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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入怀 第10

 

她才受了一场磋磨,实是不该再担惊受怕下去。回薛家的后半程路上,薛怀索性闭目养神,瑛瑛也暗地里松了口气。薛怀所在的翰林院事务繁忙,批给薛怀的婚假也只有四日。大婚后的第五日,薛怀便在寅时四刻起了身,他有意放轻了动作,可撩开珠帘往外间走去时还是不小心吵醒了熟睡的瑛瑛。内寝里只点了一盏影影绰绰的烛火,瑛瑛睁着朦胧的杏眸去瞧长身玉立的薛怀,发觉他已穿戴一新,连官帽也妥帖地佩戴齐全,立时唬了一大跳。“夫君这么早就要去上值吗?”瑛瑛透过轩窗瞧见了外边黑蒙蒙的天色,只有零星几缕曙光拨开云雾洒落进廊庑之中。“嗯。”薛怀瞥了一眼仍睡眼惺忪的瑛瑛,出门前不忘叮嘱她:“再睡会儿吧,如今还早。”瑛瑛见薛怀连早膳都顾不得用,已然迈着苍劲的步伐往松柏院外走去,与拨开浓雾的朝霞一前一后地行进,心里实在是讶异。小桃与芳华、芳韵等人进屋伺候瑛瑛起身,她仔细地上了妆之后,将昨夜里挑着灯缝制好的护膝装在了红漆木匣子中,自往霁云院走去。此时的霁云院只有三两个婆子起了身,正在四面开阔的霁云院浇灌着抽了条的嫩芽,瞥见瑛瑛的身影后,几个婆子惊讶着问:“夫人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太太还没起身呢?”瑛瑛赧然一笑,走到廊道下与婆子们轻声说道:“夫君起的早,我也不敢再贪睡。”薛怀的勤勉阖府皆知,婆子们闻言也忍不住感叹道:“咱们世子爷历来如此,本以为娶了妻能偷上几日懒……”婆子们的调笑声戛然而止,正屋内的杜嬷嬷已撩开帘子唤丫鬟进屋去伺候。遥遥一见廊道上立着的窈窕佳人,杜嬷嬷慌忙让人去耳房内烧起银丝碳,并对瑛瑛道:“夫人快来耳房里坐坐,太太还未起身呢。”瑛瑛笑着应道:“多谢嬷嬷体恤。”不多时,宿在正屋内的薛敬川匆匆离去,庞氏便唤瑛瑛一同进屋用早膳。瑛瑛却推辞着不肯落座,只在一旁殷勤地净了手,意欲服侍庞氏用膳。“不必了,你只顾着好好养你的身子,早日给我添个大胖孙子就是了。”庞氏心情甚佳,瞥了眼瑛瑛羞窘的脸色后,促狭一笑道。因庞氏这个婆母格外和蔼可亲,瑛瑛便也壮着胆子开口道:“翰林院怎得寅时就要上值,夫君连早膳也顾不得用呢。”庞氏见瑛瑛一副忧心忡忡地为薛怀思量的模样,心下十分熨帖,便提点她道:“怀哥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在寅时四刻便出门去上值。我也说过他几回,可他全当耳旁风。至于这用膳一说,他不重口腹之欲,忙起公务来更是时常顾不上用膳,往后你可得多用些心才是。”至于该如何“用心”,则要瑛瑛自己去体悟。早膳过后,庞世薇也赶来正屋向庞氏请安,正巧瑛瑛将自己亲手所做的护膝赠予了庞氏,引得庞氏笑意涟涟,将腕间的玉镯套在了瑛瑛的皓腕之上。“你戴着玩吧。”庞氏道。庞世薇在一旁如坐针毡,暗地里偷瞥了好几眼姿容明艳大方的瑛瑛,见她不仅生的清丽动人,陪着庞氏说话时更是像长了一对七窍玲珑心般将庞氏逗弄得频频发笑。表嫂天还未亮便来给姑母请安,她就宿在姑母的碧纱橱里,却是姗姗来迟。表嫂进门才几日就瞧出了庞氏阴雨天膝盖处会作痛的隐疾,紧赶慢赶地缝制了护膝,可她却对针线活一窍不通,从不曾给姑母做过什么小件儿。庞世薇心间酸涩无比,脸颊处勾出几分薄雾般的惨白来。庞氏见状便打发走了瑛瑛,只让人拿了她的名帖去请陆院首来给庞世薇看诊。午间。