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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鞠躬:恶梦初醒余悸犹存

 

想法?当然有。

【陈若空】

虽然耳闻自己这位老朋友刘白有在替人「捉鬼」,陈若空其实不清楚细节,今天终於有机会了解一番了。

刘白骑着车,载他穿过市区,钻进一条藏在深山里的小路。彼时是正中午,日头最大时,所有影子都分外坚y,狂风不停扑过来。

刘白的伟士牌一路颠颠簸簸,好不容易才把他载到目的地──那是一幢几乎要与周围的林木合而为一的古老建筑,马头飞檐、红砖青瓦,表面盘满树叶和紫se的小花,门楣上方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书曰「枉然阁」。

巨大的铜环对开门紧闭,左右两尊石狮b人还大,双目如炬正对前方,站在旁边就好像随时被监视着似的。

「嗬,您还有这人脉呢!」陈若空发自内心赞叹。

「没有啦,也不算我的人脉……是我老板以前说过,关於做梦的事情来这里准没错,他们是帮人解决恶梦的专家。」

刘白腼腆地笑笑,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但不想在陈若空面前表现得太过生涩,所以装出懂行的样子,拉起沉重的铜环敲了两下门。

「来者──何人?」

「报上──名来!」

下个瞬间,左右两侧分别传来洪亮的声音,刘白和陈若空张望了下,缓缓抬头,顿时呆然。

见鬼了,说话的居然是那两尊石狮子!

明明应该全身由岩石所造,无法改变姿势的石狮,此时竟转过头来,用没有瞳孔的石灰se眼珠子注视着他们。

「狮、狮子!讲话了!」刘白吓得险些跌倒,陈若空及时搀扶住他。

左边的母狮子说:「阁主──有令。」

右边的公狮子说:「不得──擅入。」

「若想──进门。」

「报上──名来!」

说罢,狮子们又回到普通雕像一般不动了。

「唷!这不是什麽黑科技吧?石狮子都能说话,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我现在是穿越到哪本志怪里头去啦?是聊斋、搜神还是子不语呀?」

陈若空说得俏皮,其实大挂下的双腿已经在打颤了。

他相信鬼、相信神,你说世界上真有妖怪,他也认了,但毫无预警地活生生在面前上演,还是把他吓得不轻。这时见鬼经验丰富的刘白先缓过来,调整几次呼x1後,用一副跟朋友说话的口气,向身边的公狮子打了个招呼。

「我叫刘白,这位是陈若空老师,我们是来拜访阁主的,能放我们进去吗?」

石狮子双双把头转向陈若空。它们活动的时候,会发出喀啦喀啦的坚y摩擦声,彷佛是在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并非披着石狮子皮的活物,而是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石头。

陈若空规规矩矩地鞠躬,摆出演出用的专业笑容:「初次见面,敝人姓陈名若空,今年二十七。近日受梦魇所苦,夜不成眠,听闻阁主深谙此道,因此贸然拜访,还请见谅。可否代我询问阁主,能否拨冗替我指点迷津?」

母狮子大吼:「不──准!」

「嗯?」

陈若空和刘白互看一眼,这剧情发展不对呀!还不等两人说话,公狮子又说:「我出一题──若能答上──方可放行──」

刘白终於忍不住爆出吐槽:「你们是埃及的斯芬克斯啊!为什麽进去之前还要先猜谜,跑错国家了吧!」

「说得好!」陈若空替他拍拍手。

「肃──静!」

公狮子抬爪用力跺了下石台,两人立即噤声。

母狮子接着说:「题曰──入秋生白毫,遇水看不明,长存念想中,梦里无处寻──打一字。」

打灯谜也是相声的经典节目,这种程度的谜语哪能考倒陈若空,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答案是忘记的忘!」

两只狮子没反应。

仔细一看,居然有涔涔水珠从它们头顶冒出来。

陈若空笑出来:「如何,我答对了吧?唷,原来石头也会冒冷汗呢!别紧张,擦擦吧!想考我这还是太简单了,不过算您有点儿创意,编得不错,再接再厉啊!」

公狮子忽然跺了下石台:「第二题──!」

「喂!哪有这样的,刚才明明说答对一题就能进去,现在又给我变出第二题,说话不算话!我要去跟你们阁主告状喔!」

刘白直接炸毛,可两尊狮子完全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题曰──」

这时,厚重的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一名穿着宽松运动服、短发挑染桃红se的年轻nv子走出来,用与娇小身材不符的大嗓门吼道:「天目、地舌,你们又不乖乖开门了!」

狮子们顿时缩起脖子:「对不起嘛……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想到的谜题,他一秒就答出来了,即使知道答案也装一下嘛,这样很扫兴欸,真的太过分了……」

「你才过分、你才过分!」

nv子用手中的电视遥控器敲了两只狮子的头,边叨念:「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好不容易来客人,还要被你们刁难!要不是阁主亲手把你们雕出来,我一定跟土地公申请换一对狮子!你们就准备去当欧巴桑的腌菜石吧!」

