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他的小情人
程浩把手中的书扣在床头柜上,说,“进来吧。”
于是费可就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他走到床尾,然后跪着上床,从床尾一点点爬到程浩的身上。程浩扶住他的腰,很新鲜的肉体,在手里微微发颤,看得出来,也很紧张。
程浩仰头看他,什么也没说。他等着费可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放到书旁。然后把自己的睡袍拉开,吻从嘴角开始向下攀爬。他像一株鲜妍葱翠的爬山虎,手脚都卯足了劲要往上爬出泥淖,吻却湿润,步步谨慎试探。
费可抬眼看他,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把程浩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放下去,顺着宽松的拳击短裤摸进去,青涩的肌肉紧绷,一路都毫无阻碍。
程浩挑了挑眉。
他坐直了一点,用力抓紧费可的臀瓣,费可皱了一下眉,但没吭声。任他玩弄着臀肉,裤子上显出手掌的形状,指尖搔刮过敏感的大腿内侧,又阴晴不定地忽然插进后穴。穴肉猛地收紧,裹住手指,是惊惧下的本能反应。然而湿润的内里做不了假,费可在进这扇门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放松。”程浩放缓声线,语句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费可拧着眉,努力放松身体,肌肉环却同理智作对,程浩再进一点,就连腿根都收紧了,骑着夹住程浩的手掌。
“对不起,程先生,”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下的情态,送上门给人插,还把自己洗干净准备好。羞耻心忽然让自尊崩盘,费可有些受不住地低头避开程浩的视线,“能……帮帮我吗?”
他求饶的模样看起来极其易碎,声音是努力稳定后的动摇。程浩不为难他,按着他的腰逼他沉着身子坐下。他本来就跪坐在程浩身上,轻轻一压,腿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谁让你一上来就选了个这么高难度的体位。”程浩揉揉他发僵的腰,语气倒很轻松,“我好像没给你买东西,你拿什么搞的?”
顿了一下,费可低声说道,“卫生间里有管护手霜。”
“你对自己还挺狠,”程浩感叹了句,“明天给你买点,别这么惨兮兮的,人路边站街的都不拿护手霜扩张。”
费可无奈笑笑,倒因为这几句对话慢慢放松下来。程浩也松了手,把节奏全交给费可。如果让程浩来,只怕今天费可铁定要伤,一碰他就僵,还不如让费可自己调整状态,反正程浩一开始就对今晚没指望,这已经算意外之喜了。
费可明白程浩的用意,手上就有点急。几乎是圈着程浩的阴茎,确定硬了后就扶着往下坐,靠体重把程浩一点点往身体里顶。当然不好受,费可额角都是细汗。
好在他年轻,又确实对自己狠,体力和决心帮了他不少。他跪在程浩身上,挺着腰缓慢动作,努力收缩后穴取悦他金主的性器。
完全没经验,也没花样,但青涩也有青涩的滋味。程浩就着灯光看那张痛苦大过兴奋的脸,灯影在他身上暧昧地游动,在墙后投出一个很色情的剪影。费可眼角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迷蒙地睁着一双眼看他。
他不知道要怎样动,也不知道要怎样叫,甚至不确定是否应该闭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不会表演,所以那膨胀野心和不屈服的执拗是如此真实地,野草一样在他的眼瞳中疯长。
程浩护住他的腰,草草顶弄了几下,又有些强硬地撸动着他的性器。数次抽动,终于勉强射了出来。
程浩喘着气问他,“感觉怎么样?爽吗?”