瑛瑛料理好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并把长辈们赏赐给她的珍宝首饰们登记造册,钥匙也交付给了小桃。四下无事之时,瑛瑛便领着芳华、芳韵等人去了小厨房,在厨娘的指点下,做了一碗酸梅冰饮子。薛怀不重口腹之欲,长此以往便食欲不振,饭前若是能饮上一碗消暑的酸梅冰饮子,兴许能胃口大开。日暮昏黄之时。薛怀下了值,风尘仆仆地赶回松柏院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之中。诗书和五经紧跟其后,两人神色各异,瞧着都有几分疲惫在。瑛瑛便让芳华端了两碗酸梅冰饮子给他们,见他们一口饮下后,才将他们唤到正屋,细问了薛怀一日的用食。“奴才们正要禀告给夫人听呢,今日世子爷只用了一小碗素面,连水也没喝上几口,长此以往地下去,爷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诗书哭丧着脸道。瑛瑛闻言也蹙起了柳眉,对薛怀不顾忌自己身子的行径很有几分不满。她可不愿意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难道是翰林院的差事太繁琐?夫君忙的没有时间用膳?”瑛瑛追问。五经白着脸道:“官差上的事奴才们也不晓得,只知晓是去岁年底时发去江南的赈灾银子出了差错,世子爷气的不得了,下值回府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瑛瑛沉思半晌,猜测应是赈灾的银子在环环下发的过程中被贪官们昧去了大半,所以惹得薛怀如此气恼。她不懂朝政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夫君的身子。“你们也累了一日了,快去歇歇吧。”瑛瑛让芳华赏了些碎银给诗书和五经,自个儿则赶去了小厨房,煮了一碗撒着虾皮的鸡丝凉面。薛怀一日不曾进食,倒是不好再让他饮酸梅冰饮子,瑛瑛便将余下的饮子都赏给了厨娘们分食。她卸下了鬓间的几支金钗,只着一件家常寝衣便走进了书房。薛怀正在伏案查阅古籍,专心致志地连头都顾不上抬。“夫君。”瑛瑛轻唤一声,将泛着香气的鸡丝凉面搁在了桌案之上。

薛怀抬头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多谢。”便又钻入了书海之中。瑛瑛无法,只好岿然不动地立在桌案前。薛怀不动筷子,她就不走。半晌,薛怀才放下了手里的古籍,迎上瑛瑛满是殷切的杏眸,便道:“你该去用晚膳了。”瑛瑛仍是不动如山,眸光牢牢地攥着薛怀眼前的鸡丝凉面,里头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夫君饿着,妾身也不敢独饱。”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薛怀无可奈何地拿起筷箸,当着瑛瑛的面将这一整碗鸡丝凉面吃进了肚子里。瑛瑛展颜一笑,还未曾说话的时候,薛怀却已从扶手椅里起了身,一径往书房外头走去。瑛瑛不解其意。眼瞧着瑛瑛立在原地不动,薛怀便回身疑惑地望向她:“走吧,一起去正屋用晚膳。”成婚之后,薛怀每一日都陪着瑛瑛用晚膳,今日自然也没有例外。瑛瑛:“……”早知如此,她还煮什么鸡丝凉面嘛。 大婚第三十三日翌日。庭前庭后金桂飘香,初升的曦阳撕开了浓重的夜雾。薛怀仍是在寅时四刻起了身,与从前独来独往的孑然不同,瑛瑛比他还要早两刻醒神,只披了件单衫便去小厨房给薛怀煮了碗热气腾腾的清汤虾皮面。浇头只是些爽口的腌菜。薛怀本是没有用早膳的习惯,可抬眼瞧见瑛瑛红肿无比的杏眸,便只得耐下性子将这碗清汤虾皮面吃下了肚子。