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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的向日葵

 

「但很多其他同学都有试过放弃科目或者转科。」夜晓指出。

「是的,但没有一个像你这麽迟,你不只是迟一点点。」巫老师提醒他:「而且,快要考试了,你现在说要转科实在不合时宜。难道你觉得你现在能够直接去参加电脑和音乐的笔试吗?我真的觉得,你应该考完试以後再考虑你是不是真的要转科。」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绝不要再读那三科理科,所以考来也没有用的。」

「你跟你母亲商量过了吗?」巫老师突然问。

「没有,该不会申请转科的表格连家长的签名也需要吧?」夜晓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来,「这真不公平!」

「当然需要家长的签名!你竟然没有问过你母亲就擅自决定转科?」巫老师不敢置信地问。

夜晓没有回答,表示默认。

「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再考虑清楚一点。你可知道,转读电脑和音乐并不表示你会变得轻松?」巫老师又罗嗦起刚才蓝老师已经说过的废话:「相反,你要重新自学所有的东西,为了追回前一年半的进度,用後一年半的时间修习三年的知识,这需要高度的自律和时间管理技巧,你觉得你办得到吗?」

「是的,这些我都很清楚。我会很努力学习的,我会很勤力温习,不会让人失望的。」夜晓保证。

「但我非常怀疑你是否能够做到,根据你的数学成绩。」巫老师眯起眼睛地说,而这句话对於夜晓来说就像一盆冷水。

「数学又跟音乐不同!」夜晓不服气地反驳。

「我建议,与其花时间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如huax思读好你的数学。」

夜晓简直不敢相信巫老师说出这麽讨厌的话,「我不在乎我的数学怎麽样!也不在乎物理、化学和生物!我只想转科,读一些我真正能够理解的东西!」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了。

「你不在乎你的数学,是吗?」巫老师不客气地叉起腰:「但我告诉你,你最好在乎。因为要是你数学读不好,不管你在别的科目怎样神乎其技,还是没有用的。」

「这真不公平。」夜晓除了这样埋怨,也不知道该反驳甚麽。

「这样吧,如果你在这次数学考试上拿到一半以上的分数,我就批准你转科。」似乎感受到夜晓的坚决,巫老师最後这样说。

「好!」夜晓立刻答应。

圣诞节假期的第一个早上,苗夜晓起床时,周遭被独属冬日的寂静笼罩着。他看向窗外,一切的景物彷佛被一层冰霜覆盖着,所有的生物和植物依然在沉睡。天空是触不到的纯白se,看不见一丝蔚蓝的云彩。他发现梧桐木的树叶终於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深se木头和向四周伸展的枝桠。

夜晓爬出温暖的被窝,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全身立刻打了个激灵。他披上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穿上鞋子爬下楼梯,推开门走到屋外。

屋外的空气极为冰冷,刺骨的寒风冲刷着没被衣物包裹的皮肤,夜晓呼出的空气凝结成白se的水气。他停在梧桐木下,一层由露水形成的薄薄的白霜覆盖在树g、树枝和草地上,彷佛冰封住里面的生机。周围的景物都跟梧桐木一样,构成一片萧瑟的景象。

严寒不会是永远的,等天气回暖,一切都会苏醒过来。春风会解除梧桐树和其他花草植物的封印,让它们的灵魂不再被禁锢,再次朝气蓬b0地焕发生机活力。只有依仗这温暖的指路信念,才能一点一点地熬过漫漫寒冬。

此时夜晓留意到,位於梧桐木较高的位置有一根树枝断裂了,看上去像是被重量压坏的。夏天的时候,茂盛的枝叶掩盖了这条断枝,让人看不见树枝的模样。现在树叶掉光了,断枝便显露出来了。

我真的越来越喜欢院子里的梧桐树,它树g的纹理和叶子的形状是那麽的漂亮。我依然一有空就会爬上树,坐在树枝上,用一整个h昏观看山坡的风景。

夜晓突然想起明日葵在日记里写的这句话。他又想起十年前的报导,上面说nv孩倒卧於村屋的後院,是从高处堕下而si。他把梧桐树和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思考。

夜晓心想:「该不会是??难道?」

在思路接通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图画中呈现了夜晓故意避免想像,都依然栩栩如生地闪现在他眼前的事件全貌。他顿时恍然大悟,因为发现了真相而激动得颤抖不已。虽然很震惊,但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事实显然是如此。

