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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厢房不知何时灭了烛火,里头只有隐隐的床笫之声,窗影两人交缠且缠绵,好似一双恩爱的夫妻。

静默的后院,只瞧月悬夜暮,一抹月色浅浅透过虚掩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地面上,拉长了嵇憬琛挺身的影子。

他爱抚着佳作,轻吻美丽的画,再一次连皮带肉地粗暴的拉扯蝴蝶白丝带,环环像是要把皮肉分离,露出白骨才甘心。

特质银环嵌入背部肌肤,每个环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白丝带是缠绕在环上的,好似与白丝带融为一体。

只需要手指一勾,白丝带就会牵扯着环,导致皮肉突起。

“乐乐啊,你怎么不搭理我呢?”他不后悔那么粗鲁,只晓得血液澎湃无比,快涌出整个血管了,见淳于烁不答话,笑得极其温柔,“我给你请画师,不好么?”

往往这温柔,才是最要命的。

淳于烁长发遮住了眼睛,被嵇憬琛的话惊得握紧了拳头,指尖嵌入肉里,整个手掌渐红快掐出血来,还是没注意到自称。

不是不搭理,而是狭窄的穴口正在接纳名器,使他声音被堵着了般,只能发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音调。

因为他是皇子,做不到身侧人一样勾魂。

幸好嵇憬琛没继续提问,只是捏着他的后颈,把他的头掰后,与他唇舌绞缠,疯狂索取他的唾沫以及空气。

大概是他欲发声,唇齿微张,让嵇憬琛极快猛进攻,步步逼近他舌头,接着用牙齿逮着他舌头,稍微摩挲着他舌头,在用力咬下,口腔瞬间充斥着铜铁般的血腥味。

然后带血的唾沫被吸入嵇憬琛嘴里,他上半身扬起,背部弓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却在背部受了疼痛坍塌了些,再次用眼神求饶。

虽然求饶挺带劲儿的,但嵇憬琛没有放过淳于烁的意思。

嵇憬琛舔着那扯过蝴蝶结环导致皮裂的地方,话音有威胁的意思,“不听话,朕就把你扔进雅宣阁,让皇兄好好调教你。”

而淳于烁眼泪已经流尽,眸中仅剩空洞,麻木地出声,“听话,我会好好听话的。”

淳于烁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嵇憬琛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丁点声音。他疼得脑袋有些眩晕,在背部的拉扯下,更是害怕,把嵇憬琛当成了个恶魔。

之前他还有所心悸,现在重遇见阚飞渊了,那么他对于嵇憬琛就再也没有一丝感情。

心好似在抽疼,他分不清究竟是背部的疼,还是他的想法所导致……

不会的,阚飞渊已经出现了,他是绝对不会对嵇憬琛有感情的。嵇憬琛那么爱打人,他都快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对,就是这样。

好痛,乐乐真的好疼啊…阿…阿渔……渔……

渔字好像变得很模糊,他好不容易揪了出来,就被嵇憬琛扇了一巴掌,嵇憬琛阴森森问:“他娘的,阿渔究竟是谁?”

他忽然记不得阿渔是谁了,只觉得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阿淮……”

嵇憬琛楞了一下,怒气消了一大半,却没有手下留情。

最后是嵇憬琛爆发了施虐的心态,把蝴蝶结弄的扭扭歪歪,白丝带也沾上了血。

月羞藏云,星亦是。

完事之后,淳于烁恹恹一动不动,若不是嵇憬琛探了鼻息,恐怕会认为抱着的是一具死尸。

好在宋玉德还未眠,总有思绪万千,见到嵇憬琛开门,便暂时抛光。他看不清里面的黑暗,见得嵇憬琛的黑脸,顿时了然了几分。

民间大夫被迫大半夜召来逍遥王府,见人浑身汗涔涔,欲想扯开被子之时,看见密密麻麻欢爱后的痕迹,还有那……惨不忍睹的后背,不敢多看,直接后退几步。

嵇憬琛臀部坐在案上,双脚呈现直角弯曲,约腿长不适应,换了支腿支撑,耐心逐渐耗尽,搁下话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纯妃的背要治好。”

