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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_当世界都褪去颜s

 

勇敢不是那麽容易就有的习惯,尤其对一个胆小惯了的人。

姜炎溪就曾经冷淡地对她说──

「我不喜欢胆小鬼。」

那时捷运轰隆隆的进站声把那句话切得七零八落,她低着头,看少年迈步上车,火红的球鞋停在门边,始终没有往车厢里走,却也没有往外走回她身边。

他在等她,但直到警示声挑动神经,她仍没有勇气追上去。

孟冰雨眼睁睁看车门关上,把球鞋完全遮住,裹进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旅途,直到捷运再次往前移动,她才终於抬头。

姜炎溪已经逐渐褪去国中的青涩,五官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然而从车窗望出来的那一眼,依然像昔年被全班排挤、老师也冷漠以对的孩子,眼神压抑而冰凉,控诉着她的胆小懦弱。

孟冰雨讨厌胆小的自己,就像茉莉说的,勇气不该是别人给的,如果她都不愿意放手一搏,没有人有义务拖着她前行。

不行放弃,茉莉都这样鼓励她了!就当作试试看,只是试试,不会有什麽损失……

怀着心事整晚都睡不好,孟冰雨隔天去公司时顶着对大黑眼圈,吓得冯千羽连连问:「不去看就不去看,g麽把自己ga0成这样?」

她一把按住冯千羽的手,尽管因为睡眠不足jg神有些恍惚,语调却仍铿锵有力,「我会去!」

「你吃错什麽药,为什麽突然态度变那麽多?」

孟冰雨含糊地应了声,没有说真话。追星的生活对她来说是相对ygsi的兴趣,尤其不想让任何职场上的人知道。

何况,如果她说是因为茉莉鼓励才做的,外人听起来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幸好冯千羽没有追问,悲壮地说:「无论如何,先抢到票吧!奇蹟在台湾红得要命,真的要奇蹟发生我们两个抢票小白才能抢到!」

两人约定抢票当日一起上网咖,好确定有最快的网速,一到目的地,放眼望去竟都是叽叽喳喳的nv孩们,一群一群聚集在一起,冯千羽面如土se,「她们该不会都是要来抢票的吧?」

孟冰雨倒没有很惊讶,推着冯千羽坐下,「他们毕竟是现象级的偶像,这很正常。」

一旁原本打游戏的男生看她们在旁边坐下,忽然转过头对朋友说:「你看,又是一堆无脑迷妹。」

孟冰雨惊讶地看过去,还以为听错了,但他朋友回应的音量更大,像是故意想让她们听见,「对啊,整天看整型的韩国人,那些男的根本长得一模一样啊,超有病的。」

冯千羽原本就因为要抢票而jg神紧张,这几句乱七八糟的话落入她耳中,更是绞断了理智线。她先确认好抢票页面已经登入成功,才y森森地回头,「你们说什麽?」

「千羽,算了──」

「只有迷妹可以称呼自己为迷妹。你们这些路人,不要因为自己脸盲就说他们长得一样!」

男子们嬉闹地转过来,哄笑道:「g麽,恼羞成怒?迷妹就是迷妹啦,还不让人说喔?」

冯千羽是和客户都能唇枪舌战的人,此时战斗力点满,一掌拍桌,「像你们这样故意看不起迷妹的人,就是不爽让你们说!迷妹怎麽了?追星不也是正当兴趣吗?你们打电玩也是兴趣,莫名其妙被人侮辱电玩也会不高兴吧?」

