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中文
吾爱中文 > 晨阳若霁 > 01 二十六岁的程霁阳眼里只余下清澈的淡漠
字体:      护眼 关灯

01 二十六岁的程霁阳眼里只余下清澈的淡漠

 

五月未至,南方城市的暖阳已趋炙烫。

油柏路在塑料拖鞋下被炙烤成滚热的温度,二楼承载了上衣与棉被的不锈钢晾衣杆像被镀了层油亮金光,冰柜里前排的可乐雪碧已被清空,剩下的玻璃瓶子立得直挺,冒出的水汽逐渐鼓成一颗颗圆胖的水珠,又顺着瓶口慢慢滴下来。

“哎哟喂,小黎哥,冰柜又坏啦?”

“嗯,在修了。”埋在线头里的黎若从香烟柜后头探出一个脑袋,又微微修饰上一点并不熟练的客气的笑,“通上电了,过会儿就能好。”

他不久前才剃了这个板寸,簇新的生长出来的发尖茂密地覆在那圆脑袋上,左耳后此刻正夹着一根烟,又很快被主人摘下,接着就着打火机火光快速地点燃。

“现在的饮料都不太冰了,你等过会儿再来买刚好。”吞吐出一口烟雾后,黎若又将干活儿时碍事的衬衫脱下,裸露出被汗液覆盖的结实的双臂,“不然喝着不消暑。”

“欸,行啊,谢谢小黎哥!”

短短两句客套后,客人推着自行车走开,车胎碾压过路面,在那后头逐渐现出的一双长腿穿戴着这个地界并不常见的尖头皮鞋。

黎若摆弄出手机里的记账软件,又默默吸上了一口烟,余光其实已经瞟到那过客,视线却并未做专注的停留,“先生,您需要什么?”

“黎若,是我。”

黎若打字的左手有一丝微颤,下定决心将眸子抬起后,眼前出现的人影与记忆里的小人儿渐渐重叠。

那个云雀一样叫着他哥哥的、齐刘海蓄到眉间的清秀男孩儿原已经长到了这样大,身体已经蹿到了同自己一般高,一侧的刘海业已被发胶高高束起。再不会沉迷于那些简单舒适的t恤卫衣,他整座身躯都已被体面周正地包裹在了修身的西装里。

当然,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二十六岁的程霁阳眼里,只余下清澈的淡漠。他的眼里像是再不会装下任何一个人——自然,也包括他黎若。

“你先坐。”

不同于母亲杜瑰芳那时稀里糊涂的小本生意,近年来黎若营业起的这个小卖部除却分类更清晰的商品、更整洁体面的环境,还为年轻一代购置了一些当下时兴的小玩意儿。

为程霁阳支起的椅子便是他网购又亲手组装的露营椅的款式,旅行路过这座小镇的姑娘们在购入所需品后时常愿意就地坐下聊聊天发发呆,美其名曰治好了城市里的精神内耗。

“需要喝点儿什么吗?”黎若犹豫谨慎地试探,“和小时候一样……美年达?”

“不用了。”程霁阳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从侧面看,他也当真勾起了一侧嘴角,“就只是水就好。”

“我妈妈她去跳广场舞了,老年人嘛,就这点儿爱好。”黎若也支开了个椅子坐到一边,有意与程霁阳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按她平时习惯……可能要四点左右回来,要辛苦你等一等。”

“没事。”程霁阳淡道,“届时你转告伯母,也是一样的。”

“这是我的《放弃继承权声明书》。”

程霁阳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又将一份装着文件的纸皮袋递给黎若,“一式两份。我是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也在你们这里留个存证,省得过后再发生别的误会。”

黎若的手掌扣着那纸袋,又不禁怔了怔,“我以为……你可以用书面形式,又或者……你们公司应该也都配备有专业的律师,怎么没让那些人代你出面?”

半月前,二人共同的植物人父亲黎东明终于咽下了最后那口气,自此与世长辞告别一生罪孽。杜瑰芳不是没有给程霁阳母子去过信息,但却是黎若格外坚持——除此以外,再不许她干扰程霁阳半分。

于是,出殡、火化、下葬、遗产公示,黎若自己一手包办了一切,甚至……他还特意上网咨询了律师,对方只回复道如若不方便到场,当事人可以通过书面形式放弃继承权。

黎东明半生好赌,留下的财产了剩无几,根本不可能是程家那样的家世能入眼的。

黎若本以为程霁阳可以以最简便的形式与黎东明撇清干系,就此如他所愿地远离那个人的一切,所有痛苦的、为其所害的过往,都可以不用再因这个变故而反复想起。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他的户口在这里,来这里做公证,把一切都梳理清楚,这样是最彻底的。”

程霁阳的眼底沉着不远处的夕色,神情却不曾因此刻的阐述而出现一丝波澜,“从此以后,我是真的同他无关了。”

一旁的黎若点了点头,这本是他真心想要的结果,可却也抵不住内心泛起的那一点酸涩——自己的存在又何尝不是程霁阳与黎东明有关的证据之一?

如果可以选择,这个本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或许也再不愿与他再有丝毫瓜葛。

黎若又再最后望他一眼,他比少年时期瘦了许多,也自然没从前那样开朗爱笑,此刻装点在正装里的样子很肃静,衬上他本就冷白的肤色,便更显得淡漠又冷清。

他又看低头一眼自己被汗洇湿的棉质背心,或许,他们从不曾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年前二人间的交集如梦似幻,梦醒时的阵痛却又令他天真无辜的弟弟付出那样巨大的代价。

不如踏实守矩地活在现实——这个他与程霁阳桥归桥、路归路的现实。

可不知从何时起趋于阴沉的天却登时“轰隆”一声响,初夏的暴雨往往总是唐突,连蹬着小皮鞋匆匆忙忙跑到遮雨棚下的杜瑰芳都不禁觉得心惊。

“小若呀,快去二楼把被子衣服都收了!外头突然大暴雨哦!”

一头长卷发都被淋湿,杜瑰芳又风风火火地拉着儿子黎若的胳膊喃喃,“我们这里还好,这才刚下;说是邻镇那天气都红色预警了!连带着这里一片去市区的高速都封了喏!”

一旁的程霁阳登时一愣,“您刚才说什么?”

“小程,你多吃点水果哦,你看你这么瘦的喔。”

杜瑰芳端来水果盘,又犹犹豫豫地凝视了会儿眼前的青年——与少年时期无异,程霁阳还是那样隽秀英俊。

只是当年那到底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那时的程霁阳活蹦乱跳又漂亮嘴甜,哪怕当时自己心中对两家人的关系未必没有龃龉,却还是不禁对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心生偏疼。

如今少年已长成,此刻的程霁阳已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肃气质,令杜瑰芳这么一个做长辈的都不禁有些惧意,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关切他更多。

“呃……既然路封了,在我们家将就住一下,你看好哇?伯母去给你找新的被子嘛。”

“不用麻烦了伯母。”程霁阳礼貌地笑笑,却并未对一旁桌上的水果着眼半分,“我手机正在找附近的旅店,也让秘书在电话询问呢。”

杜瑰芳不置可否,便只好回头看儿子脸色,却见此刻的黎若也仅只望着对方沉默着,更不知应不应当递上进一步的话头。

明明在自己家里,却不禁感受到淡淡的压迫——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要追溯到二十六年前。

而那会儿的程霁阳,还在程母的肚子里。

程霁阳与程母眉眼相似,而那会儿的那个面目姣好的贵小姐面上揣有的也是如此礼貌友善的笑容。

接着她又笑着将最爆炸性的消息以最平淡无奇的口吻吐露。

她说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受杜瑰芳的丈夫所骗短暂恋爱,接着便怀上了肚子里的孩子。过来这里不为愚蠢的逼宫或是宣战——只因她早在先前就与黎东明一刀两断。只是同样身为女人,她认为杜瑰芳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杜瑰芳记得自个儿当时手里甚至还拿着把用以杀鱼的菜刀,鱼鳞与鲜血黏在刀锋上像某种滑稽的装饰,她看着面前一身名牌肚子初显的年轻女孩,只觉得自己瞬间也成了厨房里砧板上徒劳蹦哒着的那条滑稽的鲫鱼。

