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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枕

 

王珊原以为婚礼会为过往压抑的生活画上句点。

毕竟终於离开待了二十五年的家,挥别日夜照看自己的父母,但十八个月的婚後大小事将句点涂黑为实心,撇成逗点。

「抱歉,亲ai的你先吃晚餐吧,不要等我了。」

「先吃,晚点回去噢。」

「今晚不回去。」

一年半来蒋德的讯息越发简短,到最後请王珊晚餐都先别煮他的份。

说轻松吗,少那麽一餐或许有点。当蒋德不知和门禁,但每当她提起哪天要外出见朋友,他定会先细问有哪些人、哪家餐厅、哪时开始和预计结束时间,以作为关心呵护。

有次她忘记提起就出门和大学同学聚餐,难得提早回家的蒋德还打了电话来兴师问罪,到家後要她之後出门都必须传讯息告知,不然他会担心——「我是男生啊,最近新闻才报了一堆尾随nv生回家的社会案件欸。」

不久後他开始要求她纪录家庭收支,还要有jg准至几时几分的消费时间。幸好在手机记帐app的帮助下,这倒没有太过麻烦,只是她一个人记久了全家的开销,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

当和弃电机念社会学系,叛出家门的二姐王祺难得吃饭时,她微微抱怨起和蒋德的婚後生活,一向坚信自由平等的王祺很乾脆地建议离婚。

怎麽可能呢。

纵使她自认不是个完全听话的孩子,却也没有自己的话想说。上有一疏离一反骨的姐姐们,下有一极为受宠的双胞胎弟弟,或许是不清楚自己喜好,或许是想安慰被二姐气炸的父母,只要说是为她好的事,她就不会说不。

蒋德很ai她,遵守约定卖力工作,屡屡劝退她婚後想再找一份工作的念头,担心她的人际往来,怕她又遇见麻烦的嫉妒和ai慕。即使他的陪伴不如从前充分,即便她交游不如从前自由,倒也不至怨怼到要离婚;她不过是有些失落,就像买了件净白新衣,却发现不显眼处有个小黑点。

她忽然想起中文的「约定」在日文汉字里写作「约束」,好似某种双关。

一日王珊出门到传统市场买菜,见市场外围有个新来的小摊位,桌上放了个「铁口神算」的立牌。牌子的主人出声叫住她:「这位小姐,虽然我两只眼睛看不见,也知道你两位姐姐都长得好看又桃花旺,更不用说你是三姐妹里面最漂亮的一个,要是西施穿越回现代,看见你也会自叹不如到穿越回去。」

听到「两位姐姐」,她不禁停下脚步,心里有些困惑却又被激起了好奇心。

首先,看起来差了好几个世代的算命先生是怎麽知道这几年很流行的穿越剧,西施的部分又老梗又太夸张。不过的确从国中以来,三姊妹发过的好人卡张数不少於一副扑克牌,男nv都发。她和二姐念同一所nv校时,总是听同班nv生说她二姐又拒绝了哪个学妹的告白;而她大姊有段时间还真的当了兼职模特儿,甚至试图拉王珊一起兼差,只差她实在没有兴趣。

但即使三人面貌一样姣好,面对外人的x格却大不相同,大姐如火般热情奔放,二姐如冰般酷炫独行,而她则惯於不冷不热。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疏离的个x和严格的家教,她真正发过的好人卡远远不及二位姊姊,也没有几个长久且交心的闺蜜。

她害怕加入群t,害怕成为多余。

直到遇见蒋德将她视为、并让她t会到何谓唯一。也因此他得以一路从父亲好友之子、大学校友、好朋友、驱走烂桃花的烟雾弹,到最终弄假成真地向亲友发出红se炸弹。

算命仙又一段话,将王珊从三姐妹的记忆里拉回现实:「你丈夫也长得眉清目秀,脑袋聪明又言词幽默,你们俩个结婚可以说是男才nv貌,众人看好。」

「但是,你们最近有点小烦恼对吧?」王珊一听不由得0了0蒋德当初所赠的珍珠戒指和手镯,如今是有些失了光泽。「你丈夫个x讲好听点是果决,但也有点大男人的独断。要不要报上你们的生辰八字?我才好帮你算得更准。」她一来想听听建言,二来就当行善也罢,便念出了两人生辰。