「不要啊嗷嗷嗷!」

「呜呜呜呜小鹊姊姊又欺负人嗷嗷嗷──」

刚才还一副威严的石狮子,被骂了两句之後就像落水的小猫一样,低着头闭着嘴,发出细微的呜咽。nv子教训完这对不尽责的门卫,才转过头来,对着两人陪笑:「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我是枉然阁的托梦人林鹊,堂主就在大厅,请随我来吧!」

林鹊轻轻挥手,大门便完全敞开,意外地,出现在眼前的并非庭院或大堂,而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仔细一看,盖得歪歪斜斜,却散发出一gu幽香的气味。

「变成这样了呀……」

林鹊轻叹一口气,解释道:「枉然阁是专司解梦、托梦、除梦的机构,为了能够更接近梦的核心,所以并不是真实的建筑物,而是由梦的力量所建造。也就是说,这里的格局会随着梦境主人的心境改变,没有一天是相同的。」

「什麽意思?我们明明还醒着啊!」刘白疑惑道。

「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睡着了──听过梦魂吗?古人认为做梦就是灵魂的一部分暂时脱离了身躯,去到另一个世界游荡,这就是你们现在的状态。」

「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

「没关系,反正你们只要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就好了。」

陈若空思索半晌,问:「照您这麽说,我们现在在谁的梦里?是阁主吗?」

「不是喔。」

林鹊说完便没有接着解释下去,回以一个暧昧的眼神。陈若空从那眼神读出危险的信号,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那麽,就随便看看吧。

陈若空伸出脚尖,点了点长廊的地板,立即领会到,这真的不是现实。

木质地板竟是软的。

最近经常做恶梦,他对梦的感受已经记得相当清楚,在梦里,全身就像被包裹在一层隔膜中,触觉会变得很迟钝,而且许多东西0起来都会违背原有的认知。

例如踩在地板上,不会有坚y的感觉,而是好像陷下去了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同时身t也像是泡在深深的水里,有种阻力让人难以行动,变得像是慢动作镜头。

「哇!这怎麽ga0的,根本不能走路啊!也太难了吧!」

刘白几乎是三步一跌倒,摔在地上的时候,也不是立刻着地,而是轻飘飘地落下,还会回弹几次,但一样会发出「碰」撞在坚y物t上的声音。

「咦?不会痛欸!真的好像在做梦!」

「真别说,还挺好玩!您再多练练就能当tc国手啦!」

陈若空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同时注意到林鹊早已走远,就像在现实世界中那样行动自如。

这得练习多久才能到这个地步呀……

陈若空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回到梦境里,踏出第一步。这段时间,他做过很多次被某种东西追赶的梦,他不晓得是什麽在追自己,只知道要是停下来就完蛋了,所以在梦里,他总是没命地狂奔。

说也奇怪,但他越想跑快一点,越是用力,就感觉阻力越强,到最後几乎只能在原地挣扎。所以,陈若空学到,绝对不能快、不能用力。地板虽然是软的,但并不至於让人失去平衡,只要慢慢地走、轻轻地走就好了。

就这麽办!

陈若空踮起脚尖,意图蜻蜓点水似地前进,然後「碰」一声,四脚朝天。

「陈老师!你还好吧!」

刘白慌忙地想跑过来,结果也摔了跟头,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

「刘白,要不找别人去吧?否则咱俩恐怕在门口摔si了都还见不到阁主……」

「嗯,我也这麽觉得……」

在不知道摔了几次之後,两人终於从走廊来到大厅,还不是走着进来的,而是四肢着地爬着进来的,画面非常难看。

「呼……咱俩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跟苦行僧三步一跪似的,不过要是能积点功德,那也算没白走……」

「陈老师,你怎麽还有力气说话,不累吗……」

刘白刚说完,被林鹊架着腋下撑起来,扔到大厅的长椅上,陈若空也是b照办理。她替两人斟上茶水,留下一句「请稍等」就离开了,大厅被绘制着蓝se蝴蝶的屏风和孔雀、白鹤等各种美丽生物的标本给占满,但只要盯着一件物品超过五秒,形状就会开始扭曲,周围的景se也会模糊。

这就是所谓的清醒梦吗?

陈若空小心地拿起茶啜了一口,有茶香,但果然没有味道。

「别怕,喝啊!」他推推身边迟迟不肯动手的刘白。

「我、我还是算了……」

「您别那麽拘谨,反正只不过是一场梦,即使被毒si了,只要醒来就什麽事儿都没有,多难得的机会啊!」

「理解得很正确,这里是安全的梦境,所以不用担心受到伤害。」

一道男声从屏风後方传来,接下陈若空的话。出声的人走到他们面前,後面还跟着林鹊,看来他就是阁主。他一袭绣着金se蝴蝶的黑袍,绑红se腰带,身材相当纤细,墨se长发披肩。陈若空眨眨眼,发现怎麽也看不清他的面貌,上一秒还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下一秒却又变成龅牙老头,那张脸千变万化,没有一刻停歇。