一席话说得男子们哑口无言,孟冰雨让她发泄完才拉住她衣摆,小声说:「千羽,时间快到了,我们先来准备啦。」

冯千羽气鼓鼓坐下,把包包摔在她和那群男生之间,眼不见为净,「我最讨厌那种对别人兴趣指指点点的人,不懂还装懂,有够烦。」

孟冰雨安抚地r0ur0u她肩头,把专注力转回网页上,不时重新刷新页面,看着倒数的时间逐渐削减,心脏快要跳到喉口。

「三、二、一,快!」

如同在玩手眼协调的游戏,孟冰雨对准按钮按下去,防止h牛的考题闯入眼中。

请问,让奇蹟翻红并且创下千万点阅的影片来自哪个频道?请写出完整的频道名称,注意,所有字都需要符合,不得使用缩写。

冯千羽忘情地喊出声:「冰雨,是和月光最近的距离,我们一直看的那个频道!」

她一边喊一边飞速打字,这一嗓子把愣住的孟冰雨及时g回来,但那一秒的愣神已经让她失去先机,手忙脚乱打完字送出後,画面陷入漫长的转圈读取画面。

一旁的冯千羽却扑过去抓住孟冰雨的手,兴奋地大叫:「抢到了!两张票,摇滚区,二十三与二十五号。孟冰雨,我们做到了!天啊,叫我抢票神手!」

孟冰雨不敢相信,凑过去看她的萤幕,确实停留在抢票成功的页面……可以抢到这麽前面的位置,简直是奇蹟发生。

整间网咖有不少和冯千羽一样开始欢呼的人,也有nv孩垂头丧气开始等下一波清票时间,再次验证那句网路的流行语──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孟冰雨一面开心,一面又忍不住心底的惴惴不安。

和冯千羽分别後,她点开讨论奇蹟的社群和论坛,果然看到不少有关这次考题的讨论,心惊胆跳地一行行读下去……幸好,多半都是正面的评论。

「月近的管理员一定很开心吧。」

「他们家的影片是真的很完整,入坑必看!」

不过难免有些酸言酸语:「一个粉丝的频道而已,凭什麽当题目啊?」

「就是说啊,该不会售票系统跟他有什麽利益挂钩吧。」

孟冰雨滑到几则後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是啊,她的频道凭什麽可以当决定谁能抢到票的题目的答案?

她万般庆幸,现实生活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就是月近的管理员。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四个大男孩的光芒被自己的黯淡沾染,他们该是纯粹的、幸福的,这些纷扰都该被埋葬在网友匆匆刷过的留言里,不要被看见。

尤其是姜炎溪,她永远不能让他知道。

有了演唱会的日子,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得值得期待了。

孟冰雨连上班都多了些活力,终於等到演唱会当天。工作一结束,她鼓起全身勇气婉拒甲方共进晚餐的邀约,承诺明早就会交出结案报告後,终於脱身。

虽然时间很赶,但孟冰雨舍不得花钱坐计程车,y着头皮冲去搭捷运,在车厢里匆匆脱下西装外套和高跟鞋,把严谨紮着的衬衫从k腰里拽出,抓松头发。她透过捷运车窗审视自己的倒影,看上去总算没有这麽与演唱会氛围格格不入。

