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想着大不了到时有缘见到仇滦连那件衣服一起跟他道歉,实在是我无能,他剑都拔了,我还哪里敢要,立刻就要拉着方智出去,大不了不住这间客栈,再在夜里拉着马车好好找找,不行就再睡在马车里,也不是没有睡过,只是要委屈马和他这双腿了,马都饿瘦了,唉……看老板也不很欢迎他们这种不肯花钱的。
“叫你走了?”谁想他走过令狐危身边时,只听又一声铁刃入鞘的声音,令狐危脚下懒懒一挡,往他肩上顺势一搬,连武功路数都算不上的一次出手,便把人弄的狠狠仰翻在地。
他带的小孩儿叫一声“悯叔”,登时便扑过来双手乱挥,死命捶打令狐危,可惜个子小,只能打到令狐危膝盖:“打死你!打死你!让你摔我悯叔!打死你!坏人!”
令狐危手指一掸,便将他轻如鸿毛地弹滚在地,无聊一笑:“毛崽子,滚一边儿去。”
堂中众人纷纷起立,盯着地上的给摔掉斗笠巾布的人,越围越近,个个脸上都是痴色,仿佛给谁勾了魂去。
闹腾了一晚上的悦来客栈,此刻人人屏气敛声,怕惊着谁一般,呼吸都放慢,人人安静,个个缄默。
令狐危还没觉得他两个周围人越围越多,看着自己刚才顺手摸了一把丹田的右手,贫乏空虚,根本不是练武之人,甚至还有点虚弱,想道:“原来真不会一点武功,难道……真是仇滦自愿给他的?”
林悯姿势狼狈的撅着屁股在地上找那个自己削的木头簪子,头发太长了,他一路就拿这树枝削的木头棍儿跟斗笠一起别在头顶,斗笠给摔掉了,头发散了一脊背,又乱又热,找到后,拾起转身,压着火气:“我真的不跟你打架……”一面说一面想把头发别好,伸着一双手举在后头收拢头发,稍宽的破旧棉布袖子落下,露出一双颤抖的洁白手臂,颜色如雪中冷玉,又气又急又怕,怕他还不依不饶,自己又打不过,还不知还要让怎么羞辱,又拿泥堵他嘴?或者将自己又踩在地上?
这样想着,怎么别也别不好,反倒扯的发丝疼痛,红了眼尾,他大老爷们儿,手本来也不巧,持续弄了一头的汗出来,加上通红的眼尾,自己不知道自面貌已变做什么荒唐样儿,反正落在此刻戾气顿消,双目略有痴态的红衣少年眼中,就像是女儿家被气急气狠了。
半天别不好,林悯只好先放弃,颓然垂手,头发散了一脊背铺在肩上,跟他尽量好声好气道:“你说那令牌是你的就是你的吧,你拿走吧,我推也给你推到地上了,你厉害,我窝囊,大家都看见了,你的面子是有的,我是无能的人,大家有目共睹,你学了武功也不是用来欺负不会武功的人吧,有个词叫那什么,胜之不武……你放过我吧,也给你出气了,不是正道人士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围人此时倒个个正义,勇敢起来,纷纷叫道:“姑娘莫怕!来我这里!他若再敢轻慢辱你!在下这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对对!姑娘过来我们这里!哥几个护着你!若有我们弟兄一条命在!不叫姑娘受半点委屈!”
“姑娘还是来我们这里,躲我们身后……”
“我们青山派又岂是无能之辈……”
一时堂间人人叫闹,连不会武功的小二也提着茶壶挺起胸膛护在了这定是女扮男装出来闯江湖的美人。
仙女,定是仙女了,男人不可能会生的这么美,这世上没有这么美的男人。
霎时间,堂中各门派早已摆阵一般已将被欺负的红了眼睛的美人护在重重包围之后,纷纷义气挺胸,将痴住眼神的令狐危逼视不退。
直到众人相挤相护,逐渐不见那张生怒含怨的脸,令狐危才醒过神来,耳边仿佛还浸在那清清雅雅的嗓音里,面上却早已满萦怒气,仿若被藏起什么重要之物,冷霜剑铮鸣出鞘,一字一字道:“让开。”
这二字一落地,后面被人挡起来的林悯都吓一激灵,反倒是方智拍拍他手,安慰说:“悯叔不怕。”
他自从竭州以来,乖得不像话,只脸色苍白,被饿那七天的瘦苍之色还没养回来,林悯摸着他苍白小脸,深叹道:“咱爷俩儿怎么这么难呢?好容易想住回客店也住不成,又惹上事了……”
楼上众湖海帮弟子早听见了动静,纷纷持剑下楼亮出兵刃,令狐危是他们少主,少主受辱就是湖海帮受辱,众弟子剑气凌厉,也不示弱,怒视众人。
堂上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杀气腾腾,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谁先动了手,江湖各路英雄很可能就要为了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在今夜血撒悦来客栈。
令狐危才不管这些,如入无人之境,洋自持剑穿过人墙,冷霜剑所过之处,俊目睨看阻拦不让的人,有人吞口口水,到底让开,不过口中争强道:“堂堂江湖第一大帮,一群人欺负一个带着小孩儿的弱女子,今夜之后,怕是要在江湖中沦为笑柄!”