后来的日子里,她才逐渐摸清楚事情的全貌。

她那丈夫心比天高,虽然出身于小镇且学历平平无奇,却仗着脸长得俊逸过人,不满足于与镇花杜瑰芳的平凡婚姻,于是育下儿子黎若没几年后便开始不爱着家,天天记念着去城市行生意。

遇上程愫是意外却也是必然——黎东明此人,脑子比手脚快,想的比做的多,在城里干活儿做生意本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个性,傍上大腿吃绝户方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最终成功凭借着一张俊脸招惹上家境殷实兼又不熟悉国内状况的混血富家小姐,自然也少不了间中的扯谎技巧与努力经营。

到了程愫怀上程霁阳的那一天,妄想飞上枝头的丑陋乌鸦才终于图穷匕见。

那日,黎东明一边坦承自己早有家室的事实,一边又挤出鳄鱼的眼泪支吾道接近程愫本也是自己情之所至、爱难自已。

可他不曾想到,自小被父母当作继承人培养的程愫固然有着陷入爱情时少女的娇憨,却远不是什么脑袋缺根筋、誓要为爱而生的蠢钝小姐。

令私家侦探捋清线索查明真相不过花费了几天,她便由此决心去父留子,此生不见。

同黎东明离婚、分家,杜瑰芳后来经历的一切也正如程愫所想所计划。

杜瑰芳清楚程愫是想借此机会令黎东明一无所有施以报复,却也明白她对同样是受害者的自己本无恶意——可他们两个一个极端恶劣,一个聪明强势,夹在战争中的自己,却最终连半点思索一番自己真正想要是何结果的余地也无。

过去与现在交叠穿插,看了眼始终直愣愣凝望着程霁阳的黎若,杜瑰芳无奈地低叹口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小地方的旅馆,通没通网都不知道呢。”杜瑰芳拍了拍黎若的臂膀,

“知道你担心你弟弟嘛,拿把大伞,直接陪他去店里问问好了呀。”

程霁阳的奔驰就像他如今这个人一样干净冷肃,黎若整个人被嵌在副驾驶座的安全带里,目光又默默胶着在眼前的雨刷器,他看着它兀自推挤着湿滑的雨水,一下,两下,三下。

局促深埋在紧绷的皮肤肌理,又在二人的一呼一吸间逐渐上升,再紧接着迸裂。

“就在这里,拐过去就是了。”

小镇的马路不比市中心,此刻脚下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甚至还未来得及铺上柏油,又因雨水的冲刷而变得污脏湿黏。

黎若的雨靴刚刚踏上去,就有些忧色地看向另一边的程霁阳——果然,那人油亮的皮鞋一大半都被埋进了湿土里。

“别动,小阳。”

黎若赶紧从车前绕过去,又将左手的雨伞递到程霁阳手中,“……帮我撑一会儿。”

他利索地将自个儿腿上的雨靴褪下,任由里头趿着人字拖的一双脚浸到一旁的水滩里,接着果断地矮身蹲下来,将那一对靴子两两套上弟弟的脚踝。

程霁阳一怔——低下头看,那人英挺的眉目很快盖上了一层雨珠,而他右手绷紧的肌肉中间,一条长长的疤由手背一路蔓延至大臂……

他并未来得及阻止,却也并没有再给予多余的反应,沉吟片刻后,也只对黎若淡淡道了声“谢谢”。

待到黎若直起身子,程霁阳也已将黎若的伞递到他左手,面上神色紧接着又再次埋进自个儿的伞下几不可见。

“别再这么叫我了,黎若。”他默默折过身子走向面前的旅馆,只留给黎若一个孤清的背影,

“我已经长大了。”

旅店的预订情况并不如预想,当时在小卖部,程霁阳自己和他所委托的大秘已向当地所有三四星级的酒店去过电话,反馈尽是因为暴雨封路于是一房难求。

而今在黎若的陪同下跑了几家电话联系不上的小店,一家未开张,一家则是同样的爆满状况,好容易找见的这一家,前台却回复道只剩需要用到公共浴室的拐角间。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能让人住这样的房间?”黎若只觉得不可思议,“普通的套间都没有么?”

“都定完了,我们这儿今年多了那些个叫什么网红打卡地的,小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小卖部有时候还在列表里头呢……”

前台小哥皱眉埋怨道,“这不,一暴雨,旅游的打卡的,一个个都只能过夜了,今天忙死我了都。”

重逢以来,黎若程。”

“黎若,当年我母亲给你们家的钱……你们都拒绝了。”

转身直视黎若的双眼,程霁阳努力地措辞,“但这一次我给的……我想一定会是你需要的。”

“对吗?”

“程霁阳,我记得你硕士毕业就回国了,对吧?”

沉默良久后,黎若倏地提问。

“你在国内已经待了快五年,甚至都坐到了总经理的位置,我不信你还和十年前似的对中文一知半解……”

黎若有些不耐地阖上面前的文件,“如果你没听清,那么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从不认为当年的事是你欠了我——我也不允许你这么觉得。”

黎若抬起眼看他,眼底沉着的似是因此刻话题而生出的严肃,又像是勾兑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痛苦,

“程霁阳,整件事情,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不想你再背负那些本不该由你来背负的。”

不待程霁阳回复,黎若就捧起了桌上的文件又站起身,“如果我那些不入流的销售手段真的能入得了你的眼,令你对我的销量有信心,那么,好,拿下你的低价供货,我愿意试一试。”

“但是在商言商,你给了我折扣,我也要做出能匹配上的销量,我会回去盘一盘目标的,如果最后发现我还是没有信心做,那你的善心,我建议还是干脆留给别人吧。”

“至于大学……”黎若牵起一个无奈的笑,“我不清楚你们有钱人一天到晚到底哪儿来那么多的闲钱搞赞助……但,我不需要。”

“如果非要说的话,没错,我确实有过再去参加高考的计划……但,我会自己攒学费的。”

挪步到门前,黎若又回头用目光凝住程霁阳,“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不欠我的,我不需要你用任何条件来偿还。”

“是这样吗?”又再扯了扯领带,程霁阳觉得办公室内似是更为闷热了,“可是两年半以前,杜瑰芳患上的是乳腺癌吧?”

黎若正欲离去的脚步滞了滞。

“你那年给伯母使用的靶向药物根本不包含在医保以内。”面上神情依旧像是波澜不惊成竹在胸,说话间,程霁阳的下颌却已微微带着抖。

“更何况还有之后的内分泌治疗,那些进口药,都是需要终生服用的。你到底哪里还再能攒出钱……”

“程霁阳!”

又一次地,黎若被他亲自招惹到崩溃。

“程霁阳……她是我的母亲。”片刻后,黎若将手掌轻轻覆上双目,似是不愿令程霁阳目睹他眸中的尴尬脆弱。

“她不是你的哪一个渠道商,更不是报表里某个可以被你当作筹码的销售折扣率……她是我的母亲,请你对她维持一些最起码的尊重。”

程霁阳的心脏砰砰乱跳,胸口急促地一下下起伏,连脸颊都因短暂的憋气而变得涨红。

“对不起……”良久后,他终于回以一声低低的抱歉。

此刻他的步步紧逼分明像极一个无理的疯子——他自己又何尝不知。

可是程愫告诉他,情绪是弱者的代名词,忘记和摆脱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一切会让自己脆弱的东西,彻底划清界限。

“程霁阳,你是真的就那么想和我算得一清二楚……?”黎若的声音也已带上了显着的颤栗,“你就真的那么想让我们两个从此恩怨两消,再无瓜葛?”