为了省钱坐捷运的代价是她错过进场时间,小跑步进会场时摇滚区已经万头攒动。她在人群里艰辛前进,才刚找到冯千羽,灯光突然暗了,暖场音乐也渐渐止息。

现场的人都知道这代表奇蹟即将出现,尖叫声一波胜过一波,孟冰雨的心跳和音响敲出的鼓点都震耳yu聋,节奏渐渐融为一t。

「要看到真人好感动,我都哭了啦!」她左手边的陌生nv孩哽咽地对朋友说。

也许是被周遭的氛围感染,孟冰雨望出去的画面渐渐柔了焦,波纹潋灩。

摇滚区的音响效果强烈震撼,她全身的血彷佛都随着拍子波动,大萤幕上猛然闪出开场vcr。

队长温文尔雅,端起桌上yan红的玫瑰细看,冷不防手指被尖刺扎了一下,血滴坠落。

落地时血滴倒映出另一张脸,是主唱正将一捧满天星花束当作麦克风,唱到一半时,忽然脸se一冷,将花束掷向镜头。

花束落下後,出现的是面对镜子练舞的主舞,一样在跳到一半时,目光透过镜子和观众对上眼,猛然抬手捶向镜子。

裂纹扩散後,重新出现的人影正是压轴的姜炎溪。漆黑皮衣草草披在肩上,里头没有内衬,0露出结实的腰腹,将手中握着的手枪对准镜头扣下扳机,b真的子弹直直撞上萤幕。

裂纹扩散瞬间,万人仰望的存在在尖叫声中走出大萤幕,大步奔上舞台。四道影子跑得意气风发,随着歌曲重重落下拍子,姜炎溪低音刻意压得粗犷,标志x的喊麦将沸腾的粉丝彻底引爆,「handsup,taipei!」

孟冰雨瞬间忘了呼x1。

姜炎溪吼出粉丝的名称,挥手要大家全部起身,「desti''''''''sgo!」

炫目的舞台灯光打在他起伏锋利的脸蛋上,光影错落间,他似乎朝她的方向投来视线,那眼神很烫,一秒就g得她战栗入骨。

孟冰雨明明知道摇滚区人数众多、光线昏暗,他不可能看到她。

但那一刻宛若电影里夸张的慢镜头,周遭都褪去颜se,气势磅礡的舞群、尖叫舞动的上万观众,甚至是台上肆意歌唱的其他成员,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姜炎溪在她眼前。

少年荣耀归来,b全世界都耀眼。

孟冰雨摀着唇,终於任由泪水带着积年的思念从颊边滑落,坠入这一池狂欢里。

她平日很少有时间放任自己去想念,然而现在身处演唱会中,众人都放纵地投入一场虚幻的梦境,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能实现,连她这点奢侈的想念似乎也可以被允许。

只有隔着舞台和万人的热情,她才能光明正大看着姜炎溪。

从最一开始的动情渐渐回神後,孟冰雨开始感受到摇滚区的威力,nv孩们推来挤去,冯千羽和她早就在开场不久後就被挤往不同方向分散开来。

她乾脆往外退开,孤身站在离人群稍远、不会被一直推挤的地方,远远看向舞台。

摇滚区又被称为鱼池,引颈期盼偶像目光的粉丝们就像一尾尾鱼,密密麻麻推挤着争取更靠近偶像的空间。偶像的每一个眨眼、每一次伸手都像是饵,引得她们这群毫无抵抗能力的鱼疯狂争食,狂热得令人心惊。

孤身站在外围的她,在蜂拥的人群里显得格外不合群。

和粉丝们相b之下,她对姜炎溪的想念能值多少重量呢?

孟冰雨深深看向台上的姜炎溪,没有费心擦净未乾的泪痕。如果能真正和他对上视线,或许就可以厘清现在她纷乱的心绪,到底想要接近,还是想要远离。

但姜炎溪迟迟没有靠近她所在的位置,也很少再看向她的方向。

热烈的氛围牵引着孟冰雨不得不专心欣赏表演。奇蹟以舞台上必定开麦着称,每一首都能听见清晰的歌声,甚至是首饰在舞蹈动作中的碰撞声,偶尔的气息不稳或走音也显得真实。

即使为了剪影片已经看过无数次表演,孟冰雨依然被这样的歌舞表演所慑服。

看演唱会就像掉进一场梦,时间流逝得很不真实,彷佛眨眼之间,演唱会就即将迈入尾声。

「下一首歌,对我们来说意义特别不同。」

队长微笑地走到延伸舞台最前端迳自坐下,引来新一波尖叫声。

「大家知道吧,我们是真的热ai舞台,虽然我们的职业x质,老实说就像刚刚的舞台烟火一样,看上去很灿烂,却没有多久的保鲜期。所以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次缘分,我们都非常珍惜,毕竟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次呢?」