临近平安夜的时候,田莎兰和她丈夫带着一对双胞胎回来探望田婆婆。她的丈夫是一名加拿大人,双胞胎的褐发显然是遗传自他。他们邀请夜晓在平安夜去他们家参加他们的圣诞派对,并欢迎他带上自己的朋友。他原本是拒绝的,因为他要专心自习。蓝老师和吕老师已经提早把过去一年半的学习材料交给了他,他整个圣诞假期都在自修。但一贯热情又不易拒绝的她很坚持要他在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时候放松休息一下。

夜晓犹豫再三,终於鼓起了勇气问温尔情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参加邻居一家举办的圣诞派对。自从在自制香薰蜡烛工作坊上认识以後,他们一直有保持联络。

「他们会做甚麽?我是不是要准备圣诞礼物?」尔情问。

「我们会烧烤,是的,我们每人只需要准备一份不低於五十元的礼物就行了。」夜晓回答。

尔情爽快地答应了,夜晓和她约好在巴士站接她,到时他会带她去莎兰的米白se大屋。

莎兰和田婆婆给她们的屋子布置得很有圣诞气氛,她们在围栏上挂上五颜六se的灯饰,在门上挂上圣诞花环,又在门前弄了棵圣诞树,上面挂满彩带和装饰球。派对的气氛很愉快,他们在宽敞的门廊围着炉火烧烤。nv主人准备了很多食物,除了j翅膀、猪颈r0u、牛小排、香肠、蕃薯、方包、棉花糖以外,还有亲自烘培的巧克力曲奇和姜饼人。

尔情给夜晓送了张圣诞卡,让他受宠若惊,他许久没收到过朋友送的圣诞卡了。当他不好意思地跟她坦白他忘记了准备圣诞卡的时候,她大方地表示并不介意,让他下年补送就行。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拥有轻易让别人快乐的能力。

交换礼物的环节完结後,尔情陪双胞胎玩纸牌游戏,於是夜晓走近莎兰。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是跟日葵有关的,我们最好在我家的後院里说。」

莎兰跟着夜晓悄悄地从派对上溜走,他们下楼梯,来到红砖屋後面的院子。她跟着他,停在树荫下,他们抬头看着高大的梧桐树。

「我记得这棵树,以前我和日葵经常一起爬树,坐在树枝上看日落。」莎兰怀念地说。

「你看见那根断裂的树枝了吗?」夜晓指向树上的断枝。

莎兰抬高头,笑容慢慢从她的脸上消失不见。

「日葵并不是自杀,也不是被谋杀的。」夜晓凝重地告诉莎兰:「她可能是在爬上梧桐树的时候,因为树枝突然断裂,而从树上掉下来了。」

莎兰张开了口,不知道该说甚麽,她的双眼顷刻间变得sh润。

「我从日葵的日记里,看见她说自从在你走後,她经常独自一人爬上梧桐树怀念和你一起爬树的时光。」夜晓静静地说:「我想,也许她si前最後一样做的事情,就是在梧桐树上思念你。」

眼泪从莎兰的眼中涌出,她低下头擦掉泪水,走上前,伸手缓缓抚0梧桐树的树g,口中喃喃着故去友人的名字:「日葵??」

此时,夜晓注意到幽灵日葵了。她正站在他身後,苍白的表情凝结,惊惶失措地看着他。她显然听见了他对莎兰说的话,她知道了,而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然後,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拔腿就跑。

夜晓立刻追上去,他跑进砖屋内,爬上楼梯,来到yan台上,日葵把自己藏在yan台的角落。他走上前,来到她身旁。

「你是说,我是si於意外?」日葵声线虚弱地问。

「是的,我猜你的si是一场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意外。」夜晓回答。

「从树上掉下来……从树上掉下来??」日葵六神无主地缓缓默念,彷佛反覆地承认,便能帮助她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是摔si了。」

「我很难过。」

日葵把手扶上她的额头,因为某段记忆的突然涌现而头痛。

「我想起来了??」她眼神空洞地说。

「你想起了甚麽?」夜晓观看着日葵神不守舍的神情。

「我想起了在我si的那天,也就是我活着的最後一天,我在午夜睡不着觉,从床上溜下来,来到後院里,独自一人爬上梧桐树。我坐在其中一根树枝上,独坐了一会儿,想着以前爬树的往事。你知道,就b如是莎兰还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好时光。然後,我就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了,我跌倒在草地上。那是一棵很高的树,所以我一跌下,就再也爬不起来。我记得我当时仰面躺在地上,全身非常疼痛,感觉所有的骨头都碎掉了,血ye从我身上渗透出来,弄sh我的衣物。我努力想动,但我动不了,只能不断地深呼x1。我一直躺在地上,看着上面的星空和梧桐树。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够发现我,但那时已经是深夜,他们都睡着了。我一直等他们醒来,一直等、一直等,他们还是没有醒来。