此时,湖海帮大师兄魏明忙跳步下来,他来的晚,没看见姑娘样貌,只早在来报信的弟子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急急对众人笑道:“大家不要误会,实是这位姑娘手持本帮鱼铁令,事关重大,我们少主问询心切,不过是请这位姑娘问句话,本帮有令,手持鱼铁令者,尊待若帮主,若真是姑娘好生得来,便是本帮贵客,等我们仇少主见面,再做定夺。”
他提到仇滦,众人才给几分薄面,那可是江湖中有名的一展千峰仇滦仇小侠,情义无双,真正扶危助困,在献州大败天极魔宫四大护法,救出数百孩童,一时人人爱戴。
剩下的那些也给让了路,纷纷在旁安慰姑娘,好生交代便是,若他又欺负你,大伙儿绝不叫你受委屈。
“姑娘”林悯被周围吵吵嚷嚷,都不知该反驳哪句,索性不说话了,抿着嘴巴,见这人模狗样的小子走到自己跟前,将那令牌和一个玉镯一起递给他,林悯实在是在众人吵吵嚷嚷中混了头脑,还有自那夜一刀刺死那畜牲后到现在还没缓过杀人的神儿来,顺手把两样东西一起接过来了,愣愣看着。
令狐危见他肯接镯子,美目一亮,不自在道:“这令牌我信是仇滦自愿给你,此刻还你……你接了我的东西,我……我得带你回去见父亲。”
林悯才稍有反应多拿了,要还给他,正递出去,腕上一紧,已被他顺势扯住腕子将那透白如水的玉镯戴了上去,腕上一凉,林悯便被拉着往令狐危他们的二楼上间走了。
早有弟子抱起地上一直看着他们冷着眼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小男孩儿跟上去。
已被拉上楼梯的林悯彻底反应过来,令狐危把这事干的太自然了,给镯子,拉走,自然的好像林悯才是冒昧的那个人,林悯满头问号,想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一点儿错没有,便大声道:“你带我去哪儿?我不跟你走!”
回头担忧地看,方智被一个白衣弟子抱在怀里紧跟他们,那湖海帮弟子正讨好地跟一直板着一张小脸儿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的方智说笑话,林悯稍放下心,又见自己一转头,他们都直着眼睛对自己微笑,也稍觉没那么坏,只是有点傻,这红衣服的小子最蠢,又蠢又坏,不想跟这小子走,狗东西扯住自己手腕,握得太紧了,他手心还烫得烙铁一样,又不敢骂,只好叹气不止,一遍遍耐心道:“放开,我叫你放开,我把令牌还给你,手镯也还给你,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们出去找别的店住,我不想跟你回去见你父亲,我要赶路,我是要去江南的……”
令狐危拉着人脚步不停,也不说话,不知道怎样跟“她”说话,脸在前面红的猴子屁股一样,不敢转过来,不敢看,只拉着人回房,铁手无情,攥得紧紧的。
而堂中的大师兄魏明正跟听见林悯叫嚷要扑上去抢人的几位好汉正经解释:“姑娘手中拿着我们湖海帮的鱼铁令,便是我们湖海帮的贵客,此乃本帮内部事务,姑娘更是本帮贵客,便不劳各位费心了。”
恩威并施,握剑抱拳道:“谁若阻拦,便是干涉本帮内事,便是与整个湖海帮为敌,大敌当前,大伙儿还是一致对外罢,不要先窝里反起来。”
众人只好偃旗息鼓,纷纷在心里想,天杀的,怎的手中拿的不是我帮我派信物,叫大伙儿英雄救美都没名没份,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