演员等其他演艺人员尚有机会随年龄挑战不同戏路、综艺节目,然而贩卖美貌与梦想、耗费极大t能唱跳的偶像们,一旦t力衰退、容颜老去,鲜少能继续维持偶像职业。

团员们纷纷在队长身边坐下,姜炎溪转过头,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什麽,但最终并没有找到着陆点,又收了回去。

「这首歌让我们原本即将结束的偶像生涯可以继续延续,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和那支让我们翻红的影片。我们与公司讨论後,很想要亲自感谢做出影片的人,可是因为送去该频道的联系信函都没有收到回音,所以藉演唱会的场合希望频道的拥有人能够看到,我们真的很期待有机会面对面感谢你。」

等候翻译说完,姜炎溪诚恳地用中文接口道:「不过我要请求大家,我们想尊重频道主的意愿,除非这位小姐……或者先生主动公开身分或联系我们,不然请大家别打扰对方,也不用告诉我们他的真实身分。」

奇蹟队员们一起鞠躬,齐声道:「谢谢大家,接下来,我们要带来最後一首歌曲。」

音乐前奏砸落下来,几人笑着碰拳,纷纷调整成表演的站位。

那支意外爆红的影片就是这首特别难的歌曲,里面有困难的杂技动作,官方释出的练习过程影片里四人摔了无数次,但那首歌没有引起大众注目。

他们的经纪公司规模小、收入无以为继,奇蹟处境艰难,几乎面临解散。

孟冰雨当时只是单纯地想着,姜炎溪的梦想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找来这首歌的所有素材,包含电视台表演与商演演出的片段,将歌曲剪成混合合辑,加上详细的中韩双语分析与注解後,上传到频道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高难度歌曲下呈现出的歌声与舞蹈完整度,配上逗趣的细节分析,x1引了广大网友注目。

後续他们谷底翻身的戏剧化过程,完全呼应了团名,是个难以复制的奇蹟。

眼前舞台上满场奔跑的男孩们笑容满溢,孟冰雨站在人群外,x口的热度翻涌得快要溃堤,最终化作眼角一滴滴滚烫的泪珠。

幸好他们仍能继续闪耀,幸好她仍能为这份耀眼献上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光芒。

最後安可时,姜炎溪终於走到靠近她这一区。他拿高水瓶,这是粉丝戏称「洒圣水」的环节,漫天水珠纷飞如闪闪发亮的钻石,撒在极力伸出手的粉丝身上,也缀在他漆黑的眉间,在灯光下流淌着璀璨光影。

他笑得张扬,「都过来,让我看清楚一点。」

他的靠近掀起粉丝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他视线一路延伸,扫过伸直手想要碰触他的粉丝们,然後看向了距离人群更远且没有做出任何x1睛举动的她。

孟冰雨的心跳忽然静了下来。她和前方打扮jg致的nv孩们不同,下班赶过来的样子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脸更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毫不起眼。

粉丝们在无法脱离的池子里仰头、伸手,企求短暂停驻的目光与宠ai,她也只是其中之一。

台上与台下的距离,这麽近,却又这麽远。

没有任何情绪的一眼在炽热灯光下几乎不被察觉,姜炎溪转过身,回到队友身边谢幕。

落幕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梦都醒了。

孟冰雨和一样失魂落魄的冯千羽告别,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半夜。

演唱会结束後,粉丝往往会得到一种叫作「废人症」的病,意即从梦境回到现实,会有一段时间还沉浸在回忆里,对眼前的真实提不起劲。

孟冰雨是重度患者,洗完澡後趴在电脑前浑浑噩噩地写结案报告,满脑子都是刚才演唱会的场景。

姜炎溪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看到之後又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但是……看到了又如何?