费可看着他,点点头。程浩笑了出声,什么都没说。
答应程浩其实并不需要做那么多心理建设,程浩成大毕业,递出的名片公司和职位都漂亮得像美梦。费可能察觉到他没有恶意,也并不反感他直白的邀约。
更何况程浩身上有那么多,平台、金钱、人脉、见地,那都是费可梦寐以求却无法得到的资源。所以只是用自己有的资源换取资源罢了,这个选择题不难做,至少对费可而言,这是个好机会。
其实比机会更吸引费可的,是他想要自我毁灭的欲望。程浩让费可查资料的时候,费可打开了电脑,却没有查男人之间的性爱步骤,他查了程浩的公司,看着那些金融报告和程浩的成就。
他对程浩撒了谎,不止一点半点。他当然没谈过男朋友,也没有过女朋友,但他知道男人间会怎样做爱,在监狱里的时候可没少听这些东西。只是如果说了这个,那他的假身份就有可能维持不住。
扪心自问,费可不觉得他喜欢男人,但他好像也并不喜欢女人。他好像喜欢过何珊,可如果你说他真的爱过何珊,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费可真的爱她,他就不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毁掉自己和父亲一家,他会为了爱忍耐,会为了希望等待,会为了何珊而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但费可很害怕再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所以他果断地放弃了何珊。那点喜欢比不上仇恨甜美的诱惑,费可觉得自从母亲死后,或许自己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没有爱,那其实和什么人做都可以。
所以他也并不排斥男人,他甚至隐隐期待着。他希望跑到父亲的面前叫他看着,先前他那前途不可限量的儿子,成大的高材生,现在要被别的男人包养,躺在别的男人的身下敞开大腿做妓。
他内心想要拯救自己爬到高处的欲望,和毁灭自己的欲望一样动人。所以他很快就粗暴地给自己做好了扩张,他作贱自己的身体,就像好像能隔着血脉报复他父亲。他又紧张地试图保护自己,像是能够保护他死去的母亲。
然后他敲响了程浩的房门。
他推开门,眼睛受光反射性眯起,又缓缓睁开。他感受到那盏灯一直延伸,投向他身后的黑暗中,把影子拉得无限长。足够长,李泽瑞就追不上他。他想要一个新的名字,新的生活,哪怕新的生活在深渊里也无所谓,他本来就在深渊里了,只是从黑暗朝另一个黑暗走去罢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又遥远,从自己肺部的阴影中挤出来,他说,“程先生,我可以做。”
他爬到程浩的身上。出乎意料的,程浩没把他当妓,没有折辱他,也没玩些他听说过说变态花样,反而把主导权扔给自己。费可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其实很害怕,很疼,也很难受,完全没有快感,到最后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好在程浩帮了他一把,好歹是射出来了。
然后他听见程浩问他,爽吗?
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回答,更何况费可是个很聪明的情人,所以他咬着牙,坚定地点头。然后他听到程浩笑了,他不知道程浩在笑什么,不过后来他知道了。
法,一点点挪蹭,又困在裤子里湿湿热热难受得紧。他几乎仓皇地数着自己的心跳,还没数到十,程浩的手就摸到了他的心口。
“心跳得这么快,要不要让你冷静冷静?”程浩声音里都染了笑意。
血液奔逃,费可浑身发热,甚至没听到程浩说的是什么就点了头。程浩的手就捏了捏他的胸,不轻不重地爱抚,像在他身上写今日股价走势。上上下下,曲曲折折,冷不防一把拧住了费可充血的乳头。
“程……程先生,程先生。”费可倒抽一口凉气,话都要说不出来,弓着腰哆哆嗦嗦念着程浩的名字。这一点也不是冷静,反而让他心率进一步提高,费可都分不清是酒精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只觉得欲望一阵阵涌上来,他下面想射,嘴里口渴,现在在好了,胸口也痒得厉害。
他错觉程浩几乎要捏扁那颗乳珠,拿拇指和食指来回地揉捻,像要捻紧一根线,才好穿过快感的针。程浩用力时乳头发疼发麻,他一松手,就又可耻地发痒,还不如再重重地揉几下。
右边被玩弄得发肿,左边却高高撅起,无人问津。费可也拉不下脸来求,只好挺着腰等。等也没等来,程浩只是压住他的胸,一手挤了润滑液就往他身下探。
润滑液就像冷油泼进了热锅,让费可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躲避。却又吞了口口水,不安地生出些诡异期待来。程浩伸了一根手指进去,润滑充足下不算困难,他旋转勾弄着手指,发出些细微的搅动声。在狂热的眩晕中,费可甚至觉得这对他来说算是种休息。
然而程浩并没让他休息太久,他手指屈起,很快就探到了一个点。
“哈啊……”费可猛地挣扎,又被程浩按着不得不躺回去。他脚在空中无力踢蹬了一下,又被程浩拉开,手指恶劣地进攻同一个区域。费可紧皱眉头,想逃也逃不掉,他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但很明显这并非出于痛苦。