大夫立即知晓二者身份,双膝‘扑通’一声下跪,委婉道:“草民只能尽力,做不到把背,恢复如初。”

嵇憬琛纵然明白些什么,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扔下了一句话,“治不好就等着吧。”

虽然没说什么惩罚,但大夫也明白所谓的等着,无非就是人头落地罢了。大夫赶紧把头埋低,木箱放在小凳子上,探手入被,替可怜的人儿细细诊脉。

大夫摸不到脉象有些奇怪,手往里面伸了几寸,摸到纯妃的手背才意识到问题,斟酌了下,却在斜睨了圣上一眼,硬生生压下心里的话。

尽管他想好好诊脉,但纯妃的手臂翻不过来。

“纯妃怎么样了?”嵇憬琛没注意到大夫的表情,喉咙哑了瞬,推开窗户,吹着夜间凉嗖嗖的风,心中那股内疚便随着风消散了一大半。

由于淳于烁趴着的姿势不太好诊脉,大夫模棱两可“嗯”了声,学着反手把脉,心焦虑难以平静,次次把不到脉。

当他把到脉之时,神情倏地亮了几分,心中感叹自己医术太明。他听到身上的咳嗽声,连忙打起十二分的专注力,探查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却次次不语。

然后嵇憬琛有些乏了,也觉得有点渴了,便悄悄出了厢房,合上门的时候,给宋玉德递了个眼神,告诉宋玉德好好盯着里面的人。

宋玉德小碎步走近雅房,拂尘依旧弯在臂中,见大夫想掀起被子时,眼疾手快地按住被角,朝着大夫摇了摇头,语气稍微客气一些,“不想失明的话,就等等陛下。”

根据陛下那可怕的占有欲,要是被外人见到纯妃赤裸的身子,定然免不了龙颜大怒。

大夫联想到有关圣上的传闻,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点点头,等着圣上归来。残暴的君主往往不顾及百姓,他要保住头颅,必须听从这位宦官的话。

好在嵇憬琛喝水的速度很快,但喝完水没立即进厢房,而是伫立在门外,察觉到了什么,抬首望着屋檐的方向,双眸微眯,没有伸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了有人影。

嵇憬琛推开门,手负在身后,满意地笑了笑,“纯妃这幅姿态……”语气突变,笑意全然收敛,“你们想看么?”

周身气压骤然压低,使人喘不上一口气来,整个厢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烛火多次大大小小,照在淳于烁身上时,光影絮絮,十分的骇人。

在场的人都明白,嵇憬琛的话蕴含着威压,但凡说句医者仁心的话,保不齐命就没了。

尤其是大夫,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把头埋得更低,小心翼翼道:“草民不敢!还请陛下为纯妃上药!”

窗边风吹静了愧疚,但情绪仍然不佳。

嵇憬琛坐在床边,手指绕着淳于烁墨发,对于大夫的话很是满意,接过那一罐罐的膏药,轻轻在皮开之处抹上。

床上人躺的不舒服,苍白的脸色总是含着一丝青,嘴里喃喃着几句话。嵇憬琛看着那尖尖的下巴,俯身去听淳于烁究竟在说什么,心情时好时坏。

“阿渔……乐乐好疼……”

“父皇,太子哥哥,乐乐要回家……”

这两句话不断的重复,嵇憬琛听的不是滋味,有种把人揪醒的冲动,想问清楚阿渔是谁,他们的家难道不是皇宫么。

可是淳于烁发起了低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睁眼,片刻又闭眼。嵇憬琛表面没有任何的波动,心底却触发了无尽的怒气。

他的脾气向来很奇怪,上一刻能言笑,下一刻便板着一张脸。

尽管他在怎么不悦都好,也不能与病人发脾气。他压印着情绪,让其自己看来不那么暴君,半响,问了句:“纯妃近日食欲不振,有什么好办法,能养胖纯妃的么?”