虽然心思纷乱,她还是撑着jg神把数据整理完贴到报告上,先传了今日份的最新进度给甲方窗口後,用力伸了个懒腰。

凌晨两点钟,累过了头,反而不再有睡意,孟冰雨愣愣地蜷缩在懒骨头旁边,脑中又浮现舞台上那张遥远又耀眼的脸。

其实就算看到她,姜炎溪大概也不会有什麽反应。

她厚着脸皮一厢情愿作梦,可他们早就背道而驰,那些凌乱又眷恋的回忆只是因为童年滤镜才显得美好。现在他们隔着四年的断层,隔着台湾与韩国间的那片海,隔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还有……隔着孙霏霏。

姜炎溪不会想再见她了,在台上云淡风轻的一眼,或许已经是他最後的温柔。

乍然响起的门铃声把孟冰雨吓了一大跳,这麽晚有人来访是从未有过的事,她谨慎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凑近猫眼,下秒便定格在原地。

来者全身裹成一团漆黑,可帽沿下透出来的一点淡金se浏海依然显眼,微歛的锐利眼瞳像掠食者般紧紧锁定前方,彷佛早知道她会透过猫眼往外看。

她肯定是加班加到昏头了吧,才会做梦以为自己看到了姜炎溪。

孟冰雨恍惚地想,手指像被蛊惑般打开门,门外的人并未如幻影一样消失,反倒居高临下朝她挑眉。

她吞了口口水,下一秒就当着那张脸用力关上大门,心脏砰然乱撞,快要把x口都震疼了。

「喂。」门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语音浸着不悦,「开门。」

难道不是幻觉?孟冰雨狠狠掐一下自己的手,痛觉鞭打着神经,她才恍然醒悟过来。

不是她疯了,是姜炎溪疯了,当红男团的成员三更半夜跑到单身nv生家门口,如果被看见,可以写出多少穿凿附会的报导?

姜炎溪不耐地又敲了两下,「外面很热,快点开门。」

孟冰雨背靠着门与他对峙,有点结巴,「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经纪人给我们一晚的自由活动时间,加上公司知道这是我家乡,我花点时间看看家人朋友也很合理。」

「如果被看到怎麽办?」

他的笑声漫不经心,「那就快让我进去,我在外面每多一秒,被发现的风险就更高一些。」

「当然不行!」孟冰雨快哭了,「你别闹了,赶快回去!」

短暂停顿後,低低的嗓音突然拔高,「糟糕,有狗仔追过来了!」

孟冰雨一惊,连忙打开门探头出去,然而走廊外除了姜炎溪,没有其他人。

在她睁大眼时,戴着黑鸭舌帽和黑口罩的男人在她了悟过来之前摀住她的嘴,将她推进房间锁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她被推得重心不稳,姜炎溪一把扶住她的腰稳住她的平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料传来,烫得吓人。

他随即放手,退开距离後俯下身,哑声道:「四年不见,你还是这麽胆小。」

孟冰雨哑口无言。

姜炎溪摘下鸭舌帽後,蓬松的发立刻炸成一颗狂野的蒲公英,又一把扯下口罩,「赌对了,你果然还住在这里。」

孟冰雨知道他在说什麽。他只有来过那麽一次,没想到居然还记得地址。

高中毕业那一刻她就独自搬出家里,宁愿扛着房租的巨大压力也要脱离不断对她施以言语暴力的阿嬷。

搬家那天一样是深夜,当时她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络姜炎溪,但走投无路之下,还是打了电话给他。

姜炎溪没有多问一个字,凌晨赶来她家里帮她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搬去新家。期间难免发出了声响,惊醒浅眠的阿嬷,老人家怒不可遏,劈头就要打孟冰雨。

