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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君后入宫 卿儿辗转腹痛

 

今日是陛下皇后的大婚之礼,值正月新年,是新帝即位的头一年春节,又逢迎娶君后这样的喜事,前朝后宫都是同样的热闹。

当今的皇帝陛下正值壮年,又是拨乱反正,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一路厮杀围剿了那逼宫趁乱登基的三皇子,乃是正大光明登上皇位。而他今日迎娶的君后张氏,亦是身份高贵的张国公嫡次子,是品貌皆宜,文采斐然的好男儿。

今夜帝后大婚圆房,君后宫殿的丝竹声悠悠扬扬,甚至都飘到了他们这儿来了。

“爹爹…呜……好吵…黎儿困…”

一个莫约三岁左右,梳着两道小发髻的小男孩哭咽着咬着怀里布老虎的耳朵在榻上滚了一圈,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不高兴地踢蹬两下,又晃晃悠悠搭上宋卿饱满的孕肚上,扭身钻进他溢满奶香的胸膛里。

“爹爹…黎儿困……”

“爹爹抱着黎儿睡可好?双叔叔去将窗户都关上了呀,黎儿忍一忍,很快就不吵了。”

宋卿温柔地将儿子搭在自己肚子上的小脚捏进手心里,但黎儿还是不依,小身子扭来扭去,连最喜爱的布老虎也不肯要,挥舞着胳膊往宋卿怀里头钻。

但他肚子里这两个小东西月份也大了,听见哥哥哭闹,也是一阵不老实,攥着小拳头把薄薄的宫囊踢得直颤。虽是双生子,但却胎大体壮,力气也足,宫囊脆弱,被这肚里肚外这三个孩子闹得难受。

宋卿被踢得犯恶心,喉间泛酸水,胸口也闷得慌,只好松开儿子的小脚,抽回手臂支在榻上,扶着肚子慢吞吞靠在枕头上,仰躺下来。他那年生黎儿的时候在军营里随军,条件不好,在帐子里疼了三天都没生下来,伤了根本,眼下胎动稍微频繁些都疼痛难忍。

“呜呜……爹爹…爹爹抱抱…爹爹…呜呜……!”黎儿一瞧爹爹不抱自己了,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不依不饶地坐起来,一头挤进宋卿怀里,揪着他的衣物往他怀里拱,“爹爹……!爹爹!要爹爹抱抱…黎儿睡觉!”

“唔!”

肚子这么大,胸前蓄满的奶水也足,本就涨得难受,而快三岁的孩子也有了不少力气,这么不管不顾撞进怀里,着实压得宋卿喘不过气来。

“……黎儿乖,黎儿不哭,嗯…”宋卿气喘着声调哄儿子,往日这时候小家伙早早就睡熟了,但今个儿外头吵,眼下又困得厉害,这才闹腾些。

宋卿心疼儿子,便也不怪他这么没轻没重,一手护住胎动大作的孕肚,另一只手则环住黎儿的小肩膀,轻轻拍打哄道:“黎儿乖,好好睡觉,爹爹哄哄,亲一亲黎儿……”

说着,宋卿便低了头,在黎儿软嫩的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家伙不舒坦,心里总想撒娇,得到亲亲总算好些了,只是外头吵,他便是想睡也睡不着,委屈地依偎在爹爹满是奶香的怀抱里,道:

“父皇在哪里?爹爹,父皇好久没来陪黎儿睡觉……黎儿想要父皇。”

幼儿咬字虽不清,但声音脆嫩,这么一字不落地传进耳里,宋卿听着心头一紧,眸底闪过些许低落,又赶紧恢复寻常,搂着孩子,脸色苍白道:

“父皇有好多要紧事要忙呀,黎儿想父皇了,过几日就能看到了,现在黎儿乖乖睡,明日咱们去御花园里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

黎儿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他长得像他的父皇,只是人小,模样稚嫩些,但眉眼处偏像宋卿,才出生时燕祁巍对着他的眉眼望了一整宿,满眼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还说——

“孩儿生的像卿儿,孤很欢喜。”

那时他们多高兴呀,黎儿出世时也是这样的寒天,那时帐子不多,他们一家三口便挤在一张榻上睡觉,他还没出月子,浑身冰冷,燕祁巍将他跟孩子都护在床塌内侧,自己睡在外头,长臂揽着他们,被褥里两个人护着一个小娃娃,四只脚纠缠在一块儿,又暖又热。

如今一晃眼黎儿也快三岁了,他们从塞外的帐子搬进这偌大的宫殿里,烧着昂贵的银丝炭,不必分享同一床被褥,同一张床塌,可他却手脚冰凉,怎么都暖不起来。

宋卿望着黎儿愣了神,还是谢双关了窗走过来才反应过来,谢双俯身将昏昏欲睡的黎儿抱了起来,轻声道:

“殿下,外头丝竹声尽了,大皇子也要睡了,奴才来哄殿下睡下,您白日没合眼,现下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为是。”

宋卿这才发觉外头热闹的丝竹声也终于停了,这也意味着帝后圆房了,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皇帝陛下特意大赏内宫,又大赦天下,可谓是真真的举国同庆。

他望着窗外笑了笑,抬手搭在自己高耸圆滚的孕肚上,静静垂下眸子。

世人皆叹帝后二人高贵不凡,乃是天作之合,日紧接着又会有人道,帝后二人绵延子嗣指日可待,只可惜却有个庶长子挡在前头。

他的黎儿,是陛下的第一子,不论日后想或不想,都难免会被猜疑。宋卿搭在腹顶的手不由得微微一蜷,硕大的孕肚内孕育着两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性别,若又是男孩……该如何是好。

“殿下,”谢双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碍着怀中依然睡去的孩子,低下声音宽慰道,“陛下亦是无奈之举,但陛下心中有您,殿下不要太过伤心。您还怀着孩子,切忌太过忧思啊。”

宋卿闻言一怔,仰起头来望着谢双,随即柔柔一笑:“阿双,谢谢你。”

“主子忧心,便是奴才无用,此乃谢双分内之事,殿下言重了,”谢双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嗓音更轻,“更何况陛下派奴才在您身旁伺候,为着,就是护您和大皇子周全。”

宋卿笑了笑,眉间倒真染上了些许喜色,谢双是太子府内阁中专门训练暗卫禁军中的一个,排行第二,掌管天子剑阁十八暗卫大小事,后来他们一并离京,燕祁巍便派谢双化身贴身小侍,在他身边伺候。

肚里孩子又踢了踢脚,惹得宫腔频颤,宋卿蹙起眉头,拢袖捂住腹侧,玉色的单薄寝衣勾勒出腰腹膨隆饱满,他拧眉向自己大肚看去,青丝垂落肩窝,抬手投足间皆是孕态十足。

他怀相好,两个孩子营养充足,肚子又圆又大,皮肤撑得薄薄的,连孩子动弹的动静都清晰可见;奶水也足,黎儿出生时在塞外,那时找不到乳母,是他亲自喂养长到一岁半才戒了奶,两颗乳头被含得又肿又红,已然回不去昔日的粉嫩,如今怀着双胎,胸前涨着的两团越发明显,被奶水软嫩嫩得鼓着,两颗豆粒艳红诱人,隔着衣物隐隐透出了颜色。

像极了熟透的软桃。

宋卿忧心地望着自己的肚子,又抬眼瞧着黎儿,轻声道:“阿双,我害怕。”

“殿下?”