眼前现出的是程愫总也理智克己的那张脸——ada别再哭了,ada把那些事都清算完毕吧,ada只你要走得够快够远,痛苦的过去就永远都追不上你,再快一点,再理性一点,再心狠一点……

程霁阳缓缓阖上眼,“是。”

黎若不断地轻点着脑袋,最终下定决心在他弟弟的坚决中不战而降,“既然这样,那么我就……”

“或者……”

未及黎若将话说完整,程霁阳便又幽微地开口。

“或者……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身体很有欲望。”

像是对室内窒闷的空调彻底不耐,又像是刻意想要对照此刻他自己那暧昧的发言——程霁阳将身前的领带整条扯下,牵扯到的衬衫前扣紧跟着散开,露出他瘦泠泠的锁骨与瓷白的皮肤。

“如果你非得认为金钱的补偿太过轻率,你也可以选择另一种让我们彼此都快乐的方式。”

“算作炮友,或者算作交易……我都可以配合你。”

在蔚乐大楼下逆着风口点燃一支烟,黎若边喷吐出一缕烟雾,边在躁闷中习惯性地搓了搓右手的拇指指根。

他不知道他和程霁阳间的关系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乱序、怪异。黎若甚至不禁怀疑,这一切会否根本就是他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不然他那弟弟又怎么会一副对世间万物都淡然冷静的样子,偏每次一凑近他就发疯?

然而但凡想象到他的弟弟拿出类似的劲头去折腾别人——他会对另一个男人撒泼耍赖,一边言语刺激,一边又明里暗里地费心勾引。

他的一双长腿会攀勾到别人的腰上,大腿内侧曾经那些密密麻麻的印记都会成为他人的标志……

烟头被踩到履底狠狠摧折,黎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容忍这些场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黎若抬头,令几净的大厦玻璃映照出自己幽深的眼睛。

他那么努力地制止自己踏足程霁阳的世界,不是因为他不想或不愿,而是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头,那从深渊长出的错位的欲望与执念,便连他本人都再也无法叫停。

程霁阳又到底有多蠢,才会觉得用一纸合约关联了他手底下的蔚乐与黎若,他和黎若偏还能从此两清?

更遑论他还要傻到拿出自己作为筹码……

黎若仰头望一眼这幢大楼上镶嵌的巨大logo,又再泛起酸涩难抑的笑。

他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将继续这么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这或许不会是程霁阳真心想要的,却是他再无法掌控的……

正如黎若通过过往经验得来的认知,程霁阳的行政秘书短暂地牵线之后,再往后的执行细项,确实开始由另一家新介入的活动策划公司与他对接。

真的开始推进执行以后,黎若才知,这单事项联系上他,倒也不算完全的空穴来风。

这次团建规模在蔚乐内部不算很大,却聚集了旗下几个核心品牌的销售部,年中大型促销的节点之前,这样的活动算一次放松,也算另一种隐形的动员。

于是,比起市中心那些庄重体面的酒店宴会厅,程霁阳内心更偏向的,是令员工感到轻松愉悦的户外场景。

早在挑中黎若合作以前,供应商便定下了他家附近那片宽阔又养眼的滨江公园。

最终敲定在采购单上的,除却需要冰镇的饮料啤酒,还有各式各样的甜品冷饮——虽有便携式冰柜的协助,但也多亏黎若过去那地点的车程仅需要五分钟,诸如此类的物料,才能葆有最新鲜的温度与口感。

除去酒水冷饮以外,黎若为这次活动供给的还有茶歇中的坚果和膨化食品,涉及到其他简餐鲜食,则还有另一家合作餐厅。

黎若和另一个团队早早到达场地,又将各自提供的商品一一摆设到位。

完成各自任务后,那个简餐团队便早早收拾完毕开车离去,除去不远处还在布置草坪的活动供应商,也只剩下无事可做的黎若呆呆立在餐台旁。

来都来了,他总想见见他。

哪怕只是远远望他一眼,也好。

“欸欸欸,那个谁,愣着没事干啊?”

大约是那个活动公司某个姗姗来迟的小领导,此刻下车穿越草坪的男人正戴着副墨镜,又对着黎若颐指气使的模样,

“你是哪个团队的啊你,怎么杵在这儿磨洋工呐?”

“啧,你没看到这餐台过矮,根本不方便男性员工拿取茶歇食物?不得拿泡沫砖垫高点吗?”男领导嗓门扬得极大,“参加线下活动执行那么难得的学习机会,还眼里没活儿呢……”

黎若无奈地笑,这人指出的点倒是很关键,奈何没弄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他家员工,就这么随意指挥……

想着他家程霁阳如今也是个一米八朝上的大个子,这么矮的餐台倒是确实只能俯身取餐、极为不便。

黎若也不再多辩驳,只默默从一旁取来泡沫砖,又费力小心地将已然摆满了餐盘的有一定重量的餐台往上抬高。

他能评判出来,独立完成这个仍在自己的可实现范围之内,只是他的右臂无力,会让这件事略艰难一点点……

“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黎若可能真的要错将这一桌茶歇都砸翻。

将两边桌脚都垫好泡沫砖再又站起身,回头看见眼前确确实实就是那长身玉立的程霁阳本人。

黎若怔怔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嘴边甚至还勾着那令黎若极为陌生的、温柔的笑意。

他有多少年不再对自己或对其他任何人这样笑了?

他有多少年……没有再开口叫自己哥哥了。

没有因乱序的心跳而迷茫太久——回头又见那墨镜男脸上印着的尴尬笑意与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黎若在心里笑笑,又登时明白过来他家这只小狐狸的真实意图。

程霁阳伪装出一脸亲近,又贴过来做出样子要挽紧黎若手臂,只是微一转身,面上表情很快又变得肃穆,紧盯住兄长那肌肉薄弱一圈的右手手臂时,眼神也已变得极冷。

我没事。黎若牵起唇角笑笑,又偷偷对他作出这三个字的口型。

“程……程总……程总好。”而二人身后的男子,则早已紧张到口不择言,

“额,这位是……令兄?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哈哈,我还以为他是我们部门的……”

“他不姓令。”或许也并不真的适应与黎若当众的肢体亲近,程霁阳最终还是将贴近他的手臂收回,“他姓黎。”

“噗嗤”一记笑出声来——从过去到现在,程霁阳总能那么精准地戳中黎若那本也十分莫名的笑点。

注意到另一侧男子那几乎要漫溢出来的难堪尴尬,黎若无谓地耸耸肩,“他只是中文不好,有一点难以理解。”

“有什么好解释的?”微微侧过身,程霁阳又将如今只高出他小半个头的黎若整个人掩在身前,“你吧,你还是管好你自己……”

程霁阳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手帕,又作势给黎若擦拭额上的汗,两副身体才分开没几秒,又再度恢复成密不可分的亲昵。

那男领导此刻的压力一定不可估量地大,黎若悄悄想。因为看到了程霁阳这一时刻有意表露出来的亲密,更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看到程霁阳在无人处其实也已对多管闲事的自己降下了私人的惩罚……

趁着二人正身躯交叠,无人能见的阴影处,程霁阳隔着裤子偷偷把住了黎若的阴茎,又在那根部重重一捏……

程霁阳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比行政团队与销售人员所在的大巴早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这也是此刻他可以坦然自若地引着黎若来到这间杂物间的本质原因。

门一阖上,流泻的阳光都被挡在屋外,黎若的手才刚刚离开门把手接着站定,方才被重点照拂过的那器物便得到了罪魁祸首的亲自安慰。

“别闹。”黎若失笑地扯开程霁阳不规矩的手,“这里没有东西……我给你解决一下就出去。”

他的嗓子业已很哑,俯身凑近程霁阳耳畔后,也能让身前人完整地感受到他压抑的欲望。

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收敛一点,别发骚。”

程霁阳浑身一激灵,黎若总能精确点燃他欲望的引线,那晚是这样,今天也……

他干脆从西装内口袋拿出自己常备的迷你装的护手霜,“如果我告诉你,我最近有在服用长效避孕药,你会相信吗?”

黎若的眉尖骤起,又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可信。”程霁阳耸耸肩,“但……那天你态度软化以后,我想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知道长效避孕药是对人体基本无害,甚至是有利于内分泌的吧?”程霁阳嘲讽地笑笑,“这么解释是免得你个傻逼又瞎审判我……”

“……我倒是没猜错,这几年,你中文是真的掌握得很好。”

黎若无言地摇头叹罢——而一切当真这样万事俱备,他也不再拒绝在这样的场合给程霁阳当一回人工按摩棒。

主动伸手解开皮带,又很快迎来了轻轻点在龟头的、程霁阳那微凉的手指。

“你……”程霁阳犹豫道,“我是说你最近也……足够健康吧?”