若是淳于烁在瘦下去,他岂不是和抱着白骨没区别了么。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几个养胃的药膳,后面想到了什么,道:“纯妃体寒,不易长胖。”

“体寒?”嵇憬琛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片刻,低头握住淳于烁的手,“长不胖,真的很磕朕耻骨。”

虽然淳于烁臀部肉多,但某些姿势真的会让他疼。

“是。纯妃应当三餐食药膳,补一补身子。”大夫无视了后半句话,“也能吃一些性质比较温热的食物,比如:生姜、大蒜、红枣、桂圆,还有就是羊肉,牛肉等相关的肉类,多吃一点,可以暖身祛寒。”

宋玉德默默记下,多嘴问了句:“若纯妃吃不下呢?”

大夫错愕了下,声量极低,自言自语了起来,“倘若纯妃会怀孕,那肯定会胖。但是男人哪能怀孕呢?”

正常来说,这等声量难以被他人察觉,奈何嵇憬琛耳力尖得很,若有所思地露出一个笑容,似乎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外界不知道皇室有生子丹,就连淳于烁都不知道。

上好了膏药已经是辰时,嵇憬琛接到来自张启鸣的加急奏折,吩咐了于亥几句话,便到书房处理堆积许久的奏折。

雪灾多时无人处理,知府怕怪罪便跑了路,留下妻儿苦苦施粥救助难民。嵇憬琛决定拨银赈灾,在奏折下令筹备米粮,随着燕城闲官同去。

至于那知府,抓回来,杀无赦。

那地与鸿洲一北一南,算算气温也该有所降温。

嵇憬琛双指揉着山根之地,翻了下一张奏折,都在让他尽早回去,因为嵇有康不中用,不会处理事情。

但是嵇憬琛还没玩够,不准备那么早回去,因为他还要处理淳于策的事情。

与此同时,阳光透过窗户直晃照在硬朗男人脸上,使得淳于烁睁眼就背光,隐约看出了个身形,意识还不算太清晰,喊道:“阿渔?”

男人没有搭话,而是端起案上的白药丸,逐渐走进,他方能看清男人的容颜。他错愕了须臾,迷茫张了嘴,那白药丸就喂到他嘴里,紧接着男人一拍他脖子,药丸倏地下咽,使他迫不及待地咳嗽。

印象中的兵甲戎装,已经改换成了最为普通的黑袍,明明是阚飞渊那一张脸,神色形态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不清楚阚飞渊失忆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背部的疼痛使他动不了一丝一毫,只能干趴着。

大概是趴着的姿势太久,他扯动伤口引发了骨头响脆的声音,‘咔呲’好似骨头错位了。

他拼命深呼吸,等着疼痛消下去。

阚飞渊见状有丝疑惑,本能的想抚顺淳于烁的背部,但看到那骇人的伤口便无从下手。他收回手,稍微温柔一些道:“这是逍遥王的人送来的,检查过了,对纯妃您无害。”

淳于烁默了默,勉强扬起笑涡,点点头。

如今阚飞渊已入他麾下,大概是不会害他了。更何况他对阚飞渊的信任,还是百分之百。

从那日起,嵇憬琛日日忙到三更忙着处理奏折,经常夜宿书房,食不能毕,饮少之又少的水,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所以嵇憬琛连续几日发了低热,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瞧字有几分模糊,喉咙忽然泛起一阵痒意,才捂着唇咳嗽,脸上竟带着一丝红。

简单喝了药就犯了困,他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淳于烁,不知觉中有了丝想念。

本来想唤淳于烁过来,问问淳于烁怎么不关心他的,后来想着淳于烁的伤,便放弃了。他制造出来的伤,不能怪淳于烁不关心他。

想着想着,天渐暗沉,顷刻间大雨滂沱,他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梦里是在一处别宫,朦胧的布纱遮住了御案,连同坐在上面的人也看不清楚。但是透过身段来判断,是他可爱的小纯妃没错了。