谢双见他眉间愁云不展,脸色苍白,唇瓣更是褪去血色,皱了皱眉,转身唤来嬷嬷将黎儿抱去睡下,待下人们都走尽,殿内归于平静后,这才挑开帘幔,缓缓跪在榻前,与宋卿对视。

“殿下为何害怕?不论发生何事,属下都会极力护您与小皇子们周全。”谢双改了语调,他本就是天子剑阁内排行第二的高手,武艺高强,有个七窍玲珑心,便是入朝为官也做得,为人更是通透,自然能看得出燕祁巍对宋卿的重视,更是心甘情愿来伺候宋卿的。

谢双瞧着宋卿垂眸不语,抬手替他将方才黎儿踢乱的被褥理好,重新盖在他的肚上,宽慰道:

“若是因为君后,殿下倒不必太过担心,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何况您膝下已有一子,他日腹中两位小殿下出世……”

“……我便是害怕这个!”宋卿衔唇颤声道,睫羽猛颤,眼角也陡然间湿红一片,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道,“陛下是长子,可他不是太后的嫡子,上位之路如此艰难,兄弟反目,如今陛下的长子……是我的黎儿,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他也不是长子,他日腹中孩儿出生,若还是皇子……”

“我从未想过要让黎儿当太子,但是黎儿依然是众矢之的……”

“我该怎么办……阿双,我只求他们能平安长大……”

谢双倒是没想过宋卿居然在担心这个。

是了,先前后宫之内唯有他宋卿一人,这些事都可不必操心,可眼下已有了君后,待年后怕是还会新选许多重臣之子填充后宫,稳固皇位。宋卿身为贵君,有着跟随陛下随军结发、共患难的情谊,更是皇长子的生父,而现下又怀着身子,早已是众矢之的。

若是有一日君后也诞下皇儿,那大皇子的处境……

——只是,也要能生下来才是。

陛下根本不会碰君后,他又哪来的孩子。

谢双笑了起来。

陛下此人,守拙隐忍、避锋芒,旁人能忍三分,他便能忍七分。否则不会在三皇子逼宫篡位之后火速与朝中亲信里应外合,斩贼子于龙座之上,得一个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的美名。如今回朝登基为帝,后宫空虚,只有贵君一人,他膝下已有大皇子,又怀着孩子,双生子的消息虽还没放出去,可即便如此,那些个朝中重臣都盯着他,为着贵君与大皇子,陛下只好将一人推上君后之位,以此掩盖宋卿的存在。

娶君后不过权宜之计,陛下前几日暗中昭他御前回话便是嘱咐他护着贵君跟大皇子、和即将出世的两位小皇子,不过陛下沉稳不愿多言,不想叫贵君知晓,那他身为奴才又怎么好说呢,谢双心道,只是见宋卿眉眼垂落,泪盈欲坠,想是忧心太久的缘故。

不过话又说回来,谢双凑近了些,对上宋卿试探道:“只是殿下,从未想过咱们大皇子有一日会继承大统吗?”

“……阿双!慎言!”宋卿一惊,连忙抬手捂住谢双的嘴,又压低声音,“不可……不可以说这种话,千万不可,万一落进旁人的耳里……我们都要掉脑袋,不可以再说了,阿双,听到了吗?”

宋卿真真是怕极了,手指贴在谢双的唇上,不放心道:“不可以了,阿双……这是不能说出口的。”

谢双无奈点头,宋卿这才挪开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肚子上。他侧着身卧着在,肚腹便鼓得格外显眼,圆圆的肚皮、尖尖的腹底,不时还能看到孩子动弹顶起的鼓包。太医说是腹中胎儿胎位不正,这几日便要过来正胎位了。

今日帝后大婚热闹非凡,后宫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谢双替他掖好被角,道:“不早了,殿下睡吧,明日要去给陛下君后请安呢,天冷路滑,奴才早些伺候您梳洗起身,可好?”

宋卿点点头:“早一刻钟……不,半个钟头叫我,第一次去请安,去早些总归是没错的。”

“奴才知道了。”

谢双起身搀着宋卿的肩膀躺下,待他躺好,才从床尾拿起长枕,一手抄着枕头,一手托起他的孕肚,将长枕塞至他的腹侧底下,问道:“这样可好受些?”

双胎的肚子要比先前怀黎儿时大上一倍不止,平日翻身起坐都得有人伺候,如今孩子又快要出生,肚子更是硕大圆滚,宋卿捂住肚尖挪臀,许是枕芯太软,下坠的肚子还是沉沉拉扯着腰后的皮肤,他皱眉摇摇头:“坠得慌……不成…”

“那换一只枕头。”

谢双不敢撤回手,替他托肚的手稍稍用力,又赶紧拿来一只枕头仔细塞在他的肚子下,将肚子垫高些,也好受许多,宋卿总算睡舒坦了,如墨青丝绕着雪腕似绸如缎,隔着烛火幽幽,亦能瞧见流水光晕汩汩而下。

胸前两团因着姿势缘故也这么鼓鼓向前凸着,不堪磨蹭的乳尖肿大鲜红,湿淋淋地顶出两块来,宋卿身子重,躺了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宫内红烛燃尽,烛光逐渐微弱之时,谢双便俯身端起灯盏,小心挑起帘幔欠身走了出去。霜寒落满间,枝头料峭凛凛,夜里又下起了大雪,这么纷纷扬扬落满整个京城。到了天际一缕微光爬上树梢,这场雪才算结束。

“听说昨夜君后宫里要了好几场热水呢……”

“可不是,那边洒扫侍奉的姐姐们都听到里头的动静,说是君后看着端庄持重,床榻之上却是勾人……”

“你们几个,在那边说什么!”

宫院内正扫雪的几个小女婢三三两两持着扫帚小声嘀咕着,天气冷,宫里又静,便是这般小声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谢双喝了一声,就见女婢们一惊,忙互相推诿着上前来,接着齐刷刷在谢双面前跪下:

“阿双先生,是奴婢们多嘴……求您不要告到贵君殿下面前去!”

“低声些!”谢双压低嗓音斥道,“难不成你们想将殿下吵醒吗?!”

“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却还在那儿嚼主子们的舌根,陛下与君后的事,也是你们可以说嘴的吗?”殿内传来簌簌声,谢双扭头看过去一眼,瞧着一切又归于平静,这才重新转过身来道,“贵君有孕在身,你们不仔细伺候着,却还在这儿嚼主子的舌根,是想掉脑袋吗?!”

“奴婢不敢!求贵君殿下恕罪!”

谢双甩袖,双手拢起:“为着贵君腹中殿下,今日之事我不会上报,你们将地下的雪扫干净之后自己去青荷姑姑那去领罚,下次若再被我发现,统统拉下去处置了!”

“多谢贵君殿下!”

“下去吧。”

谢双垂下双手,冷眼盯着她们扫雪,过了好一会,这才转身打算进屋预备唤宋卿起身,可他正要推门之时,殿门外却传来一阵通传之声:

“谢亦一大人到!”