猜不透这小崽子一天到晚究竟在瞎想什么又是怎么脑补的自己,黎若有些好笑,又低下头挨着程霁阳的太阳穴柔情地添上一个吻,温存的双唇接着一路徘徊到颧骨、耳侧……

“嗯。”他的声线沉沉,如粗粝的砂纸在程霁阳耳边摩挲,

“自从和你的那一晚后……就再没有过别人了。”

西装裤脱到一半挂在膝弯,胸前的衬衫将褪未褪,只单单解开几颗扣子露出得以被黎若抚摸玩弄的乳肉和乳头——程霁阳一边压抑着呻吟,一边趴伏在窗边被身后的黎若肏干。

黎若的肉棒颜色不算太浅,是经历过一些人事的棕褐色,此刻在淡粉色的女穴里进进出出,又带出内里的些许半透明的淫液。

身后噗嗤的水声与肉体间的拍打声有节奏地响起,程霁阳手臂撑在窗台上,身体却被顶弄得一下又一下地往墙面耸动。

再往窗外定睛一看,宽广的草坪一边是仍在做准备的与他有过几次会面的供应商人员;另一边则是有几个家住得不远、于是自行驾车而来的日日相见的公司下属。

而那个在他们面前总也齐整体面的程霁阳,此刻胸前是一看就已久经蹂躏的、充血红肿的乳头,衬衫另一侧甚至还鼓出一个包——那是黎若的手在里面揉捏包裹着另一边的乳肉。

而他身后白圆的臀肉也被抓捏得粉红一片,臀部下方,更是已被肏成了黎若阳具形状的、圆又软热的屄洞,正一下又一下地吞吃着那根粗硕得异于常人的性器。

那器物的主人刚刚还被他叫做哥哥,与他在人前刻意表演着兄友弟恭的亲昵……

过分的羞耻反而带来出格的快感,程霁阳不禁翘高屁股,又往后再贴了贴黎若的胯部,他哥格外浓密的耻毛熨贴上此刻本就分外敏感的阴唇,那让他很快迎来浑身上下的颤栗——程霁阳就那么一抖一抖地去了。

“小阳……”也不再管顾程霁阳是否会回应——性事里,黎若已惯了这么叫他,“我快射了,都射给小阳,好不好?”

“嗯唔,不要……不要……”程霁阳还沉浸在上一刻的高潮里,又很快惊忡地摇头拒绝,“待会儿还要出去……”

“不是你自己让我不带套就那么肏进去的么,嗯?”黎若轻轻啃咬起程霁阳情事里再次被染得通红的耳朵,一直以来对弟弟独有的恶劣欲望在此刻彰显无遗,

“那我要直接射到你女穴最里面,最好能射进你子宫里。”

身后肏干的节奏不停,同一时刻,黎若一只手继续伸进他衬衫摆弄乳头,另一只手又探到前端,时而上下抚慰程霁阳的阴茎,时而揉弄那被冷落的小蒂。

一边却还在嘴上占尽平时爱撩骚的小崽子的便宜。

“把你的内裤塞到穴里堵住……又或许不。”在程霁阳的侧脸吻上重重一口,黎若轻笑道,

“让身为总经理的程总一站起来敬酒,就有精液从屁股底下流出来,好像也不错,是不是?”

“不要……嗯啊啊啊啊……又到了……”

屄穴一张一合地吮吸着嵌在其中进出抽插的阳具——在黎若假定的那个羞耻的情景里,程霁阳再一次被他生生肏喷了。

将程霁阳湿软的头发细心地别到耳后,黎若看着他温柔地笑笑。

下一刻,硬到极致的鸡巴从温热的穴洞里抽出。

一眼不错地盯着跟前被自己弄到一塌糊涂的程霁阳,黎若手掌圈起下身飞快地撸动,又很快射进了兜里掏出的、早已备好的纸巾里。

在性事里用下流话调笑他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本质上,黎若比程霁阳自己还要在意他对外的形象。

给情事后总是格外娇气的程霁阳用纸巾细致地擦拭完下体,又再帮助他将衬衫纽扣扣到最顶部那一粒——黎若眼看着他重又恢复到惯常里那个清冷庄重的样子,又欣慰地目送他去到筵席之间。

他看着程霁阳熟练又游刃有余地在主位发言,接着又与许多人分别含笑寒暄。

他看着他与每个人都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不过分威严板正,亦不似遥远天真的少年时期总对人献上百分百的过于浓烈的亲近热情,只在友好与持重之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妙的平衡。

少年已长成——在他无幸参与的时间里,程霁阳已然成长为此刻这般成熟坚忍的好模样。

看着不远处的蔚乐员工们谈笑风生的草坪,黎若熨贴地微笑。

一根烟的时间过后,他便识相地转身走开。

“我哥他人呢?”

怼到那个墨镜遮面、刚被自己刺激得冷汗直冒的活动商管理人面前,那个称呼,程霁阳倒是能毫无顾忌地叫出口……

“程,程总好!额,这个嘛……”差一点,墨镜老哥的汗都要流光——他满心想的是,这个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哥他保镖!

而这位蔚乐小程总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出表情,许是刚刚进过酒的略显红润的嘴唇此刻是一副下撇的姿态,本应柔和好亲近的偏圆的眼型,眼底却也只有一片冷肃。

“ada总,黄总不清楚的事,您可以来问我的。”

身后的二秘成雨神情淡然地推了推眼镜,“这次活动的每个供材团队,我都让他们把个人信息填写在册了。”

顿了顿后,她又装作无意地补充,“而其中不仅有我们在点评网站收集到的座机电话,也有他们的个人手机号码。”

“……知道了。”也并未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程霁阳只淡淡地应了声。

可一旁的老黄却只觉得那人周身的冷硬气场登时松了松,倒像是只……刚刚被安抚了的大型犬。

“阿姨,请问这里可以停车吗?”

闹市街边,黎若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来。

“可以可以,我们小区都会在这里停的嘞!”

挎着个菜篮的老妇人提了提鼻梁的老花眼镜,又眼看着跟前的年轻人解开安全带下车,紧接着蹲下身子开锁推高卷帘门……

“哟,小帅哥,前两天说这家店盘出去了,新老板不会就是你吧?”

黎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阿姨,刚盘下的店,都还没来得及装修进货。”

秉持着来者都是客的原则,黎若强添上唇边笑意,又为自己增加一句补充,“阿姨您就住附近吧?等开张那天,一定请您吃糖,也欢迎您到时多光顾呢。”

“哦哟,那肯定的肯定的……”妇人笑着摆摆手,“还是你们这种年轻小伙子好喔。”

“你是不知道上个老板是个什么人哦,天天把烟头往街上丢,啧,个老男人恶心得不得了喔!”

黎若被动地成为了妇女之友,除却呆立着配合傻笑,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待到老年人叨念完离开,他这才有时间进到店里盘算空间面积,再接着估量之后需要多少用以装修的油漆与木材。

在城里租下个商铺的心愿由来已早——一来,小镇的客流始终有限,而正如程霁阳所看到的,黎若一直以来都对销售和商业化极有兴趣,那些个小心思在母亲传承下来的小店可以安放,却多多少少欠缺些施展空间。

夜深人静时,黎若也不是没有过遗憾与心痒。

二来,上次在蔚乐他也并未以假话应付程霁阳,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有重返校园的想法。

前两年搁置自然是因为母亲的病症,而现如今,杜瑰芳的身体渐趋稳定,若有一天完成了考学,日常需要兼顾生意与学业,他也不能一直都那样窝在闭塞的镇上。

三来……收起手中的卷尺,黎若站到门框边,又仰头望了望短短几公里之外、从街上很轻易便能收进眼底的蔚乐大楼。

三来,纵使过去从未奢望过同程霁阳再发生新的故事或交集,他也总想离他更近一点点。

纵然对于那两份合约,黎若的回应始终不咸不淡,程霁阳的秘书还是将这一切都照常推进着。

时不时地,她还会给黎若去一封更新了最新进展的事无巨细的邮件。

抛开那个黎若只觉荒唐也并不想应承的入学章程,后来的日子里,他其实认真地研读和考量过程霁阳许他的那份供货协议。

这些年来,食品方面,他拓展了类似团建承包那样的项目;而在日化领域,实际上他也确实不仅仅只做c端的生意。

小镇的饭店、卫生所,甚至是二手房东……小地方本就依赖熟人网络,以微薄的利润囊括这几处地界,尝试最基础的b2b式销售,也能令黎若倍感成就。

拓宽了进货渠道,哪怕是以程霁阳所许诺的折扣,黎若也并非没有信心以更卓越的销售数字弥补蔚乐因让利而产生的毛利损失。

而如果程霁阳需要,他这儿也能成为他有力的清货渠道之一。

规划着规划着,来城里多开一间商铺的计划,便似乎也已到了实践的时机。

黎若学东西快,执行力又极强,找到心仪的铺头不过两日,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定下合约,接着自行钻研起了装修事项。

当店里的水泥地面铺展上最后一块地砖,黎若也收到了蔚乐法务修改后的合约定稿。

“黎老板,您需要再来公司核查一遍内容么?”

