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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宋亦恩的温度

 

(一)诀别

第一次见宋亦恩,他像英雄从天而降。像小小的琉璃,把智清圣清冷的窗户繽纷出多彩的奇跡。

回想起来,智清圣甚至感谢那天欺负他的小孩,不然宋亦恩不会向他走来,走进接下来他的生命,又一步一步走进心底。

认识宋亦恩之前,智清圣的字典里少了期盼和努力。从小到大,一切註意和关心来得那么容易。遇见宋亦恩之前,他只习惯被靠近,不晓得怎么出发去争取。是和宋亦恩在一起的时间,让他第一次有了赌博的借口,和撒谎的勇气。

他记得小学认识不久的时候,宋亦恩说自己好看,如果是女孩子的话,想把他娶回家。他后来一天都没跟宋亦恩说话。宋亦恩以为他生气了,其实只是脸太红,而且激动得说不出话而已。

更具体地讲:一边有一点点小高兴,一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别,有了那么一点点小遗憾。

初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宋亦恩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对谁也都那么温柔。每天在学校都有女生找宋亦恩搭话,每次智清圣都笨拙地像劫匪一样拐走他,除了这样,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后慢慢地,他开始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宋亦恩对他而言,早就不仅仅是朋友。

于是有了那个初中的晚上。

妹妹拉着jackn出去后,他低头细细看着膝上的人:纤长白皙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角,晶莹如玉的小脸若有似无地在裤子上蹭着,空气安静得似乎能听见他软绵绵的呼吸,偶尔睫毛的扑闪震动都让他心旷神怡。

他情不自禁离得更近了一点,更近了一点,又更近了一点。

毫无预告地,着了魔似的。

俯下身。

隔着被单。

吻上宋亦恩。

可是——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恶心死了。」

他心一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一直没有正视自己感情最大的原因。他怕失去宋亦恩。

他知道宋亦恩对他比对别人好,但不确定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好。他也知道自己对宋亦恩是特别,但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心里期待的那种特别。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想,只要能呆在宋亦恩身边,只要宋亦恩还让他呆在身边,怎么样他都愿意。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对宋亦恩的感情越来越难控製,第一次春梦里宋亦恩的样子,几乎让他神魂颠倒了。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单独和宋亦恶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不小心做出什么。那几年,他再也没有让宋亦恩来他家。

为了忘记宋亦恩,他试着交了女朋友。标准很简单:长得像宋亦恩。只是每个都不持久,因为不管多像,她们终究,都不是宋亦恩。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这才承认自己的旁边非宋亦恩不可。于是,他更加努力地赶走宋亦恩身边的各种络绎不绝的桃花,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终于等到高中毕业。他打算,今夜向宋亦恩表白心跡。

善良的宋亦恩的话,就算不喜欢自己,软磨硬泡,说不定还能霸王硬上弓。两情相悦这么奢侈的愿望他不敢许,只暗暗寄希望于宋亦恩一时心软,让他或许有计可施。

这么想着,他实在没法静下心来泡温泉。按捺不住尽快回房见宋亦恩的他,草草了事后,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哪里想到?他轻轻推开浴室的门,门里传来一个声音。

「智清圣……啊……呃——」

脑子瞬间空白,全身的血液疯了似的一齐涌上头颅!下半身的躁动明明像野火一样烧得他口干舌燥,眼中却突然泛起潮湿,难受得他看不清眼前。

杵了一会儿,他的嘴角上扬起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后轻轻关上浴室的门。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晚宋亦恩的眼神有多让他疯狂。

那晚他们第一次触碰,像磁石吸出所有他埋藏内心深处的渴望,又一针一线缝进未来的向往。怀里的宋亦恩像温暖的太阳,又像温柔的月亮,身上雪白柔煦的光烫平他褶皱满满的心脏。

身体的温柔撒不了谎。和他交缠的每一分一秒,都在心上一竖一横。

和他的肌肤之亲,是这辈子最大的青春。

智清圣偷偷擦干眼泪,死死吻住身下紧闭的双唇,像圆此生最大的梦。身下偶尔传来轻轻的、欲拒还迎的抵抗,他低头望了望身下雪白的肤泽,便知此生,已然欲罢难收。

后来和宋亦恩在一起的四年时光,智清圣全部记得:记得每一次抱他的冲动,每一次和他牵手的脉搏汹涌,每一次回家有他的安稳,每一次出门他在左右的清晨,每一次难受有他陪伴的午后,每一次欢喜有他开心的欢腾。

宋亦恩像太阳照亮他的清晨,像月亮熨平所有噩梦。

智清圣不怕别人讽刺冲动和年少,但他心疼因此而起的任何宋亦恩的受伤和难堪。所以宋亦恩说不愿公开,他只乖乖照办。

直到临近大四毕业的那一天,他决定和宋亦恩求婚:征得他的同意,希望从此可以堂堂正正。

可是——

世界一声巨响,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放肆逆流,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失去所有意识的前一秒,他梦见在医院门口前放声哭泣的宋亦恩。想伸手去摸他的头,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嘶喊着宋亦恩的名字,宋亦恩却离他越来越远。

醒来后。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赶紧抓住宋亦恩的手,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痛。

可是——

「分手吧。」

那是宋亦恩给他最后的诀别,残忍地镶嵌在他偷偷买来的鉆戒。

从此以后海角天涯,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从此以后他发誓:再也不信世间长久,再不呵护谁,细水长流。

(二)再会

二十四天前。晚上八点。圣所罗门酒店旋转门外。

心跳吵得智清圣听不见任何声音。穿过所有人群,他只看到一个身影。

五年了,时光走得那么急,分手的话怎么还挥之不去。

他反復跟自己说,反復又跟自己说:他早就放下了宋亦恩。智清圣早就放下了宋亦恩。

可是他无法解释,现在为什么又这么想抱紧宋亦恩。想到想要立刻把他抓进怀里,告诉他有多多多多多多想他,告诉他可以全部原谅他。

五年了。为什么再见到,还是会被他吸引。为什么宋亦恩可以看起来那么释然,他却那么慌张。

宋亦恩啊宋亦恩,你到底要把人推到多惨的深渊才如意称心?