程浩的手指有一点茧,旋转搅动着逐渐加快速度。费可就也跟着逐渐昂起头,双目失神,手放在程浩的手腕上,不知道是要帮程浩往里插还是要退拒。快感一波波刺激脑神经,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一种漂浮的丝绸质地。费可本能地蜷紧双腿,穴肉却很乖巧谄媚地吞吐,很放松地敞开,露出一点艳红的内里。他甚至还期待着更多的东西进入,不只要一根手指,两根也可以,更多的,一起,也可以。
仅仅几根手指就要把费可玩得要高潮,到最后为了逃脱这快感费可跪爬着想跑,爬着爬着又无力地趴倒,乳头无助地在床单上蹭,他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
确实也快熟了,费可夹着腿想要自慰,程浩却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好心帮他垫了两个枕头,拍着屁股一点点肏进去。费可就颤抖着发出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像是要哭了,又强忍着,只能断断续续地抽息,快感和泪水都是不想给任何人抓到把柄。
被酒精催化过的身体热情得要命,刚插进去一点就热切地吸吮着,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体也跟着反弓。费可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发出这样淫荡的声音,水声变成一种黏稠的质地,随着抽插在穴口搅出泛白的沫,像是程浩射在了他身体里,又被含不住东西的穴淌出来,像失禁。
费可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半边脸都湿的一塌糊涂,还想沉腰蹭一蹭自己那无人抚慰的阴茎。程浩被他上上下下绞得耳根子都软了,只有下面硬,一开始还忍,后来忍不住了就把人按着往下肏,每下都能肏到最深,穴口都被撑开,被打出一种熟透的水红色。
做到最后,程浩插着他拧着人半强迫把人转过来,主要是怕人闷在枕头里窒息。对费可来说,却是被抵着敏感点转了一圈,他小腹绷紧,阴茎弹跳了两下,几乎溃不成军。
他横躺在床上,因为剧烈动作半个肩膀都晃出床垫,头都坠在外边。视线颠倒,霓虹色的江景开始变成一种失真的图像,只剩下被模糊的光点,拉长,随动作摇晃。他喉结挣扎着翻滚,像一只坠落的脖颈摔断的鸟,赤裸着被程浩抓在手里。
快感让费可几乎看不清东西,一切都是迷乱的光点,程浩每动一下,那光点就忽远忽近地闪烁。他小腹上全是自己漏出的腺液,偏偏程浩不帮他,只是刺激腺体,射精就变成了一个很困难的遥望。好在程浩终于良心发现,揉着他的囊袋,再顺着有一下没一下搔刮柱身。
一瞬间那些光点就变成了迸射的白,费可甚至都分不清快感是来自前面还是后面。漫长的高潮中,程浩靠近他,问他,“爽吗?”
费可听见了,却做不出任何回应。只能蜷紧脚趾,腿根肌肉一阵一阵地发紧,他想说什么,却控制不住自己痉挛的身体,只能徒劳地发出剧烈到像是要坏掉的喘息。
程浩缓缓笑了,“这还差不多。”他摸着费可的脸,想了想说道,“费可,你要记住,我养你,但我不是你老板。所以不要为了哄我对我说谎,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说谎。”
从那之后,包养的和被包养都走上了正道,相处的模式像朋友,又比朋友带着亲昵,像室友,又比室友多一点缱绻。玩的花样也多起来了,费可有的时候高兴了就哄哄程浩,累的时候也有胆子拒绝了。程浩亲着人脖子,亲一会儿性致大发,结果一低头发现人居然都睡着了。
给他气的,去浴室解决了。解决完想想还是气,不对啊,我是他金主,怎么他不应该有义务服务一下吗?应该把费可摇醒才对。但气着气着又自己把自己逗乐,程浩看着费可青黑的眼圈和胡茬,只觉得忽然柔软了下来,醒着的时候有的时候还能装老成,睡着的时候却骗不了人,分明就是个年轻小孩儿。
程浩帮费可解了裤带,把人累的,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程浩从不过问费可的学业,知道他在家里做了很多笔记,毕竟是数学系的,那些公式程浩也看不懂,但从厚厚的草稿纸中也能看出费可的苦功。
本来以为费可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会变得惫懒,再不济也肯定会轻松很多。但没有,他反而更累了,更强硬地逼迫自己掌握新的内容。反倒是程浩懒了很多,家务不用他再操心,衣服是熨好的饭菜是现成的,只要享用就好。
也不是坏事,因为程浩不用操心琐碎事之后,除了本职工作,放在费可身上的时间就更多了。他带着费可去健身房,教他那些器材的使用方法,在费可做完一个托举后把着他的手俯身吻他。他带着费可去逛商场,买些费可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都不认识的名牌,他的衣柜随费可挑,名表领带眼镜和皮鞋,他把费可包装得很好。他还带费可去参加各种局,他看着费可加上那些老总朋友的微信,会下意识避着他。程浩也觉得很有意思,那都是他默许的,怎么费可还像是偷情。
介绍起来,就说是直系师弟,朋友,玩的比较好,没说过别的。连朋友问起来是不是包养的小情儿,程浩也没说。准确的来说,程浩是把问题抛给了费可,费可有些尴尬,答不上来。程浩就笑着佯装要揍人,说去去去。
后来连朋友都拿不准了,偷偷问程浩,到底是包的还是谈的啊?程浩才哼笑一声,说那他妈是我花钱的。
操,程总你是这个。朋友比了个大拇哥,包的小雀儿你给养得这么娇贵?我要是养个情人不看我脸色,我他妈一脚就给他踹了,你也太惯着了,这是什么,又要你养又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是鸭啊?