我觉得很孤独,彷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彷佛被所有人遗弃了。我又痛苦又孤独,心里只想着我要支撑到有人发现我,因为我还不能si!我不想si,我还未想si!并不是因为我怕si,而是这还不是我si的时候!我还很年轻,我不能si得这麽年轻!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尝试,有很多梦想想要实现。我从那麽多糟糕透顶的磨难中撑了过来,还曾经想过自杀,但最後都没这麽做。因为我知道我未来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我要用我的作品改变世界、影响生命、拯救别人。我深信这里不能没有我,所以我才一直坚持活下去。我不能就此si去!然後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我很害怕,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观看这片美丽的星空和这棵我最喜ai的梧桐树。看来所有期待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了。恐惧慢慢转换成平静,能si在这美丽的风景之下,其实也不赖。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我逐渐感觉不到疼痛,逐渐感觉不到我的意识??

爸爸妈妈直至清晨的时候才发现我,我看着他们抱着我的屍t痛哭,看着救护人员拿担架抬走我的躯壳。但我已经被困在这座宅子里了,我无法出去外面,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t上。

不久以後,爸爸妈妈卖掉了这座屋子,搬了出去。这样对我们来说都b较好。他们只要待在这里就会想起我的si,搬走了就不用触景伤情。我也不用终日看着他们以泪洗面,每次想触0他们都无能为力。他们始终不知道我si的真正原因,他们以为我是自杀的,他们想不通为甚麽我要这样做,还非常责怪自己,认为我的si是他们的错。要看着ai我的人心碎,是si亡最痛苦的部份。我看着他们走,留下我独自一人,和这座空荡荡的老屋。

之後的十年,我一直困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遗忘了我是怎麽si的。最悲惨的si亡大概就是像我这种意外si亡,因为我本不该这麽早si,这是命运能开出来的最残酷的玩笑。一想起我的si亡,就让我疼痛无b,所以我大概是潜意识选择x地删除了这段记忆。我甚至渐渐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然後,你出现了。」日葵説着,抬眼看向夜晓,她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故意不告诉我,而是你真的不记得,只有靠我的调查,你才能记起来。」夜晓喃喃地说。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si於这种愚蠢的意外。」日葵颓丧地跌坐到地上,双眼无神,「你看,这就是为甚麽我要忘掉我是怎样si的!因为一想起我就这样si掉了,就让我痛苦不堪!」

「很抱歉??」夜晓说。

「如果我不爬树,说不定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如果我不爬树,那些所有的事情,我全部都可以亲自去t验。如果我不爬树,我不会就这样si掉。」日葵喃喃自语。

「这不是你的错,你对此无能为力,你也不知道会这样,没有甚麽你可以做的,所以请别责怪自己。」夜晓连忙安慰。

日葵垂落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是的,生命是如此无常,你不会知道自己会在甚麽时候si於甚麽原因。」她渐渐冷静下来,然後像茅塞顿开似的,突然抬眼盯向夜晓,「说不定在你杀si自己之前,你会事先因为别的事情而si。」

夜晓垂下眼帘,日葵锐利的眼神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愧疚。他想起远足的那次,他撞上几乎威胁生命的意外事件。他自以为可以决定是否要自己的生命,岂料他的生命根本就轮不到他主宰要或不要。他心神恍惚地低语:「生命就是这麽脆弱的了,没有人可以预测自己会在甚麽时候离去。」顿了一顿,继续说:「所以有时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麽拼命究竟是为了甚麽。」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加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吗?」日葵坚定地说:「趁还健在,就好好地活着,尽量去感受每一呼每一x1。我们不知道最终会通往怎样的终点,所以我们只需要把握当下。」

日葵把冰冷的手搭上夜晓的肩膀,「拜托你,不要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吗?请好好运用它。」

夜晓低头看了看日葵纤弱苍白的手,再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他点了点头。

夜晓和莎兰回到派对上,尔情还在和双胞胎玩纸牌游戏,彷佛他们并没有消失了将近一个小时似的。在男主人和两名nv主人收拾场地的时候,夜晓送尔情去巴士站。他们在道别时互相跟对方说了句圣诞快乐,然後他目送着她的巴士远去。

不论夜晓怎样去想,明日葵因为爬树而意外摔si这件事,都是一件最为让人悲伤的悲剧。但她却有办法把这演变成对他的启示,让他一直思索不停。如果他自己因为某种意外而si,他可能还没这麽觉得惋惜,因为他本来就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最让他觉得难过的是,她并没有不珍惜生命,她非常想要活下去。就算经历过那麽多不幸事件,她都依然想活下去。就算她曾经也生起过自杀的念头,她都极为可贵地没有选择自杀,而是至si不放弃她的生命。她如此坚强和坚韧,花了这麽强大的毅力去坚持,最後却是以这种草率的方式匆匆逝去。这实在太让人伤感了。

