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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风言风语

 

“浮屠圣功”秘籍共分七册,万仞山多年前取出的碧津,便输得一败涂地了。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万千鸿来到中原夺塔,多用阴谋诡计,哪怕临阵对敌,也几乎未动用过“浮屠圣功”。

此刻,王临风见万千鸿修炼“浮屠圣功”,暗想你为七宝圣塔把中原武林闹得天翻地覆,可是这“浮屠圣功”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爹还不是输给了我师父?你若真想做天下故人相逢魔教少主h

王临风哪料到万千鸿会突然提起尹东元?想起尹帮主的一颦一笑,身体更是止不住发热,脸色晕红一片,眼神中流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万千鸿脸色一沉,说道:“你做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你又在想那个伪君子了,是不是?”

王临风又羞又嗔,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老说人家是伪君子?人家可是大英雄,大豪杰。”

万千鸿喝道:“什么英雄豪杰,别再惹人笑话了。那人借着雪域情龙的名头,把你的身子翻来覆去玩弄过千百八遍,分明就是色胆包天,图谋不轨。怎还能大言不惭,自称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人是不是还说,你们俩是天底下最好的好朋友,所以他才肯献身救你?哼,你真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简直是最傻的傻瓜。”

王临风心中一动,反问道:“那你呢?你对我也是色胆包天,图谋不轨吗?”

万千鸿愣了愣,神情极为恼怒,说道:“休得将我和那个伪君子相提并论。”

王临风还待还嘴,万千鸿不由分说抬起他的双腿,下身向前挺进。

那根生龙活虎的阳物,便顶进了湿润温热的小穴之中!

王临风呜的低吟一声,只觉得身体被塞得满满当当,阵阵快感如电流般通过全身,四肢不由抽搐了几下,连带着手铐也在轻轻作响。

万千鸿一言不发,咬牙肏干起来,只觉得那小小洞穴又紧又软,深埋其中,爽利无穷,如升云端般飘飘欲仙。

王临风神魂俱醉,满脸通红,薄唇分开,转过脸去,几枚贝壳般的白牙死死咬住了枕头。

他唇齿间偶尔倾泻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又是隐忍,又是享受,听来更增几分艳色……

万千鸿下身抽插的速度愈加猛烈,如狂风骤雨,如惊涛骇浪,不断拍击王临风的身体。

那粗涨性器不断摩擦娇嫩小穴,把穴口磨得一片通红,激发无限辛辣快感。

情到浓处,万千鸿伸手扣住王临风的腰肢,那白皙窄腰立即显出五道淡红色指痕。

连床榻都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性事,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不住前后摇晃。

王临风身上又疼痛又舒服,牙口一松,放开枕头,转回脸来,双目失神,痴痴望着万千鸿。

只见魔教少主莹白胜雪的肌肤浮起情热红晕,一对蓝湛湛的眼眸染上爱欲色彩,仿佛碧海蓝天,要将他溺毙其中……

万千鸿低声问道:“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说着,伸长手臂撑住床头,下体开始缓缓研磨,位置极深,动作沉着有力。

王临风十根足趾忍不住抓向脚心,双腿攀住了万千鸿的腰背,只觉得魔教少主仿佛在他小腹最深处翻搅似的,呻吟着答道:“只有你一个人在我眼前……我……我若是不看你……嗯……那还能看谁?”

万千鸿忽然不高兴了,说道:“要是有旁人在场,你就懒得再看我一眼了,是吗?我好稀罕你看我吗?立即给我闭上眼睛。”

王临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问道:“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啊?老天作证,我这一回可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万千鸿说道:“好,你是正人君子,你说话有礼有节,我是邪魔外道,我心胸狭窄得很,偏生不许你瞪着一双蠢眼睛盯着我瞧。我命令你闭眼,不然马上挖出你的眼珠,叫你跟游春池做一对瞎眼兄弟。”

王临风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

万千鸿抬起右手,五指成爪,倏地抓向王临风的右眼,在距眼珠寸许处停住,沉声喝道:“你听不听话?”

王临风心想我此刻有求于你,说不得要纵容你的坏脾气,于是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谁料,他刚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唇上一软,似乎是万千鸿轻轻吻住了他!

王临风吓了一跳,一下子瞪大眼睛,果然撞进那对幽蓝眼眸之中。

万千鸿双眼半睁不睁,轻轻用嘴唇贴住他的双唇,四片唇瓣狎昵磨蹭,触感柔软滑腻。

过了一会儿,他又伸出舌尖,试探着要伸入王临风的口中。

可王临风的嘴唇始终闭得很紧,万千鸿略感奇怪,抬眼一看,见王临风眼中满是震惊迷茫之色,忽然脸色微红,伸手捂住了王临风的双眼。

王临风不解其意,但觉万千鸿的舌尖不断进攻,便犹豫着张开双唇,两只舌头立即交缠在一起,你推我搡,唇齿相依,登时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

耳鬓厮磨之间,两具火热的男子躯体紧紧贴在一处。

万千鸿深深嵌在王临风体内,王临风的男根则在万千鸿腹部不住磨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限淫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千鸿在那小洞内泄出满腔精元。

王临风感到一股热水注入体内,浑身暖洋洋的舒适极了,也跟着射出元阳。

万千鸿又按着王临风抽插了数下,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雪域情龙无比餍足,安然沉睡。

王临风则晕晕乎乎的,全身飘飘荡荡,心神飞扬,不知魂飞何处。

万千鸿又命人取来热水擦身。待两人收拾干净,当夜便同塌而眠。

翌日天还未亮,万千鸿摇醒了王临风。两人穿戴齐整,便动身赶路。

下到一楼,只见那秃头老汉双手笼在袖中,正倚着柜台打瞌睡。

那杂役汉子仍在扫地,背心朝外,看不见面容。

万千鸿懒得与他们废话,随手抛了一枚碎银子,砰得一声,正好落在老汉面前。

那秃头老汉一个哆嗦惊醒过来,却不伸手拿钱,问道:“二位少爷,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语气十分惊诧。

万千鸿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头儿问那么多做什么?嫌命太长了?”

那秃头老汉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说道:“小伙子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嫌命不够短?”

万千鸿脸色一黑!

王临风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万千鸿的袖子,低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快走罢,何必跟老人家计较?”

万千鸿一把甩开王临风,说道:“我何时要跟他计较了?你倒是惯会做好人。”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临风暗自好笑,忽然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原来是那秃头老汉突然纵身扑出柜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擒住万千鸿的手腕!

万王二人都吃了一惊,这老汉怎会有这样的身手?!

那老汉悠哉悠哉,笑道:“少爷,老汉还没让你走呢,你怎能擅自离去?这家客店,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便宜地方吗?”

万千鸿向来自负,此刻竟然被一个乡下村夫偷袭得手,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登时勃然大怒,反手要甩开那老汉。

谁料那老汉的手看似干瘪苍老,如枯树皮般满是皱纹,却是力大无穷,万千鸿碧津十分无礼,若是放在平时,王临风一定要跟他论个长短,可眼下情况实在是奇怪到了极点,王临风不知这老汉是正是邪,一时不懂该如何作答。

那老汉见王临风不说话,还以为小道士瞧不上他的身手,顿足说道:“好哇,武当派高徒,眼光果然高得很呐!那你再瞧瞧这一招呢?还是入不了你的法眼吗?”话音未落,猱身而上。

只见他双手疾速拍出,或拳或掌,或爪或指,势若蛟龙出海,又若猛虎出山,刚猛至极,宏然昭昭!

虽然对手只有一人,万千鸿却觉得有千百名高手同时围住了自己,大惊之下,一边抬手拆招,一边向后退去,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另一边脸颊也吃了一记耳光!

万千鸿脸上惨白,雷霆震怒,厉声喝道:“老头儿!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我捣什么乱?”

那秃头老汉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老衲法号罗彻,区区不才,少林寺方丈是也!”

——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罗彻方丈!

王临风大喜!抢上几步,打了个稽首,恭恭敬敬说道:“久闻方丈大师威名,却不知大师怎会在此客店假扮掌柜的?”

罗彻方丈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两人一进门来,问也不问就把我当做掌柜的,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掌柜的了?何来‘假扮’之说?我向来乐于助人,你们身子脏了要洗澡,我就帮忙给你们烧个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收了万千鸿赏钱的那一节儿,他却故意不谈了。

王临风又惊又喜,转头看向那头缠白布的汉子,问道:“如此说来,这位师父也是少林寺高僧吗?”

那汉子仍然一声不吭,始终拿后背对着另外三人。

万千鸿惊疑不定,眯起一对澄蓝眼眸,盯着那人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常常在教中见到你的,你就是魔剑天王!”

那汉子见身份已经暴露,长叹一声,无奈说道:“魔剑……魔剑……难为少主还记得这个名字。”仍然不转身,只是抬手解下头顶的白布。

只见他头顶剃得干干净净,头皮发青,顶门烫着九枚圆圆的戒疤。

其实,罗彻方丈头上也烫有戒疤,只是他皮肤黝黑干瘪,不仔细看的话,实在看不清楚。

魔剑天王既然追随罗彻方丈,那他应该是正派中人,可王临风想起净志大师的警告,总是无法立即相信此人,忍不住悄悄退到罗彻方丈的身边。

万千鸿怒道:“魔剑,你当真做了本教叛徒?”

那汉子又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他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剑眉星目,宝相庄严,气度肃穆,双手合十,沉声说道:“少主,多年不见,你已长成翩翩青年了。老教主身子可还安好?”

手下留情

万千鸿冷笑说道:“属下都叛投了少林寺,我爹爹能好到哪里去?魔剑,我和你虽不怎么相熟,但我爹爹向来待你如何?你的恩师待你如何?不必我提醒你了罢?你怎能忘恩负义投敌叛变?还是说,你有了新师,就把旧师忘到了脑后?”

无论是正道还是邪派,徒弟不经师父允准,任意改拜他师,可说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叛徒行径。

罗彻方丈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万千鸿骂道:“喂,小魔头,你怎么说话呢?玄晧这是弃暗投明,可不是另攀高枝。谁要是跟我的爱徒过不去,先吃老和尚两个大耳刮子!”