他伫立在原地不动,等着淳于烁立身好似很困难,双手扶着腰,慢慢站直。他猛然一顿,难以置信看着淳于烁突起的肚子,立即向前跑,想质问一番。

但是他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始终到不了淳于烁身边。

所以他急了,冲着淳于烁的方向喊:“淳于烁!朕没给你吃生子丹,你这肚子的孩子是不是嵇夷献的?!”

只有皇室有生子丹这东西,他没给,自然是嵇夷献的!

布纱内的人好像没听到他说话,自顾的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蹑都极其有孕味,最终那布纱被掀开了。

不是淳于烁的脸,而是——他亲手杀死的父皇。

先皇的身形倏地变了,不再是孕肚了。先皇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

嵇憬琛最讨厌见到先皇的脸,快速把那些急躁压了下去,冷冷瞥先皇一眼,“朕说过,你要是再敢出现,朕会在梦里杀了你。”

原来他是知道他在做梦的。

“逆子!你弑父弑兄,是不是最后还要杀了淳于烁?”先皇神色愈加轻松,突然一笑,“你要把这天下杀光才甘心么?”

嵇憬琛转开了目光,肯定道:“朕杀谁都好,唯有淳于烁不会死。”

“你确定吗?你那么自私,挡你利益者杀,此等暴君行为,淳于烁要是起兵兵变,你不会杀了他么?”

先皇步步逼近,他却字字戳心,忽然很害怕先皇所说的情况会出现。

他想让先皇闭嘴,但是梦里的他被封住了喉咙,张嘴说不出任何一点话来。他只能用眼神警告先皇,奈何先皇根本不畏惧他。

“而且你还那么爱打人,更是把淳于烁伤的遍体鳞伤,他不会恨你么?他要是起兵反击,朕大明岂不是要毁在你手上了?”

无可否认,先皇说的是他心病,所以他才想把淳于烁囚禁起来,折断那双羽翼,成为笼中鸟。

先皇轻吁了一口气,讥讽道:“你怕了,只是你的傲气不允许你低头!”

闭嘴!

梦听到了他心声,手里莫名多出了剑,剑迅速出鞘,抵着先皇的喉咙,双眸出现血红戾气,果断穿破先皇的喉咙。

一瞬间,先皇成了一滩血。

一场暴雨过后,嵇憬琛是被梦境吓醒的,头出了汗,想到先皇所说的,心绪更是复杂,似乎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抉择。

同时,他好像有那么一丝后悔了。

虽然不知道此梦代表什么,他还是有所警示,将梦一一记录在纸上,折叠起来,收入衣袖内。

宋玉德斟茶几许,不清楚圣上的梦魇是什么,瞳眸微微一动,故作轻快语气说,“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来。更何况梦死得生,梦凶得吉。圣上还是别想那么多。”

嵇憬琛抬手抹了抹那细汗,总觉得睡觉梦到了鬼,同样用宋玉德的话安慰自己。

现在的他,江山美人都要,缺一不可。

“罢了。”他手肘撑着案面,推开了鹿头状镇纸,才发现自己已经褪去了低热,想了想应该传染不到淳于烁了吧。

一君一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暴雨过后便是彩虹,空气中都捎着春意的凉风,吹得嵇憬琛喉咙哑了些,握着茶杯晃了晃,一头饮下。

书房重新传来书写的声音,嵇憬琛摊开好几个奏折,视线回到奏折上,喉咙倏地痒了起来,侧头咳嗽,忽然看到奏折上的字。

是来自国师写的——【观星所示,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请勿恋战。】

有关低热的事情他并未声张,他倒是惊讶国师的预测,寻思了片刻,只是同宋玉德说了句,“告诉纯妃,朕已经病入膏肓了。”