夜晓也终於明白,为甚麽他告诉日葵的那个英年早逝的乐队主唱的故事,会让她那麽感触。因为她本有机会像所有英雄伟人那样g出很多伟大的事情,但她最後却甚麽都来不及做,生命就在十五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另一方面,虽然日葵的si亡真相终於大白,但夜晓依然对她的心愿毫无头绪。半年过去了,他为她做了这麽多,帮助她实现出书的理想,甚至连她的真正si因都查出来了,却没有一样命中她的心愿。究竟日葵未圆满的心愿是甚麽?

苗夜晓几乎把整个圣诞假期都拿来资讯科技和音乐的学习材料,这对他来说并没有甚麽难度。学习人工智能的程式编写可b学习动量的公式计算有趣多了,背诵西洋古典音乐史也b背诵元素周期表轻松许多。在临近除夕的时候,他已经对程式编码的基本概念了如指掌,也把音乐科过去一年半的笔记全都看完了。他打算用假期余下的时间c练算术,他不在乎理科考得怎麽样,但数学一定要及格。对於转科,他势在必得。

夜晓在打算稍微休息的时候拿出手机来看,却收到林煦晨的讯息。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看到了一则让人无法忽视的可怕消息。

庄月盈割腕自杀了。

煦晨的讯息只有这骇人的几只字,没有更多解释。无法思考更多,夜晓立刻打电话给他,内心真希望他只是在开玩笑。

「我看见你的讯息了,这是甚麽意思?甚麽庄月盈割腕自杀?」一接通电话,夜晓立刻焦急地问。

「她是割腕自杀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倒卧在浴室里,整个地板都是血,他们立刻把她送去医院。」

「那麽她??怎样了?」夜晓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答案。

「她没有si,及时救回了。」煦晨猜到夜晓的意思。

夜晓松了口气,然後问:「怎麽会??这样?她为甚麽要自杀?」

「她原来有抑郁症。」煦晨说。

「这样啊??」夜晓寻找适合的词藻,「你觉得这会是我们引起的吗?」

「我不知道。」煦晨不太确定地问:「她现在还在医院里,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探望她吗?」

最後,夜晓和煦晨约定了一起去医院探望庄月盈。这天的天气非常糟糕,除了温度异常寒冷以外,还一整天都下着绵密的细雨。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雨水一直拍打着街上的行人,让人又sh又冷。尽管夜晓裹了一件羊毛衣和一件羽绒大衣,他还是冷得瑟瑟发抖,鼻水不断从鼻子流出。

「我真想不到她会这样做,我是说,怎麽看得出来?」在两人走去医院的路上,煦晨勉强找话说,「我在群组里看见这个讯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晓不知道应该说甚麽,「幸好她被救回了。」良久以後,他只能吐出这句话。

两人来到月盈的病房,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被子歪在床的一边,拖鞋也不见了,看上去她走开了。於是他们站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约莫十分钟後,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去哪儿了?」煦晨问。

「不知道,可能去洗手间了吧?」夜晓不太有把握地猜测,「她已经清醒了吗?」

「上次别人来探望她的时候,她还在昏迷,看来在我们来前她刚好醒来了。」煦晨说。

「你?她醒来以後会去哪里?」夜晓神se紧张地抓着煦晨的手臂,「你说,她会不会又想企图??」

煦晨的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我想我们应该去找她!」

「天台!」夜晓下意识想到这个地方。两人拔腿就跑,一同赶去医院的顶楼,在後楼梯跑上天台。

果然,两人的猜测没有错。月盈确实在天台,她正站在围栏边缘发呆,看上去随时会被风吹得从天台上掉下去。这座医院大楼有十一层,要是她从这里跌下去,她必si无疑。

「庄月盈!」煦晨大喝住她。

月盈吓了一跳,停住了动作,转头看过来。看见煦晨和夜晓朝她跑来,她非常惊讶和诧异。

「别过来!」月盈尖叫。

煦晨和夜晓立刻停下。

「别想过来阻止我!不然我就跳下去了!」

月盈看上去非常瘦弱,在如此糟糕的天气里只穿着一件医院的睡袍站在空旷的天台上。她摇摇yu坠,连站都站不稳,煦晨和夜晓很怕她随时会被风吹倒。她这次一点妆都没有化,一头长发凌乱地在空中乱飞。这却让她显得更简单、朴素和乾净,竟b上两次浓妆yan抹的时候漂亮,是一种显露真实的美。

