫诅咒的恐怖故事。

“嗯……?”

听完你讲的,米斯达眨了眨眼。

『我怎么感觉我读过?有个很像的故事,史蒂芬·金的《撒冷镇》,但是那是有关吸血鬼的。』

他给你讲一遍他印象里的故事,大半情节跟你讲得相似,但在你的叙述中,完全没有吸血鬼的存在。

嗯……可能你觉得吸血鬼的那部分剧情很无聊,所以忘记了吧。

『你喜欢恐怖小说?我看过好几本呢,要不要我推荐给你啊。』米斯达挠着脸,问你。

你脑了一遍米斯达的已知剧情,没有描述他什么时候读过恐怖小说,只提到过他没钱的时候就去抢那些看电影还骂电影明星的观众的钱。

『不用。』

『诶?不要小看我哦,我在这方面的储备量还挺足的!』

你没回他,房间安静下来。

『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们一起玩啊,每次都是我们找你,就没见一次你来找我们,你肯定觉得我们很烦吧?毕竟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又开始罗里吧嗦。

『确实烦。』

这回他不说了。

『但你们人很好。』

“诶?”

『就是因为人好,才烦。』

米斯达好一会才回话,『我怎么没懂你的意思?』

『睡了。』

『等一下!你解释一下啊!』

你闭上眼。

有时你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当真是个机器人,那该有多好哇。

晚饭时间,被他们叫起来,洗了把脸,昏昏沉沉被他们拖去吃饭,或许是太困的缘故,虫子幻象一点也没来骚扰你。

他们在商量明天的安排,居然想在山里过夜,自己搭帐篷。不愧是一群年轻娃,听到冒险就嗨皮了。

上午八点就把你叫醒,催你赶快洗漱,吃完早饭,就开车上山。

难怪他们大包小包带了大堆东西,合着就是为了露营。

居然还有尤克里里,你问这是谁的,福葛举手,他买的,感觉很适合露营,但他不会弹。

很想说他是不是动画片看多了,但转脑一想,这里二刺螈又不多,是自己动画片看多了。

你将它架在腿与胸之间,尝试拨弦。这弦还没有调呀,福葛说这是刚在小镇上买的。你笑了笑。

福葛闭上嘴,看着你。

调好弦,布加拉提已驶入山路,山风扑入车窗与你们相拥,鼻腔里盈满薄荷的清凉。

湖蓝清透,绿野与高山也都是那么磅礴辽阔。

山与水与蔚蓝的天,一样不可缺。

“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从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

三人像是诧异你会弹尤克里里,又或是莫名其妙开始唱歌。米斯达与纳兰迦扭头看你,副驾驶座的福葛也倾过来身,倚着靠背旁听。

“才张开翅膀,风却变得沉默,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

你敷衍地拨几下自己压根没记住的间奏。

“庆幸的是我一直没回头,终于发现,真的是有绿洲……每把汗流了,生命变得厚重,走出沮丧才看见新宇宙……”

机车首席布加拉提联同跟随节奏摇摆的三只小黑手党一起摇。

“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地活……”

……

『哇!你会唱歌耶!』

纳兰迦一副智商不太高的样子,说着任谁都能听出来的话,为你鼓掌。

米斯达问歌词是什么意思,你翻译成稀烂的意大利语——这太为难你了。

『居然不是爱情歌,这歌词真不错,听着很励志。』福葛赞许地道,又话音一转,『不过我不会感谢轻看我的人。』

你点头,你也不会。

米斯达求你返场,来一首爱情歌。纳兰迦说不要不要,来一首快乐兴奋刺激的!

纳兰迦这么一提,你就想起那些赛车玩具悠悠球一类的动画主题曲,绝对热血。

“fsh!dash!加油!fsh!dash!加油!雷速登赛手们快速加油~!”

随着节奏与音调的加速高攀,汽车也像歌词唱的那样,roll~roll~roll~fsh!dash!

“在~赛道飞驰~沿途颠簸起伏中摇摆,多少事情在掌握内,多少是意料之外~”

“看~你追我赶~分秒间比试反应能耐,战况激烈心越澎湃,闪电冲线热切期待~”

听不懂汉语的纳兰迦还是兴奋地打出一套升龙拳!

“放眼世界,天大地大,只要相信梦想就会存在,胜利大门,等我来打开~耶~!”

吼到你嗓子都痛了。

“来吧!fsh!dash!加油!雷速登赛手们快速加油!弯弯曲曲,闪电漂移,穿破重重障碍,超越对手!”

“——为争取胜利不到最后不罢休,面对挫败誓不低头!”

“耶!!!”

纳兰迦最是高兴。

“呼!!!”

米斯达和福葛意思意思鼓掌欢呼。

你翻译一遍,大致讲一下这个动画片是玩具赛车比赛,福葛才真情实意称赞,歌词很好。

结果布加拉提因为飙车被警告了。一众黑手党开怀大笑。

『诶,再来首爱情歌嘛,这么浪漫的氛围,浪漫的地方~』

欢乐之中的米斯达还想让你唱他想听的,晃你手臂,与你一样黑漆漆的眼睛亮晶晶,『好嘛好嘛~』

好吧。

你把尤克里里放下,米斯达诧异地问,你不弹吗?你耸耸肩,不会弹,而且这首歌也不合适。

没开口唱,因为没想起来歌词。米斯达等了好久,催促你,你说不要急,爱情急不得。

福葛立刻转过头来,『好有道理!』

你:……

这是你随口说的。

拖延一阵时长,总算想起来一些,但你韩语实在不会,幸好他们都听不懂,可以瞎编。

当然,调子你也降了,唱不上原调那么高。

『有你在的地方,我会与你同在……』

非常安静飘渺的开头,车内人都安静,无人打扰。

『你要去的地方,我会一起跟随……』

你闭上眼,享受无音的风。

『为了你,我每天笑着,为了你,我开始祈祷……入睡时思念着你,睡醒时也呼唤着你,在我身边守护着我,你就是我的天堂——』

『你是我唯一的方向,我只想要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真的十分感谢了。』

『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在这累人的世上,教会我什么是爱,我真的非常幸福。』

中途截断,你给他们翻译,他们还一愣一愣的,问你怎么唱到高潮不唱了。

因为中间不翻译一下,唱完你就把前面忘光光了。

『这首歌好甜,可是听着心里有点难过。』

你挠挠头,不懂纳兰迦怎么就难过了。

接着唱。

『在你怀中呼吸,在你怀中拥吻,听见你的声音,如迷梦一般……我懂你的眼神,懂你的爱,你就是我的天堂——』

『专属我的人,没错,守护我的人——管什么悲伤与疼痛,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就谁都不羡慕。请牵起我颤抖的手,因为我活着的理由就是你。』

唱罢,隔好几秒,他们才从震撼中回神,迟迟鼓起掌。你翻译完,他们又都面露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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