谢双愣了一愣,扭头一看,只瞧一直跟在燕祁巍身旁伺候的谢亦一抬腿走进院子里,身后跟着一众小侍。谢亦一是天子剑阁中排名第一的暗卫,作为护卫保护陛下,平日陛下有个什么话传过来,也只是谢亦一私下来一趟,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殿,还是头一回,而且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个小侍,也看着眼生。

谢双又想起方才那些宫娥小声嘀咕说的话,眸间清亮,还是率先迎了过去,带领宫内众小侍一并行礼:

“参见谢大人。”

“阿双兄弟不必多礼,不知贵君殿下可起身了吗?”谢亦一行至谢双面前虚抚一把,见他们起身了,又抬眼望向里屋处,发现并未点灯,便道,“看着贵君是还没起,陛下特传口谕,雪天路滑,贵君身子重,不便行路,拜见君后之礼,待十日之后再补上即可。”

谢双闻言,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正欲俯身谢恩,只是谢亦一随即又补上一句:“这十日陛下都会陪在君后殿下身边,贵君亦不用去请安。”

“……”

谢双顿时愣在原地,抬眼去看谢亦一的神色,见他目光如常,眉宇不由拧得更深。想问的太多,但碍着他背后那群小侍,便是想问也问不出的,谢双顿了一顿,正要俯身,背后紧闭的房门却忽然从内打开,只见宋卿扶着门框,只着一身单薄寝衣,挺着腰身,浑圆大肚颤颤而动,脸色微白地迈了出来。

“参见贵君殿下。”

“殿下…!”

谢亦一领着一众小侍俯身行礼,谢双连忙起身招呼小侍去拿狐裘,走到宋卿身边托住他的小臂,低声道:“您几时醒的?怎么也不唤奴才上前伺候,若是摔了、冻了如何是好?”

他比宋卿高一个头,又贴得这么近,因此能清晰地看到宋卿湿润下垂的睫羽,和泛红的眼尾。

“亦一先生请起吧,本宫前来领旨,劳您走一趟,替本宫向陛下殿下谢恩。”宋卿温声道,屋外这么冷,将他的鼻尖都冻得通红,寒风阵阵,愣是将宽松的寝衣吹得紧紧覆在身体之上,硕大浑圆的孕肚高高挺着,被肚里骤然受了冻的孩子踢得左右摇晃,胸前两团涨奶的乳肉似乎又鼓大了一圈,玉色寝衣勾勒出形状来。

“殿下折煞属下,既如此,属下便回殿下跟前伺候了,属下告退。”

小侍取来狐裘,谢双接了忙展开替宋卿披上,宋卿轻轻一握谢双替自己系带的手,道:“阿双送送先生,”又笑着对谢亦一说道,“本宫身子不便,就不送先生了。”

“恭送殿下。”

谢双将宋卿的手臂交给另一名护卫,见他又扶着腰一点点挪回屋内,这才起身送谢亦一出门。

路上有小侍跟着,他们二人也不便多言,谢双也只把谢亦一送到转角处,便转身回到宫里。宋卿已经重新回到床上了,正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

谢双轻声唤道。

宋卿没有抬头,而是抚摸着自己的孕肚,一句话也不肯说。

不过十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到了第九日,宋卿的肚子便肉眼可见地又大了一圈,腹中胎动频频,肚皮更是不时发紧,连在汤浴里都显得沉重难忍,倒有了几分临产的征兆。

燕祁巍真真是在君后宫里宿了九天十夜,白日去御书房处理事务,还未入夜,便早早地去了君后宫中,热水一次又一次的要,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宋卿,有什么赏赐也都是派谢亦一过来通传,无非就是些请安之事。

外头人谁不道一声张国公一声好福气,君后一入后宫便荣宠无线,日后再诞下一名皇子,真真是顺风顺水一路无阻了。不过既然提到子嗣之事,定然有人会提到这个已然失宠的慕贵君。

“想必之前也都是看在慕贵君父兄的面子上才宠幸他,如今有了君后,慕贵君也不过尔尔。”

“不过看在大皇子跟宋将军的面子上,陛下多少也会存折几分怜惜,要是慕贵君肯识时务,莫让自己的儿子碍了君后的路,倒也不是不能留下。”

虽然当今圣上还年轻,但因着先帝三皇子逼宫篡位一事,朝中对于立储之事自然是存了不少心思,更别说如今陛下一连近半月没踏进宋卿宫门,前朝后宫的人最是会揣度人心,议论宋卿时不免多了几句奚落。

“——他们是这么说的,可还有旁的?”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夹着笑意在书房徐徐传开,谢亦一立在门边,望着书房中央,正立于炉鼎旁烤火的燕祁巍,犹豫半晌,还是恭声道:

“据十二所说,张国公私下多次宴请许多朝中新贵,甚至连丞相家的三公子也受邀前去。”

燕祁巍冷然一笑:“他倒是会为自己儿子铺路。”

“是。”

“宋将军那多让人看顾着点,莫让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折辱了去。”

“陛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宋将军一家,前些日子张国公也发了帖子寄到宋将军府,只是宋将军并未赴宴。”

“宋家父子三个皆是忠贞之士,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如今来到京城,自然看不惯张国公一派的作风,”燕祁巍唇边泛起笑意。

年轻帝王语气中满是赞赏,若让旁人听去,定是要妒忌宋家一家的。毕竟先帝在世时宋家不过是个外放边疆镇守的小官,如今却得以入朝官拜一品大将,又有军功傍身,幼子入宫得陛下宠爱多年,甚至有了陛下第一子,这是多少人都不敢想的荣耀。

只是世人只瞧见宋家满门荣耀,却从未想过这些年的凶险,边疆匈奴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燕祁巍举兵北上的凶险,几十年来的殚精竭虑换来的边疆安定,这些都是宋家父子的功劳。

燕祁巍虽登上了皇位,前有朝堂之上三朝元老众多,权势倾野,后有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后手握大权,若想要皇位稳固,江山社稷安定,只能逐一解决。

银丝炭静静焚烧着,炉子里添了些安神的香料,燕祁巍将双手烤热了,这才直起腰负手绕到书案之后,提笔正要蘸墨,伸笔至砚台之上时,却见那砚台上墨汁凝着,不由剑眉微皱。

谢亦一忙上前:“是属下大意,请陛下责罚。”

谢亦一拢起长袖,拿起墨条正欲研墨,燕祁巍却将笔一扔,重重坐回龙椅之上,眉宇间凝着些许隐忍无奈,十指紧扣,在指缝间相互摩挲着手背骨节,扬起脖颈,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

墨条一圈圈在砚台上摩擦发出湿润的沙沙声,伴随着炉鼎里升腾的香气一并在屋内萦绕,许是这研墨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燕祁巍突然开口道:

“徽墨也不必用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磨下去,这墨怕是用不了几日。”

“……是。”

谢亦一果真放轻动作,捏着墨条小心翼翼地绕着圈,这会儿倒是声小,但听墨声却迟迟浓度不够,燕祁巍喉结上下一滚,又道:“你力气这么小,朕要何时才能提笔。”

“……属下愚钝,请陛下恕罪。”

谢亦一放下墨条跪在桌旁请罪,燕祁巍觉着无趣,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砚台,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往日都是宋卿在这儿为他研墨。

有时黎儿也过来,他们三个人,连带着宋卿肚里的两个孩子,热热闹闹地在这书房里头。

想起宋卿跟孩子,燕祁巍眉头拧得更深,他撑着桌子捏了捏眉心,疲倦道:“起来吧,今日是第几日?”