他只是直直望过来,不说一句话,好像智清圣的出现是莫大的难堪。

智清圣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在自己说出伤害自己和他的话之前,宋亦恩能先说话。他不解,被扔掉的是自己,为什么宋亦恩要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

他藏着眼睛,註意不泄漏自己的表情,註意不一不小心伸手去抱宋亦恩,感觉越来越难控製自己。

他气宋亦恩为什么不戳破自己的谎言,也气自己为什么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式引起註意。

他心里不知道多想告诉宋亦恩:对不起,没能在你离开的时候抓住你。对不起,五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宋亦恩不会知道,他突然抓起智清圣的手的时候,智清圣有多想哭。天知道他多怀念宋亦恩的温度。多想回头紧紧抱住他。多想大声告诉他心底的话,告诉他当年他走了自己多难受。

他费力抓紧自己在口袋的另一只手,生怕被发现自己在颤抖。

他看到对面宋亦恩的手在颤抖,还有他牙齿给橘釉红的唇刻下斑驳。他忍不了看宋亦恩难受,他难受自己比他更难受。于是他狠狠甩开面前的手:

只要我消失,你就不要难受了。好不好。

深夜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夏日夜晚,空气闷热得让人沮丧,智清圣独自在酒店入口的花园,不知道徘徊了多少个来回。

脑里强迫性地重復刚刚宋亦恩的词句,想他是不是在等,自己是不是该出现,见到后要露出怎样的表情。

宋亦恩要跟他说什么?说完后,是不是又要离他而去?

天知道没有宋亦恩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不让自己轰塌,死命逼迫自己充实自律,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能接受世界上没有智清圣离不开宋亦恩的夸张。

月光下,智清圣长长地,痛痛地,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向约定的场所。

二十三层露天酒吧。

浓浓的玫瑰茶调酒香在空气中縈绕,嫣红柳绿的周遭,熙熙攘攘的人袄,他却总能一眼把宋亦恩找到。

他等了,想了,恨了五年的男人,此刻像一个卸掉王冠的小孩,懵懵懂懂举着酒杯,一个人乖乖地沉醉。余光一触碰那熟悉的眉梢黑发,眼尾笑涡,红唇凝脂,耳尖绒毛,心脏便不受控製地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这该死的心脏,智清圣想。

「啊、啊、智清圣!我就…知…道你会来,嘻嘻嘻嘻嘻……」

宋亦恩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过去五年和自己发的誓都见鬼去了。

宋亦恩笑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温柔又惆悵,美丽又嚣张,半醉半醒,像参不透的谜。智清圣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耳目全部被他占据,自己快要丢掉自已:那好看眼睛像是装满哀伤,像恶魔和野兽啃噬他的心脏,罢了浪掀风刮。

宋亦恩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

灯光下,他踉蹌着走来,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能看清那清澈如玉的眉目间带些温暖的睫毛。

一瞬间。世界美得天昏地暗,智清圣感觉自己晕眩到看不清流转的灯光金黄,像被卸掉全身的盔甲,灵魂在他的舌间灿烂,一切都来不及仿徨。

宋亦恩轻轻的呻吟把他耳边的空气填满。那眉目,肌肤,轻蹙颊边的月牙,温柔清淡的体香,像月光把尘隙照亮。智清圣紧紧抱着他,像是觉得可以把他这么摁进自己的将来。可奇怪的是,抱得越紧竟越觉得慌张,像飞蛾畏惧枕边的太阳。

他更用力地把宋亦恩占据,试图以此抹匀此刻要命的孤单。在那緋红的唇浅浅离开的瞬间,他好像听到理智崩溃前夕沙沙哑哑的低喃,于是他更加恶狠狠地扑向那柔软的舌尖,以至于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宋亦恩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开始凌乱的呼吸,和其他浅浅的一切小动作无一不灼灼刺激智清圣的神经。哐当,哐当,又是这该死的心脏,他想。他抓起宋亦恩的手,心被欲望填满。

电梯里。

空气突然封闭,静得他能感受到血液停滞的荒谬,和有宋亦恩在身边的安寧:他正低着眉宇,沥墨色的碎发在空气中隐隐阑珊。有一瞬间,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智清圣几乎就忘乎所以,想放肆嘶吼藏了五年的念想。可下一瞬间,下好几个瞬间,内心又荒唐地弥漫过那些年孤独的绝望。

他握紧宋亦恩的手,想起那只胸膛淌血的夜鶯,觉得像极了自己:唱不醒自己,停不下死亡。

房间里,他终于疯狂地扑向宋亦恩,唯恐下一刻会是改变心意之际。

脑海里一片空白,已经不愿生出任何犹豫。听着那好听的呻吟,享受时隔五年的宋亦恩的饕餮,骨子里的欲望像洪水一泻千里。

怎么停得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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