“不需要了。”电话里,黎若回应道,“我会尽快将回件寄签给您的。”

“……噢。”电话那头的女声似有一丝犹豫,却又很快颇显怪异地提醒,“那您记得有空检查一下短信收件箱,看看……会不会有一些被遗漏的消息呢。”

挂下电话,黎若心下奇怪,却也听从建议地点开许久不查看的冒着数百个红点的短信页面。

零零总总的广告与扣款短信一屏屏被滑到上层,直到捕捉见某个正常的一三七开头的号码,黎若这才微一怔愣。

那短信一条来自半个月前——那刚好是他下定决心拓宽销售、忙碌于寻找铺子的时间点。另一条,也已过去了一周,正是他忙于装修的这段时间。

“我家地址:江淮路3818号嘉里花苑13栋,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准备什么时候来,黎若?”

黎若:……

合着这小崽子是真把他当作人工按摩棒了啊?

“我还在装修的阶段,不过你可以先进来看看……”

复又联系上程霁阳后,黎若对自己即将开店的计划也并不遮掩。

“这里附近都是居民区,一条马路过去还有中学……最关键,不同于两站地铁以外的cbd成熟的商业开发,这儿的连锁便利店,最近的也要在一公里以外,无论是时间有限的学生,还是手脚不便于使用自行车的中老年居民,都并不适应于这样的路程距离……所以,相信我这儿生意会还可以。”

黎若将今日刚好休假的程霁阳引进店内,又迅速指指地上还在铺陈的冰柜电线,“有线,小心绊着脚……”

程霁阳将门口与内里空间都浏览一圈,讲出口的,亦是凭借多年销售经验、真心实意给出的评价,“还不错。”

“虽然地方稍小一些,但地段和周边都没什么硬伤。何况,你作为老板,一向有不错的眼光。但凡你愿意做拓展,总会有不错的发展空间。”

“嗯,我也觉得是。”黎若的眼睛很亮——程霁阳本就出身于巴黎着名商学院,他对他弟弟出于专业嗅觉的认可,自是满心的欣慰与骄傲。

而纵使撇开这一点,他也很高兴,当程霁阳仅仅只是作为程霁阳,他发自内心地认可他、他真心愿意看重他……

就像当年一样。

黎若的双眼皮和眉骨本就生得极深邃,此刻又被外头的艳阳打出明暗有度的轮廓,便衬得他的双目更生动明亮。一时之间,程霁阳看得有点怔……

“你的墙是不是还没刷?”

开口打破此刻怪异的气氛,程霁阳用下巴轻点一旁的墙面,“我帮着你一起吧,怎么样?”

本以为程霁阳但凡开口,必是曾有过类似的经验。

直到他一边弄得自己一手尽是油漆,一边就要给腻子还没晾干的一处急急匆匆地上漆;过程里鼻尖头发都染上了湿漉漉的灰白,兼还蹭了无数漆液在黎若的工装服……

黎若这才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认为。

黎若只得从仓库里先找来最大号的塑料袋,又给穿着便装、毫无准备的程霁阳整个套上。

做好防护措施又待腻子晾干后,黎若才开始从后把住程霁阳的手,开始为他演示如何刷法的舌头抚弄。下一刻,程霁阳一路舔舐过性器的肉筋,接着将他的大半根东西都严丝合缝地含住,又一下下收缩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竭力去吸吮。

黎若艰难地压抑着喉间的喘息,也压抑着埋在他本能里的、狠狠折弄程霁阳的疯狂情欲。

他与程霁阳之前的那两次,只知他在床上柔软娇气,也向来愿意偏宠他不会过于勉强他。

可他又哪里见过在一片茫然间变得如此驯从的程霁阳?

他看着他赤裸的胸膛上尽是自己留下的星星点点的吻痕,再仔细看向他跪坐的两腿间——那个刚刚被他的阴茎撑大成一枚圆洞模样的女穴还在不断往地毯上淌着精,那正是刚刚那次里黎若狠狠肏进他子宫接着填进去的精液……

那正用唇舌吞吃着他阴茎的,是他的弟弟程霁阳。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都被自己占据,像是真的可以就此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仿佛从血液里生出了连绵不绝的痒意——黎若再无法克制自己。

他抬起手掌牢牢箍住程霁阳的后颈,接着将阴茎重重地抵进他喉口挞伐。

直到令程霁阳的整个口腔都又被填满了浓精,黎若最终揽着他的身体牵引他躺下,接着餍足地看着他从头到脚都被自己亲手打上了痕迹的失神的模样……

为半梦半醒间的程霁阳清理完体内的精液,又将他汗湿黏腻的身子全身上下地细致清洗——黎若终于将弟弟打横抱到床上任他休憩,接着准备简单冲洗自己后就顺势离开。

谁知却蓦地被迷迷糊糊的他弟牵住了手腕。

“今天你……不留下么?”程霁阳低低地咕哝道。

“我……可以吗?”黎若悉心地为程霁阳理顺额前碎发,又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得到程霁阳肯定的回应后,黎若也并不扭捏,只从客房的柜子里找到储备的被子,便将据点安置到了他弟身边。

坦诚来说,他确实也并不想在情事过后匆匆离开程霁阳,既然小崽子暂不介意他此时此刻的入侵,那便让他再更多一些地沉溺于此刻的温存。

黎若的指尖在程霁阳的侧脸轻轻拂过,他睡着的样子很放松,格外纤长的睫毛缓慢地左右翕动,情事中折腾到破皮的双唇微微张着,抵着枕头的睡姿又令脸颊被挤得肉乎乎的。

这样的时刻,便又很像他少年时候了。

倾身在他脸庞覆上一个吻,黎若对着酣睡的人儿奉上那句或许并不被需要的允诺。

“晚安,我会一直陪着你。”

翌日,程霁阳是被昨晚未来得及进食的空落落的肚子闹醒的。

还没走出卧室,便有浓烈的食物香气飘进来,程霁阳踩着棉拖奔赴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又见流离台上已有冒着热气的三文治在等待。

“饿醒了?”

一旁的黎若立在厨柜边轻笑,既像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出现,却也像他一直一直都在这里。

“快去洗漱,刷完牙来趁热吃。”

三文治里夹着炙烤过的火腿与煎鸡蛋——鸡蛋是流心蛋,而切片面包中央也已被热汽烫烤得略为软糯,外部一圈则十分硬脆。

程霁阳自小便挑嘴,时隔多年,黎若竟还记得他每一个细微的食物喜好。

“你冰箱里没有太多东西。”见程霁阳咬着面包边边也不言语,黎若还以为他是不习惯吃得这样简单,便补充道,

“本来想再给你煎一块牛排,但昨天我看它有点儿化冻了,还是再冰几天,省得吃了影响肠胃。”

“已经很好了。”程霁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亦是不乏诚恳地说,“这几天阿姨请假回老家,早餐我都是随便啃啃面包的。急着上班,本来也没时间做。”

“那午饭怎么办?”

知晓程霁阳向来嘴刁,小时候参加夏令营都有一日三餐的便当储备,如今也是带饭上班的可能性居多,黎若不禁皱眉道,“食堂能满足你的口味需求么?”