「你们这次又想怎样?」月盈以不信任的眼神盯看煦晨和夜晓。

「不要跳下去。」煦晨认真地说:「你不想这样做的,把手伸给我。」

「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吗?」月盈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露出了她手臂内侧和手腕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长长的猩红se疤痕,那b夜晓曾在自己手臂上留下的更长和更多,「你们不是很痛恨我吗?不是恨不得si的是我,而不是明日葵吗?」

「我们没有想你si。」煦晨立刻澄清。

「我承认我们不应该拿日葵的事情纠缠你。」夜晓道歉。

「现在你快点从上面下来!」煦晨焦急地劝说。

「我才不在乎你们两个的看法!」月盈大叫:「凭甚麽你要我下来,我就要下来?」

「你这样做,会有人伤心的。」煦晨站在原地不敢动,只能这样说,「所以请下来,不要就这样了结自己的生命。」

见月盈无动於衷,夜晓灵机一触,他高声说:「你不需要再怪罪自己了!因为你并没有杀si日葵!她并没有因为你的事而自杀!」

「呵呵,但她确实是因为我而si的,是我杀si了她!」月盈根本不相信夜晓的说法,「我永远都没办法摆脱这个事实!我再也没法带着这样的罪疚感活下去了!」

「不是的!日葵的si是个意外,她从树上掉下来而si。所以她的si与你无关,你没必要再怪罪自己!」夜晓耐心地解释。

「就算日葵的si是个意外,那又有甚麽不同?」月盈歇斯底里地大叫:「这无法改变我是个怪物的事实!我从来不应该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是个心肠恶毒、自私自利的糟糕可怕的烂人!我痛恨我自己,一想起我自己和我所有做过的事情,我就觉得很讨厌!像我这样的人,才应该自杀!si的人,不应该是日葵,而应该是我!」

「不是的!」夜晓无力地反驳,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让月盈冷静下来,「日葵不会想你si!」

「日葵当然想我si!」月盈发了疯般尖叫:「我亲手毁了她,毁了我们的友谊!我害她孤苦伶仃、备受隔绝,她完全不应该遭受那样的对待!她生前最後的岁月过得孤独无助又痛苦悲惨,而这完全是我造成的,是我罪无可恕的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渣,以伤害良善的人为乐,太迟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肯定非常讨厌我,没可能不痛恨我!就算在她si後,我依然感觉得到她的怨恨!每晚入睡之前,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入睡以後,我还能梦见她的表情!她质问我,凭甚麽她一生清白无辜却要早si,而我这样的害人jg却能相安无事地活在这世上继续害人?她一直诅咒我,恨不得我也si去,希望我陪她一起去si!而我是活该的,我确实该si!事实上,我现在就要杀si自己了,这肯定是她最想发生的事情!」

这话说完的下一秒,不给煦晨和夜晓任何反驳的机会,月盈突然就纵身往下一跃。

「日葵!」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煦晨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月盈的手。

在月盈跳下的一刹那,夜晓以为一切完了。他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幸而煦晨反应奇快地抓住了她,让他意识到最糟的事情来得及被阻止。当他得知她还没堕楼而si,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奔上去和煦晨一起拉住她。

「把另一只手给我!」夜晓把整个上半身趴在围栏上,向下伸长手,想要够到月盈的另一只手。

「不要,你们放手吧,让我去si吧。」月盈被吊在半空中,一双拖鞋往下掉落,她冷漠地摇摇头,「只有这样做,才能平息日葵的仇恨,才能停止我的痛苦!」

「不是!你完全错了!」夜晓用力摇头,「日葵不是这样想的!」

「你又怎麽会知道日葵怎样想?」月盈讽刺地说。

「因为我??我认识她!」夜晓一边用力紧抓住月盈的衣物,把她的肩膀往上扯,一边思索着说:「而你所说的事情,跟她所想的事情,完全不接近。」

「是吗?那她究竟是怎麽想的?既然你这麽了解她。」月盈轻蔑地问。

「日葵并不恨你!她并不想你si!」夜晓双手抓住月盈的衣领,非常肯定地说。

「你怎麽知道?」

「的结局!」夜晓用尽全身力气大叫。

月盈的表情凝滞了,眼神透露出疑惑,「甚麽的结局?」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出力回握煦晨的手。

「日葵写的《守护天使:星河之旅》,我把那篇发布在网络上,你有看过吗?」

「我当然看过那篇,远在你把它放到网络之前,我是她的第一个读者。」月盈又松开了手,任由自己的手在煦晨的紧握之中向下滑落。

「她改了结局了。」夜晓说,这再次让月盈的眼神透露出疑惑,「你知道伊依是你吧?」

「是又怎样?」月盈抬高头看着因为用力抓住她而满头大汗的夜晓。

「在最後的结局里,伊依回到了君君的身边。」看见月盈不解的神情,夜晓继续解释:「这表示,日葵从来没想你si。在她心底里,b起互相憎恨、互相为敌,她真正希望的是你能回来与她和好。在她心底里,她一直渴望你们能回到从前那样。」

