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刚踏上南城的地面,一股潮热的气流就扑面而来。现在才四月份,但这个南部城市已经进入夏天。
闫远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南城读的,这次出差回来踏上熟悉的土地,也颇有些怀念和感慨。这里,也正是他和郑潜鸣最初认识和相爱的地方。
“你到p3接我吧,我马上下去。”闫远一边跟来接机的司机联系,一边准备在机场的麦当劳应付下晚饭。骆维看他夹着包又提着电脑很不方便,伸手到他耳边帮他拿着手机,男生温热干燥的手轻轻覆在闫远手上,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脸颊。
这个姿势不得不说有些过分亲昵了,但闫远只顾着打电话,一时没反应过来。骆维比他高上一些,就那样举着手机安静地微微垂眸看着他,专注得好像世界里没有其他人一样,周围的路人都不禁为这温柔的氛围微微侧目。
“砰!”
突然间,骆维的行李箱被狠狠踹了一脚,擦过闫远的身侧挟着劲风重重地撞在了柜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闫远吓了一跳,惊怒交加地回头,刚要质问,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骤然沉默。
是郑潜鸣。
自从两年前的事故后,闫远还是第一次跟郑潜鸣距离这么近。此时相对,郑潜鸣还是惯常地戴着口罩,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比两年前更阴沉了,一双幽黑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骆维,好像下一秒要一拳挥在他脸上。
昔日恋人久别重逢,却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还牵涉到了自己带的实习生,闫远心烦意乱。他知道舆论的可怕,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郑潜鸣扯上关系,于是拍拍骆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离开。可骆维也动了气,罕见地没有听闫远的话,他认出了眼前这个突然发难的男人是郑潜鸣,但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大明星为什么会在公共场合对自己发难。
闫远只好半拖拽式地扯着骆维的胳膊往出口走去,一边小声安抚他,“没事,别生气了,我回去再给你买个箱子。”他本意只是想暂且安抚对方、防止冲突升级,殊不知这话听在外人耳朵里却十足的体贴暧昧。郑潜鸣盯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胳膊,表情阴冷到了极点。
“哥——”郑潜鸣的助理急匆匆地跑过来,眼见着不远处有人似乎认出了郑潜鸣,甚至举起手机拍照,急得就差给郑潜鸣跪下了。“哥,鸣哥!咱先走吧,司机在那边等半天了,还要参加晚上的活动——”郑潜鸣置若罔闻地甩开助理的手,冷着脸朝闫远走过去。
闫远太熟悉郑潜鸣生气的状态了,他本能地心慌起来,呼吸都不顺畅了,毕竟对方发疯从来不挑场合。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骆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滚开,别碍事。”郑潜鸣极度反感地盯着骆维,眼里满是恶意。骆维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而坚决地和他对峙,不肯相让。助理几乎要哭出来:“鸣哥,你你冷静点,恋爱那事还没压下去,要是这时候又出了新闻,任哥非把我头拧下来不可!哥,我求你了哥!”
闫远突然出声:“让我们走,否则我喊人了。”骆维和郑潜鸣都愣了一下,闫远看向不远处站岗的武警,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混乱,正频频转头看向几人。助理哆哆嗦嗦地开口:“别别别!千万别,我求您了哥!”说着,他几乎要朝郑潜鸣跪下般哀求道:“鸣哥,咱走吧!真沾上武警,别说任哥了,小郑总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郑潜鸣的脸色很差,能看出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但终于没再继续上前。闫远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拉着骆维离开。郑潜鸣停在原地,冷脸注视着闫远离开的背影,闫远很难忽视这种诡异的窥视感,仿佛对方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直到他坐上下行的电梯离开郑潜鸣的视线,才终于得以放松。
离开机场的车上,郑潜鸣的气压低得吓人,小助理掏出手机战战兢兢地刷新广场,好在事情并没有发酵,只有几个站姐发了郑潜鸣单人的机场照片,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划着划着,一张照片加载了出来,照片有点失焦,但却恰好拍到了今天的那个“神秘男人”的正脸。
他会是谁呢?跟鸣哥又有什么陈年恩怨?