“回陛下的话,已是第九日了。”

“这么说明日贵君就要去给君后敬茶请安了?”

“是。”

燕祁巍双眉拧得更深,他记着外头还在下大雪,这么滑的路,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只是他也不能再借口不让宋卿去拜见君后了,也不可能再继续在君后殿里住了。

满打满算他已经十几日没能亲自去看望宋卿了,日日听着谢亦一跟太医回禀也没法缓解这相思之苦。

想起宋卿,燕祁巍的脸上总算浮现些许笑意,只是没过多久,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淡声道:

“太医今日可去问过贵君的胎了?”

“回陛下,方才慕清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医前脚刚走,想必不多时就来向您禀报了。”

“嗯,贵君此胎更要仔细,叫谢双更上心些,照顾好贵君和皇儿,日后大赏。”

过了半晌,便听底下人推门拱手道:“回陛下,康太医到了。”

“传!”

燕祁巍一撂书卷,坐起身来,只见一名莫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携着药箱正拱手施礼,未等他开口,燕祁巍便道:

“康爱卿无需多礼,贵君如何了?”

“谢陛下,回陛下的话,贵君近些日子忧思过重,脾胃不调,用饭不香,消瘦了不少,方才臣上手试触之时,发现胎动频繁,胎气不稳,若是稳不住胎,怕是到七个月就要早产了。”

“怎么回事?”燕祁巍神色不动,摩挲玉扳指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康太医脸上,“贵君这才六个月出头,即便是到七个月也是早产,怎会突然如此?”

康太医听出他口气中的冷意,忙跪下身来:

“回禀陛下,贵君腹中双生子强壮结实,与寻常六个月单胎大小无异,虽说对皇子来说是件好事,但胎儿越大,贵君殿下生产时便越艰难。贵君早年生产大皇子时伤了根基,此次若是能水到渠成,顺利生产,便是早产一两个月,也是不打紧的。陛下不必太过担心,臣待会便去开方子,仔细给殿下温养着,再配以胎珠滋补,既能保胎,又能温养宫腔。”

听着太医说不打紧,燕祁巍这才放松了些,他靠进椅背里,盯着康太医的眼神沉沉,尽是审视,大殿之内一时间只能听见窗外寒风呼啸之声,白烟袅袅,徐徐升腾,康太医两鬓冷汗淋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皇帝陛下冷声道:

“朕还是太子之时,便听闻康大人医术高明,当年先帝的慧妃因生产十弟难产血崩,命悬一线,亦是你妙手回春,保她与十弟平安无虞。如今,朕将贵君与皇子交付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臣自当倾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信任!”康太医重重叩头。

“好!赏!谢亦一,将朕库房里那根百年人参拿来,赏给康大人。”

“是。”

“老臣多谢陛下赏赐!”

“待贵君平安生产,恩赐只会更多。”燕祁巍始终未让康太医起身,而是拿起谢亦一递来的人参,起身走到康太医面前,亲自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又亲自将这根百年人参放在他的手心里。

康太医上翻的手心冷汗一片,燕祁巍只当没见到,负手站到窗边,淡声道:“下去吧。”

“微臣告退。”

待康太医走后,燕祁巍依旧伫立于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风雪交加,殿后竹身交错,梅香飘溢,雪光映着这位年轻君王的眉眼格外冷洌,大殿之内熏香淡淡,谢亦一垂首立于门前,想了又想,才恭声道:

“陛下若是不放心,便是去瞧一眼贵君殿下,君后殿下那里,也是不知道的。”

此话一出,燕祁巍侧目瞧了他一眼,眼底帝王厉色尽显。

他不喜旁人看出他的弱点,哪怕此人是他的心腹。

伴君如伴虎,谢亦一闻言自知自己妄言,忙跪下:“是属下多嘴,请陛下息怒。”

过了许久,才听燕祁巍冷声道:

“若再有下次,朕会拔了你的舌头。”

再说慕清宫内,正殿内侍女小侍正擦拭香台花瓶,洒扫殿内,香炉焚烟,暖意弥散,院落里的梅香馥郁,侍女们正陪着穿成小团子一般的黎儿在雪地里玩闹,小家伙穿得红红火火,带着兔绒的帽子,活似个小童子,玩得咯咯大笑,笑声朗朗,倒显得宫里热闹。

但又听内阁之内,层层轻纱红帘交叠之后,一道既隐忍又蕴着几分情欲的喘息,断断续续漏了出来。

“殿下…您这样,药膏怕是抹不上去了,殿下…放松些。”谢双也难得涨红了一张脸,仰头望着宋卿细眉紧蹙,红唇微张,脸上情潮涌动的模样。

“待…待我缓缓……阿双…慢点……胀着难受……”宋卿亵裤褪去,双腿大敞,只敢留小半个屁股尖儿搭坐在榻上,沉甸甸的大肚子坠在腿根之间,许是那上药的玉棒实在太凉,贸然没入穴内,激得他的身子愈发敏感起来,小腹胀热,淫液不受控地向下淌。

宋卿伏在谢双的肩上浑身微颤,耳坠伶琅响动,露出的后颈雪白嫩滑,浮上一层极艳的红润,蜿蜒至肩颈之下,没在衣领间,只瞧那紧缩的琵琶骨极美,便是有着衣物遮挡,也能看出形状模样。

宋卿半阖双眸,青丝凌乱,勾着一张含着情欲的脸,看着既是勾人,又可怜。

他喘息片刻,腾出手托住下坠的大肚,鼓足了气从谢双肩头支起身子,孕肚高耸,眼下颤巍巍挺起来,像极了枝头摇摇欲坠的露珠,肚里两个小不点也闹腾得很,仿佛等不及出来跟哥哥一起玩耍似的。

“别动了…好孩子…爹爹……难受得紧…”宋卿眼底悬泪,蹙着眉捧着滚烫腹底徒劳地来回揉搓着。

薄衫之下影影绰绰露出些许雪白的皮肤出来,大肚浑圆硕大,此时伴随着宋卿沉重的呼吸上下颤动着,腹部皮肤被胎儿撑得薄薄一层,比初次有孕要大上一倍不止的孕肚,亦没有半点痕迹,唯有那肚脐被孩子顶得尖尖冒起,抻开交叠的衣物,不住地向前耸动。

谢双还蹲在宋卿腿间,冰丝白绸极为精巧地绑住宋卿那根粉红秀气的男根,他一手扶着宋卿的膝头,另一只手紧握着玉势尾端所雕刻的龙头,而玉势另一端已然深深没入宋卿腿根里,那处艳红狭窄的细缝里。

谢双握玉势的手上尽是水渍,掌心湿滑,压根分不清到底是他紧张的汗水,还是宋卿穴里淌出来的淫汁。谢双握着龙头还想往穴里深入,但宋卿实在紧张,花穴紧咬不放,不要说继续往里捅了,便是拔出来也是不易。

“殿下……”谢双为难道,“您放松,奴才替您拔出来,咱们不上药了,可好?”