万千鸿本想说:“我早就吃了你两个大耳刮子,若是不跟你的爱徒过不去,我反而是吃亏了。”但觉双颊火辣辣发疼,心里到底还是忌惮,悻悻说道:“我自跟魔剑天王说话,你少来跟我夹缠不清。”

玄晧神色端庄,说道:“还请少主省得,我早已舍弃‘魔剑’这个名字,如今只用师父所赐法名‘玄晧’。玄晧此次是奉师命下山斩妖除魔,并非特意来与少主为难。念在往日恩情,玄晧今日两不相帮。”

万千鸿眼见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到了这生死关头,反而天不怕,地不怕,冷着脸说道:“好一个‘两不相帮’,我劝你免了这些惺惺作态,趁早取了我这妖魔鬼怪的项上人头,向你的新主子邀功讨赏去罢。”解开腰间毒龙黑鞭,飒的一声抖落开来。

玄晧却不出招,摇了摇头,说道:“少主的人头,轮不到玄晧来取。”俯身从一张长桌下摸出两样物事,凌空抛给王临风,喊道:“王道长,接住了。”

王临风不及细想,双手伸出,分别接住那两样物事,低头一看,左手是一柄拂尘,右手是一口长剑,剑身晶莹剔透,如霜胜雪,正是佩剑飞霜!

王临风重获兵器,喜出望外,一时也来不及追问这两件兵刃怎会落到少林寺手中,将拂尘插在背后,一把抽出长剑,反手斩断铁手铐。

他挺剑前指,清声喝道:“万少主,你困我困得够久了罢?你要去西域也好,要上西天也罢,请你自便,恕贫道不相陪了。”

罗彻方丈拍手笑道:“小道士,你今天说什么也得露一手功夫。老道士的功夫虽好,未必就能调教出好徒弟。小道士的本领如何,老和尚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万千鸿则怒道:“王临风,你又来捣乱!”咬了咬牙齿,低声说道:“你内功尽失,如何打得过我?我早就说过,我宁可杀了你也不会放你自由。圣教主万千鸿说到做到,绝不手下留情。”

王临风长剑在手,胸中豪气丛生,微笑说道:“原话奉还!”

他早知道万千鸿鞭招毒辣,当下左手剑诀牵引,右手唰唰唰递出三剑,尽是太极剑中最凶险的杀招。

万千鸿对太极剑钻研已久,当下抖开长鞭,凝神拆解。

两人攻守相宜,进退有度,对彼此的武学路数都了如指掌,倒像是师兄弟之间拆招,两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但这次比武是生死相搏,并没有约定“只比招式,不论内力”。王临风的剑招虽用得精妙浑熟,毕竟没有内力支撑,威力着实大减。

万千鸿的长鞭则是招招狠辣,劲风如刀。

他鞭风所到之处,店中粗木桌椅寸寸爆裂,可见内功之雄浑强悍。

两人过了十数招后,万千鸿渐渐占了上风,只听咻的一声,长鞭抽中王临风的脸颊,白皙肌肤登时显出一条血痕。

罗彻方丈连叫可惜,说道:“小道士剑术很好,可是手脚有气无力,活像一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刚刚那一招‘云海浮沉’若是用得实了,小魔头少说也要断三条肋骨。嗯,现在这一招‘水木清华’也很漂亮,只是你动作太慢啦。老道士的太极剑讲究剑走轻灵,可没有你这么傻乎乎的打法!”

王临风自己丢脸倒是没什么,但连累师父清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开口解释道:“方丈大师,你可冤枉我啦。万少主给我丹田下了七根银针,否则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罗彻方丈说道:“岂有此理!我们早就听说魔教给十二首领下了七银针,只想着魔教虽然歹毒,未必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这件事儿居然是真的。”

万千鸿脸色一黑,说道:“堂堂少林方丈,乔装打扮,坑蒙拐骗,这才叫卑鄙无耻。”

罗彻方丈不以为意,拍拍玄晧的肩膀,说道:“乖徒弟,你快去揍那小魔头。老和尚的武功,兴许比老道士差了一星半点,但说到调教徒弟的功夫,嘿嘿,那可是老道士拍马都追不上的。”言语中颇有夸耀之意,显然很以玄晧为荣。

玄晧无奈唤道:“师父。”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大约又是“两不相帮”之类的话。

罗彻方丈哼哼几声,神情十分不满,却也没有再说话。

这老活宝胡乱搅和了一通,王临风略觉心神不宁,眯眼观察战局,只觉自己若是内力还在,一招一式都能杀得万千鸿人仰马翻,偏偏丹田刺痛难当,半点内力也使不出来,忍不住心浮气躁,却是犯了武当武学的大忌。

万千鸿这时却是心无旁骛,身形游走,鞭影于四面八方结成一张巨网,毒龙黑鞭劈头盖脸朝王临风笼罩而下!

王临风忙使出一招“垂虹西望”护住天灵盖,但知自己剑上毫无内力,招式再怎么精妙,也不过是做个花架子罢了。

眼看着头顶就要中招,正待心急如焚之际,忽然一只手掌贴住他的背心,紧接着,一股极为醇厚的纯阳内力注入体内!

王临风精神大振,暗道一定是罗彻方丈出手助我,立即引导内力循环游走,又一层层输出至飞霜剑之上。

只见长剑震颤,寒光变幻,一瞬间击飞龙首鞭头。

万千鸿手握长鞭后退一步,死死瞪着王临风背后那人,喝道:“你不是说你两不相帮吗?怎么出尔反尔?真不愧是走狗叛徒,说话如同放……放……”

他本想说“放屁”,但在罗彻方丈这等武学宗师面前,实在不愿污言秽语,自降格调,于是转而质问道:“魔剑,你对得起我爹爹万老教主吗?你对得起你的恩师闻人宫主吗?”

王临风一愣:听万千鸿的言语,似乎出手相助的人不是罗彻方丈,而是玄晧?

他连忙竖起长剑,只见剑身反光之中,他身后那个人赫然是魔僧玄晧!

王临风心中一震:玄晧转投少林寺才不过十年,竟然练成了如此正统雄厚的少林纯阳内功。

只怕当世青年豪杰之中,只有丐帮帮主才能与之一较高下。

虽然玄晧较自己年长十岁,也多了十年修为,但十年之后,自己却未必能修炼到他今日之境界,当下心中满是敬佩之情。

玄晧右手紧紧抵住王临风背心,纯阳内力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沉声说道:“闻人宫主的教导之情,万老教主的知遇之恩,我毕生难忘。只是此世已不存‘魔剑’之名,只有少林弟子玄晧。”

罗彻方丈哈哈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徒弟。”

万千鸿冷笑说道:“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重新做人么?你从前做过的事情,妄想随随便便一笔勾销么?天底下绝没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玄晧肃然不语,手掌贴住王临风身子,不住吐出雄浑内力。

王临风剑招登时威力大涨,剑光如电,招招精妙绝伦,实际变作了以二对一的局势。

万千鸿倍感吃紧,又过了数十个回合,终于露出一处破绽。

王临风瞅准机会,一招“高山仰止”,长剑自上而下斜斜递出,一剑指向万千鸿的左胸。

剑尖只消前刺一寸,就会刺入万千鸿的心口!

玄晧见胜败已分,悄然撤回手掌。

万千鸿胸口剧烈起伏,一双蓝湛湛的眼睛死死瞪着王临风,说道:“天注定我就是要被你剜心夺命,我无话可说。王临风,动手罢,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杀人吗?”

王临风脸色冰寒,厉声喝道:“你住嘴!”

他咬紧牙关,五指死死握住剑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却怎么也、怎么也无法下手……

万千鸿感到飞霜剑上一丝丝刺骨凉意侵入肌体,心中一片冰凉,忽然无名火起,说道:“王临风,那夜在华山之上,你就该痛痛快快一剑杀了我,可是你不安好心,偏偏要留我一条性命,叫我为你……为你……你这又是何必?”

他眼神中又是屈辱激愤,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王临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色变来变去,始终犹豫不决,低声说道:“我……我……”

万千鸿怒道:“你什么你?你还在等什么?快动手啊!”

王临风明知万千鸿是生平大敌,明知人人得而诛之,可是看着他那对蔚蓝的眼眸,想到一路上来点点滴滴,一时竟心乱如麻,迟迟下不了杀手。

万千鸿还道王临风是打算先折磨自己一番,眼神变得格外阴鸷,忽然挺起胸膛,奋力往长剑上撞去!

王临风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立即回剑。

万千鸿的衣服戳破了一个小洞,却没有伤到皮肉,怒斥道:“你躲什么啊?”

罗彻方丈亦是疑惑不解,问道:“小道士,你这是怎么了?小魔头色胆包天,图谋不轨,昨夜破了你的清规戒律,你还能饶他性命吗?”他性子随和,向来不拘小节,因此才能对着小辈说出“破了你的清规戒律”之类的话。

王临风脸色一红:原来罗彻方丈知道我和万千鸿做的事儿了,是了,他们一直守在店里,内功深厚,自然听得到动静……一时难以解释,转身说道:“方丈大师,咱们先不杀他,行么?”

万千鸿一双幽蓝眼睛立即瞪得浑圆,怔怔看着王临风,薄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罗彻方丈则板起面孔,粗声粗气说道:“你为什么手下留情?难道你是自愿和他相好的吗?你既是出家人,又是武当派高徒,怎能和这小魔头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我要跟你师父告状,瞧他不揍你的屁股!”

王临风忙道:“我没有跟他勾勾搭搭,只是……只是他捉我为俘的时候,常常言语上威胁取我性命,可从没有真的下过杀手,他还帮我……帮我……”

罗彻方丈盯着王临风看了一会儿,忽然眉开眼笑,伸指戳了一下王临风的眉心,说道:“小娃娃,你心地很好啊,颇有我佛门弟子的慈悲胸怀,只是你心肠太软,以后肯定要吃苦头——”

他话未说完,忽然万千鸿厉声说道:“王临风,我那样对待你,你还道我是好心给你帮忙吗?你可真是傻到家了!”

僧道合璧

王临风心脏怦怦乱跳,急道:“我……我自然明白你不安好心,我今天偏要饶你一命,由不得你胡搅蛮缠!”