算命仙沉y一阵,「嗯,这??最近会有波折。」

「有什麽办法可以化解吗?」

「不用担心,良缘会再得。你照你的心意去做就好,不要太在意你丈夫的话。如果不放心,这条红线你拿去,随身携带就好。」

「多谢大师指点。」她看了眼桌上的价目表,将钞票放入铁盒中。

直到她转过街角,算命仙才轻轻叹了口气。

一般人若对事物不抱指望,倒也不放在心上。一做指望,便会痴心妄想,时刻难过。ai或被ai亦是如此。

王珊犹记得大学国文课上,读元代戏曲家关汉卿时有这麽一句:「春归人未归。」

忽冷忽热的春天都要过了,蒋德却是越趋晚归,快要凌晨才到家成了家常便饭,就连假日还马不停蹄地四处出差。

她多次明示暗示,即使不动用双方父母赠予两人的房产和头期款,她先前大学家教累积下来的存款,加上她要是再找工作的话,不需要一切都让蒋德扛,又不是买了房子就要接着买名车。无奈对方似乎坚信他现今奋力工作是为了让两人过更美好的未来,也不想要她又因为工作惹上莫名其妙的是非。表面上虽然是好言安抚她,实则要她别这麽儿nv情长。

夜里夫妻两人纵然同床,泪珠落在枕上的闷响并未传入蒋德的梦乡。

根据先前不小心送错的信,还有傍晚倒垃圾的问候,王珊本来以为公寓对面刚搬来的邻居只有一位叫薛丁格的历史老师,是个和她差不多三十岁上下的nv子。

直到离对面搬家过了快一个半月,周六渐少下厨的她出门买午餐时才发现什麽叫「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蒋??」王珊在家门前的楼梯口不小心撞上刚出门的对方,差点脱口而出丈夫的全名,定睛一瞧才知只是个t态与蒋德相似的西装男子。

「哇,我室友都没告诉我对面住了个美nv。你好,我是陈奕琅,耳东陈,神彩奕奕的奕,琅是电视剧《琅琊榜》的琅。」t态、服装打扮固然和蒋德相像,可不同於蒋德的温雅俊俏,陈奕琅笑得正如其名,yan光潇洒地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王珊,玉字珊。」王珊迟疑了几秒,最後还是伸出手与对方相握。

「王珊,好美的名字。」陈奕琅瞟了眼手表,「很高兴认识你,可惜我正要赶去开会。这是我的名片,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个饭!」他将名片以双手递给王珊後,从容地快步下楼。

「陈奕琅,立成餐饮集团总裁的长子殁的二子,现任集团立心日式料理品牌负责人。已婚,对象是丽泰百货集团董事长的二nv平诗诗??」

王珊边读维基百科和八卦新闻边瞪大眼睛,她作梦也没想到这般大人物会出现在自家对面。

问题是对面住的nv人是姓薛的历史老师啊?是拜访朋友还是小三?

等等!丽泰百货集团的平诗诗,那不就是蒋德常在说的平经理吗?

她的脑子顿时冒出一个又一个,彷若雨後春笋的问号。

初夏的午後乌云密布,大滴的雨禁不起自身的重量开始坠落。

由於迟来的经期,王珊这天不小心睡过传统市场的营业时间,正处在从附近超市回家的路上。

才刚刚撑起伞,坏事往往有伴,购物袋立马被路边机车的车牌g破,她不得不忍着腹部的不适,蹲下捡起散落的物品。

手忙脚乱之际,忽然有另一名着白衣的nv子蹲下帮忙捡拾,定眼一看竟是那对门邻居薛丁格,更教王珊惊诧的是雨水尽打在她珍珠白的衬衫上,毫无雨伞遮挡。

王珊下意识停止手上动作,愣愣地问:「你的伞呢?」

「噢,我是觉得雨太大撑了也没用的懒人。」薛丁格吐了吐舌,眼明手快地把掉落一地的蔬果放进提袋。

「喏,你的袋子都满了,刚那些我就先放进我的了,走吧!」她还抱走王珊刚买的家庭号鲜n,嘴角扬起的弧度宛如雨後彩虹。

两人终於爬到了位於三楼的公寓。

「抱歉,sh答答的就不帮你拿进去了。」

「不不,让你sh成这样,衣服还沾到沙子,我才要说抱歉。真的很谢谢你。」

「哎,不用客气,就算没帮你拿东西我还是会sh的。快进去吧!夏天蚊子很多。」薛丁格将东西交还给王珊,又目送她进门後才转身翻找钥匙。

王珊才刚把鲜n和蔬果放入冰箱,门铃与冰箱警示声一同响起。

打开门,只见薛丁格一脸困窘:「不好意思,我钥匙不知道掉到哪去了。我室友说他晚上才有办法拿给我钥匙,不知道能不能??」

望着眼前可怜兮兮的落汤j,王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就进来冲个澡吧!等我拿毛巾跟浴巾给你,你先擦下。」

薛丁格身包浴巾,边步出浴室边以毛巾擦乾头发。刚没见到的吹风机已经拿了出来,连同梳子一块放在椅子上等她。

王珊听到开门声後从厨房走来:「梳子是新的,尽管用。我拿了b较宽松的睡衣放这边,你刚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在快洗了,洗完再烘下就好。」