快滚吧,什么鸭不鸭的,人本来也就不是鸭。不知怎么程浩听了这话还挺得意,说废话,那可是我花钱养出来的。
朋友盯了他几秒,说程浩你不是吧。我操程浩,我真的警告你啊,你别他妈真动了感情啊,你花钱玩玩可以,花钱可买不来真爱的,别自己把自己栽进去还浇水拍土的。你那小情儿心眼子多着呢,太聪明的人咱们搞不了的,不值当。
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程浩见他还要说,赶紧拿酒杯堵他的嘴,行了行了,赶紧喝吧你,养鱼呢。
怎么可能没感情,是个活物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程浩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他的情感本身就是资本,在费可身上投资得越多,他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教费可高尔夫、斯诺克、骑马,在大二的时候就推荐他去头部公司实习,最重要的是,他教费可金融圈里的信息,费可比那些已经从成大毕业的人还要耀眼。
除了程浩自己的社交技巧和一些别人学不来的东西,可以说他对费可已经倾囊相授。费可一开始只是他的情人,慢慢变成他的徒弟,他的朋友,他的同居人。费可太懂他,而他也一样,他知道费可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很难言明那种复杂的情感,费可当然还是他包养的大学生,他仍旧处于这段关系的主导地位,所以这当然不算爱。就算是,也只是主人对宠物的喜爱。有的时候程浩会觉得是因为费可太像过去的自己,空有能力和野心,却没有一个能够向上攀爬的台阶。他自己是从小地方来的,所以最明白那样撕裂的痛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养着费可,就像养着过去的自己,他养得很好,所以过去的那些裂痕也就逐渐弥合。
但有的时候程浩也偶尔会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恐慌,他似乎把他的全部筹码都压在了费可身上。聪明的投资者谁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每当他冒出这样的想法,费可就会洞察,并且及时送上安慰剂。圣诞配色的情趣服装,颈间一枚铃铛叮当地响;外出购物风衣下空无一物的身体,费可总能勾起程浩疯狂的一面。疯一次,程浩就又能忘掉大脑中隐隐作响的警报。
大概是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那天程浩本来打算带他出去喝酒,喝完酒顺便开个房,程浩都打算好了,该订的东西都备妥,就给费可发了个短信。早上的时候还答应得好好的,下午的时候忽然发消息问程浩能不能不去,晚上有点事。
程浩一个一个字打回去问他有什么事,费可说是跟朋友吃饭,晚上在朋友家住一晚。
程浩当时就毛了,立刻打电话回去,“你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费可顿了一下,报了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程浩都气笑了,“你是也要跟你朋友上床是吗?还在别人家里过夜?费可,我早上跟你说的时候你是不是答应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没跟我说过你晚上没空有约,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先安排的,现在这个随便谁横插一脚你就说你没空了?我东西都弄好了你给我说这个?行,你要是家里突然有事,学校忽然抓人点名,我也不怪你,但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给我了个什么破理由?”
费可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程先生,我今天真的不想做,求你了,可以吗?”
“费可,我警告你别他妈用受害者一样的口吻跟我说话。”程浩越生气,语气就越强硬,“你搞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可以忍你让你,但那都是有限度的。这几个礼拜你都说忙、累,我都让你休息了,我没不让你休息吧?哪次不是我自己冲个澡就算了的?现在你倒好,今天不高兴明天不愿意,这不行那不行的,合着我在这儿养大爷呢?我告诉你费可,今天你想做不想做,都得做到我满意为止,要不然就给我滚出去,听懂了吗?”
“……好的,程先生。”费可叹了口气,“我会去的。”
“你就在家等着吧,我下了班过去接你。”程浩语气还是有点冲,冷淡地下了命令后就挂了电话。
等程浩到家的时候,时间刚好,程浩换了鞋,习惯性先探鼻子闻菜香。拐到餐厅的时候费可已经坐在那里等了,脸色很不好看,程浩也没管他。这天菜也做得乱七八糟,咸的咸淡的淡,程浩吃几口就吃不下了,心里知道这是费可在甩脸子呢。
吃完把碗筷扔进洗碗机,程浩跟费可说了句,“去换衣服吧。”
换的什么衣服,当然是特地买的,遮住前边遮不住后边的。费可没吭声,就去换了,程浩翘着腿等在外面,半天没出来,他刚看了眼表,就忽然听见咣当一声响。
程浩吓了一跳,走进去一看,费可正坐在地上,衣服连着衣架被他拽倒了一大片,散了一地。费可就坐在这一地衣服里,抓着一件程浩的西装外套,遮不住他肩膀上很细的一条黑色吊带,程浩忽然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了?”程浩问了一句,费可抬头看他,眼睛通红,嘴唇却抖得说不出话。程浩一下子就急了,上去摸他的脸,比烙铁还烫。
“我操。”程浩下意识骂了一句,接着就要来抱费可出去。
进门的时候还以为费可是在跟他闹脾气,除了脸有点白,根本没看出来。他把费可身上的衣服都扫开,想想不对,费可好像冷得厉害,就又把那些衣服拢在一起,胡乱盖在费可身上。费可下意识拥住他贴近,呼吸又轻又紧,程浩不敢动弹,只能以一个很滑稽的模样抱着费可到了沙发上。
明明费可骨架身量都在,现在抱在怀里却变成又小又轻的一块火炭,烧得程浩头皮都发疼。
“你什么时候烧的?怎么烧得这么厉害?”程浩又摸他的脸,越摸越害怕,赶紧翻箱倒柜地找体温计和退烧贴。
费可却从沙发上勉力爬起来,从程浩的背后抱紧他,缓慢吻在程浩的后颈,手也摸进程浩的腰里。
“干……你干什么?”程浩把他手抓住,想把他弄回沙发。费可却胡乱地亲他的下巴、喉结,把他的手抓着就往后放。
“我没关系的,我听他们说发烧的人更热,弄起来更舒服。我可以的,我准备好了——”
程浩猛地甩开他的手,又马上抓了回来抱着,几乎咬牙切齿地问,“费可是你他妈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我再混蛋我能操一个病人吗?”