万千鸿咬牙说道:“你何时明白我的心思了?你明白什么?牛鼻子蠢道士,你什么都不明白!”忽然扬鞭卷起一把木椅,直朝王临风面门砸去。

王临风视线受阻,立即挥剑斜削,一剑将那把木椅削成两半。

但就是这么一个恍神,万千鸿已掏出三枚霹雳火弹,发力掷出,分从左、中、右三个方位攻向罗彻、王临风、玄晧。

三人都识得霹雳火弹的厉害,连忙回身躲避。

三枚霹雳火弹或落在地上,或落在桌椅板凳上,立即燃起三堵烈焰火墙。

这客店为木柱泥造,店中桌椅用具大都是木雕草编,一眨眼的功夫就烧起一片熊熊火海。

三人只觉得皮肤热得发烫,眉毛似乎都起火烧焦。

火光炫目,烟雾弥漫,万千鸿已逃得不见踪影。

王临风正待提剑再追,罗彻方丈拉住他袖子,说道:“小道士别浪费力气,小魔头已追不上啦,咱们三个快逃命去罢。”

王临风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心神凛然:我为什么会松一口气?难道我不愿与万千鸿性命相博?我为什么对他心慈手软?难道我对他……对他……

这时店中火势越来越旺,附近农家的村民都跑出来救火。

三人趁乱出了客店。

王临风内力被封,无法施展轻功,罗彻方丈及玄晧分别托起他的腋下,提气疾奔。

王临风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腾云驾雾般飞速而去。

奔出三四里,到了肃州撑脚下,见城外有一片野林子,林中有三两破屋,便捡了一间进去歇脚。

三人在屋中坐定。

王临风对二僧郑重其事拜了三拜,说道:“多谢方丈大师和玄晧高僧救小道脱离魔爪。”

玄晧讲究门规,不愿与师父相提并论,稍稍斜过身子,不受王临风的拜谢。

罗彻方丈则坦然受之,眼珠滴溜溜转动,神色格外狡黠顽皮,说道:“小道士呆头呆脑,遇事犹豫不决,不太像是老道士的徒儿啊。”

王临风懊悔不已,说道:“方丈大师教训的是,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放走了魔教少主。”

罗彻方丈鉴貌辨色,见王临风悔意是真,点了点头,说道:“你和那魔教少主是命中注定的冤家,以后多得是机会打打杀杀,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嘿嘿,再说了,倘若你真的杀了老魔头的独子,老道士更是活不成啦。”

王临风一听确实如此,心下宽慰不少,但转念一想,方才若是一鼓作气擒住万千鸿,大可用他把师父及其余十一首领都交换回来,中原武林大危机顷刻化解,岂不妙哉?

如此想来,自己终究是错多对少,心下无比黯然。

好在他灵台清明,暗暗自责了一会儿,念起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胸中郁闷慢慢消解,抬头问道:“对了,方丈大师和玄晧高僧怎会守在那乡下客店?”

罗彻方丈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前游掌门送来英雄帖,我命玄晧代我去参加英雄大会,小和尚们乱成一团,我只能交代玄晧的出身,这下更加不得了了,少室山上面闹得乌烟瘴气。净志那小和尚更是胆大妄为,居然背着我私自上了华山,结果被魔教捉去做了俘虏。你说他傻不傻?英雄不问出处,玄晧既然已皈依佛门,管他以前是四大天王还是四大地王,我佛眼中还不都是一样?”

论起年事辈分,净志大师已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但到罗彻嘴里却还是“小和尚”,听来实在好笑。

不过罗彻一开口,就把门派隐秘全都说了出来,足见对王临风毫无隐瞒。

事关少林内部门户之争,王临风不便附和,含含糊糊应了几声。又悄悄看了玄晧一眼,他面朝窗外,背对二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罗彻方丈说道:“净志虽然很不听话,但好歹是我的徒孙。他陷落在魔教手中一日,我少林寺就一日抬不起头来。为了救他,十八罗汉倾巢而出,老和尚也带着玄晧出山助阵。一群和尚追到西凉地界,徘徊多日,终于机缘巧合捡到你遗留的信物。”

王临风说道:“净德罗汉大师所说的‘强援’,果然就是方丈大师。”

罗彻方丈说道:“是啊,那时,我和玄晧正在西凉城那一头,十八罗汉来不及等待,先行循着信物追进荒山之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和玄晧赶到,却是半个人影也找不到了。只在山路上撞见几匹受惊乱跑的马儿,从马背的包袱中找到了你的拂尘和佩剑。想来是魔教抓住你以后,从你身上缴获来的物品,我们就毫不客气照单全收了。”

王临风双手分摁长剑拂尘,心中无比感激:冥冥之中,天意垂怜,否则两件爱物随着马儿遗失山野,当真是一生之憾。

他定定心神,将魔教用“天火霹雳阵”对付十八罗汉的事情说了。

罗彻方丈听罢,恍然大悟,说道:“西域火药威猛至极,十八罗汉只怕讨不着什么好处。他们要么是追着魔教教徒深入荒山,要么是重伤之下,胡乱找个地方结庐疗伤。我和玄晧实在找不到他们,便想着,魔教教徒总归要往西去,于是离了群山,守在肃州道路之上,找到一家客店守株待兔,专门等候漏网之鱼。嘿嘿,没想到那魔教少主贪图享受,当真自己送上门来。我们打算等着魔教大部队赶到,将妖魔鬼怪一网打尽,所以起初没有发难。”

万千鸿虽然轻功了得,但身上还扛着一个王临风,终究是慢了一拍,反叫罗彻、玄晧后来居上,抢先一步占到那家乡下客店。

这中间机缘颇为玄妙,若是差了一星半点,王临风现在还是万千鸿的笼中鸟。

罗彻方丈说道:“那小魔头脸白眼蓝,面貌好认得很。他一走进门,我就知道他是魔教少主。可是你么……老和尚一开始猜不出你是何方神圣。你和那小魔头拌嘴斗气,吵闹不休,若不是那小魔头叫你‘王临风’,我还真当你们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王临风脸色一红,说道:“方丈昨夜既然听到房中动静,为何……为何不加阻止……莫非是不愿打草惊蛇么?”

罗彻方丈朝玄晧努了努嘴,说道:“老和尚昨夜听到小魔头使坏,心想岂有此理,这不是欺负到老道士头上来了么?当下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出手阻拦,却被小和尚拦住了。”

王临风立即看向玄晧。

玄晧转过身来,肃然说道:“王道长,贫僧从前长居西域,知道魔教种种偏门毒药。昨夜见你气息平缓,但到午夜子时,突然欲火大作,因此猜测你是中了雪域情龙。此物若是不得发泄,只怕于你性命有虞。又见万少主对你颇为回护,所以任由万少主助你发散药力,请莫见怪。”

王临风“啊”的叫了一声,神色慌乱,颇为窘迫羞赧。

罗彻与玄晧对视一眼,他们本来只是猜测,现在是确信无疑了,王临风果然是中了雪域情龙。

王临风慌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什么,急急问道:“玄晧高僧可知雪域情龙的化解之法?”

玄晧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前在西域醉心武学,于毒药之道只是略有所知,至于化解之法,那是全然不懂了。”顿了顿,“道长不必称我为‘高僧’,我……我远远不是高僧。”

王临风说道:“多谢玄晧师父据实相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罗彻方丈忍不住说道:“那雪域情龙只是十天发作一次,又不是无时不刻都在发作,你不必如此挂怀。”

王临风黯然说道:“临风从前大好男儿,洁身自好,清明澄澈,但如今……如今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了……”

罗彻方丈劝道:“不过一具臭皮囊罢了,你将它看得那么重做什么?管他是魔教少主,还是旁的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能助你驱散药性,保全性命,你再拿这条性命做一番大事业,便丝毫无愧于英雄之名。”

王临风早知道罗彻方丈潇洒豪放,看事看得极开,却也不敢相信他以武林宗师的身份,居然会这么大大方方开解自己,一时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罗彻方丈看他这副傻样实在好笑,哈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和尚为老不尊?但老和尚说的不是大实话么?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凭的是什么?凭的是侠义聪慧,凭的是武功身手,又不是处子之躯。否则咱们以后对付魔教,直接把天底下烈女节妇聚到一起就成事了,还费那老大劲儿办那英雄大会做什么?”

其实少林寺的门规严苛,比起武当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罗彻方丈一生固守元阳,从未破戒一次,此刻为了开解王临风,言语这才显得放肆孟浪。

王临风知道罗彻方丈一番好意,说道:“多谢方丈大师点拨,小道感激不尽。”

罗彻方丈很是得意,说道:“放眼当今武林,这一番话也只有老和尚敢说出口了。就算换做你的师父,哼哼,老道士自持身份,脸皮薄得很,未必能像老和尚这样说得明明白白。”

王临风心里却是一跳:师父现在虽然神志不清,但日后若有机会恢复清明,知道昏迷之中做下师徒相奸之事,只怕大受打击。万一激愤之下拔剑自刎,有谁能拦得住他?

不过,这个念头在脑中一晃也就过去了。

眼下连师父都没救出来,哪有心思去想以后的事?

罗彻方丈又问道:“小道士,你现在是自由身了,之后打算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武当山最近可不太平啊,你的同门道侣未必有功夫来帮你。”

王临风一愣,忙追问道:“我派出什么事儿了?”

罗彻方丈说道:“小魔头曾说过,各门派可拿七宝圣塔去赎回人质,好些人就记到心里去了,自己没本事和魔教对抗,便跑去武当山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央求武当派交出七宝圣塔,好让他们拿去救人。武当道士打也打不得,赶又赶不走,好生为难啊。”

王临风早知万千鸿这招挑拨离间异常阴险,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中计,心里十分焦急,说道:“唉,这不是正中魔教下怀么?”

罗彻方丈又说道:“不仅如此,你那日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江湖上好些人不服气,成群结队跑去武当派耀武扬威。大小道士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手来帮你啦。现在啊,江湖上许多人就等着哪个门派出来牵头,再办苦海捞针

王临风一下子愣住了,惊诧说道:“方丈大师,你不随我们一起来么?”

罗彻方丈哈哈笑道:“我是少林寺方丈,下山这么些日子,已经很是不妥了。莫说随随便便离开中原,那是更不可能啦。”

王临风看看笑容满面的罗彻,又看看一脸严肃的玄晧,忽然明白过来:罗彻方丈是在千方百计为玄晧铺路!