最后四个字,国师肯定是在预警些什么。

雨后初晴,已然到了辰时,约是嵇憬琛年后才会启辰回燕城,逍遥王府春叶开满院,青竹整齐树立,把厢房内院布置成了竹林模样。

厢房布置着一出炉火,袅袅升出热气,把里里外外都腾升着暖意,婢女进进出出添着柴火,尽可能不去打扰到淳于烁。

淳于烁听见动静不知觉醒了,抱着被子舒服地挪了挪地,睫毛轻颤,睁开双眸努力适应着光线,看到阚飞渊站在不远处,一下睡意都没了。

要是放在从前,他还能对着阚飞渊撒娇,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如今他是纯妃,是圣上的妃子,自然在阚飞渊面前不能失了仪态。

最先朝着他冲上来的是于亥,于亥瞥了瞥门口的方向,用着两人皆听到的声量道:“小殿下可算醒了,宋公公在门口候着呢。”

淳于烁挑了挑眉,翻了个身,然后缓缓挺直腰背起身,“何事?”

自从吃了逍遥王给的白色丹药,他背部罕见好的七七八八,原先的针孔痕迹逐渐变小,疼痛感也在消弱,为此他才能睡得那么舒服。

“说是圣上病入膏肓了。”于亥耸肩,依然嘀咕着,“短短几日就病入膏肓,怎么不直接死啊?”

淳于烁掐了于亥大腿,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见于亥可怜巴巴的表情,最后还是心一软,道:“门外便是宋公公,要是被听去,你会因为诅咒圣上被株连九族的。”

由于于亥三代无近亲,指不定小殿下都会被牵累进去。于亥闻言默了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便替淳于烁挑了件衣裳,一层层替淳于烁穿上。

淳于烁身穿惨绿罗衣,黑色墨发以竹簪高高竖起,显得面色闲雅,又在那尖尖的下巴显出孤瘦。他背脊挺直,对着铜镜看穿自己,好似淡天的不染,彰显出身份的不同。他没有笑,却在铜镜中看到忽闪而逝的哀。

然而这一切敛如阚飞渊眼底,目不转睛,呼吸一紧,心脏隐约有些做疼,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记忆,看不清人脸,只闻得见声音。

好像是在一个夜,玄月挂在一旁,繁星点点,孔明灯亦是。

两人坐在城墙上观烟花,一束束烟花犹有魅力,看得二人心猿意马。模糊的影子亲昵挽着他的手臂,头靠着他肩膀,语气十分的轻快且欢喜,“阿渔,汝送我衣服真观!”

他温柔一笑,单手搂着模糊影子的肩膀,嘴唇碰着那人的额头,道:“你喜欢就好。今后,不,是每一年,我都会送你衣裳。”

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清了那人穿的衣服,正是纯妃所穿。他猛然一惊,还想继续探索些什么的时候,脑袋一阵阵疼痛,只听得见那人用着真挚的语气同他说。

“那吾将藏之。”

吾将藏之。多么温柔的一句话。

难道纯妃所说如真,他们真的认识?阚飞渊思忖半响,果断晃了晃脑袋,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诫自己是有妻儿的,不能伤了她们心。

淳于烁没发现异样,走出厢房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侧头小声说:“这不是阿渔送我的衣服么?你怎么就拿出来了?”

于亥迷茫了瞬,终于想起了衣服的由来,捎着歉意道:“抱歉,我看这件衣服很衬小殿下,就给穿上了。”

淳于烁抿唇不语,顿了顿脚步,回首凝了阚飞渊一会儿,睫毛眨了眨,还是闪过了一丝失落。

雨后气温回升,地面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迹,婢女们正扫着水,见纯妃来了纷纷埋头认真干活,忍不住惊讶纯妃何时能下地走路了。

等着纯妃稍远,有人撞了撞隔壁人的肘子,好奇问了句:“不是说纯妃快不行了么?”