「谢谢,你太贴心了。」薛丁格见她已换上另一套衣服,「你是换了衣服还是洗澡b我神速?」

「只是换个衣服而已,毕竟我有撑伞。」她略略取笑薛丁格,「你快吹头发吧!我去泡个热茶。」

周六下午,两人就这样在家悠哉地喝茶谈天,听雨将万物当钢琴弹奏。

「所以王珊这名字是因为你排行第三取谐音啊?有点想不到。」

「不完全是啦,我爸妈也有想了其他几个字,但最後觉得选这个又呼应排行,挺好的。」

「别光是说我,薛丁格这名字更特别吧!从上次拿信给你就很好奇,只是你那天赶着出门。你的名字和某位物理学家好像,和猫有关的那个。」根本是一模一样。王珊之所以记得「薛丁格」,正是因为那只不知生si的猫几番出现在欧美和影集里。

「抱歉抱歉,钓你胃口,」可她看来毫无歉意,反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因为我家养了一只猫。」

「薛丁格的猫?因为一只猫?」

「开玩笑的,我妈会过敏所以什麽也没养。名字是因为我爸是物理系教授,我妈也是国中理化老师兼科幻迷。」她眼神远扬,「但名字和人生多少还是有些关连吧,猫是我一直想养却养不起的。」

「养不起?」王珊歪头如猫,一脸好奇。

「猫不是有钱就养得起的啊,要花时间、huax力跟牠建立平等互惠的关系,还有长期的承诺。哎,之前住过的几个租屋处也都明令禁止养宠物呢。」

两人聊得漫无天地,聊至雨停日落。薛丁格见天se向晚,便起身准备告辞。

「那个,」王珊好不容易把在心里准备多时的问句抛出:「没事的话,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

「嗯?没事是没事,不过,这样不会太打扰你和你老公吗?」

「不会,他到台中出差,後天晚上才会回来。」

面对王珊如猫般闪闪发亮的真挚眼神,薛丁格当然不忍拒绝。

俗话用「自家灶脚」来b喻对某环境的熟悉,但薛丁格长了二十五年以来,看过对自家灶脚熟悉的同辈,可说是寥寥无几。她虽嗜吃,却也是待到离家後才开始做些简单料理,多年来长进不大。

被婉拒帮忙的薛丁格遥看着对方在厨房料理,对方的神情专注,甚至近乎虔信,她脑海浮现的数年前在日本误打误撞进到的「割烹」,一种不问师傅出身、只追求料理美味的小餐厅。

纵使见王珊有预先备料,但不到四十分钟就以有j、有鱼的五菜一汤摆满餐桌,如此速度和盛情仍教薛丁格诧异:「刚刚要是你没说大学念应用外语,我还以为是蓝带学院毕业的。」

王珊摆了摆手:「不要开玩笑了,不过是常煮而已,快点吃吧。」

见薛丁格终於举筷吃下第一口,王珊才微张双唇想问口味如何,对面已经出声称赞:「好吃欸,天啊你要不要在我们楼下开餐厅?」

她听了腼腆一笑:「你太夸张了,之後有空想来吃就随时跟我说。」

「什麽夸张,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食多贵又多难吃?请问什麽时候开放报名吃饭?」

「其实平日晚上都行。啊,我老公蒋德在的时候可能会b较尴尬,不过他因为工作应酬很少回来吃了,要是他会回来吃的话都会先发讯息跟我说。」

「那当然好!」薛丁格顿了顿,「只是食材费务必让我分担一半,碗盘让我洗,需要买菜、备料的时候拜托尽量使唤我,这样我才会吃得心安理得。」王珊也顺势笑着点头称好。

好不容易将五菜一汤缩减至两小盘放入冰箱,王珊又从其中拿出起司蛋糕、水果和甜白酒,一同置於客厅桌上。两人一饮之後,感觉更加投缘,只可惜认识太晚。

「对了,上礼拜我在门前遇到你室友。他给了我名片,是有名的连锁日本料理老板。你们怎麽认识的呀?」

「大学认识的。」薛丁格笑得暧昧:「有什麽想问的就直问吧。」

王珊没料到对方如此反应,可看起来并无一丝不悦。按捺不下心中好奇,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再问:「那你们现在?」

「只是单纯的室友,他偶尔才回来一次,我还兼他的管家打扫家里呢。」

「那他老婆?」

「原来你知道不少。」她小酌一口,「刚刚才从莎士b亚聊到八点档。他老婆知道,不过他们感情还是很好。总之,他是个生错地方的好人,而我只是个室友兼管家。」

门铃猛地响起,薛丁格将手上杯酒一饮而尽:「说人人到,都十一点也该告辞了。」随後拿起杯盘到水槽正准备要清洗,却被王珊阻止:「放下吧,你快回去,我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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