临行前,因见瑛瑛疲累之余还要佯装出一副精气神饱满的模样,他便忍不住叹了一句:“你实在不必这般早起。”瑛瑛却道:“夫君记得按时吃午膳,我可让诗书和五经看着您呢。”这话可把薛怀余下的赧然之语统统堵了回去,他忙时顾不上用膳已是常事,去岁还因此生了一场病。薛老太太与庞氏也没少苦口婆心地劝诫他,薛怀明面上总是乖顺地应了下来,在翰林院忙碌时又将其抛之脑后。“我知晓了。”薛怀郑重其事般地应了瑛瑛的话语,而后才与她辞别。当日午膳时分,薛怀果不其然又为了赈灾银两不翼而飞的事百般悬心,根本顾不上用膳一事。诗书和五经愁眉苦脸地坐在寮房里,虽不敢在薛怀入神时出身叨扰他,可转念想起晨起时夫人的叮嘱,便壮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世子爷。”诗书轻唤一声。值房内只有薛怀一人还在伏案查阅卷宗,其余的庶吉士都觑着空躲了闲,诗书心里愈发不忿,只出声埋怨道:“世子爷也该寻了空歇一歇才是,别的庶吉士早已不见了踪影,都把这一摞子事务压在您的肩膀之上。”薛怀从如海般的卷宗里抬首,清拓的眸光里仿佛漾着逼人的戾光一般,霎那间便让诗书讷然地垂下了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足尖瞧。他差点便忘了,忙于公务的世子爷与往日那个和煦温良的人可不一样。只是夫人为了督促薛怀用膳,私下里可赏了他和五经一人好几锭银子。便是瞧在银子的份上,他们也不能辱没了使命才是。“世子爷,家里的夫人可还在挂念着您呢,您若是又忙得连用膳也顾不上,奴才和五经可没法向夫人交差。”诗书迫着压力说道。薛怀听后果真忆起了晨起时瑛瑛殷切般的叮咛话语,瑛瑛平素胆怯知礼的仿佛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在薛怀跟前又是一味地做小伏低。唯独事涉薛怀的身子,瑛瑛才会露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娇蛮气来。昨夜晚膳前逼他吃下那碗鸡丝凉面是这样,晨起时监督他吃早膳也是这样。且她与庞氏和薛老太太不同,她的关心仿佛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在顷刻间就能网住薛怀心中所有的推辞与不愿。他无法像搪塞母亲和祖母一样去搪塞瑛瑛。为何如此,他自己也不明白。良久,薛怀妥协般地搁下了手里的卷宗,对呆愣着站在他身前的诗书说:“把午膳拿来吧。”日子风平浪静,除了归宁那一日瑛瑛受了徐若芝的一场气外,她在承恩侯府里万事顺心。唯一不美是她尚未与薛怀圆房,可圆房一事也讲究水到渠成,瑛瑛即便心中焦急无比,也不好在薛怀跟前露出什么不矜不持的迫切来。九月底,徐若芝出门。此时的薛怀已在瑛瑛每日每夜的督促下养成了按时用膳的好习惯,人瞧着也比从前更清濯丰润几分。庞氏瞧着成婚一月多便长胖了七八斤的薛怀,不止一次地与身边的嬷嬷感叹道:“别看瑛瑛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我瞧着她心性聪慧,早晚有一日会把怀哥儿吃的死死的。”那几个嬷嬷揣度出了庞氏对瑛瑛的喜爱,便也在旁凑趣道:“谁说不是呢。从前咱们怀哥儿虽清雅如风,可到底是过于清瘦了几分,如今瞧着才是英武挺俊,匀称修朗,比从前还要再俊俏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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