“对啊对啊,我可听说圣上选好了墓地,打算随手一埋呢!”

“你们怕不是忘了圣上残暴不仁么?纯妃还能被埋,称得上是好了呢!”

“不过,就没人回答我纯妃究竟是怎么下床的?怎么步履平稳,一丁点也不像是重疾的人呢?”

一时间无人做出答案,大眼瞪着小眼,满脸写满了好奇。

阚飞渊跟在后面自然听见了谣言,不善地冲着那几人一笑,手中的剑微微亮出剑身,那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干活。

对于嵇憬琛残暴不仁,他认。但是纯妃并不是重疾之人,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书房幽静宁人,淳于烁踏入此处感觉到了心灵的净化,呼吸变得稳稳的,就看到宋玉德等在外头,朝他微微一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推门进去,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檀香味。

淳于烁垂眸看着嵇憬琛疲倦的神色,正认真地披着奏折,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站在案前等待嵇憬琛的话,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出声。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嵇憬琛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神楞了一下,失笑道:“来了怎么不告诉朕?”

“圣上在忙,我不敢打扰。”淳于烁如实回答。

嵇憬琛摇头,“你来不算打扰。”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嵇憬琛低头将最后一个奏折批完,拾掇了片刻,立身腿有些麻,好在自幼练习的武力没让他倒地。

“乐乐……”

嵇憬琛的话刚出口,淳于烁直接打断:“我听宋公公说身上病入膏肓了,怎么还有心批奏折呢?”

这句话要是换他人所言,免不掉一顿皮肉裂开的罚,但说话的是淳于烁,责罚就免了,也只有淳于烁能那么大胆。

嵇憬琛一时无言,明知淳于烁意有所指,却不知要怎么圆谎,好像于他们之间,淳于烁是真的巴不得他死。

“朕好好的,纯妃很失望么?”他微拧起了眉,低笑了一声,眸中却毫无暖意,“乐乐,朕要死、不详于亡,你应当陪葬的。”

自古以来,皇上驾崩由钟响月余,再择出宠妃为其陪葬,为了是皇上黄泉路有人陪伴。按照目前的宠妃角色,非淳于烁莫属。

尤其是妖妃的角色,淳于烁绝不能久活。

书房落针可闻,两人的距离莫名拉近了几分,嵇憬琛食指轻佻淳于烁下巴,冗长的沉默后,言简意赅问:“乐乐,你还与你的太子哥哥有联系么?”

淳于烁神色一凛,心中一沉,警惕看向嵇憬琛,似笑非笑道:“自我到明以来,同大淳便再无联系。圣上是怎么了么?”

凡是问题必出事,他很焦急想不出答案,却还要假装云淡风轻地笑笑,上挑眉眼,手指戳着嵇憬琛的胸膛。

感受到结而有力的胸膛在‘扑通’跳动,他手像是摸到烫的芋圆,立即收回手,指腹微微发烫,烫的他头都热了。

“听说你的太子哥哥来了鸿洲,要同你过春节,是否属实?”嵇憬琛眼疾手快擒着收回的手,重新按在胸膛,才发现淳于烁的手冰冰凉凉的。

为了替淳于烁取暖,他把淳于烁的手塞进衣裳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传递温暖,对大夫所说的体寒,愈发认同。

从未听闻太子哥哥前来鸿洲的消息,淳于烁迷茫了一瞬,咬住了唇,手渐渐收紧,问:“真的么?太子哥哥真的要来?”