「跟你老爸一样,有够没用,有够不肖!要走可以,钱呢?我养大你的钱呢!」

孟冰雨只是垂头不语。

少年已经b国中ch0u高不少,却总不长r0u,单薄的身t挡在她之前,眉目冰冷。

阿嬷一时气怯,但又紧接着提高声调,「怎样!你去哪里找来这种流氓,是要打我吗?你打呀,我一定去告你!」

望着姜炎溪的表情,当下她是真的害怕他动手,攀着他的手臂要他冷静。

最终他只是深x1一口气,让她把行李都整理好。

阿嬷见去势已定,更加疯狂想要靠近阻止,姜炎溪接过孟冰雨的行李扛在背上,回头挡开扑过来捶打的阿嬷,「以後不要再找孟冰雨,她如果真的欠你什麽,也早就还清了。」

阿嬷愣住时,他带着她走出破败的屋门,再不回头。

走在冬夜寒冷的街道上,她颊边的泪水不断流淌,姜炎溪脱下外套,披在孟冰雨发抖的肩上。

属於姜炎溪的t温与淡淡的沐浴r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孟冰雨总算冷静了些,脚下有些迟疑,回头望了刚刚走出的公寓一眼。

常常读到想要正常稳定的生活,就要尽量远离有毒的原生家庭关系,然而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那如同把心内最柔软的一块割舍拔除,从此成为无根的人。

姜炎溪一言不发,没有劝慰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等她转回头,陪着她走过杳无人烟的长街,直到安顿好新家。

少年宽阔的背影像座城堡,给她惨澹如废墟的青春撑起一片净土,除他之外,遍地唯有荒芜。

时间回到现在,一样是凌晨,窗外的夜se很沉,都市里星月无辉。房里只开了工作用的桌灯,光影隐隐绰绰g勒在姜炎溪五官分明的脸庞,好看得不像真人。

孟冰雨退了一步,又一步。

太过漂亮的事物无法带来喜悦,反而让人心生畏惧,既担心美好易碎,同时更会让人自惭形hui、不敢亲近。

她想起自己现在一点打扮都没有,不只早已卸尽妆容,鼻梁架着粗框眼镜,身上穿的还是洗到起皱的高中班服。

反观眼前的姜炎溪,虽然历经演唱会神se略倦,妆容依然维持一定品质,被黑se眼线框起的深瞳带着常人不敢对视的锐利气场。更别说衣服,因为工作关系,孟冰雨需要在一堆服装和饰品里打滚,一瞬间就认出对方从墨镜到袜子的名牌。

前几小时还在台上挥洒魅力b得全场失控的偶像,此刻突兀地出现在她房里。

偶像皱着眉看她,「发什麽呆,我吵醒你睡觉了吗?」

他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书桌上的一片凌乱,开着的电脑桌面还停留在寄出档案的画面,了然地继续说下去:「看样子还没有。那你嘴巴可以闭起来了,看到我有这麽难以接受吗?」

孟冰雨艰难地回神,尴尬得快要把指甲抠下来。

对,很难接受,超级难接受。他难道忘记他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吗?

怎麽可能。

她都还记得那些把彼此伤到鲜血淋漓的话,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向来高傲的人红了眼眶,瞪着她的眼神像负隅顽抗的猛兽,最终仍不肯退让半步。

这样骄傲强y的人,怎麽会回到她面前?

姜炎溪见她不回应,疲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麽久没见,好歹可以让我坐下来喝杯水吧,我好不容易过来这边,很累。」

孟冰雨的租屋处不过就是个小套房,一眼就能看尽。她瞥见随手扔在地上的内衣,不动声se移过去装作要倒水,趁姜炎溪转开视线,一脚把衣服踢到床底下。

姜炎溪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小角落,一双长腿局促地蜷着。

孟冰雨递水给他,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他的手指。

他一口气喝了一半,水光润在红唇上,轻轻抿了下,「你要站在那边多久?」

「那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孟冰雨。」他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t1an着唇角冷笑,「胆小归胆小,你在我这边还是挺伶牙俐齿的。」

孟冰雨戒慎恐惧地靠着柜子,彷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可以用来抵挡姜炎溪隐隐进进的强势,「你到底来做什麽?」

「来见老朋友一面而已。你不用紧张,我早上就得赶去搭飞机,不会停留太久。」

孟冰雨话还没经过大脑就冲口而出:「你还要去找孙霏霏吗?」

她问完就後悔了,她g麽提孙霏霏?