玄晧从前是魔教天王,因此在少林寺颇受猜忌,所以罗彻方丈特意派他去西域救出人质,建功立业,成就英名,将来才好名正言顺继承衣钵。

可是,倘若玄晧独往西域,就算救回所有人质,旁人未免还是要猜疑他是魔教奸细,故意在向中原武林拉拢示好。

即便罗彻本人同行,人家也只觉得是方丈大师偏心徒弟,未必买他的帐。

但若王临风与玄晧随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王临风是武当派高徒,与少林内斗毫无关系。他又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大有声势。只要他肯出面为玄晧做证,大家自然会相信玄晧是真心从善,至少也不会明目张胆猜忌于他。

遑论日后王临风执掌武当派,玄晧则统率少林寺,两派掌门曾有过这段深入虎穴的生死交情,于两派友谊大大有益。

想到此处,王临风看罗彻的眼神变得又是佩服,又是不解:罗彻方丈怎能为玄晧盘算到这个地步?

难怪少林寺中有人猜测玄晧是方丈的私生子,否则真是难以理解这份独一无二的厚爱了。

罗彻方丈说道:“小道士,你在想什么呢?你到底是敢去,还是不敢去啊?”

王临风稍作沉吟,小心翼翼说道:“我自然敢去,只是我内功被封,恐怕会拖了玄晧师父的后腿。”

他对玄晧之忠心仍然存疑,在自己毫无内力的情况下,若是事出有变,岂不是又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局面?

罗彻有些为难,迟疑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

忽然玄晧转过身来,沉声说道:“王道长,我可为你取出七枚银针。”

这话大出王临风的意料!他满面惊诧之色,说道:“此话当真?”

罗彻立即说道:“玄晧,大事当前,你不可白白浪费内力。”

玄晧摇摇头,说道:“王道长剑法出神入化,倘若能解除束缚,定是一大强援,怎能说是浪费呢?”

王临风听他二人言语,似乎取针一事非常损耗修为,忙道:“敢问玄晧师父打算如何取针?你知道万少主的下针手法么?”

玄晧说道:“只有施针者才知道最准确的下针位置及角度。若是外人出手拔针,力道角度但凡有一点点差池,只怕酿成终身之憾。我从前修习过魔教武功,对万少主的施针手法,只是心里大约有个数罢了。万万不敢凭这一点儿猜测贸然拔针,把王道长的身家性命当作儿戏。”

王临风怔了怔,说道:“玄晧师父既然不能出手拔针,那七枚银针要如何取出来?”

玄晧平放手掌,缓缓往前一推,做了一个“送出去”的姿势,说道:“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我从道长背后注入一丝内力,引导其行至丹田,轻轻顶住针尖,再将银针缓缓推出体外。从体外拔出银针,位置角度全凭猜测,但从体内推出银针,却能够掌握大局,因势利导,慢慢试探其角度,细细推敲其路径,如此就稳妥得多了。”

王临风浑然没料到还有这种取针方法,一时间呆若木鸡。

这法子当真傻得可以,愚公移山,不亚于此,可是傻归傻,这法子却是十拿九稳,必然行之有效。

其实这方法原本也不难想,但是正派中没人学过魔教的下针手法,而魔教中又有谁愿意自损修为去救正派人士?

王临风受困已久,不免心动……

罗彻方丈在旁边添油加醋,说道:“以玄晧的内功修为,推出前尘难忘

王临风脸色一红,心想什么泻火不泻火的,少林、武当皆是侠义道,捉住了魔教俘虏,拷打审问一番也就罢了,怎能行那奸淫歹事?

不过雪域情龙确实是极大的祸胎,罗彻此刻明明白白把话说破,也免去以后许多尴尬。

王临风收下盘缠,说道:“小道都省得。”

罗彻双手叉在腰间,昂首冲玄晧说道:“乖徒儿,你记好了,老道士只有小道士一个徒弟,你须得好生照料于他。万一小道士有个三长两短,老道士气也给你气清醒了,肯定举着那柄梦蝶剑,一路杀上少室山来取你小命,哼哼,到时候大罗金仙都护不住你!”

玄晧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弟子遵命。”

罗彻很是满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说道:“小道士,你过来,老和尚有几句话单独说给你听。”

王临风忙随着罗彻方丈来到屋外。

其时天光正盛,暑气蒸腾之中,远方城郭光影浮动,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罗彻方丈敛容正色,说道:“小道士,老和尚得跟你交个底。净志被捉之后,玄晧在少林寺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从前追随他的小和尚们,也不敢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只好带他出来避祸。否则对付几个魔教妖邪,十八罗汉已绰绰有余,哪里用得着老和尚亲自出山?我不陪你们去西域,不是贪生怕死,而是盼玄晧靠他自己的本事干出一番大事业,以后抬头挺胸做人,再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王临风早就猜到罗彻的用心,这时听他对自己推心置腹,足见信赖之意,应道:“是。”

罗彻说道:“玄晧在正邪两道有很多仇家,却没有一个真心朋友。他本来是个活蹦乱跳的少年郎,但这些年来一直压抑本性。自从华山事变之后,他更是沉默寡言,好不憋屈。老和尚刚刚命玄晧好好照顾你,现在也请你好好照顾他,大家开开心心做好朋友,你说好不好?”

王临风很为他们的师徒情感动,说道:“玄晧师父对我大有恩情,这一节儿,方丈大师尽可放心。”

罗彻方丈笑了笑,说道:“想当年老道士和老魔头打架,我特地下少室山去助阵。后来回寺路上,忽然发现一个魔教少年远远跟踪过来。我装作没察觉到,一直让他跟了我好几天,才把他揪出来。”

王临风心生好奇,追问道:“那就是玄晧师父么?”

罗彻方丈点点头,说道:“玄晧当年才二十岁,就跟你现在一样大。我那时看老道士和老魔头打架,早已看得兴致大发,手痒得不行,憋了好几天,正好捉住了他,二话不说就把他痛打一顿。他脾气却硬得很,既不求饶,也不还手。我打着打着觉得好没劲儿,停下来问他有什么企图,他却突然向我拜倒磕头。你猜他说了什么?”

王临风说道:“玄晧师父一定是仰慕方丈风采,心向佛祖,期盼皈依少林,改邪归正。”

罗彻方丈摆摆手,说道:“玄晧那时是粗人一个,说不来这种文绉绉的话。”

王临风微微一笑。

罗彻神采飞扬,继续说道:

“他那时说的是:‘我是南天王魔剑,万仞山万教主命我易容潜入你们少林寺做奸细,我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心里是很不痛快的。我亲眼看着万教主比武输给章真人,连练功的宝物都被抢走了,脸皮剥得干干净净,输得一败涂地,理当回去西域继续练功,来日重新挑战章真人,怎能再使这些下作手段?’

“我听得哈哈大笑,心想这小子倒是直率爽快,很合我的胃口,就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道:‘他妈的白道、黑道整天斗来斗去,有个鸟意思?老子不想再理会了。万教主派我潜入少林寺,我就顺势跟上了你。我观察你好几天,瞧你这老和尚潇洒豪迈,武功也不弱,不似其他正道伪君子假惺惺的,更不似那章真人冷冰冰的。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如此,我要跟你出家做和尚。’”

王临风又觉好笑,又是感叹。

原来玄晧出家前如此刚烈快直,他后来在少林寺磨炼十年,一定受了不少困苦艰辛,才变作今天这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当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其实少林寺乃佛门净地,门下弟子大都是庄严肃穆的性子,像罗彻方丈这般洒脱率性的前辈高人,莫说是少林寺,放眼中原各大门派都难找出难解难分

玉挽容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格外惨白,颤声说道:“你们是不是疯啦?临风道长,你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身,还不快回武当山,怎可主动跑去圣教送死?这岂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王临风说道:“这位玄晧师父已替我去除银针,王临风虽本领低微,但去那龙潭虎穴里闯它一闯,似乎也未尝不可。”神态潇洒,语气中透露着无比信心。

玉挽容更是愕然,看向玄晧,说道:“你是玄晧?你……你就是那个叛教大畜生魔剑天王?!”

他骂“畜生”也就算了,偏偏“畜生”之前还要加一个“大”字,生怕不能激怒玄晧似的。

玄晧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之色!

王临风真人这徒儿呆头呆脑的,未必想得出这样的话来嘲笑自己,故而默然不答。

行了一顿饭的功夫,骡车出了肃州城。

阳光炽烈,蝉声聒噪。

城外农田相连成片,日光之下,宛若一匹巨大的碧绿丝缎。

王临风捻袖擦了擦额汗,转头问道:“玉衡使,你要喝水么?”

玉挽容被点了穴道,既说不出话,又使不出武功,孤孤单单坐在柴堆之上,满面委屈之色。

他见王临风来关怀自己,一双美目登时涌出泪水,双手抱膝,低低呜咽起来。

此时虽然出了城,但来来往往还有不少路人。众人见状,一道道怀疑目光都射向骡车。

玄晧脸色一沉,叱道:“哭什么?”抬手就要整治玉挽容。

王临风连忙摁住他手,说道:“我去劝他。”翻身跃上柴堆,坐在玉挽容身边,说道:“玉衡使,我和玄晧师父又没有绑你的手,又没有塞你的嘴,更没有给你下银针,你哪里难受了?我暂时给你解开哑穴,你不要大喊大叫,好么?”

玉挽容泪水涟涟,冲得脸上黑灰一道道流下来,哭着点了点头。

王临风伸手解开他的哑穴。

玉挽容却不说话,飞身扑进王临风的怀里,揪着他的衣领,嘤嘤哭泣起来。

旁边路人开始对着骡车指指点点,更有好事者喊道:“小兄弟,这妹子怎么哭得这样惨?她是你们拐来的吗?你们该不会是拍花子的罢?”

王临风吓了一跳,忙高声说道:“不是的,今天日头太毒了,我家妹子热得昏头了。”

玉挽容更是羞愤,抬手捶了一把王临风的胸口,终于开口说道:“你坏死了,你才昏头了!”

王临风扳住他的肩膀,说道:“玉衡使,你是在故意捣乱么?你到底有什么委屈,快点说出来,否则……否则玄晧师父要来打你了。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一样一样试在你身上,我听了都要发抖,难道你就不害怕?”