“可是……太医今日…我…”宋卿咬了咬下唇,深深喘过几口气后,揪紧手指,颤巍巍张开腿,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我无妨……阿双,劳烦你。”

“那您稍稍忍忍,奴才很快就好。”

谢双宽慰道,见宋卿点头,他才松开龙头拾起榻上的帕子擦干手心,这才重新握住白玉龙头,趁着宋卿不留神,手下用力一捅!

“啊!”宋卿失声一颤,紧接着脸色涨红地捂住嘴唇,惊慌地望向外头,听着黎儿在外头的笑声依旧,这才放心下来,抬手攀住谢双的肩头,“慢…慢点……”

只见那窄缝上边粉红的玉茎早已胀起,又因被绸带绑住,锁了精,欲望无法释放,反而尽数汇于下腹,化作那淫汁喷出,宋卿涨红了脸,不敢言语,眉头虽是紧蹙,却散不去那隐隐的情色。

幽穴褪下抵抗,全心全意接受了这根莫约有三指粗,六寸之长的玉势,宋卿许久未有过欢好,眼下身子敏感经不得碰,久违的上药,虽不出精,倒也解了闷塞。

谢双一心一意握着那玉势在花穴深处捅抹着,宋卿肚里胎大,又是双胎,宫囊被撑得极大,太医怕他难产,便早早留下这些玉势扩穴,那雪花凝脂膏细细涂抹在宫口周围,还得在宫囊下处抹开了才成。

宋卿早已从方才的正坐换成半仰躺的姿势,枕着厚厚的被褥,双足分踩塌沿,仰着脖子抓着衣服,挺着大肚,口里的阻拦也化作破碎不堪的短吟。谢双又拔出玉势,用药膏厚厚涂了一层在前端的圆轮上,接着再度插了进去。

他们二人都着急快些结束,因此都没注意到屋外黎儿的笑声已经消失了,谢双握着那玉轮在宋卿宫口四周狠狠碾过一圈,将那薄薄的肚皮都撑出滚动的痕迹,肚里胎儿不喜欢被这硬物戳弄的感觉,闹腾不已,将水球一般的宫腔踢得变形,其中一个,也不知是不是胎位不正的缘故,竟是抵在了穴心之处。

“阿双…阿双……不成了…肚…涨得厉害啊…哈啊…肚子里快要涨坏了…快些拔出去……”

宋卿身下不着寸缕,喷出的淫汁竟是将谢双的衣袖都弄湿了,谢双手里的玉势也没入大半,唯有龙头在外,可眼下穴心被宫口挡住,下沉的宫腔将这玉身重重压在花心上,情潮涌动,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宋卿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折腾,挺着大肚腰身悬空,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胎动大作的孕肚,正欲开口,忽然,黎儿一股脑跑了进来,小孩儿跑得跌跌撞撞,一个劲儿往前冲,前脚愣是绊了后脚,竟是险些要摔倒在地!

谢双连忙松开玉势,侧身上前将黎儿护在怀里,却一时重心不稳,肩头不慎碰着那玉势,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玉势乃是死物,被这么重重一推,几乎完全插进花穴之中,前端直接戳进宫囊里,宋卿登时浑身一个激灵,男根高扬,憋成绛紫之色,精汁回溯,全都化作淫水喷了出来!

“呜……!”

孩子在这儿,宋卿不敢发出声音,咬到指节渗血,堪堪忍住这次高潮,直待高潮余烬过去,他才匆忙整理衣摆挡住下身,脸上潮红未褪,气息不稳道:

“黎儿…怎的突然跑进来了?雪人不、不堆了吗……?”

黎儿倒在谢双怀里并未伤到,反而觉着很是有趣,笑着搂着谢双的脖子,要他抱着去宋卿怀里,谢双心有余悸,但面上不显,抱起黎儿脱去他的鞋袜,送到床上,叮嘱道:“大皇子要小心,贵君殿下腹中还有着弟弟妹妹呢,千万别叫殿下痛。”

“黎儿会小心的,双叔叔不必担心!”黎儿乖巧极了,冲着谢双朗声说道,但到了宋卿怀里,又耐不住小孩子性子,软绵绵撒娇,“黎儿想要爹爹陪……爹爹陪黎儿堆嘛!”

“瞧你玩的…一头汗……”宋卿爱怜地用袖口拭去黎儿额头上的汗水,黎儿长得实在像燕祁巍,总让他忍不住心软,“青荷姑姑呢?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进来呀?”

“姑姑去小厨房,说是要替爹爹看着汤,”黎儿嘟起嘴巴,小眉头皱得乱七八糟的,见宋卿不应他,声音有些委屈,又重复一遍,“黎儿想要爹爹陪!”

“黎儿……”宋卿瞧着儿子皱眉噘嘴,便知他是不开心了,这孩子是他熬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的,自然舍不得见他难过。

只是眼下他身子沉,外头地滑……宋卿往窗外瞧了一眼,又紧了紧搂着孩子的手臂,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

“爹爹带黎儿剪纸可好,咱们剪大老虎,黎儿最喜欢老虎了,对不对呀?”

嗓音温柔,却又难言其中的嘶哑暗潮,宋卿双腿内转,膝头相碰,衣摆勉勉强强遮住了身下的狼狈。他朝谢双使了个眼色,便侧过脸,与儿子软嫩的小脸碰了碰,又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想让他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妹妹们在肚子里和黎儿打招呼呢,黎儿也和妹妹们说说话,说说今日吃了什么呀,咱们吃了芙蓉软糕对不对,又香又甜,还吃了什么呀,吃了黎儿最喜欢的炙羊肉,黎儿足足吃了五块呢,今晚还想不想吃了呀?”

黎儿还小,一提吃的,果真不似方才那样不高兴,本想将手从宋卿手里抽走的动作也变成蜷缩起来,乖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谢双见状忙蹲下身子,不动声色地将手探进宋卿的双腿内,摸到那根深埋花穴里的玉势,龙头雕刻极为复杂,他们虽瞧不到,但花穴早已被这连番的磨蹭弄得花唇肿胀,淫水颤颤,仿佛是那夏日菡萏,露珠盈盈。

宋卿勉强屏住呼吸,垂眸望着黎儿,见他正咬着嘴唇,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又轻轻将他的下唇拨出来,用指腹抹去。

趁着黎儿没开口,谢双连忙握紧那根玉势,紧接着一点一点,艰难地从紧绞着的花穴里抽了出来!

那填满花穴里的硬物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因着在宋卿身体里待了许久,也染上了他的温度,宋卿不敢出声,指腹抓挠着床单,眼圈绯红,眸中泪光闪烁,身子久久未被满足,竟连这一根小小的玉势都舍不得。

谢双刚把玉势完全拔出来,下一秒,黎儿的眼睛便忽然一亮,猛地支起小身子,趴在宋卿怀里奶声奶气:“桂花软酪也要吃!”

宋卿气息凌乱,但依然耐心地应他:“……软酪也要吃…可是做起来可不容易呢,爹爹也不知道黎儿今个儿能不能吃着,不若黎儿求一求阿双叔叔,让他替黎儿做软酪吃,再淋上咱们秋天自个儿做的桂花蜜,开不开心?”