“你病糊涂了,”程浩给他摁上退热贴就要去拿车钥匙,“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高烧让费可视线模糊,忙乱摸索着程浩像个瞎子,“程先生我可以的,今天肯定能做到你满意我……”
程浩浑身一僵,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费可,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无比缓慢地问道,“你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费可看着他,眼神却是虚的,只是断断续续地喃喃着,“我没有不想做的,程先生,我只是有点累。”
“费可,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跟我说谎?你不舒服就不舒服,取消了就是了,但你拿什么朋友当幌子,你今晚这个样子打算去哪儿?”程浩说到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算了,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走,去医院吧。”
他去拉费可,费可却不动,靠在他腿边抱着他的小腿,一个劲摇头说不去。他不想去,程浩看了一下体温计,383,也就没太强硬,打算现在家里吃点退烧药看看,如果吃了还不降,那他是怎样都要把费可拽去医院的。
大约生病的人都会变脆弱,他让费可去医院,费可不去,想让费可回房间,费可也不回,只是固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沙发上。问什么都摇头,没事的程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的程总,我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就好了。
程浩没了办法,只好里三层外三层给他盖上被子,又外卖了热粥给费可喝,刚刚费可就没怎么吃东西。费可没有胃口,要靠程浩半强硬半哄才灌进去半碗粥,程浩掐着点算着时间给他吃了药。
不管怎么说,吃了东西人就显得稍微有点精气神,费可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程浩,要说话。程浩就蹲下来凑近了听,费可问他,“程总,那晚上订好的地方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当然是退了啊。”程浩觉得有点好笑,“亏点钱而已,又不是亏不起,还能比你身体更重要不成。你也别老惦记着了,我不信你现在还有精力硬得起来,我也不是那么禽兽的人。别想了,睡一会儿吧,下午那是跟你说气话呢。”
他摸摸费可的头,转身拿了酒精棉球,让费可伸出手擦擦手心。酒精味很重,费可任由他在身上擦着降温,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废话,那难不成我看着你死我家里?”程浩头都没抬,他也很久没干过这伺候人的活了,有点笨手笨脚的。等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费可是认真的,有点愕然地抬头,“我这就算对你好啦?发烧了给你吃药降温?你以前生病你爸妈没上过心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
费可扯出个有点苦涩的笑,他没必要回答,只是高烧让他突然有点忍不住,他说,“没有。”
程浩花了会儿工夫才明白费可在回答哪一句话,他停住动作,有点严肃起来了。想想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别多想了,睡吧,我就在这儿陪你。”
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眼窝浅的人,他只是忽然有点崩溃。他攥紧手心,像是要借此忍耐一次阵痛。他深呼吸三次,那阵痛楚却仍旧没有过去,反而积蓄成一汪泪水,慢慢地要滚出眼眶来。
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不通。其实今天程浩说那些话的时候费可并不生气,他也明白程浩说的是对的。程浩是金主,付了钱又付了精力,他所能给程浩的不过只有身体,这是他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当然应该要让程浩尽兴。他只是有点麻痹大意了,因为程浩向来由他,可其实也不是程浩逼他要学下这么多东西的。
所以他想不通,程浩没必要因为他不舒服就取消全盘计划,也没必要陪在这里照顾他。所以他问出了口,却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程浩让他不要想,但费可忍不住一直想。
从小到大,费可不是没有发过烧,但并没有人来照顾他,他的人生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就好像已经迎来终结。他在楼下那件小小的储物间里,并不幻想魔法能够拯救他,因为李泽瑞在那里待到十岁,十三岁,十八岁,没有任何人救过他。