玄晧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王临风,又面无表情坐正身子。

玉挽容愣了愣,心想魔剑天王连圣教都敢背叛,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不禁有些忌惮,擦擦眼泪,说道:“好罢,我老实说了,你可不要怪我啰嗦。你们打算混入圣教,那活脱脱就是送死!你年纪还这样轻,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向阴曹地府,心里实在难过,我……我是不想活了……”说到这里,泪水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王临风瞧他情真意切,不由心中一动,温言说道:“原来你在为我担心,多谢你了。我也知道此行万分凶险,但你熟知魔教内部种种机关,你若肯帮助我们混入魔教,岂不是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玉挽容幽幽说道:“我为你担心,你却半点儿也不担心我。我若是出手助你,你们失败了,我会死;你们成功了,少主秋后算账,我还是会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宁可堂堂正正为圣教献身,又何苦再戴一顶‘叛教畜生’的大帽子?”

王临风凛然说道:“玉衡使,你若是愿意改邪归正,正道有的是手段保护你,万千鸿绝对不能伤到你一根毫毛。”

玉挽容摇摇头,说道:“你们正道有什么手段,我是不知道的。但圣教的雷霆手段,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斜眼睨向玄晧,说道:“某些猪狗不如的大叛徒,有本事就在少林寺躲一辈子,要是敢重回圣教,哼哼,那就等着教内千万好手,一人一刀把你剁成肉酱罢!”

玄晧霍地回过头来,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留你一条性命也是无用,现在就把你剁成肉酱!”

玉挽容大怒,梗着脖子说道:“快快动手,我可不怕你,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凭什么你想转投少林就转投少林?你想做好人就做好人?你从前也是圣教教徒,现在却装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清白模样,倒显得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好教徒全都像是贱骨头一样,真是岂有此理!”

玄晧脸上显出一种极为阴鸷狠厉的神色,又强压下去,面色紧绷,一言不发。

王临风夹在他俩中间,觉得好生为难,说道:“玉衡使,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玄晧师父可从没骂你是贱什么的,你这不是信口雌黄么?”

玉挽容辩解道:“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王临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玄晧师父心里在想什么,你都能看得出来?你真厉害,我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玉衡使神通广大,能教教小道读心术么?”

玉挽容气得连连顿足,嗔道:“临风道长,你就只有对我说话才这么轻佻。换做是万少主,看你敢不敢这么挤兑他。”

王临风想起万千鸿,不由脸色微红,心想你们家少主脸皮薄得很,“贱骨头”这三个字,只怕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玉挽容又怒视玄晧,说道:“魔剑天王,我可没有说笑,你那点小心思,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对我疾言厉色,对我心狠手辣,就是为了显得你和圣教势同水火,不共戴天。可惜啊可惜,少林弟子都不在这里,你这副凶相做给谁看?”

玄晧忍无可忍,沉声说道:“王道长,你到底能不能管住这小妖精?”

说话间,他右掌竖起,内力聚于掌心。

瞧这架势,这一掌下去,只怕玉挽容的脑袋登时变成烂西瓜!

王临风吓了一跳,忙道:“玄晧师父息怒。”又飞速点了玉挽容的哑穴,低声喝道:“玉衡使,你这是做什么?你都变作俘虏了,何苦一次次招惹玄晧师父?”

玉挽容呜呜呻吟几声,神情显得很不服气。

王临风蹙起长眉,英俊面容冷若霜雪,说道:“玉衡使,你觉得玄晧师父是大叛徒,我却觉得他是大豪杰。苦海无边,多少人一辈子都执迷不悟,玄晧师父却能斩断毒龙,潜心向佛。他在少林寺清修十年,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那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你忠于旧主,不愿学他叛出魔教,那也就算了,何必冷嘲热讽于他?”

玉挽容呆住了,一双妙目瞪得浑圆,好像在说:“临风道长,你居然向着他,不向着我?”

若是换做其他男子,看见玉挽容这副怯生生的可怜模样,只怕骨头都要酥了。

但王临风不为所动,说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左右路上闲着没事,你好好想一想罢。”

玉挽容咬住嘴唇,缓缓低下头,睫毛颤动,泪光盈盈,格外凄苦可怜。

王临风伸手抹去他脸上泪痕,返回车夫座位,与玄晧并肩而坐。

玄晧低声说道:“王道长,多谢你为我说话。”

王临风说道:“玄晧师父客气了。其实,玉衡使从前待我很亲善,可见他本性不坏。咱们现在捉了他,他心里害怕,难免口出恶言,你千万别怪他。”

玄晧神色肃穆,答道:“王道长,你初涉江湖,不懂得魔教妖邪的阴毒手段。那小妖精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拼命讨好你,就是要骗得你团团转,哄得你不分是非黑白,从而害得你身败名裂,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王临风一愣,思索半响,说道:“玄晧师父,多谢你提点我,但我不觉得……不觉得玉衡使是在骗我。”耳背泛红,语气略带羞意。

玄晧察言观色,隐约猜到了什么,开门见山问道:“再过几天,你体内雪域情龙发作,是不是打算叫那小妖精帮你?”

王临风羞道:“这……这……”

玄晧说道:“你既然心意已决,就不必婆婆妈妈。我师父也说过,凡人的身子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不值得你如此烦恼。”

王临风眼望前方,只见道路曲折,漫漫无边,轻叹一声,说道:“嗯,此话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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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数日,三人晓行夜宿,向西而去。

玄晧一路上沉默寡言,有时王临风想与他商议大事,瞧他不言不语的模样,总也不敢多问。

这一日到达沙州府。

此地是东西商路交界之处。三人驾着骡车进城,只见市肆繁盛,车水马龙。

虽是汉人城池,但街上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胡人,可见与西域距离已经很近。

沙州府繁华富庶,三人再做贫民打扮,反而惹眼,于是卖了骡车木柴,换上干净衣裳,夜里投宿在城中一处客店。

这天又是雪域情龙发作的日子。

三人用过晚饭,玄晧瞧天色已晚,说道:“王道长请自便,我就守在外面,有事叫唤一声便是了。”说罢,翻出窗子,飞身跃上屋顶,只留下王玉二人在屋中。

烛火如豆,照得二人脸上光影变幻,明灭不定。

玉挽容还惦记着王临风帮玄晧说话的事情,双手抱在胸前,板着面孔,瞧也不瞧王临风一眼。

王临风忽然有些紧张,伸手替玉挽容解了哑穴,说道:“玉衡使,你好啊。”

玉挽容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好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好。你们把我打扮得又脏又丑,还把我放在骡车上满世界晃荡招摇,我是不能再做人了。”

王临风说道:“脏也就罢了,你几时丑过了?”

玉挽容说道:“我要是不丑,那就是美得很了?既然如此,你怎么半点儿都不怜惜我?还帮着那贼秃驴教训我?”

“贼秃驴”三字一出,屋顶东南角立即传来“喀啦”一声脆响。

原来玄晧就守在屋顶上放风,他内功深厚,清清楚楚听见二人话语。玉挽容出言不逊,他心有怒意,不慎捏碎了一块瓦片,又强行压抑怒火,不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玉王二人也听到了这小小声响。

王临风暗想玄晧师父今夜又要听墙角了,心中更觉羞涩。

玉挽容却是怒上加怒,撅起小嘴,重重“哼”了一声。

他本就生得美貌,这时清丽面容带上几分嗔意,犹似玫瑰带刺,罂粟含毒,更显得危险而又诱人。

王临风那厢却是如霜胜雪,纯洁超然,纵使心里害羞到了极点,面上仍是淡淡的不露半点声色,说道:“玉衡使,你从前说过,你愿意帮我排遣雪域情龙之苦,这话还算数么?今天晚上,能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玉挽容瞧着王临风的容颜气度,心中爱欲暗生,眼珠子一转,却使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粗声粗气说道:“你为什么不叫那贼秃驴帮你?”

王临风一怔,说道:“此事与玄晧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了?”

玉挽容说道:“怎么没关系?你是武当派高徒,他是少林寺传人,你是真道爷,他是假和尚。你们都是名门正派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们才是一路人,我算什么妖魔鬼怪?怎能入得了临风道长的法眼?”

王临风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今夜的难关,生怕玉挽容激怒了玄晧,没得又平生无数波折,连忙劝道:“玄晧师父不是假和尚,他真的是和尚啊。”

玉挽容撇了撇嘴,说道:“好哇,他是真和尚,我也是真妖精。既然他那么好,你就去找他帮你泻火啊,做什么又来招惹我?”

王临风好生无奈,垂下眼睫,屈指轻轻敲击桌面,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道:“既然玉衡使不愿意帮忙,贫道怎能强迫于你?先前那句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多有得罪,实在是对不住。”站起身来,默默走出客房,颀长背影看起来无比黯然。

玉挽容怎料到他说走就走?大吃一惊,正要举步追上,忽然想到那贼秃还虎视眈眈守在屋顶,自己身为俘虏,若是走出屋子一步,只怕被他一掌拍扁。

当下不敢再追,高声喊道:“临风道长,你要去哪儿?时辰都这么晚了,你还敢在街上乱跑?你回来啊,快回来啊!”

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王临风始终不回。

只见自己一条细骨伶仃的身影,孤孤单单映在墙上,何等寂寞?何等凄凉?

玉挽容大为懊悔,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怒道:“玉挽容,你算什么玩意儿?你一不是皇后公主,二不是瑶池仙女,一个不男不女的魔教小妖精,竟敢学人家千金大小姐乱使小性子?你真傻,你真傻!”

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还是想不出办法追回王临风,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抬头说道:“圣教诸位大仙在上,弟子玉挽容诚心祝祷。求求诸位老前辈大显神通,快把临风道长送回我身边。弟子只要能和他相好一回,纵是完事以后立刻死了,那也心甘情愿!”

忽然屋顶传来“呵”的一声冷笑,原来是玄晧听到玉挽容的祝祷,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挽容又急又怒,正欲破口大骂,但一转念,想到自己和临风道长正邪殊途,好不容易二人独处,临风道长还放下身段自荐枕席,这真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自己却猪油蒙了心,把飞到嘴边的熟鸭子作践没了,那不是活该受人讥笑么?

玉挽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索性伏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古时孟姜女哭长城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门扉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走进屋来,接着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问道:“咦,你怎么又哭了?受什么委屈了?”

玉挽容一呆,愕然抬头。

泪眼朦胧之中,只见王临风垂首凝视着他,俊朗无俦,冲淡谦和,宛若一尊无情无爱的圣洁神像,唯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玉挽容瞪大眼睛,站起身来,呆呆说道:“临风道长,真的……真的是你么?”