从高中开始,孟冰雨就一直怀疑孙霏霏是他nv朋友。当时各种社群帐号上充斥他们的亲密互动、各种合照,可她从来不敢问,自欺欺人地以为装作不知道,就永远不需要面对姜炎溪早就喜欢上别人的事实。

这麽久没见,她在他面前依然无法从容,姜炎溪反倒游刃有余,顶着那张惹眼的脸,连气势都b她足。

她好讨厌、好讨厌此时此刻不敢抬头的自己。

她眼角余光只敢快速扫过去一下,只见姜炎溪眯起眼,yan丽的眼妆微微晕染斑驳,反而带出点破碎美感,「她,我自然也会见到。」

孟冰雨垂着眼,她到底期待什麽答案?姜炎溪难得回台湾,怎麽可能不去见孙霏霏。

坐在地上的人向她举起空杯,「老板,可以再一杯吗?」

孟冰雨依言接过杯子,转身时忍不住想,姜炎溪果然还是变了。

从前的他像火,虽然内敛、不主动招惹人,但对於会不会烧伤身边的人毫不在意。现在或许是历经偶像生涯的磨练,姜炎溪表面的x格平稳许多,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遇到什麽事情都张牙舞爪到底。

他已经展翅飞到好远的地方,而她还在原地,忘记了理想,随波逐流地接受所有命运。

等候她装水的时候姜炎溪没有说话,房间里沉默不断膨胀,孟冰雨只好乾巴巴开口:「对了,演唱会很bang。」

她一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她怎麽会知道演唱会好不好,这麽一来姜炎溪不就知道她有去看演唱会了?

孟冰雨绕到他面前坐下,依然不敢直视他,把水杯放到桌上推过去。

姜炎溪伸手去接,她心猿意马想着,那双横过桌面的手,从yan刚的骨骼线条到妖yan的美甲指尖,居然都能那麽好看。

下一秒,原本该伸向水杯的手却猛然圈住她手腕,长指上层层叠叠的戒环碰出脆响。

孟冰雨吓了一大跳。

「和我说话时,为什麽不看着我?」

她猛然抬头,撞进他辽阔悠远的双眼,瞳底里头悠转着暖se的光芒,是她书桌边的小灯投s。

在更深处的眼底里,她不敢细究的情绪隐隐燃烧,和手腕的热度一样贴着肌肤延烧,以燎原之姿侵入毛孔,淌进血脉,最後在x口沉沉种下一株小苗。绿苗随风摇曳,似乎只要一不注意,就会疯长成泛n的情意。

但她不能。回忆漫漶,她好不容易割舍下的情感不能、也不该再复燃,否则这四年的坚持又算什麽呢?

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这双漂亮到耀眼的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如此惨澹无光。

孟冰雨猛然一挣ch0u回手,站了起来,姜炎溪跟着站起,她才意识到他们的身高如今有了多大的差距。

隔着矮桌,两人四目相交,孟冰雨口乾舌燥,克制着再次转头的冲动,「把水喝完,你就可以走了。」

姜炎溪眼珠一转,忽然越过她走向书桌。

孟冰雨怕电脑上未关闭的粉丝频道分页被看见,连忙追过去,「你做什麽?乱翻别人东西很没礼貌──」

姜炎溪根本用不着翻,孟冰雨顺着他目光望去,心脏骤然乱了几拍,他的长指一把抓起放在桌上、隐隐反s金se流光的彩带,转头递到她眼前。

那是演唱会到达高峰时,场馆上方洒下的彩带,彩带上印着这次演唱会的名称。当时气氛到了顶点,人人都伸直了手去捞彩带,孟冰雨没忍住诱惑,也伸手抢了一条下来。

她想当作一次纪念,好让今晚这虚幻的一切留下实质的东西,以证明她真的曾经参与过演唱会。

但现在纪念还当不成,先成为了她还在意眼前人的呈堂证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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