“嗯!”黎儿摇头晃脑地转过身子来,谢双早已把玉势收了起来,守在榻前,无奈地望着他,只见黎儿像只小狗一样爬过去,揪着谢双的衣角,谢双便顺势将他抱进怀里。

“双叔叔,黎儿要吃软酪!”黎儿坐在谢双弯臂里撒娇。

谢双抱着他:“好,那奴才去做软酪,黎殿下可要随奴才同行?”

“嗯!”

谢双见状,便冲着宋卿颔首,得到同意之后,才将黎儿带了下去。

第二日便到了向陛下君后请安的日子,宋卿总怕迟了,所以特意起了大早,天不亮就醒了,洗漱更衣,又担心黎儿起床见不着他不好好用早膳,把黎儿哄醒喂过早膳,这才准备出门。

“殿下,殿下!您忘了手炉!”

还未走出宫,身后便传来青荷慌慌张张的声音,宋卿与谢双忙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瞧一个莫约二十二、三岁的、一身青衣的姑娘捧着一只鎏金香炉急忙跑到他们面前,忙不迭地将手炉塞进宋卿怀里。

“外头下着雪呢,你也慢点跑,仔细摔着。”宋卿笑了笑,将手炉揣进怀中,抬手将小姑娘鬓边的发丝挽至耳后,“在宫里人人都要尊一声姑姑了,怎么还这么莽撞,日后为你选了夫婿嫁了人,可怎么好?”

“殿下惯会取笑奴婢的。”青荷一掐柳腰,嘴里像是生气,可眼神却骗不了人。她不放心地打量着宋卿,又觉着他腰间的玉佩流苏乱了,忙伏下身为他整理。

眼下还下着雪,谢双为宋卿撑着伞,青荷站在伞外,不一会儿,肩头便落满了雪花粒。雪落雪融,将这小姑娘单薄的肩头都浸湿了。

“回去罢,换件衣裳,别着凉了,快去,”宋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催促道,“快回去,有阿双跟着我呢,陛下也在旁,君后殿下再不喜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刁难我的。不必担心。”

可青荷心里不放心,她比宋卿年长两岁,自幼跟着宋卿身边伺候,心里逾矩,把宋卿当自个儿弟弟看待,本也想跟着宋卿一道去请安,只是大皇子在宫里,他们都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这,便是有那些个嬷嬷也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也只好让她留在宫里看护着大皇子。

她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化成一句:

“那殿下路上慢行,仔细脚下,阿双定要扶稳殿下。”

谢双:“属下知道,姑娘且放宽心。”

青荷这才放下心,宋卿笑笑,捧稳了手炉,转身与谢双一前一后走出宫外。

接连几天几夜的大雪,将整座皇城都覆上厚厚一层白雪,远看而去,银装素裹,煞是好看,不过好在洒扫的奴才们已将路上的积雪扫开,路上也不算太滑。

“清贵君安。”

“清贵君吉祥。”

宋卿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他虽生于将门,但自幼身子虚弱,性子不似兄长那般耿直率真,样子也是温润和煦,虽不夺目,却像极了山中雨雾里恬静的山茶花,让人心生亲近。

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君后宫内,宋卿身子沉,走了这么一长截的路,腰胯酸胀,连肚里的孩子都闹腾起来,只是有厚厚的白狐大氅穿在身上,看的不真切罢了。

宋卿不动声色扶住肚子,长眉微蹙,气息也不由得凌乱了起来。他本就生得比旁人皮肤白,冷风吹了一路,吹得脸色更加发白,唯有眼角染上一抹胭脂红,点了些许水光。

“殿下,”谢双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宋卿身后,为他分担身子的重量,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可是腹痛?”

“许久没走这么长的路…闹腾起来了,不打紧的。”宋卿借着掩唇的姿势悄声道。

他们彼此贴得近,雪光皑皑,映进宋卿的眸子里,好似闪烁着点点星光,他像是怕谢双担心,偷偷冲他笑了笑,口语道:不打紧。

谢双心疼他:“那您靠着奴才,歇一歇。”

“好。”

宋卿弯唇,掩着眸子遮住眼底的痛色,大氅下的手无力地安抚着腹中孩子,双胎闹起来实在要命,两个孩子在他的腹中大闹天宫,小手小脚蹬的宫腔频颤,他还未靠一会儿,就见房内走出一名嬷嬷,见着他先是规规矩矩行了礼,接着起身道:

“贵君竟来得这样早,只是陛下同君后昨夜要了好几趟热水,方才刚刚起身,眼下还在洗漱用膳,贵君怕是要再等等了。”

宋卿装作听不懂,浅笑道:“不打紧,君后宫中金碧辉煌,臣妾看什么都新鲜,劳嬷嬷替本宫向陛下君后回话,不必着急,本宫也好赏赏雪,在殿下这儿开开眼。”

“那就请贵君自便。”陈嬷嬷福了福身子,眼神随意一瞟,状似无意般看了一眼宋卿身后的谢双时,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精光,便转身进屋去了。

“这嬷嬷,姓陈,是君后的奶娘,”谢双扶着宋卿替他整理宽袖,耳语道,“君后身边大事小事都由她一手操办,手下沾了不少人命。”

宋卿心头一颤,捂着肚子的手加了点力道,他不喜争抢,更不愿与人交恶,更不想变成众矢之的,遭人陷害。

可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黎儿,和他腹中的孩子都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而这一切,他本该料到的。

帝王之爱,何其可笑。

宋卿凄然勾唇:“我只愿黎儿与腹中孩子平安无事就好,其余的,便也不奢求了。”

“殿下……”

他们二人尚未说完,陈嬷嬷再次出来,朝着宋卿施礼道:

“陛下与殿下已然用好膳了,贵君殿下,请吧。”

宋卿整理好心绪,抬腿踏上阶梯,跟随陈嬷嬷走进殿中,屋内温暖如春,一旁的香炉上又点着熏香,香气婉转清幽,渗着缕缕花香,是极好之物。只是宋卿有孕后便不再用香,许久未闻,反而觉着胸闷。

他顺了顺胸口,转身将手炉递给谢双,又脱下狐氅,那浑圆巨大的肚子,便这么显露出来。

宋卿一路走来都来不及托腰,现下脱了厚衣裳,总算是有机会揉一揉腰了。只见他眉头微蹙,双手托着后腰,肩颈一挺,连胸前涨奶的两团也微微颤动,高挺的大肚更是肉眼可见动作起来。

两个孩子被娇惯坏了,眼下在腹中一刻也不消停,仗着爹爹宠,便一个小拳头一只小脚的踢他。一旁瞧着的陈嬷嬷也不禁心下一惊,她也见过许多人怀孕生子,可却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肚子。

既然如此,子大难产,父子俱损,至于那个孽障……宫中的孩子,长不大的理由多了去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陈嬷嬷在心里早已为宋卿选好了死法,在她看来,任何阻挡她家君后的人,都该死。

谢双替宋卿拂去肩头雪,整理好衣物之后,他们才跟着陈嬷嬷身后一并绕进屏风后。

燕祁巍正坐在正殿之上,而君后张氏手持茶盏,正在伺候他漱口。

张子然相貌出色端正,举手投足皆是一派贵气,他见燕祁巍含了茶水,便转身放下茶盏,捧过痰盂至燕祁巍面前,待燕祁巍净口,又不慌不忙地用帕子轻轻擦拭他的唇角,礼数周到。

君后望着陛下的眼里情意绵绵,却又内敛恪守,真不愧是张国公家中的孩子。

宋卿心里抽痛,强忍住眼底酸涩,扶住肚子,挑起衣摆,缓缓跪下:“臣妾宋氏,拜见陛下君后。”