王临风抿唇一笑,仿佛一尊冰冷神像霎时有了生气,说道:“你认错人啦,我不是王临风。我叫王临云,又叫王临雨,还叫王临雾,唯独不是王临风。”

玉挽容破涕为笑,说道:“那我就是金挽容、银挽容、铜挽容,唯独不是玉挽容。”抢上前去,用力抱住王临风的胳膊,说道:“临风道长,你为什么回来了?难道你已经办完事了?没有这么快的罢?”

王临风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刚刚不是嫌弃自己身子脏么?都怪我粗心大意,我原该想到这一节儿的。我方才去请店里伙计准备热水,你好好洗一个大澡,我不会再拿雪域情龙的事情来烦你了。”语毕,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几名伙计挑着热水走进屋中,一桶一桶热水倒进大浴桶。又在浴桶中洒了厚厚一层玫瑰花,倒了一整瓶茉莉香露,旋即躬身退出。

水汽氤氲,花香蒸发,直熏得满室香气,芬芳怡人。

玉挽容走近浴桶,只见水光摇曳,花色梦幻,煞是好看,一时受宠若惊,说道:“临风道长,这些都是你为我准备的么?”

王临风说道:“我瞧你们家少主沐浴的时候大费周章,想来门风如此,便叮嘱店里伙计一定要仔细准备,没想到他们的花头这么多,我也是大开眼界了。”

玉挽容笑道:“临风道长,你真是糊涂啦,少主是金枝玉叶的凤凰,我是微不足道的麻雀,你怎能拿我和少主相比?”

王临风笑了笑,说道:“你喜欢就好,你慢慢洗澡,我这就去了。”

玉挽容怎会再放他走?连忙拉住他,说道:“你别走,我……我愿意帮你整治那雪域情龙。”

王临风一愣,旋即露出笑容,如释重负般说道:“玉衡使,多谢你。我正为此事发愁呢,若是你不愿帮我,我就只能去花街青楼……可我一个出家人,要走进那风月之地,实在是……实在是……”

玉挽容噗嗤一笑,说道:“你又不是情丝百结魔教小妖精浴桶h

王临风脸色一红,说道:“你怎么知道男子的那个……比女子的那个还要……还要……”

玉挽容眼神格外灵动狡黠,说道:“世人都道男女有别,男人猜不透女人,女人搞不懂男人,唯独我天赋异禀,与众不同。男男女女身上那点儿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儿神秘之处。”

王临风心中一动,说道:“既然你身兼男女之长,何不潜心研习武学?你现在那一手长纱功夫,招式虽轻巧灵活,只是长劲儿未免不足。你日后可分修男女武功,各取所长,增补改进,阴阳调和,刚柔并济,说不定就能在武林中开辟出一番新境界。”

玉挽容嗤笑出声,说道:“都这当口了,你还有空来指点我的功夫?好啊,我现在就要来对付你啦,你倒瞧瞧我的手段是不是‘刚柔并济’。”

说罢,他左手伸到水下,并拢五指,松松环住王临风的阳物。

王临风此时还未勃起,男根驯服地垂在双腿之间。

玉挽容握住那形状姣好的茎身,借着热水的润滑,上上下下套弄起来。偶尔还用指甲搔刮底部的双丸,小施疼痛,更是刺激。

王临风年轻气盛,哪里经得起如此玩弄?不过几个回合,性器就在水中昂然竖起,生龙活虎,精神百倍。

玉挽容笑道:“临风道长,子时明明还没到啊,你的小兄弟怎么就高兴成这副样子了?只怕不是因为雪域情龙罢?”

王临风又是舒爽,又是羞窘,说道:“谁叫你这样子摸法?我……我可管不住它了……”

玉挽容说道:“非也非也,你从小修习武当内功,怎么半点儿定力都没有?你在武当派修的是什么功呀?章真人是这么教你的吗?”

听到“章真人”三个字,王临风更觉得抬不起头来:是啊,雪域情龙还没发作,我怎就和小玉这般夹缠不清了?岂不是主动破戒?

他稍稍扭动身体,想要躲开玉挽容,可是两人在浴桶里裸裎相对,又有何处可躲?

他大为发窘,水色花光一照,俊雅清傲的面容染上一层淡淡红色。

玉挽容瞧他这副模样,又是心动,又是好笑,说道:“临风道长,你的师父是不是很吓人啊?怎么我一提起他,你就害怕得想逃跑?”

王临风连连摇头,说道:“我师父一点儿也不吓人,他老人家待我向来很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玉挽容暗自腹诽:他老人家发疯入魔奸淫你的时候,难道也待你很好?只怕不见得罢。

但玉挽容不愿提起王临风的伤心事,故而嫣然一笑,低下头去,又咬住了王临风另一枚乳首。

他一边舔弄啃咬王临风的胸口,一边爱抚王临风的性器,上下其手,双管齐下。

快感层层叠加而来,王临风登时把心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陡然加快,下体茎身不断抽动,是为射精先兆。

玉挽容察觉到王临风要泄出精华,立即用指腹堵住马眼,昵声说道:“临风道长,你若是这么快就泄了身,岂不是弄脏了这么一桶玫瑰水?这可使不得。”

王临风即将登上欲望的最高峰,却硬生生被玉挽容所截断,那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欲火窒滞,血液乱走,几欲炸裂!

他难受到了极点,哑声求道:“小玉,你快松开手,我稍后请伙计再换一桶水就是了……”

玉挽容微微一笑,说道:“何必那么麻烦?只要你亲一亲我,我就让你发泄出来。”说着撅起嘴唇,送到王临风面前。

王临风更是窘迫,说道:“你要我亲你?可我……我不会啊……”

玉挽容嗔道:“接吻这种事是熟能生巧,自然而然就会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亲嘴都要师父教么?嘻嘻,只怕你师父自己也不会呢。”

王临风满面羞耻之色,红着脸说道:“你就别再提我师父啦……”

玉挽容从善如流,说道:“好罢,我不提他就是了,但你不肯好好亲我一口,我是决计不肯放手的。”

说着,他双手牢牢握住王临风的肿胀男根,又伸出舌尖,不断舔舐王临风的肩颈胸口等处,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王临风体内热血沸腾,却怎么也无法发泄出去,只苦闷得剑眉微蹙,双眼紧闭,当真是莫道不消魂。

如此煎熬片刻,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悠远的打更声。

不知不觉之中,子时已经到了,雪域情龙立即苏醒。

王临风本就欲念大盛,如此一来,更是火上浇油。

他灵台中烧起一片燎原大火,浑身肌肤似乎要寸寸崩裂,难受得满脸是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小玉,求你……”

玉挽容撅起嘴唇,柔声细语劝道:“好道长,那你就亲亲小玉啊。”

王临风再也无暇细想,低头堵住了玉挽容的嘴唇。

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这魔教少年双唇滑腻柔嫩,宛如一枚鲜嫩水灵的樱桃,忍不住探出舌尖,细细品尝那两片唇瓣的滋味儿……

玉挽容终于引得王临风主动吻自己,高兴得眉开眼笑,立即伸舌回应。

他们两人口唇相贴,舌尖交缠,一转眼就吻得难舍难分,水声啧啧作响,只觉得对方的气味无比甘甜。

耳鬓厮磨之际,王临风甚至开始转动头颅,主动变化角度,愈发加深这个吻……

接吻之道,果然是无师自通,熟能生巧。

玉挽容舒服得呻吟几声,忍不住腾出双手,用力搂住王临风的脖颈。

他的手一松开,王临风的下体终于脱离桎梏,刹那间就射出一股浓郁精水,在浴桶中融化开来。

高潮之后,王临风神情格外享受难耐,肌肤白里透红,英朗五官上覆着点点晶莹水珠,争如美玉含露,令人垂涎欲滴。

可是,雪域情龙不会如此轻易满足。

王临风的男根并未疲软,仍然硬邦邦、直挺挺顶着玉挽容的小腹。

玉挽容神色中含有无限甜蜜爱意,说道:“临风道长,你能忍到现在可真不容易。你放心罢,我一定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说罢,分开王临风的双腿,右手探向那股间小穴。

在雪域情龙的催发之下,那小洞早已又湿又软,含苞欲放。

玉挽容在穴口褶皱处稍作揉弄,便将手指插入窄小甬道。

洞穴打开之后,一股股热水争先恐后涌入其中。

王临风身子一个哆嗦,小穴不住翕张收缩,双腿却张得更开了。

玉挽容手指所触一片温软湿润,心脏怦怦乱跳,兴奋说道:“临风道长,我这就进来啦!”

王临风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玉挽容又是欣喜,又是急切,连忙抽出手指,扶着自家阳物,对准王临风的后穴,用力撑开穴口,一寸寸肏了进去!

王临风嗯的呻吟一声,飘飘然如升九天,后背紧紧贴住桶壁,双手抓住玉挽容的胳膊,感受着被男人填满的快感……

玉挽容身兼男女之形,知道情事之中,男女双方愉悦之法大有不同。

居于人上者操纵全局,大权在握,有时难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发泄,全然不顾居于人下者是否快乐。

他已打定主意要让王临风享受极乐,这时终于得偿所愿进入王临风体内,更不似寻常莽夫那般只知埋头猛干。

他细细凝视着王临风脸上每一个表情,先是插入小半截儿性器,在小洞中浅浅抽插,慢慢摸索到阳心所在,再循序渐进,将整根阳物推入其中。

四面肉壁包裹而来,热情挤压着滚热的阳物。

玉挽容开始摆动腰肢,性器埋在最深处缓缓研磨,每一下都磨蹭着敏感阳心。

王临风下身快感绵绵不断,就好像身体和魂魄都泡在一汪温热泉水之中,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玉挽容见他额角黏着几根漆黑发丝,显出一种凌乱而诱人的美感,便伸手散开他的发髻。

王临风脑袋向后仰去,长发委地,双目微闭,脸色失神而又愉悦。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展露无遗,喉结宛然分明。

玉挽容喜欢极了,低头吻了吻王临风的喉结,痴痴说道:“临风道长,我弄得你好舒服么?呵呵,肯定是了……那臭叫花子粗鲁野蛮,怎比得上我体贴细心?万少主又骄傲高贵,他自己快活过了就过了,哪里会纡尊降贵关心你舒不舒服?”