小助理刚工作不久,对以前的事并不了解,实在没有头绪,于是点开通讯软件把这张照片发给了郑潜鸣的正牌经纪人任宏,并汇报了今天的事。
“张齐。”“哎、哎!”小助理心虚地放下手机,“怎么了鸣哥?”“我今晚不回酒店了。”张齐看着他的侧脸,硬着头皮问:“那你,要去哪啊?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小郑总知道你回南城,明天安排了个饭局。”他越说声音越小,郑潜鸣皱起眉:“他怎么知道我回南城?别告诉我他天天在网上刷我行程。”
“可能是任哥告诉小郑总的吧。”张齐嘴角抽动,心虚地回答。他还想问什么,可是郑潜鸣已经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后仰在靠背上,一盏盏路灯渐次地滑过他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分明的嘴唇和下巴,似乎在小心描摹这张脸的轮廓。虽然跟着郑潜鸣已经一年多了,可是张齐还是会被对方的容貌给震撼到,即使是在颜值内卷的娱乐圈,郑潜鸣也是极其出挑的。
唉,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开始默默地核对郑潜鸣下个周的行程。
“来来,先送孟工回去——哎!”闫远头疼地扶住摇摇晃晃的甲方技术经理,酒桌上可以看出对方不太会喝酒,但是这几杯就倒的酒量也实在让人瞠目。好不容易客套完,闫远嘱咐甲方的工作人员带骆维回下榻的酒店,自从机场的事之后,骆维一整晚情绪都比较低落,闫远实在没法解释那些复杂的恩怨,于是也只能装没看出来。
“闫课,你不一起回酒店?”“我住家里。”“哦!原来您是南城本地人啊。”闫远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个人打车离开。
闫远有两个beta父亲,他们刚结婚时一起来南城打拼,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家立业,又在他高中时离婚各自组建家庭,先后移民去了国外,现在他在国内算是孑然一身。父亲给他留下了一套南城老城区的房子,他偶尔出差或者休假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这座房子同样也是他当初和郑潜鸣在一起时同居的地方,虽然有些老旧,但可以说承载着他人生大部分重要的回忆。
一路被网约车司机颠得头晕目眩,回到熟悉的老小区,闫远身心俱疲,一路爬上五楼,进门后看到熟悉的陈设,才终于有一种落地回家的感觉。此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他匆忙洗漱完,准备上床,却突然听到自己家的大门“砰”的一声闷响,好像被什么重物撞上了。
大半夜的,会是什么呢?
闫远疑惑地走过去,在猫眼望了望,可低矮的楼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开门确认一下。门刚一开,一个靠着门坐在地上的黑影随着惯性沉重地倒在他脚边。闫远吓了一跳,短短几秒脑子闪过无数凶杀电影镜头,冷汗都出来了。他极其僵硬地慢慢蹲下,把那人的脸轻轻拨转过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郑潜鸣。
准确的说,是喝醉了的郑潜鸣。
闫远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头疼,比起处理一个喝醉了的郑潜鸣,他甚至宁愿处理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好不容易把体型高大的alpha半拖半抱地挪到沙发上,闫远累得直喘,皱着眉去摸手机,打算叫郑潜鸣的助理过来接人。可他刚把手探进郑潜鸣裤子口袋,郑潜鸣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像是在报复什么。闫远吃痛,想把手腕抽出来,郑潜鸣却越发要跟他较劲一样,死死地拽着不肯撒手。
此时他看起来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一双沉黑的眼眸不错分毫地凝视着闫远,后者正微微俯身维持着那个摸手机的姿势,被郑潜鸣扯住无法抽身,只得忍受着跟他身体贴近乃至呼吸交错的不安全距离。
“你喜欢他吗?”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闫远莫名其妙:“谁?”“机场找死的那个。”郑潜鸣问得很阴森,看上去恨不得生啖其肉。闫远反应过来他是在质问骆维的事,一时间心里涌上一股无奈和疲惫,他叹了口气,本不想解释,可最后还是低声说道:“他只是我带的实习生。”
郑潜鸣听了这个答案却冷笑了一下;“我看他不止想做你的实习生吧。”闫远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何况这跟你也没有关系。你今晚来这到底想干什么?”郑潜鸣突然暴起,一个翻身压在了闫远身上,一只手扣住他的脖颈,眼神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意。
闫远还未跟他分手时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喜怒无常又掌控欲极强的性格,两人有时候交流起来动不动就会从言语碰撞发展为肢体压制。郑潜鸣是个alpha,身量比闫远高出不少且力气极大,每次被他控制住的时候闫远都有一种绝对的无力感,他很讨厌这种感受。
“郑潜鸣!你——放开!”郑潜鸣无视闫远激烈的挣扎,拇指一寸一寸暧昧而坚定地在beta脖颈后腺体的位置摩挲,闫远无法抑制地微微战栗起来,一下子许多疯狂、淫靡甚至血腥的回忆涌入脑海,他几乎是咬着牙骂郑潜鸣:“你他妈就为了跑来发疯是吧!”