“大部分时候不能吧。”程霁阳边咀嚼边淡淡道,“少吃点不就好了。”

黎若:……

“你说你……”黎若眼看着对面人仓鼠式地吞咽,圆杏仁状的眼睛眨巴眨巴,显得模样纯稚又无辜……责备的话到嘴边,却似也不忍心出口了。

“你家阿姨休息多久?”心下有了某个决定,黎若便果断出口探询。

“到月底吧。”程霁阳坦承,“一开始吧,我也不是没找过临时钟点工,但那人做菜还不如食堂呢……”

程霁阳尴尬地耸耸肩,“我知道我自己挑剔,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多受折磨,就还是好聚好散吧。”

“嗯。”从来知晓他弟的这张嘴有多难伺候,黎若似也并不意外。

“从明天开始到月底的这半个月,我中午来你公司给你送饭。”

听闻黎若的提议,程霁阳惊得撑圆了眼睛。

“你这段时间忙着开着新店……”

“我一向精力足,从小时候起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黎若淡笑道,

“之前在镇上时一天就能干好几件事,现在新开店的事只差这两天进完货就能上正轨……多做一份饭又能碍着什么事?”

不经意又想到昨天过来寻找程霁阳的那初衷,黎若也只是淡淡提道,“哪怕是前几天最忙的时候,我都还能完成供销的销售企划呢。”

“我听说了。”不知何时起,程霁阳嘴角已浮起不易觉察的带着一丝骄傲的笑,“后续你直接和成雨对接就可以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黎若挠挠自己的寸头,“也不知道她昨天怎么想的,非得让我来找你亲自对。”

“……唔,不重要。”程霁阳的声音越来越低,紧接着又边用叉子捣鼓着餐盘边补充,

“总之小成是很机灵的,你别看她身在秘书组,实际上是我们公司那一届管培里的优秀毕业生呢,之前在别的组估计是遇上了点儿办公室政治,这才被贬到的行政岗。”

像是怕黎若觉得自己对他的项目与所贡献的脑力不够重视,程霁阳给出了更具象的解释,“除了你的事,她手头还有几个别的项目,我有意锻炼她,之后也有将她重新放到业务组的心思。很多事,你也可以放心交给她。”

“我又没说我不放心。”

黎若含笑看着他——有一天,他家程霁阳竟也变得能做别人的良师长辈了,真好啊。

“我本来也就想持续地找她对来着。”黎若真心实意地坦承想法,“你每天那么多工作,忙得连饭都不愿意好好吃……我也不想给你再多添一桩事。”

话已至此,黎若还是没忍住将进一步的关切道出,“你虽然年纪轻,但体力也不算特别优越,更经不起过度的消耗。以后还是得劳逸结合,听见么?”

程霁阳耳朵蓦地一红,“那昨天真的是时间太久了……才会晕的。”

“你……”黎若无语,“谁跟你说这个了?”

“不管怎么说……基础的身体素质我肯定还是有的,工作的事偶尔繁复点,也都能平衡和承受的。”程霁阳不服道,

“我好歹以前还是校赛艇队的呢,后来也有在维持一周一次的基本的健身,哪儿有你认为的那么娇弱。”

“我知道。”黎若短促地应和。

“你……是说你知道我学赛艇?”程霁阳不确定地咬唇,“你看到我卧室橱柜摆的那些照片了啊?”

“嗯,是看见了。”对于这个话题,黎若像是并不愿多言。

下一刻,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黎若匆匆站起身。

“我今天店里要到好几个大件的快递,放在店门口怪有碍市容的,还是得赶紧回去了,你慢慢吃。”

黎若新租住的房子就在新店隔壁的居民楼,虽只是间四十平左右的一室户,但厨房倒是难得地大,两个宽阔的炉灶足以为他每日给自己和程霁阳制作餐食带去充分的空间。

过去一周,他为弟弟翻着菜谱花样地出品午餐,时不时还爱烹制一些速冻的汤圆或其他快手的甜点,令程霁阳在饭后也能有喜爱的小吃食。

往日,黎若都是在前台将饭盒给到那位一直保持联系的二秘成雨便就离去——毕竟,程霁阳确实也如他所认知的那般日理万机,大多时候拿到饭盒,也是在办公室边对着电脑邮件边解决的。

很难得遇见程霁阳当天不忙,他便会特意吩咐成雨让黎若也带上自己的午餐,接着再将他带到自己办公室里一道就餐。

二人往往会在办公室里小小的休息隔间简单快速地一起吃完一餐饭,除却用寥寥几句分享近况,时常也没有过多的互动和谈话——或许也并不需要过多的互动或谈话。

黎若看到程霁阳就已很高兴,而那样的时刻,程霁阳似乎也总是轻松愉悦的。

暂没有机会和时间有任何逾矩的身体接触,可这样的关系,却更接近黎若想要的模样:简单,亲近,却也不过分胶着。

无法自控的深沉欲望不必破土而出,程霁阳也不会有任何被他伤害的可能……

直到那天,成雨提前告知黎若程霁阳中午约了他人,当日不再需要黎若准备午餐。

其实一早就已将餐食做好,秉承着不要浪费的原则,黎若将饭食分摊给了店里的快递员与零工,又还是将煮好的汤圆送去了蔚乐大楼。

微信里成雨说是她还在会议上,黎若便立在大堂等了一会儿。

不久后,却抢先看见西装笔挺的程霁阳从闸机内走出来。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不一样,因为那格外熨贴的西装和配色显然经过考量的、精致地搭配在领带上的领带夹。

也因为,不同于平日里的冷肃或是面对自己时偶尔的骄纵,他竟是如沐春风地笑着的……

那样单纯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让他仿佛还处在无忧无虑的十年前似的。

“吃完饭去吃马卡龙好不好?我们这儿附近有一家口味挺正的。”

笑意潋滟间,程霁阳侧身道。

黎若这才注意到那紧随在后的、大步流星地走出闸机的男子,那显然是程霁阳今天的午餐对象。

同样体面齐整的西装将那人衬得宽肩腿长,他面上洋溢的是与程霁阳别无二致的舒展的笑意,面对程霁阳的邀约,又很快伸出拳头象征性地抵了抵对方垂着的右手作为响应。

“d,aord”

黎若只能大约辨认出这是一句法语。

新店隔壁的理发店有镭射灯慢慢悠悠地匀速转动,里头的老板总爱播放一些上个世纪的抒情歌曲,今天便又有一把深情幽怨的女声在吟唱。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黎若挨在栏杆边缓慢地点燃一支烟,接着看到那店内的老板本人像是隔着玻璃注意到了自己,又很快推开门小跑着奔向他。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门一开一阖,店内歌唱着的女声迅速地近了又远……

“大兄弟,这是你的钱包不?”

理发店老板掏出个黑色皮夹,那让黎若立刻紧张地接下。

“是的!太谢谢您了,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掉了。”

赶紧打开皮夹,里头某个位置塞着的、那天被他私留下程霁阳的相片还在,大约比现在年轻几岁的还顶着个逗号刘海的他弟仍在透过半透明的夹层冲着他笑……

黎若感激地看向他,“您看您需要什么样的报酬,都可以提。”

“嗐,客气啥!”老板挠挠脑袋,言语间倒也是实诚,“这年头钱夹里又没现金,也又不涉及什么拾金不昧,还报酬个什么劲呐!”

“那等我的店开张,您来一定给您免单。”黎若真诚地允诺。

“行呗,那谢谢你啦!”

说话间,老板看看黎若看着钱夹的眼神,又看看他不自觉就快要烫到指节的烟,联想到刚刚短促瞥到一眼的钱夹里被这人珍之重之的相片,不由得道出内心的猜测,

“大兄弟,你是不是老婆跟别人跑啦?”

黎若:……

“……倒也不完全是。”黎若听着不断从理发店店门缝隙间传来的字字泣血般的歌词,一边觉得如今这个对着陌生人显露脆弱的自己格外好笑,一边又忍不住地缓缓开口,

“其实,我明知道我们之间有些事是错误的,是能避免就最好可以避免的。我以为如果有机会让他寻找到一条别的道路,是对我们两个人都更好的结果……”

“可是当我看到他真的有可能去走更正确更匹配他的路……我却发了疯地嫉妒。”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理发店内的歌声依旧在幽幽流淌,黎若见一旁的老板听得一头雾水,也深知自己含混不清的表达并不会得到回应。

纯粹的难以自抑的发泄,或许也根本不需要回应。

看向不远处的钻进云层的蔚乐高楼,黎若最终低叹一口气。

他该拿程霁阳怎么办?