王临风笑了笑,哑声说道:“你说得信誓旦旦的,倒好像你亲眼所见一般。”

玉挽容瞧他神貌疏懒,心中一荡,说道:“不必亲眼所见,我便是猜也猜得到。”

王临风还要还嘴,玉挽容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下身发力一个深顶。

王临风闷哼一声,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玉挽容嘻嘻而笑,伸手撑住桶壁,将王临风困在臂弯之间。

两人胸贴胸、腹贴腹,肌肤相亲,热水在彼此身上细细流淌,好不炽热缠绵。

玉挽容一边尽情肏干,一边又说道:“临风道长,其实我从前只想做姑娘,一点儿也不想做臭男人。但你的身子真好,我反倒庆幸我能做男人了,否则怎能让你这样丰神如玉的神仙人物,在我身下婉转雌伏?你人前人后两副模样,个中反差,真叫人受不了……”

王临风从未受过如此奉承,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微微咬住下唇,默默感受着玉挽容每一次冲刺带来的快美感觉。

玉挽容深埋在王临风体内,只觉得那洞天福地湿热娇嫩,好似一张小嘴不住吮吸自家孽根,直爽利得他头皮发麻,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离开。

但飘飘欲仙之时,他忽然又患得患失起来,说道:“临风道长,我愿意为你一辈子做男人,但怕你……怕你看不起我……”

王临风双眼失神,并未答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道:“我若是看不起你,又怎会让你碰我?”

玉挽容先是一愣,继而心花怒放,动情唤道:“临风道长!”接着猛地扑进王临风的怀中。

他身形一动,哗啦啦带起一片热水,玫瑰随波摇曳。

王临风感到怀中这具身躯热得发烫,忍不住伸手抚摸玉挽容的秀发。

玉挽容情意激荡,当下与王临风相拥欢愉,痴缠狎昵。

红烛摇曳之中,花香袭人,如梦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王临风又一次在热水中泄身,雪域情龙终于餍足。

玉挽容也催动精关,将满腔精华留在王临风身体深处。

清澈水波冲刷了两人身上的汗水,浓艳花香则掩盖了淫靡气息……

王临风两度高潮,整个人泡得晕晕乎乎的,双眼闭拢,呼吸圆融,似是已沉沉睡去。

玉挽容对他爱怜尤甚,替他洗净身体,又搀着他离开浴桶,用布巾擦干彼此身体,服侍他躺在床上。

他匆匆穿好衣衫,取了一件长袍,准备要给王临风穿上。

但低头看去,烛光之下,王临风颀长匀称的身躯横陈在床,羊脂玉般的肌肤泛着一层粉红颜色,当真妙不可言,忽然又舍不得给他穿衣服了。

于是,玉挽容放下长袍,坐在床边,垂首凝视王临风的英俊容颜。

看着看着,忍不住开始动手动脚。

时而用指尖勾勒王临风好看的五官,时而抚摸他修长的手臂,时而在他胸腹肌肉上搓来揉去。

玉挽容一时如痴如醉,爱不释手。

忽然窗边传来一声轻响。

玉挽容登时从绮梦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竟是玄晧翻下屋顶,纵身跃入屋中。

原来玄晧许久没听见屋里动静,以为他俩已经完事,这才返回屋中。没想到一抬起眼睛,就见玉挽容正在王临风身上摸来摸去,不由皱眉说道:“二位怎么还在亲热?”

忽闻春池

玉挽容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展开手臂挡住王临风的裸体,喝道:“贼秃驴,你往哪里看呢?我自和临风道长好得蜜里调油,要你多管闲事?”

王临风半睡半醒之间,浑然不知玄晧回屋来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子,后背朝外,一头漆黑长发滑落到床下。

只见他浑身光裸,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背影煞是匀称英挺。

玄晧闪电般移开目光,硬邦邦说道:“既然完事了,怎么还让王道长光着身子?你就不怕把他冻死?”

玉挽容气急败坏,叱道:“你说的是人话么?临风道长身强体健,哪儿这么容易就冻死?”

玄晧闻到屋里的甜腻花香和情事过后独有的淡淡味道,心神略感不宁,冷冷说道:“我另去寻一间客房住下。你老老实实在这里服侍王道长,要是有半点儿不安分,立即剁了你的狗头。”

玉挽容呸了一声,说道:“王道长此时睡着了,你就懒得再装得道高僧,满嘴狗头不狗头的,说话也没点干净。”

玄晧不再理睬他,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玉挽容翻了个白眼,说道:“算你识相,滚得越远越好。”转身坐回床沿。

但见到王临风赤条条的身躯,蓦地想到“你就不怕把他冻死?”这句话,玉挽容忽然有些担心,赶忙展开锦被,严严实实盖在王临风身上。

王临风轻轻嗯了一声,睁眼问道:“玄晧师父方才来过了?”

玉挽容柔声答道:“他已去别处歇下啦,今夜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王临风低声说道:“小玉,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千万别再招惹玄晧师父了。”

玉挽容说道:“我才不怕他呢!再说还有你在旁边护着我,他打……打那什么还要看主人呢,肯定不会出手伤我。”

王临风说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佛道虽不同源,但出家人都是一般修身养性,可我看玄晧师父他……他……唉,我看他常常面露凶相,又强行压抑下去,这一腔愤怒毒火积攒在心中,便好似洪水壅塞,凶险万分。万一哪天爆发出来,必然是一泻千里,肆虐成灾。罗彻方丈派玄晧师父来西域救人,当然是盼着他成就功业,但说不定也是在故意考验他。你千万小心。”

玉挽容微微一笑,昵声说道:“临风道长,你是不是害怕我被那贼秃杀了?你不必再说这些神叨叨的话吓唬我,我不去招惹他就是了。”

王临风笑而不语。

玉挽容望着他的眉眼,感到说不出的欢喜,但过了一会儿,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忧愁之情,凄凉哀婉,不可抑止,鼻子一酸,竟掩面呜咽起来。

王临风略觉惊讶,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鼻子了?”

玉挽容飞身扑到他的怀中,哭叫道:“临风道长,我不想看你去圣教送死……你别死,你别死!”

王临风心中一软,说道:“多谢你,但我不得不去。若是我不救出师父,师父必受魔教凌辱,那么,我……我也不想活了。你自己也说过的,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咱们宁可死得堂堂正正,对不对?”

玉挽容泪流满面,挣扎许久,终于横下心来,说道:“临风道长,我……我愿意助你混进圣教!”

王临风又惊又喜,翻身坐起,握住玉挽容的手,说道:“小玉,你当真愿意背叛本教来助我?”

玉挽容神色忸怩,说道:“反正章真人已经发疯入魔了,他对我教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至于其他十一首领,咱们就见机行事,能救就救,不能救就不要勉强了。”

王临风笑道:“正该如此。小玉,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玉挽容红着脸说道:“你不知道怎么谢我吗?那我来教你。我这厢可是豁出了身家性命,成事之后,你得把我带回武当派。你要记得我做过的好事,忘记我做过的坏事。你要一辈子保护我,否则少主秋后算账,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那你武当派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还有谁敢帮你们?”

王临风连连点头,心中感动极了。

又想:小玉总是和玄晧师父吵嘴,表面上是恼恨玄晧背叛本教,但说不定他内心深处,其实很羡慕玄晧能投入名门正派……

思及如此,王临风认认真真说道:“小玉,不管你能不能帮我救出师父,我一定在诸位师叔面前替你多说好话,保你加入我武当派。”

玉挽容哼了一声,娇声嗔道:“我才不想做道士呢,做道士有什么好的?不能吃肉,不能喝酒,还不能逍遥快活。”说到最后,悄悄瞧了王临风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绵绵情意。

王临风笑道:“原来你在拿我寻开心?”

玉挽容小嘴一瘪,说道:“我从没有拿你寻开心。”

两人说定大事,心里都卸下一块巨石,当晚同榻安眠,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玄晧返回屋中。

王临风迎上前去,高高兴兴说道:“玄晧师父,我这儿可有个好消息,玉衡使已答允帮助咱们啦,这下子混入魔教可轻松多了。”

玄晧立即合十行礼,朗声说道:“多谢玉施主仗义相援。”

玉挽容怪道:“啊呦,魔剑天王今天怎么转性了啊?说话竟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玄晧淡淡说道:“玉施主既有意叛出魔教,以己推人,想来以后不会再辱骂小僧是叛徒走狗大畜生了,否则玉施主为了小僧之故,屡屡口出恶言,徒造无数恶业,小僧实在惶恐不安。”

王临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玉挽容脸上则红一阵、白一阵。

饶他天生伶牙俐齿,此时也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转头看见王临风笑得欢畅,顿足嗔道:“好哇,你们和尚道士是一家人,你就帮着这臭和尚来笑话我!”

王临风瞧他容颜秀美,神态含羞带嗔,活脱脱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少女”昨夜花样百出,把自己折腾得欲仙欲死?当下脸色微红,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三人结账离了客店,又寻了一家饭庄用早点。

饭庄里客人众多,热闹非凡。

玄王二人敞开肚皮大吃起来,玉挽容则食不知味。

他虽然答应王临风帮忙,但心里反复思量,总是想不出一条妙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玄王二人携入圣教总坛,救了章碧津,再全身而退,一时心中格外烦躁。

就在此时,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到他的面前,接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好姑娘,好姐姐,能赏小叫花子一口饭吃么?”

玉挽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男孩。

这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年纪,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神态机灵狡黠,衣衫破烂陈旧,从头到脚脏污不堪,原来是个小叫花子。

玉挽容正没好气,说道:“没看见姑娘正想着心事儿吗?快滚一边去!”

那小叫花子嘻嘻笑道:“姐姐天仙一般容貌,怎么脾气恁地泼辣?小叫花子饿得肚子呱呱叫,姐姐既然不动筷子,何不把饭赏给小叫花子?”

玄王二人也都注意到这小叫花子。

玄晧伸出食指,在王临风手上写了两个字:“丐帮?”

王临风心想丐帮帮规严明,帮中子弟绝不会死缠烂打,强要强讨,但饭庄中食客众多,这孩子怎么偏生就看中他们这一桌?心下颇为奇怪,温言说道:“小兄弟,你过来,这两个馒头给你吃。”说着,将两只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递过去。

那小叫花子乐得眉开眼笑,说道:“大哥哥心地善良,好人必有好报!”一手一个接过馒头,啊呜一口就咬掉一半,大嚼特嚼,吃得格外香甜。

王临风听他说话字正腔圆,似是北方口音,问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罢?”