郑潜鸣感受到他的反应却更加亢奋,被酒精微微染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闫远的表情,随后又慢慢凑过去看他的后颈,beta退化的腺体上纹了一丛箬竹,沉默地宣告着归属。郑潜鸣检查完毕,满意地去吻那丛栩栩如生的竹子,随着他的情绪波动,alpha强大的信息素开始在狭小的空间弥漫,正是箬竹那清冽微涩的味道。
闫远急促地呼吸着,很多时候郑潜鸣一旦散发这种气味要么代表了欲望,要么代表了愤怒,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现在想看到的。可是过去的经验同样告诉他,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能反抗的。
可是郑潜鸣亲吻完那丛竹子,却突然像被安抚了一样,他慢慢泄力趴在了闫远肩窝,低沉温热的呼吸贴着闫远耳边,酒精好像重又占据了控制权。闫远心力交瘁,他的头脑在指挥他将郑潜鸣从身上推开,又或是大骂对方一顿,质问他为什么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打扰前男友的生活,可是他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可能是这深夜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旧沙发、呼呼作响的空调、透进窗户的月光,还有身上紧密相贴之人滚烫的怀抱。
闫远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时光。久久无言。
郑潜鸣一早就被似有似无的吹风机声音吵醒。
他盯着熟悉的被套和房间愣了好久,这里是闫远的家,在外面吹头发的人是闫远。好像今天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上,一会儿他们会一起吃早饭,亲吻,然后一起出门,再匆匆告别。这样的日子太过熟悉,可又确实已经是他的奢望,郑潜鸣把脸埋进掌心,掩盖自己一瞬间想要落泪的冲动。
“卫生间有新牙刷,你洗漱完就走吧,我快迟到了,先走了。”闫远推门进来,刚吹干的头发轻盈蓬松地落在额前,仿佛还有余热,显得他整个人温暖而柔和。“还有——”他突然又转过身,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郑潜鸣听了这句话脸色一下沉下来,他甚至是带着恨意地盯着闫远,好像在责怪他把自己从刚刚一瞬的美梦里惊醒。闫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自己已经要迟到,实在没时间委婉铺垫。“走的时候记得锁门。”闫远刚要离开,郑潜鸣突然从床上一步跨下,在他身后伸手直接把卧室门摔上了。
郑潜鸣的手肘撑着门框,闫远被困在他身前的狭小区域中,alpha还变本加厉地进一步贴近他,宽厚温热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覆盖在他身上,强有力的心跳鲜明地传递过来。闫远敏锐地闻到了一丝箬竹的气味,他忍无可忍地去掀郑潜鸣的手臂,“你他妈发情不挑时间地点的吗?!”
郑潜鸣并不回应他的怒骂,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闫远的脖颈,好像能嗅闻到他的信息素一样。
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beta来说,退化的腺体基本没有生理功能,无法识别和接受信息素,现实生活中beta对ao信息素的感知只能通过信息素外现的气味,而这种单纯的嗅觉感知跟ao内部靠腺体而进行的接收与转化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闫远被死死按在门板上,敏感地感受到一个危险的硬物抵在了他的后腰上,他心里有些发慌,放低声音,试图安抚郑潜鸣的情绪:“你先冷静一下,是不是最近到易感期了?叫你助理来好不好?或者我现在买一点抑制剂,半小时就能送——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