「初次见面,我是枉然阁的阁主,我叫是如焉,是否之是,如何之如,善莫大焉之焉。」

阁主对两人鞠躬,他的声音也跟刚才听起来不同,时而年轻、时而年老,似男似nv,真假难辨。

「哈哈,两位是否感到困惑?受到我的法力影响,我的相貌根据每个人的内心所想会有所不同,您认为我长什麽样子,我就是什麽样子。」

是如焉说着在厅前的太师椅上坐下,刘白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後「啊」地叫出来:「我、我看到你变成林青霞那样的大美nv欸……?」

「多谢夸奖。」是如焉微笑着,然後把视线转向陈若空,伸出手:「我已经听天目和地舌说过了,您就是陈若空先生吧。」

「是是是!就是我!阁主,刚听林鹊小姐说,门口那两头石狮子是您亲手雕刻出来的?唉唷您手艺真不错,石料选得也好,雕出这俩口子真聪明!生怕客人无聊,还懂得ga0余兴节目呢!我觉得它们挺有才华,就是还欠点火侯,要不我下回带两本灯谜集过来,给它们恶补恶补?」

陈若空边说边跟是如焉握手,刘白听得胆颤心惊,心想这人难道又在拐弯抹角地骂人?其实陈若空倒也不是在生气,而是真心认为石狮子出题太没挑战x,被挑起劲了却又搔不到痒处,才是最让他别扭的。

「好的,我会让它们多多进修,感谢您的提醒。」

是如焉还是笑脸应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理解这段话的。林鹊不知何时默默退下,只留三人在场,陈若空眼中的是如焉,此时终於定型下来,是一张五官大小不一、用「歪瓜劣枣」形容都还显得仁慈的脸。

怪哉,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陈若空努力地想,却怎麽也改变不了是如焉的长相,难道机会只有一次吗!这也太惨了吧!

「请不要惊慌,您现在眼中的我或许相当可怖,但那是因为您被恶梦缠身、长期心神不宁的缘故。」

是如焉彷佛看穿陈若空的心思,温和地说。接着他便问了事情的经过,陈若空b照跟刘白在咖啡厅的对话,把来龙去脉又说了一次,这回说完,没人鼓掌,是如焉只是平淡地答:「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您有办法?」

「我必须先告诉您一件事。大约一个月前,有一名被囚禁在桃花源深处的重罪犯逃狱了。」

「什麽?」

「那名罪犯的名字叫云行鬼,祂是能令人做恶梦的凶神,人类花了许多时间,才将祂封印在y间与yan间之中的空隙,距今已经数百年有余。然而一个月前,祂却从囚笼中逃脱,至今下落不明……听陈先生的描述,我想您遇到的应该就是祂。」

「能让人做恶梦的……凶神?」

即使伶牙俐齿如陈若空,听见这番如此玄幻的话,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祂以人类的恐惧和泪水为食,被囚禁这麽久,刚逃出来肯定相当饥饿,恐怕是认为您有酝酿恶梦的潜力,才会选择您做为宿主。这一个月来,祂每晚都在x1取您的梦,若是放着不管,总有一天您会心力交瘁而亡。」

「唉唷喂,说白了祂不就是个流氓吗!那我现在该怎麽办?阁主,您可千万要救我呀!」

「请陈先生放心。」是如焉微笑:「我等有专门的仪式可以对付祂,请随我来。」

几个人绕到屏风後面,来到一处宽敞的房间,呈现正四角形,其中三面都是方格窗。明明外面的世界还是白天,这里却已是深夜,朦胧的月光和树影透进来,夹杂猫头鹰的鸣叫声。房间正中央铺着竹蓆,上面放个虎头枕,枕头旁的青瓷花瓶里,cha着一支yan红se的小草。

林鹊让陈若空在竹蓆上躺下,把小草塞进他手里:「这叫怀梦草,把它放在x口,这样你心里想到什麽,就能梦到什麽。传说当年汉武帝就是靠着这种植物,梦见他最心ai的妃子李夫人唷。」

「嘿,还有典故?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梦到谁了!」

「不行喔,你要做我们规定的梦。」林鹊打断陈若空的幻想:「漫无目的地做梦是很危险的,我可不想跑到乱七八糟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请务必要记好!」

林鹊清清嗓,说道:「我们现在正身处梦中,所以陈先生要做的是梦中梦,梦中梦是很危险的,一个人在家时请千万不要尝试。等会将由我跟刘先生一起进到陈先生的梦中,把云行鬼揪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仪式。」

「欸?」

听见自己的名字,刘白当场傻眼:「为什麽是我!阁主呢!」

林鹊用一副「你也太状况外」的神情说:「阁主必须留在这里,维持整个梦的结构,如果连他也睡着,那就没有人可以保障你们的安全了。刘先生不是严老板的得力助手吗?我听说你有进入梦中世界的经验,本身也对这方面b较熟悉,所以当然要请你帮忙啦!」

可恶,老板又y我!

刘白重重叹息,就知道没那麽简单,可对象毕竟是陈若空啊,他把心中的怒气压抑下来,换上温和的笑脸:「好,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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