他又该拿欲念丛生的自己怎么办?

“请进。”

成雨推门而入,“ada总,您之前指定的会议室,已经给您在系统上锁定了。”

“嗯,好的。”程霁阳从电脑屏幕间挪开注意力,又指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位置,“你坐。”

程霁阳用手指轻点着桌面,“你跟我说说,美乐市场部牵头的那个线下活动,你怎么看?”

成雨顺势坐下,又接着坦言道,“我看了提案,觉得选址和想法都很高级很年轻态。”

美乐是蔚乐集团旗下的,别管流程了,后续再补特批就行。”

“声明里把事说清楚就好,切忌回怼那家幼儿园,不要因为想反驳对方就把事情的逻辑带乱,没有这个必要。”顿了顿,程霁阳继续规划道,

“等联系上平台的人,也不要轻易做强制的删帖动作——这只会引起舆论更大的反弹,找几个你们之前合作过ugc觉得还不错的素人博主,就说最近搞活动可以免费赠送一箱洗手液,后续只需要在平台发布一条真实使用评价就可以,以此来冲淡负面声音的影响。”

“什么快递速度最快寄什么。”程霁阳继而补充道,“这个时候就先不要想控预算控成本。”

“需要联系那位妈妈本人么?”手机另一头的公关部负责人确认道。

“需要……但不要通过平台。”程霁阳边抚摸着下巴边思索,“就用你们的蓝v账号直接去私信吧,恳切一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情感方面,就说也力求帮助她找到真相,希望她能暂时保持冷静,具体措辞需要你们再斟酌下……”

“但程总,其实还有个问题……”

“你说。”程霁阳已迅速地在微信对话框里打好字,意为软硬兼施地对起关键作用的法务施压。

“这间幼儿园并不是别的城镇的,就在我市毗邻的那个镇子上。”另一端品牌总监的男声显然有些吞吐,

“他们订的美乐货品不是走的我们库里的常规供应商,之前都以为是散货,直到今年才有记录,是一家叫晨阳的公司,法人叫黎若,这个人……据我所知和小成是相熟的。”

“您看您是不是也认识他?”

有程霁阳这个集团总经理的亲自推动,撰写文稿、出具文件、公司盖章,流程不过用了半天,一切就万事俱备。

但下达指令让美乐的蓝v全渠道发送之前,黎若这个名字的存在,确实令程霁阳有一丝迟疑。

b端渠道不同于小卖部便利店,为了做基本的纳税与给企业或公共场所提供发票,黎若早年间就注册了这个公司,虽除他自己以外可谓没半拉子员工,但好歹能让一切生意行进得依法依规。

程霁阳知道这件事,却声明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这点小事,我根本没有必要听说。”闻言,程愫勾起仍旧坦然自若的微笑,

“你已经回答我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吗?”

眼前的蔚乐大楼一如往常的高挺与庞大,正是上班高峰,男男女女们提着包袋挂着工牌纷纷进入大门,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蜂巢上那一颗颗下陷的洞。

黎若闭上眼轻叹口气,又令自己的目光再次隔着玻璃聚焦回大厅会客沙发上那西装笔挺的程霁阳。

过去几年,有多少次,他便就这样从一个路人的视角远远凝视他。

黎若从不自觉卑微,便也不会如常人一般觉得这样的凝视与仰望令二人的关系有如天埑。他一心爱护他的弟弟,只企盼他能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平安幸福地生活生存,既是看到,便已足够。

可爱本身却自会催生出更多的贪求——当程霁阳主动选择闯进他的世界,当二人的生活产生联结、肉体发生共振,又怎能不令人奢求更多的更多。

譬如奢求二人能一直这样下去。

又譬如奢求……程霁阳也愿意爱他。

可或许奢望自始至终都只是奢望——原来无论物理距离是远是近,真正的程霁阳,从来离他那样地遥远。

将刚刚顺路购买的某件礼物紧紧攥在掌心,直至那圆形的内环生硬地扣入掌肉,令方才在镇上抵抗那些借便利店来发泄网络怨气的居民时遗留下的划伤隐隐作痛。

黎若自嘲地笑笑,又继而拨通了程霁阳的手机号码。

十分钟后,坐在黎若车内的二人久久无话。

下一刻,还是程霁阳抬起腕表看了看,后又起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待会儿还有个供应商要见,没有多少时间了。”程霁阳忍不住偏头瞧他一眼,“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记得把今年你和蔚乐签约之前美乐洗手液的进货单拉出来,也和之前对接的中间商达成统一,如果货源确实没有问题,那最好;万一不巧货源真的有参差……”

“不会的。”驾驶座的黎若表情依然沉沉的,“程霁阳,你明知我不是那么不小心和不负责的人。”

“……我没有那么说。”程霁阳咬住下唇,只觉此刻喉口生出硬结一般难以顺畅地表达。

深叹一口气后,他再次颇为无奈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整件事,品牌和你既然都是被牵扯在局中的人……这本来就很难避免。”

“而在那个境况下,哪怕知道会让公众对你这个进货渠道有更多的设想和微词,我们都不可能不发那个声明。”

顿了顿后,程霁阳继续道,“黎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有说我不理解吗?”终于愿意转过身子直视程霁阳,黎若蹙着眉峰开口,“我完全尊重你基于蔚乐的利益做出公关行为,但在今天我联系你以前,你有给过我理解的机会吗?”

“你哪怕有开口问过我吗?”

“我确实一度想要联系你……但……”或许是出于心虚,又或者是其他某些不具名的原因,程霁阳并不想令黎若知道程愫回国并意外打断他拨出电话的那一事实。

难耐地抚了抚额,程霁阳继续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各自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好么?”

“……好。”良久后,黎若苦笑着应了声。

车门门锁叩开的轻轻声音掷入此刻安静的空气,却如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河水般教人惊觉突兀无比。

黎若用下巴轻点右边车门,“下车去工作吧。”

程霁阳登时有些无助——车外便是那高耸入云的蔚乐大楼,里面有母亲程愫、有他的上千名员工,亦诚然有着许多种待他亲自解决的繁杂事务。

他是蔚乐的总经理,更是程愫翘首以盼的未来的中国区总裁。他理应权威、强大,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动心神。

可此刻他却只想要黎若抱一抱他。

一个星期不见,他是真的很想他。

“黎若,我……”

“够了,程霁阳。”

当他刚刚想要开口示弱,却倏然被黎若亲口打断。

“如果你要继续说……没错,我是真的在失望和难过。”下一刻,黎若握着方向盘的手再又揪紧几分,“我根本不需要你在处理方式上对我有任何偏向,我只希望你能和我沟通,希望你信任我……”

“哪怕我当时和你打了电话或是见了面,我对你表达了信任,可是那然后呢?”

连轴转的加班、程愫软硬兼施的步步紧逼……一切一切,早已令程霁阳身理心理的疲惫都到达顶峰,在黎若一再的拒绝与怨怼下,他的情绪终于也到达了临界值。

“你说是说不需要我偏向你,可是事实本来就只能非黑即白,一味地感情用事再去同你有牵连接触,只会让我被情绪主宰失去判断。”

冷硬地抬起头,程霁阳咬住仍在微颤的嘴唇强势道,“只要我一天还是蔚乐的高层,是我母亲的孩子,我就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如果当年我母亲对黎东明感情用事了,那他只会造成比现在更残酷恶劣百倍的影响,我……”

陡然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程霁阳止住了那情绪上头的说话——一直以来,黎东明是牵系了兄弟两人血脉的载体,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严肃正经的语境下,却也从来是二人之间微妙又默契地缄口不言的禁忌。

“程霁阳,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黎若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你把我比作黎东明,把我们的关系比作……”

“我没有。”程霁阳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歉,是我太激动了,我……”

黎若讽刺地呵笑一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不止我一个人是黎东明的儿子,你同样……算了。”

惫怠地合上双眼,黎若终还是不忍心再以他们那个劣迹斑斑的父亲作比来对程霁阳予以回击……

“我们就谈到这儿吧,我累了。”

肩扛的货物一箱接一箱地被搬上货车,午后的阳光刺眼,黎若隔着在过程中沁出在额际的汗液,又看到不远处那抹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愈来愈近。

“成雨?怎么是你?”