不过是发烧而已,不严重,没必要声张,多喝点水睡一觉,也就捱过去了。费可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又仿佛回到那个小房间。彼时李泽瑞也冷得抓紧被褥,胸腔里干热得要冒火,他却动弹不得。
他躺在那个窄小的沙发上,头脚紧紧抵着扶手,那沙发像一把游标卡尺,紧紧夹住他,把他量成一个单薄的数字,385。李泽瑞烧得发昏,鼻腔里都是堆叠起来的试卷书本发霉的气息,他就像那些被摞在最底发黄发潮的纸张,被闷在这个狭小的监牢里,无人在意,不得出路,不见天亮。
可程浩却因为一场小病,那样焦急,那样慌张,抱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费可睁开眼,怎么觉得那么荒谬,他躺在沙发上,却并没有闻到来自过去的味道。这个家宽敞、温暖,明明是金主的房子,怎么好像真的有了家的气息。他荒谬地在程浩身上体会到了家和关心,组合起来,几乎像是爱的近义词了。
无论是费可还是李泽瑞,都不会有那样的东西的。
可他就是这样荒谬得被打动,被这样廉价的东西刺激到流泪。费可真的觉得自己烧糊涂了,他居然很想伸出手。
他也那样做了,伸出手,程浩立刻被他惊动,凑近了问他怎么了。费可嗓子干得发疼,费力地吞了吞,才能嘶哑地发声,“能……能离我近一点吗?我觉得冷。”
程浩什么都没说,把被子掖好,干脆地上了沙发,把费可揽进怀里。费可靠在他怀里,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哥,我们来开个老鼠仓吧。”
程浩低头看着他,费可就感觉那团火还在胸腔里烧,“我认真的,哥,用我的名义去开老鼠仓吧。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他抓住程浩的手臂,仰头看他,眨一眨眼,就落下一滴残留的泪。
费可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不会有爱。但是病痛给了他一种孱弱的错觉,他似乎在程浩的身上发现了更大的资源,他没有见过的资源,他想得到的资源。如果要得到那个资源,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费可所剩下的,除了肉体,只剩忠诚。忠诚对他来说是一种近似软肋的东西,他把忠诚交给程浩,就像敞开的投诚,而他相信,程浩能明白。
所以程浩笑了笑,说好。
开了老鼠仓后就绑得更紧了,现在连利益都被架上二人关系的贼船。程浩对费可就更不设防了,国外旅行说去就去,欧洲、马尔代夫、新马泰。国外和国内环境不太一样,所以有的外国人友好问起来的时候也就不藏着。费可有的时候说程浩是他老板、情人,有的时候开玩笑,说是丈夫,还把程浩吓了一跳。程浩介绍弟弟、朋友、男朋友、伴侣,说什么都有,虽然其实他们并不是其中的一种,但顺嘴说出来也当情趣。
还一起养了只猫,叫金仔,多金多福。金仔性格温顺,平时都是费可照顾,程浩想起来也去逗弄逗弄。连人带猫一起抱住,推到沙发上,最后猫大叫几声跑掉了,人在怀里笑。
一眨眼就大四,程浩蹲在高尔夫球场,拄着杆子仰头问费可,“有没有什么打算?如果要工作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推荐。”
费可笑笑,“哥,我还想读个研。”
“读呗,什么方向?那你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吧。”
“还是数学,已经保研了。”
程浩看了他一会儿,“你要是读金融的话我还能给你介绍导师。”
也没再说什么,这话题就这么揭过了。反正有关费可读书的事情,程浩向来不怎么上心。
费可就读了研,至少在程浩看来是如此。研究生又三年,时间一晃很快。有的时候程浩自己想想都害怕,和同一个人在一块儿将近七年,没什么矛盾地彼此习惯,简直是要一起一直走下去的感觉。就连朋友七年看下来都瞠目结舌,说这他妈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没有人提出要名义上做改变。于是就还是个包养模式,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无法再进一步而已。一旦一开始是纯粹的金钱关系,就很难再往里注入感情,也难说那是纯粹的感情。
无法前进,却也没人提出要后退。费可能力强,已经有好几个老总伸来了橄榄枝。他只要选一个接住,就再也不必花程浩的钱了。这点他们都明白,但迟迟没人提出,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并不致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那里也就任它悬在那里了。
2014年尾,程浩出了场车祸。他自己吃完饭开车回来,结果被一辆醉驾的逆行直直撞了上来。
程浩没喝酒,紧急闪避,但还是受了伤,肋骨三根骨裂,脚踝也扭了,还有点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说严重挺严重,说不严重至少还不致命,算是万幸。
费可得到消息立刻赶到医院,医院说脑震荡要观察一下,把程浩留下了。费可没照顾过人,问着医生护士饮食注意事项,出去买了饭。回病房的时候愣了一下,病房里多了两个人。
费可是程浩叫来的,但程浩的父母是警察那头联系到的,费可毕竟不算家属。程浩头还疼着,稍微一动就觉得恶心,反应也比平常迟缓。反倒是他父母看到费可愣在原地,先察觉到了什么。
“阿浩,你认识的人?”