那小叫花子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两只馒头,用手背抹了抹嘴,说道:“小叫花子流浪天下,四海为家,自然不是本地人。大哥哥也不像是本地人啊,你是来这里找人的么?最近很多人都在找人呐。”

王临风心中一动,说道:“我确实在找人。这人眼睛很蓝,皮肤很白,个头很高,模样恶狠狠、凶霸霸的,动不动就以杀人放火作威胁恐吓,你可曾见过他?”

小叫花子哈哈笑道:“这么漂亮泼辣的胡人小娘皮,小叫花子要是见过她,决计不会忘记。”

玉挽容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人是男子,身份无比高贵尊崇,什么小娘皮不小娘皮的,你说话放尊重些!”

小叫花子吓得倒退几步,双手乱摇,说道:“原来是个男人么?那我更没见过啦!”

王临风稍微试探了一下,见这孩子确实是个小乞儿,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那小叫花子却不离开,绕着桌子转了几圈,在王临风身后停住脚步,脑袋凑过来,神秘兮兮说道:“我虽然没见过蓝眼男子,但见过一个独眼男子,你要不要找他?”

王临风三人俱是一呆,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来!

玉挽容霍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那小叫花子的衣襟,将他直挺挺拎了起来,厉声喝问道:“我瞧你贼头贼脑的,一定是在说谎!快点老实交代,否则姑娘一个大耳刮子抽得你魂飞魄散!”抬起手掌,作势要抽他耳光。

那小叫花子吓得哇哇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双手双脚在空中胡乱踢打。

整座饭庄的客人都转头来看,但见是一个年轻姑娘在教训乞儿,谁也不愿多管闲事,又都继续用餐闲谈。

王临风忙去拉玉挽容的手,劝道:“咱们好好问他不行么?非得这样拷打逼问?”

玉挽容一愣,说道:“那……那好罢。”手指松开,那小叫花子身子径直下落。

他还未落回地面,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捏住他后颈,又将他提了起来,却是玄晧出手了。

玄晧将那小叫花子高高提起,沉声问道:“你在何时何地见过这独眼公子?他身边还有别的人么?”

小叫花子脸色涨得通红,拼命掰扯玄晧的手指,却哪里掰得动?一时欲哭无泪,老老实实说道:“我昨天在仁济药堂门口晒太阳,忽然见到一对男女匆匆进店。那男的二十来岁年纪,仪表堂堂,面孔英俊得很,衣着很是贵气,只是用布罩子牢牢罩住了一只眼睛,原来是个独眼龙,未免美中不足。那女的大约四十来岁,好像是他的妈妈。”

王临风又喜又忧,低声说道:“一定是游少侠和魔伞天王,原来他们昨天也到了沙州府。”

玄晧轻轻嗯了一声,又冲那小叫花子问道:“他们二人去药堂做什么?”

那小叫花子答道:“你问我可是问对人啦。我瞧他俩似乎是中原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公子哥,也不知千里迢迢跑到沙州来做什么,当下就留了神儿。趁着客人多,我悄悄混进药堂,偷听他们和大夫说话。原来那公子哥赶路的时候淋了一场大雨,高烧不退,他妈妈只好带他来看病。大夫给公子哥把脉开药,但药堂刚好缺了一味药材,于是他妈妈就付了定银,约定今天正午再去取药。”

如鸣佩环

王临风喜道:“那咱们正午去仁济药堂守株待兔,魔伞天王岂不是手到擒来?若能救出游少侠,日后突袭魔教也多了一分胜算。”

玄晧心思一转,暗想就算这小叫花子在说谎,那我俩就只在仁济药堂外面远远看上一眼,总不至于落入圈套之中,于是点头答应。

那小叫花子央求道:“大爷,我对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能放我走了么?”

玄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胸中忽起杀心:不管这小叫花子是正是邪,眼下须得找个清净地方把他给毙了,以免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王临风瞧见玄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心神一凛,连忙伸手接过那小叫花子,将他好端端放回地上,又拿了两个馒头塞到他手中,说道:“小兄弟,多谢你,快去罢!”

那小叫花子连连道谢,眼珠子一转,又压低声音说道:“那独眼龙公子身份神神秘秘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也在找他。三位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稍作等待,局势更有转机。”

王临风心中一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小叫花子笑了笑,将馒头揣在怀里,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了。

玄晧被王临风先声夺人,再大的杀心也发作不出来了,冷冷说道:“王道长,倘若那小叫花子是魔教奸细,你这就是放虎归山了。”

王临风摇了摇头,说道:“我瞧着他不像。”

玄晧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叫他坏了咱们的大事儿,中原武林多少无辜性命要受到牵连?”

王临风微微一笑,抿唇不语。

玉挽容忽然幽幽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在黑道浸淫多年,说话办事都是邪派作风,想改也改不了啦。”斜眼睨着玄晧,神色颇为轻蔑。

玄晧心中一震,忽然飞出双指,迅疾无双点中玉挽容的睡穴!

玉挽容一双妙目瞪得浑圆,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全身酥软昏睡过去。

王临风惊道:“玄晧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玄晧将玉挽容背在背上,说道:“咱们要去救游少侠,带着这小妖精岂不是累赘?”

王临风一愣,心想确实如此,只好随同玄晧返回客店。

二人要了一间客房,将玉挽容捆住手足丢在床上,锁好房门,向店伴问明了仁济药堂的所在,便匆匆赶了过去,不一会儿赶到现场。

仁济药堂是百年老店,地处沙洲府最繁华的街市。一张金字招牌熠熠生辉,门面虽不算大,但前来问病抓药的客人络绎不绝,店里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玄王二人双双施展轻功,在街市上飞速巡查一圈,并未发觉附近还有其他人马,这才纵身跃上药堂屋顶,隐身藏在屋角暗处,屏息等待魔伞现身。

两人一动不动,等了两个多时辰。

待得日上三竿,正午时分,玄晧忽然动了动,指向人群中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妇人,悄声说道:“北天王魔伞来了。”

王临风轻轻“啊”了一声,奇道:“她的容貌怎么不一样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就想明白了:魔伞从前在华山上易容成掌门夫人周胜男,后来押送人质赶路途中,也一直没有除去伪装。但那天她和十八罗汉打过照面,侥幸逃脱之后,忌惮追兵尾随,便索性卸掉伪装,敌人反而认不出她的真容来了。

王临风还是第一次见到魔伞的真实面貌,只见她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嘴角微微下垂,神情很是凌厉彪悍,只是孤身一人,不见游春池的身影。

王临风低声问道:“她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玄晧看到十年不见的故人,胸中心潮起伏,肃声说道:“她肯定把游少侠安置在了一个隐蔽地方。等她抓药出来,咱们跟上去就是了。”

王临风点头答应。

玄晧伸手掀开屋顶一枚瓦片,两人低头望去,将药堂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魔伞快步走进仁济药堂,直奔柜台,问道:“华少爷的药配齐了么?”

“华少爷”,便是她为游春池捏造的假名。

柜台后的伙计恭恭敬敬说道:“有劳华夫人多跑一趟。昨天店里缺了一味药材,咱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今天终于补齐了,总算不会耽误二位行程。”

魔伞知道这伙计是在讨赏钱,取了几钱银子丢在桌上,皱眉说道:“快拿药。”

那伙计大喜,收了赏钱,飞速取药配齐,用黄纸和细绳捆包得整整齐齐,双手递给魔伞。

魔伞取得药材,神色略为缓和,快步离开药堂,朝北面去了。

玄王二人施展轻功,远远蹑了上去。

行出里许,离开闹市,来到北城门附近一条小巷。

这小巷中皆是民居,魔伞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翻身越过院墙,悄无声息落在院中。

玄王二人连忙跟上,发现这户人家大门落锁,锁头积满灰尘,想来是主人全家远行,房屋空置,魔伞就鸠占鹊巢,大模大样当做是自己家了。

玄王二人翻入院中,只见西厢房门扉开了一条缝隙,门缝中飘出一缕白烟,隐约可闻到煎药的味道,于是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凑到窗下。

王临风伸指戳破窗纸,二人举目望去,屋里摆着一只小火炉,火烧得正旺,炉上煨着一口小铁锅,冒着丝丝白气,魔伞正蹲在炉前扇火。东首床榻上则倚坐着一个青年,正是华山派掌门游春池!

游春池双手被捆在背后,左眼戴着眼罩,右眼黯淡无神,神情萧索,俊美容颜蒙着一层忧郁阴影。

魔伞一边煎药,一边絮絮说道:“池儿,你身上本就有伤,现在又发起高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跟我置气也就罢了,犯不着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乖乖喝了药,我再去给你寻点吃食,你想吃什么啊?”

游春池浑若未闻,默然不语。

魔伞说道:“我知道你最爱吃家乡菜,但沙州城里哪儿有陕西馆子?我一会儿给你买几份熟菜,再买一只鸡煮成鸡汤,凑合一顿也就罢了。哼,你可不要给我挑三拣四。”

游春池仍旧一言不发。

魔伞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真是欠了你们老游家的。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说话,我当然乐得清静。但我们回到了圣教,老教主和少主过来审问你,你还是这样一言不发,人家肯买你的账吗?等你吃苦头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游春池终于开口,低声说道:“魔伞天王既然身负重任,一定要把游某人押往魔教,那么快快赶路就是了,何必在此地逗留?游某人或是给病痛折磨而死,或是给万氏父子折磨而死,左右都是一死,有何分别?”

魔伞说道:“你若是加入圣教,投身我圣教中兴大业,那非但不用死,还能跟随少主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名垂千古,扬名立万,岂不是比你爹爹有出息多了?”

游春池不再说话,眉宇间阴云密布,一副憎生厌世的模样。

王临风看着他这副神情,心里好不是滋味儿:游少侠从前性子亲切和蔼,谈笑间神采飞扬,分明是一个前途光明的武林少侠,谁料一朝家门遭难,竟把他折磨得性情大变,变成这么一副郁郁寡欢、形销骨立的样子,魔教当真是作孽!

玄晧朝王临风使了个眼色,又比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咱们先在附近勘察一圈,确定没有其他魔教教徒,再向魔伞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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