他这么一跪,沉甸甸的孕肚顺势压住他的腿根,只盼着腹中两个闹腾鬼别再折腾他就好。

宋卿今个儿穿了一件浅紫色绣金纹的冬袄裙,他有着身子,衣着自然宽松些,兔茸沿着领子袖子围了一圈,虽不华丽,但却很得体。

只是肚子大了这么多,但身子明显清减不少,燕祁巍神色不变,心慢慢沉了下去,想起这些日子太医说的话,眸光深邃,冷淡漠然。他从君后手里抽出帕子擦干净手,又扔回侍者怀里,接着端坐于正堂之上。

帝王威严,英俊的面孔上冷淡如窗外雪,睨着眸子注视着堂下挺直腰板,垂首捂肚的美人。

他没有叫宋卿起来,君后自然也没开口,张子然乐得看宋卿跪他,便慢条斯理净了手,漱过口,这才施施然坐到燕祁巍身边,扫了一眼堂下一动不动的宋卿。

“这便是清贵君,模样真是一等一的出色,只是本宫曾有幸与你的父兄见过几面,看着并不怎么像,”张子然笑吟吟地打量着宋卿,眼神在他高耸浑圆的大肚上徘徊,扭头又看向燕祁巍,语气里多了几分嗔怪,“难怪陛下宠幸你,还将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托生到你的肚子里去。今个儿怎么不将大皇子带过来给本宫瞧瞧?”

张子然还不知道宋卿怀着双胞胎。

燕祁巍淡淡瞧了他一眼。

“回殿下的话,哥哥喜好兵书武艺,自小随父亲习武,身体强健,但妾身愚钝,不善此道,不过蒲柳之姿,是陛下垂怜,不嫌弃罢了,哪儿比得上君后殿下高贵大方。”

宋卿不卑不亢,但他身子微颤,扶着肚子的手不由攥紧了衣物。

殿中虽燃着银炭,但这大理石地面依旧冰凉无比,即便他有衣物垫着,跪久了也于膝盖有害。更何况他早年跟着燕祁巍在边疆之时曾不慎摔落马背,伤及膝盖,眼下膝盖已然青紫,泛着刺骨的痛。

熏香沉闷,宋卿喘了口气,勉强忍下胸口的恶心,又道:

“大皇子近几日有些风寒,妾身担心他冲撞了殿下,这才没带过来向殿下请安……待大皇子痊愈之后,妾身专程带他来向殿下请安……”

那硕大浑圆的胎肚肉眼可见地颤了颤,胎儿在腹中乱踢乱撞,将那宫腔顶得直颤,宋卿低着头,下意识咬住下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夹着腿不敢再开口。

“贵君瞧着脸色不好,身子怎的抖起来了?”

“臣妾无…无事……只是孩子动了…谢殿下关怀……”宋卿弯了腰身,双手捧住腹底,轻轻揉搓着。

好孩子,别再动了,爹爹好痛。

他膝盖疼,肚子也疼……心也疼。

从他进屋那刻起,燕祁巍没瞧过他一眼,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仿佛那些同床共枕,在塞外相爱多年的记忆都是一场虚空般,是他的一场梦一般。

宋卿渐渐挺不住腰,护住肚子弓起腰身,他瘦了不少,衣服再厚也遮不住肚腹高挺,孩子的胎动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浑圆大肚被踢得堪堪变了形。

燕祁巍摩挲扳指的手逐渐凝固,眸深如潭,映着宋卿脆弱轻颤的肩头。

“回君后的话,贵君殿下早年从马背上摔伤了膝盖,如今身子又重,许是牵引出了旧疾。”谢双扶着宋卿的身子,膝行上前一步,待宋卿跪稳了,这才敢松手,叩首朗声道,“求陛下君后垂怜!”

张子然这才将目光放到谢双身上去,方才听陈嬷嬷说这主仆二人异常亲密,现在看来竟真是这么回事了。他又冷冷瞧了眼宋卿胎动大作的肚子,眼底闪过一丝阴毒,紧接着忙装着恍然大悟,开口道:

“是本宫疏忽……”

“你怀着身子,那便起来吧,日后免了礼数,待皇子满月之后再恢复吧。”

张子然错愕地望向燕祁巍,但燕祁巍神情淡漠,仿佛不是在对自己多年的宠妃说话,而是在对一个陌生的奴婢一般。

“多谢陛下关怀,但礼不可废,臣妾不敢。”

宋卿强忍住酸涩,一手扶着谢双,另一只手扶着后腰,咬紧牙关缓缓直起腰身,腰间悬挂的大肚摇摇晃晃,姿势变化之下,那沉重的大肚又颤颤蠕动。谢双先行站起,双手扣住宋卿的双臂,再用力将他扶起来。

谢亦一待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燕祁巍狠狠饮了口茶。

再放下茶盏时,又恢复那副冷淡的模样。

谢亦一在心中叹气,伴君如伴虎,他是猜不出陛下的心意了。

张子然接着端茶的功夫偷偷看了燕祁巍一眼,但皇帝陛下丰神俊朗,面若冰霜,似乎并未察觉不对。

张子然心头不解,可面上还是要装作贤惠的样子:

“快,为贵君殿下赐座,迎春,上茶。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下人们端来一把紫檀镶绿纹的绣礅放到宋卿身后,炭火跟前,谢双扶着他坐稳了,才敢松手,宋卿冲张子然轻轻一笑:

“不必麻烦了,多谢殿下关怀,太医说过不打紧,只是孩儿爱动罢了。”

“孩儿爱动说明健康强壮,本宫瞧着,贵君也忒清瘦些,为着龙胎,也要多用些。”张子然装作一副关怀的样子,冲着陈嬷嬷招手,眼底笑意深邃,“将陛下赐给本宫的血燕灵芝都装好,待会给贵君一并带回去。”

陈嬷嬷笑吟吟施礼称是,不等宋卿拒绝,转身便要去库房拿,这时,一旁静坐的燕祁巍开口道:

“不必去拿了。那些都是朕赐给你的,你自个儿留着用,贵君那里有朕之前赏的东西,够用了。”

有燕祁巍开口,宋卿连忙起身,朝着张子然施礼:“多谢君后赏赐。”

陛下开口,张子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嗔怪地望着燕祁巍道:“陛下赏了贵君那么多好东西,自然瞧不上臣妾的了。”

语气亲昵,像极了撒娇。

燕祁巍性子冷,宋卿平日里与他相处,恭顺大过亲昵,只是偶尔房里情趣时才会撒撒娇。宋卿小心翼翼地抬眼,不料燕祁巍也正在瞧他。

视线这么不经意地碰在一块,燕祁巍冰凉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看穿了去,宋卿慌忙垂下头去,青丝垂落,泛着微红的耳朵尖若影若现。宋卿被看得不自在,捞起腰间玉佩,捏着那金丝流苏,在指尖把玩。