程浩还没开口,费可就先说道,“叔叔阿姨好,我是程哥的直系师弟,平常会一起玩。今天程哥说他出了车祸,没人照应,我就过来照顾一下。”
程浩的父母上下打量了几眼,有点狐疑,得是关系多好的朋友,说来照顾就来照顾。不过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念叨程浩该娶妻生子了,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程浩就有点窝火,他没想过叫父母来的,“这不是有费可吗?”
“那能一样吗?”一说这个话题就来劲了,费可站在门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程浩一时间头更痛,只好跟费可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什么大事的。”
费可点点头,把手里的饭放下,礼貌地道别后就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程浩的父母还在热切地讨论程浩的房子。
在医院观察了几天,程浩就办了出院。脑震荡没造成什么后遗症,再多的,像什么扭伤和骨裂,在医院也没用,还不如回家静养。其实他跷着脚不是不能走,但程浩非要显得自己伤的重了,硬是坐了轮椅,他都在心里盘算好了,趁着这个好机会使劲让费可照顾他,再提出点什么要求——他是病人嘛,病人为大,估计肯定能吃到嘴。
就是父母这头有点麻烦,怎么说都想去他家里看看,打个视频给村里人炫耀。不是不能炫耀,只是家里有费可,不方便。程浩没办法拒绝,只能先发消息给费可,让他暂且出去一下,就一个晚上,等他把父母哄回去就好。
奇怪的是,好几个小时过去,费可都没回消息。
程浩想了想,可能是生气了,但他又不觉得费可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可能是在忙,趁着父母出去的时候打了个语音过去,一直到铃声结束也无人接听。程浩皱起眉头,连打了四五个,聊天框里都是绿色的条框。
他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说起来,这几天在医院,费可一条消息也没给他发过。程浩又给费可手机拨电话,结果得到的提示音居然是“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他低头确认了三遍熟悉的号码,忽然从轮椅上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哎哎,”母亲刚推门进来就看见程浩不遵医嘱,“医生说了要静养,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程浩被扶回到轮椅上,手机机械女声还在一遍遍播放,他觉得可能是脑震荡还是有了后遗症,否则怎么会突然头痛欲裂。就像是之前那些隐隐作响又被他提前按掉的闹铃,终于会在某次醒来后发现彻底睡过了头。
他胡乱套上衣服,催着父母推着轮椅就要出院,问他怎么急成这样。程浩只是一遍遍打着那个无人应答的号码,被问急了,程浩大吼了一声,“猫!我家里还有猫!”
电梯门开的时候,程浩还在祈祷。他希望费可不在家,否则跟父母很难解释。他又希望费可在家,他费些心思撒谎就是了,否则金仔怎么办,他怎么办?
家门推开,父母先惊奇地推门走进去,站在客厅里就开始夸程浩房子真是好,也顾不上程浩还坐着轮椅在门口了,立刻拿了手机先给亲戚打电话。母亲倒还记得从房间里把猫抓出来,“阿浩,你猫好好的呢。”
程浩几乎是有点茫然地接过金仔,肥猫确实被养的好,一看就没渴没饿着。家里也是,一尘不染,整洁有条理,只是唯独没了人气,像是从来没有另一个人居住在这里。程浩头痛得要说不出话,拿着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电话打完,他木然地放下手机,半晌,忽然低头撑住了额角。
在程浩出院的这一天,他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家,一个被费可打扫干净的,消除了他所有生活过的痕迹不再有费可的家。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少了两千万的空u盾,和一个消息。
成大数学研三生从来没有过一个叫费可的人。
程浩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休了小两个月的假,都以为是因为受了伤身体抱恙,能理解。只有玩得好的朋友一直都没看见费可,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是,我真想不通啊,你只是被车撞了,轻伤,又不是残了半身不遂了,怎么人就这么跑了呢?”朋友来看望程浩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说了起来。
程浩划拉着酸奶,没吭声。
朋友眯起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人跑了,那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怕败露,“他该不会是卷了你的钱跑了的吧?”