月盈彻底怔愣住了,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下巴,她嗫嚅:「你在说笑。」

「日葵是一个很珍惜生命的人,她不会想你在这里跌下去的。她是有想过自杀,但她没有选择那样做,因为那不是一个解决方法。她的si是个意外,她从来没想这件事情发生。她会想你现在伸手给我们,她会希望你珍惜生命。这才是她的想法。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日葵,你应该上来,好好地活着。」

月盈的泪水如缺堤的洪水,跟雨水混合在一起,让她整张脸都sh透了。褪去所有jg心的伪装以後,才发现被极力掩盖的原来并不是一头邪恶得不堪入目的强悍野兽,而是一缕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易碎灵魂。

「好了,我们维持住这个吊在半空中的辛苦姿势扰攘得够久了,可不可以先上来再?」煦晨的声音听上去像快要窒息,拉住月盈已久的双手开始泛白和颤动,力气快将耗尽。

「来,把另一只手给我!」夜晓低下头把大张的手掌往下伸向月盈。

月盈看向伸到她脸前的手,又看向夜晓的脸,然後看向他背後苍白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她脚下遥远的地面,最後再次把视线放回他的手上。

「把手给我。」夜晓继续把手掌张开。

月盈凝视住夜晓的手,视线移到他的手臂上,她彷佛发现了甚麽,突然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从他的表情上搜索蛛丝马迹。她看回伸向她的手,开始深深地呼x1,像是在鼓起勇气。

最後,月盈缓慢又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握上伸向她的手。当她触到那只手时,终於坚定地出力紧握住这只手。夜晓立刻用力抓住她的手,他和煦晨随即一同发力,把她拉了上来。

回到坚实的天台地面,煦晨和夜晓累得坐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擦拭冷汗。而月盈拿衣袖抹拭脸庞,终於崩溃地大哭起来。

「对不起!很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她一边大哭着一边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间,不断重复着对不起的话语。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在为给别人带来了麻烦而道歉,还是在向某个谁都看不见的人忏悔。

两人把月盈带回去病房,叫来护士和医生,又打电话把她苏醒的消息通知她的家人。

「不论是日葵还是我们,都已经原谅你了。」在临走的时候,夜晓在没有人听见的时候,跟月盈说,「是你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我真的能够原谅这样的自己吗?」月盈看着这位b她小十岁,跟她一样手臂上印有疤痕的少年。

「如果你不能够原谅,那你就接受这样的自己吧。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就算是最让人不堪回首的记忆也有其存在的意义,有份塑造和成就後来的自己,让人成为真正坚强的人。你会为自己的过错而後悔不已,代表你是一个好人。你要接受你做过错事,也要接受你有善良的本x。你的良心会感知到疼痛,并不是为了教你用结束生命来惩罚自己,而是为了唤醒真正的你。与这份罪疚感和良知共存,会让你记得你不想成为怎样的人,会促使你在将来成为更好的自己。」夜晓看到月盈在听进去这段话以後朝他点了点头,彷佛看到在结局里伊依终於回到君君身边的画面。

「啾啾!」

君君转过头来,一只娇小的浅蓝se知更鸟从窗外飞了进来,停靠在君君的肩膀上。

「伊依?」君君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啾啾!」伊依只是説着君君没能听懂的鸟语。

但那已经没关系了,君君内心渐觉踏实,她愉快地笑起来,把脸挨近伊依,让伊依亲呢地用鸟喙磨蹭她。

从医院里步出来以後,两人都若有所思。夜晓千想万想也预料不到,他一个曾经自杀的人,竟然会有一天跑去阻止别人自杀。

「你刚才说日葵是意外摔si的,是真的吗?」煦晨问。

「是的,从後院的树上摔下来,她的si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夜晓回答。

「我还一直以为,她是自杀而si的。」煦晨低头说完,长舒了口气,似是释然的叹息又似是惆怅的感慨。

「刚才??在月盈跳下去的时候,你很像叫出了日葵的名字。」夜晓探头看煦晨。

「十年以来??」煦晨低头凝视自己刚才因为紧抓月盈而泛红和冒青筋的手,「我一直猜测日葵究竟为甚麽要跳楼自杀,一直在想我怎麽会看不出来她要自杀。」他把手掌缓缓合起又张开,张开又合起,「要是我主动接近她,而不是只敢远观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够拉住她。」