燕祁巍再次端起茶盏。

谢亦一这一次瞧见了燕祁巍嘴角挑起的弧度。

张子然也看到那枚玉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玉佩颇为眼熟,他笑道:“臣妾瞧着贵君腰前那枚玉佩真真是好东西,通透水灵,成色极佳,也怪不得贵君不愿要臣妾的东西。”

宋卿脸色一变,放下玉佩,又要起身:“……妾身之物…”

“朕不是也赏了你不少好东西吗,你是君后,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上等。”燕祁巍忽然淡声道,他放下茶盏,手再次摸上那玉扳指,缓慢地转动着,“朕那有一套北藩进贡的元清彩莲盏,你一直喜欢,赏给你了。”

“谢陛下赏赐。”

这套茶盏极为华贵,先前宫宴上,北藩使者捧出来时便让他看了挪不开眼,如今终于成为自己囊中之物,自然是高兴。张子然高高兴兴地谢了恩,眼神一瞟,见宋卿低头不语,心情更加舒畅,便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

谁都能看出来,他有意敲打宋卿。

屋内燥热,宋卿的位置离炭火紧,他因着有孕不宜用茶,又说了好些话,自然口干舌燥,蹙眉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张子然:“贵君是怎么了,怎的咳嗽起来了?”

“回殿下的话,不打紧,只是呛着了……咳咳…”宋卿嗓音嘶哑,刚开口没说两句,又抬袖呛咳起来。

谢双知道他不愿饮茶,也不开口劝,手掌贴着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

极其亲密。

张子然眯起眼眸:“说起来贵君进屋来还未用茶,这是上好的碧涧云华,是不喜饮茶还是……”

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呢?

君后尚未说完,宋卿便已猜到他的意思。宋卿又咳了几声,正要着急回话,但肚里小不点冷不丁猛踢一脚,这一脚扎扎实实踢进胃里,他本就被薰香惹得胸闷,捂唇险些要吐了出来。

燕祁巍重重撂下茶盏。

张子然也怕惹怒燕祁巍,敲打不在于一时,宋卿的孩子绝不能在他的宫中出事,若失了陛下的宠爱可就得不偿失了,他正要开口让宋卿回去,却见谢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回禀君后殿下,贵君自有孕来脾胃不调,失眠多梦,太医特意叮嘱不可用茶。”

“放肆,”燕祁巍骤然冷声开口,周身帝王戾气寒凉无比,他睨着眸子看向谢双,“君后说话,奴才岂敢插嘴,谢亦一,把谢双带下去,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是!”

众人大惊,皆是不知燕祁巍为何如此震怒,倒是谢亦一率先反应过来,抱拳领命,便要朝谢双那儿走去。谢双起初不解,但与谢亦一视线相碰时陡然明白。

原来是借他的名义,好让贵君远离君后。

陛下不插手太多,也是不愿让君后看出软肋在何处。

盛宠加身,又有君后之位,只言片语就将多年宠妃身旁贴身小侍杖责,就是让天下人都看得见君后的宠爱是宋卿不能比的。

那么宋卿身上的目光,也自然会挪开。

那就安全了。

谢双唇角微微扬起,虽受了皮肉之苦,但也值得。

可他还未装模作样求情一番,就见宋卿猛地跪下身。

燕祁巍一直冷淡的神情霎时间荡然无存,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起身,但又硬生生忍住了,大掌攥着扶手,骨节泛白,几乎要将扶手捏碎。

宋卿顾不得护着肚子了,双手撑地,垂首惊慌道:

“陛下!陛下不可!是妾身没有管好奴才,这才让奴才失了分寸,是妾身的过错,求陛下宽恕阿双,一切错处皆由臣妾来承担,求陛下宽恕阿双!”

说着,宋卿俯下身子朝着燕祁巍连磕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一片红肿。方才磕头时压着肚子,眼下肚子里闹腾得厉害,宋卿脸上褪尽了血色,青丝凌乱,比之方才狼狈不少,然眼尾泛着那抹胭脂红,却当真是惹人怜惜。

“求陛下宽恕…是妾身之错。”宋卿浑身都抖得厉害,嗓音嘶哑含着哭腔,他牢牢将谢双护在身后,抬头望着燕祁巍冷硬的面孔,跪爬着上前两步,嗫嚅道,“陛下……”

宋卿眼底含着泪,眼底满是畏惧与谨慎,这样直直地望着燕祁巍。

不见一丝缱绻的爱意。

燕祁巍心头一痛,好似滚烫的钢针没入心尖。

张子然看看燕祁巍又看了看宋卿,也跪下身来,求情道:

“陛下息怒,阿双也是为了贵君好,是妾身莽撞,还望陛下看着贵君还怀着孩子的份上,宽恕贵君。”

殿内一片寂静,燕祁巍神色晦暗不明地睨了一眼张子然,又重新将目光落在宋卿身上,许久之后,开口道:

“贵君出言不逊,禁足三月,在殿中思过,谢双冲撞君后,发俸六月,小惩大诫。”

他朝张子然伸出手:“地下凉,快起来吧。”

“谢陛下。”张子然赧然笑答,将手放进燕祁巍的大手里,借力站了起来。

宋卿还跪在地上,他强忍泪意,朝着燕祁巍与张子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陛下、君后宽恕!”

待宋卿与燕祁巍走后,张子然才关起门来与陈嬷嬷道:“如今看来,清贵君也不得陛下宠爱,不过是运气好,又看在他父兄的面子上,这才有了两个孩子,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给脸面。”

张子然把玩着燕祁巍方才送过来的茶盏,心里畅快极了。

“君后殿下说的是,”陈嬷嬷在旁道,“奴才看了,他那肚子大得出奇,便是生也是极难生的,产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一趟,咱们只需要稍稍动些手脚,说不定……”

陈嬷嬷在脖子上比了一刀。

张子然笑得更加肆意。

陈嬷嬷又道:“等他难产死后,咱们再将大皇子接过来养着,待您诞下皇子,再寻个由头,让大皇子也一并去了,到那时,这大好江山,岂不都是您的了?”

“不错,呵,父亲还担心我进宫不得宠爱,可如今陛下的心不还是牢牢把握在我的手里,即便是春后采选的新人进宫,也比不得我这君后半分。”

“是,咱们二公子自然是最好的。”

“也不知兄长瞧见没有。”张子然唇角噙着阴冷,他的爹爹是填房,乃是嫡母去世过后扶正的继室,被族中各族看不上,他那个嫡母所出的嫡兄,更是处处瞧不上他。

如今他为君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嫡兄不过一介朝臣,哪比得上他尊贵。

张子然冷冷一笑,又看向手边的茶盏,喃喃道:

“宋卿啊宋卿,你挡了我的道,那就莫怪我拿你和你的孩子开刀了。”

他们主仆二人说着话,全然不知房梁之上,藏着两名暗卫。

谢十和谢十一面面相觑,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谢亦一听完谢十的回话眼底难掩厌恶地与他对视一眼。

当初陛下明知这位二公子出身不高,名声不好却执意迎娶他为君后,目的就是把柄多,好拿捏。这些日子夜里同房,燕祁巍也是特意选出那些曾经与君后厮混过的男妓们放在暗室,直待熏香一点,君后昏迷之时,再让他们出来。

但没想到君后全然不将自己的过去放在心上,甚至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大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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