无可否认,能与亲人过春是最幸福的事情。

嵇憬琛审视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他相信淳于烁是不知情的,才慢条斯理地接腔,“是。没记错的话,后日除夕便会抵达。”

淳于烁瞳眸霎时泛起晶莹的泪光,看得他某处隐隐做疼,握着淳于烁的手更加用力,近乎要把淳于烁嵌入骨髓才罢休。

于是,他稍微俯视,薄唇紧贴淳于烁耳垂,吐出薄薄的浊气,嗓音低哑,“乐乐,别哭。我……朕讨厌你哭。”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淳于烁,在除了床上的地方哭。

淳于烁是太开心能见到亲人所小声抽泣,闻言嵇憬琛的话,吸了吸鼻子,下一刻便恢复了仪态,颔首以示感激。

那眼泪没来得及落下,就收了回去。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为了迎接淳于策的到来,天未亮,淳于烁特意起了个大早,侧头看着枕边人还在熟睡,蹑手蹑脚掀开被子,好好准备了一番。

主仆出门并未喊上他人,只是静悄悄的带上钱袋,掂量了下,才出门。

然,在屋檐待着的阚飞渊听见动静便醒了,坐起身见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不觉得好笑,凌空踏步,随风跟上。

晨时光灿烂地普洒在在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先是繁忙的吆喝声接二连三,中央街道行人纷纷,春风拂面,渐渐近了明亮。

琳琅满目的市集不比燕城差,各种香味扑鼻,使得淳于烁饿了肚子,摸摸鼓鼓的钱袋银子,陷入了深思,正纠结着早饭。

很快的,于亥替他做出了决定,要了份民间最为朴素的菜包子,体验一把民间游。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淳于烁是个猫舌头,暂且对于新鲜出炉的包子露出了惋惜的眼神,寻思着,只能放凉了一会儿吃。

于亥咬了一口包子,咀嚼了数下,盯着淳于烁反复思考的摸下巴动作,好笑问:“小殿下,宁响买森马给太直?”

由于于亥话说的模糊不清,淳于烁眉头一蹙,努力辨别每一个字,深深吸了口气,指关节敲着于亥的头,板着一张脸,严然训斥,“食不语!”

于亥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三两口就把包子给塞入嘴里,咀嚼了数下,终于咽下后,也不嫌手脏,就摸了摸后脑勺,道:“我是问,小殿下想给太子准备什么?”

淳于烁酌情了会儿,“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肯定不缺。吾不得而知之也,一物不成,那便两物。我不信,太子哥哥会不喜欢。”

既然什么都不缺,他还是选择最具有鸿洲特色的店铺进入,看着老板正在拍苍蝇,有了退缩的心。倒是后者见他热情笑了笑,还同他好好介绍鸿洲的彩色丝带麻绳。

此绳有多种系法,淳于烁手上拿的是兔子模样的,越瞧越可爱,越觉得与太子哥哥的兔牙越相似。

所谓鸿洲特色,不过也只是手织玩物,他挑来挑去还是小兔子最合适淳于策,又认为区区一个小玩物,彰显不出来淳于策同他关系亲密。

于是,他一次性拿了许多手织物品,满满一大怀抱,走起路来,手织物品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掉在地上。

老板见他们非富即贵的模样,笑意加深,狮子大开口道:“手织物品耗时耗力,一件物品价格定在一两银子或以上。当然了,要是掉了下来,物品就不能二次售出,只能算你们的了。”

闻言,淳于烁的眉头狠狠一拧,前半句倒是能接受,但后半句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更加护着怀里的小玩物,尽量不让小玩物掉下来。

毕竟欲送人之物,怎能被脏气所染呢。

小物品正前往不远处的褐高木桌,不知怎么了,淳于烁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好几个小万物因此调皮地跳出怀抱,直垂地面。

淳于烁双瞳微缩,幽幽地盯着小物品洒了一地,怔愣片刻,侧头见是老板撞着了自己,轻眨几下眼睛,问:“这不怪我吧?”

若是自己不慎,他稍微还能接受,可他能感受到老板是有意为之的,为的是再补买一些送人之物。

然而事实证明,老板还真的是那么想的,眼尾已经笑出了皱褶,直接把过错扔给淳于烁,“那可不行,是你自己护不稳的。”

任谁被迫塞了错,总会不高兴的,淳于烁也不例外,他不擅长与此类人打交道,神色愈发凝重,端起嵇憬琛的气势,干脆把怀中剩余的织物一并汇合。

忽然之间,不想买了。

老板察觉到了什么,在短暂的犹豫后,不甘示弱的回视,“再者,这些东西是要送人的吧?人家会收脏气之物么?”