「你拉住月盈了。」夜晓说:「你已经做了你能够做的事情。况且??」

「原来,日葵不是自杀而si的。」煦晨接下夜晓的话,「这麽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拯救她。」

夜晓伸手搭上煦晨的肩膀,「是的。」他郑重地点点头。

煦晨也点点头,「那麽,」他深x1一口气,很快振作过来,「我终於可以放过我自己了。」

煦晨看向前方,混合着冷雨的寒风吹sh了他耳边和额前的头发,他呼出的气息像从烟囱里冒出的白雾。雨已经b刚才小了许多,风也轻柔了一些,sh滑的地面映照出被雨水冲洗过以後焕然一新的前路。

「话说,今天真是好冷啊。现在,要去我的咖啡馆喝杯热咖啡吗?」

苗夜晓回到砖屋的时候,看到小黑猫黑仔正蜷缩在门前的台阶。

「你觉得冷的话,可以进到屋里来哦。」夜晓説着,打开了门,哄黑仔溜到屋里取暖。

关上门後,夜晓发现母亲b平常早下班,她正坐在沙发帮祖母包饺子。在他脱鞋的时候,她放下手上的饺子,去厨房洗手。他本该跟她打声招呼的,但最後还是把张开的口合上了。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说话了,他既想打破这个尴尬的僵局,但又不敢这样做。

母亲洗完手以後,把不知藏在哪里的电结他拿了出来,沉默地递给夜晓。他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地下意识伸手接过。他双手捧着装了电结他的结他盒,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该怎样做。

「这本该是你的生日礼物,现在就当是圣诞和新年礼物吧。」母亲说:「快收好它呀。」

母亲竟向夜晓释出三年来最大的善意,他立刻照做,小心翼翼地捧着电结他爬楼梯去自己的房间。

「你放完以後记得下来。」母亲补充。

夜晓也照做,把电结他小心翼翼地轻放到床上以後,就立刻回到客厅。

母亲看着夜晓,踌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不要再想着自杀,知道了吗?」

彷佛抓到了及时道歉的机会,夜晓立刻说道:「知道了,我不会的。我很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他所说的「那样的话」,除了是关於自杀的话,还有跟她吵架时说过的过份的话。

母亲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我想过了,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夜晓完全猜不着母亲指的究竟是哪一句,当日他冲口而出说了很大一堆话,大部分都是冲动的胡话。

「如果你爸还在的话,我不会是这样的。」母亲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显然要说出这样的自白,她可是耗费了很大的勇气,「但是你爸走後,我不知道我怎麽了。我只顾着工作赚钱,顾不及别的事情??」

「我知道,我明白的。」夜晓知道母亲再继续说下去,事情会开始变得难为情,「您不用再?」

「这三年来??我都在怪你的si鬼老爸!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人??」纵使对於倨傲的人来说,这很艰难,但母亲依然说下去:「是你,我的夜晓。」

「没关系的??我知道您一直在努力,我也是。」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是我b得你太紧,给了你很多压力。你以为我说出那些话,我自己不难受吗?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可以做得更好!只是我说得难听而已,这是我不好。我一心想你读好书,将来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好工作,过上b现在好很多的生活,一个你爸来不及给你的生活,一个现在我没能给你的生活??」

「别这样说,妈妈,其实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夜晓连忙说。

「现在我知道b起好成绩甚麽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再给你压力了,不会再对你诸多要求。」母亲越说声线就越沙哑,眼眶泛起了泪水,「我只想你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我不求别的。」

在母亲説着这些话的时候,夜晓渐渐感觉自己的鼻子酸了。

「我是说真的。答应我,不要再说自杀,好吗?」母亲说。

「我不会的!我不会自杀的!」夜晓立刻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母亲拥抱夜晓,让他把眼泪哭在她肩膀上,她轻柔地抚0他的头和背,「天呐,天晓得要是你si了,我该怎麽办!听见你说要自杀,可真是把我吓坏了!这是我最怕的事情,可不是能说笑的!我年纪大了,我吓不得的,别要我和你可怜的嫲嫲受这种刺激!你嫲嫲很疼ai你,我也是。现在只要你好好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夜晓抱紧了母亲瘦削的背。他张开眼睛,看见幽灵日葵正在客厅对面,看着正在相拥的母子。看见他们终於和好,她高兴地微笑起来。正在轻扫母亲背部的他,看见她的眼神,也微笑起来。