“……没有,不是,你别瞎猜了。”程浩避重就轻,他不想让朋友知道费可把老鼠仓里的钱全拿跑了。不是想维护费可,只是不想又要听朋友讲半天“早知如此”“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想想就烦,现在程浩只要一想起费可这个名字就烦躁地想砸东西。
“那你说,他这学历又是怎么回事?在你眼皮子底下骗了你小七年啊程浩,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啊。”这件事朋友是知道的,那天程浩打电话,让他找找有没有认识的成大数学系的,问问费可这两天有没有出勤。对方也很干脆,直接把这届学生名单甩了过来。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那名单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
程浩还是没忍住,一把把手里的酸奶盒子摔了出去,他咬紧了牙,“放心吧,他跑不掉。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回来。”
七年的时间、精力、情感,费可一朝就能让他程浩变成天大的笑话,这么算下来,那两千万甚至都算排在后面的东西了。但这不代表费可就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走,程浩得找到费可,不管费可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要揭穿费可的面具。不过是从他床上爬下去的人,穿了衣服站起身,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程浩得承认,有段时间他已经有点魔怔了。会经常一遍遍到成大附近闲逛,只为了能凑运气抓到费可。甚至有的时候在办公楼里飞机上,也会突然晃神认错人,拍了那人的肩后才意识到是又看错了人。
朋友约他喝酒,他次次都喝得很凶,趴在洗手台前吐得天昏地暗。朋友来拍他的背,他却下意识掏兜,把口袋里的汽车钥匙塞进朋友手里,说,“费可,你先去开车。”
等程浩转过脸来,意识到自己又叫错了人。他是喝得多,但又不够多,没有办法在神志还在的时候说服自己真的认错。
他就又行动迟缓地从朋友手里把钥匙抠出来,撑着洗手池站了一会儿,忽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妈的,”他说,脸上说不出是苦笑,还是愤怒消退后无力的悲伤,“我他妈就差把心掏给他了。”
他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低着头,也不看谁,“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投入了那么多时间,我送给他多少资源?那都是我掰开送到他嘴里的,他怎么敢吃了抹抹嘴扭头就走?”
朋友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别想了,就一骗子,不值得跟骗子较劲。你这样,我哪天帮你在网上曝光他。”
“他不是骗子。”程浩闷声回道。
朋友不屑地笑了一声,“怎么不是骗子啊,没骗你钱,但学历撒谎了对吧,不就是个小骗——”
“——我说他他妈的不是骗子!”程浩忽然发了火,“他怎么可能是骗子呢?要是骗这点东西,他至于在我身边待七年?有这七年的工夫,早就骗了不知道几个亿了。他不可能是故意骗我,我太知道太了解他了,他怎么可能没动过感情,七年!没有过感情他至于消耗这七年?”
“我就,”程浩忽然又有点说不下去了,捂住了眼睛,“我就是有点想不通,怎么就一句话没说就跑掉了。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你看,你也觉得奇怪对吧,肯定是有问题的,他肯定有理由。说不定是他得绝症了要死了,不想拖累我,所以……”
说到一半,程浩止住了话头。他希望费可是因为不可抗力,是因为戏剧化的悲剧而离开他,可说出口,他又不希望那真的就是现实。
如果费可不是得了绝症,那程浩就要承认他真的只是一个突然离开的骗子。如果程浩不希望费可是骗子,那程浩就不得不承认这无关金钱,而是感情破裂,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对费可动了心。
拒绝承认现实,又固执可笑地自己都无法逻辑自洽。绕来绕去,程浩总是能得出两个相同的结论,费可骗了他,他爱费可但费可并不爱他。
问题在于,这两个结论,程浩哪个都不相信。
费可的确不是个职业骗子,至少他并不专业。估计在程浩这儿是第一次下手,所以漏的马脚也多。如果程浩放过他,有可能假以时日费可真能成个诈骗专家。
可惜他遇到的是程浩。
前两个礼拜,程浩就听说隔壁区的一个高尔夫球场里有个叫费可的年轻人注册了年费会员。高尔夫球场不止这一家,刚好另一个区有认识的人是经理,电脑里瞥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特殊的名字。
他给程浩打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你找他是干什么?我怎么听说他是个司长的儿子?”
司长?程浩那股无名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还真的在行骗,哪儿来的司长爹,连个本科大学都供不起?
有联系方式,但程浩没要。费可既然在那里办了会员,那自然还是要去的,或者说,他的下一个目标就在那里面。所以程浩只是笑着嘱咐,如果下次费可再来打高尔夫,麻烦告知一下自己。
小事情,对方应下了。挂了电话,程浩转手就把一盏台灯摔了。费可的高尔夫,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呢?居然敢拿着从自己身上学到的东西去骗别人?
程浩气得牙疼,想来想去也要想个能折辱费可的法子。然而命运总是出人意料,还没等经理朋友打电话,程浩就再次撞上了费可。
那是个工作日,一个商业性质的聚餐,程浩正带着客户过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了下属。下属带着客户和程浩往里走,订的当然是包厢,在楼上,隐私性好。这家饭店本来做的菜也不错,老牌饭店又是本地菜系,有的时候情侣或者一家三口也会过来吃一口。要不是工作日,那大厅里人气应该会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