淳于烁翻涌一阵闷气,为自己不熟明国律法感到沮丧,同于亥相互打了个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后者轻咳一声,笑眯眯说:“是你先撞人的,损失该由你自己承担才是。”

“有什么证明,能证明是我撞人的呢?”反正这些外来人不会久待鸿,老板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钱能拿到就得了。

于亥像是看到了老无赖,撸起腕臂的衣袖,剑重重击着地面,哂笑了一声,“那你又有什么证据,是我们小殿下不慎掉落的呢?”

通常来说,游人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客气为主,买下所有的东西。老板欲言又止,不晓得怎么到了二位这里,偏偏要与他起争执。

“从头到尾,我就没碰过这东西,全都是你的小殿……”老板耸耸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猛然一变,有些心惊,“小殿下?”

能称为小殿下的人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皇亲贵族,鸿洲除了逍遥王,便无人也。

“是啊,咱小殿下岂能是你能碰瓷的?”于亥平静地陈述事实,观察老板神色变了又变,继续补充,“听说圣上也来了,倒不如咱到圣上跟前好好评论一番?”

老板陡然拔高声音,拼命摇着脑袋说:“不了不了,不用那么麻烦!今个儿我心情好,就免费送你们了!”

“是的么?可是你好亏诶……”

还没等于亥说完,老板打断了于亥的话头,“真的真的!”

就在于亥满意的点头,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耳熟的笑声,他顺着声音望去,竟然看到淳于策一身水蓝淡雅,缓缓走近他们。

“乐乐是准备买给孤的么?”淳于策弯腰拾起织物,蹙眉道:“针线应用得不好,居然还要卖一辆银子……啧,该和嵇憬琛好好说了。”

淳于烁眼睛冒着星光,脚下却踢了踢织物,控诉道:“你那么早到就是不进来,莫不是要看我笑话?”

老板背后冒出密密麻麻的话,听见那自称便知晓惹了不该惹的人,内心求菩萨保佑。

好在淳于策没打算纠到地,只是淡淡看了老板一眼,便带着淳于烁离开。他兜里掏出用纸包裹住的糖葫芦,递给淳于烁,笑了笑不语。

只是在出门后,淳于策冲着于亥轻轻瞥了一眼,后者脚步一顿,立即转身往回走,店门用力合上,陷入了黑暗。

在某种情况之下,于亥同宋玉德是没有区别的,只是听从命令的主子不同罢了。

淳于策伸手摸了摸淳于烁的头,笑涡渐深,门牙似兔若隐若现,“吃慢点,这儿没有你二皇兄和你争食。”

乐乐爱吃酸甜的东西,尤其是糖葫芦更喜。

淳于烁忆起二皇兄那副馋嘴的脸,嘴角禁不住抽了抽,换了个话题,“等会儿回逍遥王府,太子哥哥是要先见见嵇憬琛么?”

大概是有太子哥哥在,他说起圣上的全名,都格外有气势了。

除夕年夜百家和睦,逍遥王府也不例外,大门石狮子挂上了红绣球,视线往上挪两寸便是喜庆的红灯笼高挂,再来是对联贴在门两侧。

石狮子两旁伫立着两名侍卫,见到淳于烁的那瞬间,阳光猛地暗了下来,却意外看清了淳于烁身后的男人。

侍卫早有耳闻大淳太子会来,因没见过,还得试探性地询问,“纯妃,敢问这位是……?”

淳于烁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酸苹果,整张脸皱在了一起,语言表达下降到了一个度,“我、我太、哥、兄啊!”

侍卫迷茫看向陌生男子,努力辨别出纯妃的话,最终这几个字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便是——大淳太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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