良久以後,母子放开了彼此。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咧起一抹微笑说:「好了,现在快去拆开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夜晓立刻回房间拉开结他盒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把崭新的结他。这是一把纯白se的电结他,光滑的白se油漆在灯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结他的底部很圆润,藏着一个大音箱,边缘的线条非常顺滑流畅,琴弦贴近修长的把柄,拿上手还算轻盈。

「gibn电结他!」夜晓惊喜地叫道,抱着结他跑回去客厅。

「喜欢吗?」母亲问。

「很喜欢!谢谢!」夜晓立刻试弹起来。新结他不只好看,还很好弹,音se非常符合他的喜好。他欣喜若狂地说:「我一直想要一把电结他!」

母亲微笑起来:「喜欢就好。」

夜晓抱着新结他弹了好一会儿,才妥善地把它放回房间,坐下来和母亲一起帮祖母包饺子。他沉浸在拥有新结他的喜悦之中,觉得b起母亲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他刚才的道歉显得诚意不够。於是他说:「妈妈,您不是孤独一人的,我会陪您。等我考完公开试,我就会立刻去找兼职,这样您就不用再同时打几份工了。您可以轻松很多,有更多的私人时间做您想做的事情。」

母亲被逗笑了:「别傻了,你不用担心我的,你只要兼顾到自己就很足够了。」

祖母从厨房出来了,看见夜晓和母亲重归於好,让她非常欣慰:「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终於说话了。」

「那麽这两个月里,你做了甚麽?」母亲问夜晓。

「我在温习,我要努力念书,上课的时候我都有专心听课。」夜晓顿了一顿,说道:「对了,我需要您给我的转科表格上签个名字。」

「转科表格?」母亲的笑容收了起来,「你要转科吗?」

「是的,我会在数学考试拿到高於一半的分数,到时候巫老师会准许我转科。我要放弃物理、化学和生物,转读电脑和音乐。等你签上名以後,我就可以把表格交给校务处。假期结束回校考完试以後,我就会正式上电脑课和音乐课。」夜晓一gu气地说完,不带一丝不确定。

「但你想清楚了吗?你是说你一次过放弃了所有理科?一科都不愿意再读下去了吗?」母亲担忧地问。

「是的,我希望您能够明白,音乐和电脑才是我想读的东西。」夜晓非常确定地说。

「那你岂不是要自己重读这两个科目过去一年半的内容?真的没问题吗?你来得及读吗?」母亲这样问,夜晓都预料到她会重复巫老师那套陈腔n调。

「没问题的,我已经在看这两科的笔记了,学习感兴趣的知识相较之下轻松多了。」夜晓肯定地保证。

「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虽然母亲还是忧心忡忡,但她最後同意了签名。

祖母相较之下竟b母亲更唠叨,「你放弃了那几门科目吗,夜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你不打算做医生了吗?」

「是的,嫲嫲。」夜晓对祖母说:「我不会做医生的,也不会做牙医、护士、律师、老师或者厨师,所以我继续读那几科也没有用。很抱歉让您失望了,但我会找到事情做的。在我找到的时候,我就会告诉您们。所以不用替我担心。」

「对呢,我想夜晓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麽。」母亲也为夜晓说话,这让他感到自己是备受支持的。原来被母亲理解的感觉,是这麽好的。而这种表示支持的态度,其实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做到。

「这样啊??那好吧,那我就放心好了。」祖母笑说。

开饭了,这天的晚饭很丰盛,祖母预备了火锅的番茄汤底和胡椒猪肚汤底,以及多款食材,有肥牛片、鱼r0u片、jxr0u、鱼蛋、牛丸、贡丸、芝心丸、鱼片头、猪红、猪皮、芝士肠、豆腐、豆腐卜、腐竹、生菜、金针菇、白萝卜、乌冬和炸鱼皮,当然还有刚刚包好的韭菜猪r0u饺子。

「好丰富!」夜晓不禁垂涎yu滴。

「当然,今天是除夕,团年饭当然要丰富。」祖母说:「来,开炉吧。」

最让人幸福的感觉,莫过於是把浸泡过浓烈的汤汁但依然爽脆的炸鱼皮放进口里时的感觉。最让夜晓高兴的是,他跟母亲终於和好了,这让他胃口大增。他许久没吃这麽多了,几乎清了所有的食材。

晚饭过後,很像还怕夜晓不够饱似的,祖母用姜汁糖水煮了一锅芝麻汤圆和豆沙汤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曾经想过自杀。只有傻瓜才会为了自杀,连美食也不要了。要是他si了的话,他就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多汁的肥牛和如此温暖甜蜜的汤圆了。

外面的天气依然很糟糕,寒冷的温度让砖屋的玻璃窗起雾,但室内非常温暖。喝完一整碗姜汁糖水的夜晓,感觉一gu温暖由心脏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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