“小黎哥,我就说我记得那条大路转弯就是你在镇上的店了!”成雨背着书包,又紧忙小跑几步来到店门前。

倏然间,女孩陡地因眼前场面而愣住。

那时成雨刚因程霁阳的有意牵线而同黎若合作上了团建项目,虽中间隔着供应商不用直接对接,但也曾来到现下这间黎若经营多年的店铺实地看货。

曾经面积小外墙也甚是朴素的小店却有着干净温馨的装修与陈列,时不时能看见的露营椅或其他装备,亦比市里的有些咖啡店还更时新且特色十足。

可谁成想如今的小店入口处里外的墙面却被凿塌好几处,横七竖八的彩色涂鸦被一看就是临时的粉刷所勉强补救遮掩,里头货品虽已清理得还算是整洁,可地板却分明还残余一些划痕与刮痕——但凡一细想,便知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混乱。

诚如程霁阳所料——又或者比他所能预见地更为荒唐严重,这个镇子的关注了这波网络舆论的人,都将这口大锅狠狠扣到了黎若的头上,更将他们从中积攒的怒意怨气,尽数发泄排解在了这间小小的店铺。

“小黎哥,你的店……”成雨怔愣着开口,“是……镇民?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我们这里地方小,人和人之间关系也近,好处当然有,坏处自然是坏事传千里。”

黎若拿来毛巾拭了拭汗,又自嘲地笑笑,“不过网络上的热点总是一茬接一茬,在那上面积攒的怨气,也是转头就忘的,你看现在不也很清净,已经没人会来闹了。”

“何况市里的店没人认得老板是我,也就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这不,我正打算把效期近的东西往那儿搬呢。”黎若指了指近处的货车,又装点出平静的安慰小姑娘的语气,“这家店歇一阵就好,没什么大事的,放心。”

话虽如此,成雨却无法轻易像黎若一般作出没事人似的回应——他虽将话说得轻巧,可小镇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大小事情比大城市更依靠关系远近与人情世故,这一个污点对他和未来生意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更何况他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听程总说这儿原来甚至还生活着他的母亲……

紧皱着眉头低叹一声,很快地,成雨却又迫使自己收拾心情、扯出笑容,“不过小黎哥,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还你清白的!”

黎若挑了挑眉,又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脱离了秘书身份后、格外明快跳脱的富有正义感的女孩儿。

黎若盯着成雨的手机,那上头正是当初幼儿园方发布声明时所附上的洗手液外包装照片的放大版本,又不禁随之皱了皱眉,“其实这张图,我之前也有仔细研究过。”

“他们拍摄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条码,我没法查到具体的生产批次,后来再去联络他们的采购,他们根本就不予回应。”黎若叹了口气道,“这上面只露出了对他们有利的限制使用日期,那能证明视频里的洗手液确实在保质期以内。”

“而且,国内洗护产品一般是两年保质期。”说话间,黎若两指一点,又将相片放大了一倍,“限制使用日期,上面显示是今年十二月三十号,往前再一倒推生产的年份和月份,确实和我这边记录的那年和幼儿园方的交易时间是对得上的。”

黎若无奈地垂眸,“也就是说,如无意外,这批货确实是我出给他们的,无论他们的工作人员究竟有没有对这瓶洗手液做过些什么,我都没法真的把自己撇清。”

“确实。”随后很快地,成雨狡黠地笑了笑,“但你记录的交易时间,是指你这里发生了实际入账的时间,对么?”

黎若点了点头,对女孩的反应亦是不置可否。

“不过,轮岗的时候对接过财务打款,我是知道的,一般来说,无论是采购服务还是货品,打款日期不大会和采购日期完全达成一致。”推了推眼镜,成雨继续道,“那些账期有时会在一个月以内,离谱起来甚至会相差几个月。”

成雨挑了挑眉,“毕竟不可能知道你具体的流水情况——所以,小黎哥,得亏你养成了顶好的一名成熟销售的习惯。”

成雨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了自个儿的笔记本又随即摊开在柜台,里头正记录着她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

“这些年你把每个月的毛利和净利润都记录得很明确,我根据那个利润表拆到每个月详细算了算,德惠幼儿园的账期大概是在一个月左右,虽然中间相差不久,但如果说两年前的十二月份他们给你打了款,那就意味着,早在十一月份,那批货他们已经收到且投入了使用……”

“十一月份已经存在的货物,根本不可能印上今年十二月的限制使用日期。”黎若眼睛一亮,很快接收到了成雨话中的重点,“超过了两年保质期,这已经不合规了!”

“没错。”成雨吐了吐舌轻松道,“所以,要么这批货不是来自于你,要么就是幼儿园方见舆论太大想推脱责任,所以根据你们当年交易记录的时间p了个刚刚好的限制使用日期上去……”

“成雨!”黎若难得激动——虽网络上热点已退,但没有人会在面对囫囵不明的真相时甘愿憋屈受辱,“你真的……太优秀了。”

“程霁阳说得对,你真的是值得他培养的好人才。”

“其实……也是多亏程总特意安排我去了电商销售部,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从数据的角度去思考和推论。”成雨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随着提到程霁阳,嘴角也不自觉地沁出笑,

“你知道吗小黎哥?我原来是市场营销专业出身,对转型还有犹豫来着,但是是他告诉我——过去许多年,做品牌的,无论是国内或国外,快消或是耐消,多数都是重市场营销而轻销售,丝毫不重视后端链路的决定性价值。”

“但在他小时候,有个人曾和他说过,内心多爱钱表面都不能沾有铜臭味,这是人的劣根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所以咱们古代才会有文人高贵商贾低下的阶级划分,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听到这里,黎若有些讶然地抬了头。

“但他说……”话语间,成雨的双眸跃入了日色的闪光,又像是本来就如此灿然且明亮,“如同没钱不值得可耻,有用钱生钱的欲望和动力同样一点儿都不可耻,创意和想象力很值得赞美,但只有野心和创造力才能改变世界。”

霎时间,黎若的眸前仿佛出现了十年前年少气盛的自己与形影不离跟随的程霁阳;又似乎现出那个自己本无幸得见的、做销售那几年张扬肆意的他的弟弟。

眼前像是成雨正在喋喋不休,却也像是那样的一个他正在昂然地表达。

笑着深叹口气,无论经历多少的误会与偏差、隔阂与挫磨——程霁阳竟依旧用二人那总能达成一致的认知,直接或间接地帮助到他。

虽网络上关注趋势已去了大半,但当黎若在个人账号上带上话题又细细说明了自家公司与德惠幼儿园一直以来的交易账期问题,及与之对应的、洗手液照片上限制使用日期的猫腻,还是有不少路人于评论底下为他撑腰。

加之小店之前在镇上营造的好口碑,不久后又有许多理智的镇民为他站队发言。

只道是在他这里买东西向来价格实惠、效期新鲜,之前那阵舆论波及他太深,听说更有无脑镇民前去店里闹腾,最近采购油盐酱醋时果然看到人家那店都被闹得关张,害得自个儿只能走更远的路去超市里买更贵的货品云云。

结果自然是帮着黎若在理性尚存的网民这儿卖了波惨。在那之后,又见着许多人来店门口议论围观、聊表支持,黎若不擅将自己的困境渲染分享,便也只简单回应道小店会在装修后重新开启,望届时大家多多支持。

幼儿园这会儿倒是很擅长装死——直到事情满打满算过去一个月后,他们才从公众号发布了官方的说明,证实真相是园内某某清洁人员将劣质洗手液倒灌进美乐使用完的瓶子,适才造成一连串事故与误会,如今园方已将涉事人员开除,未来望公众继续监督。

有关那暧昧不明的保质期特写的照片,及对应的对美乐品牌方和后续对采购渠道的那一系列牵连,他们则统统缄口不言。

当事人母亲在个人账号表示不接受道歉,后续还是会尽量尝试走诉讼渠道维权;黎若看了同样颇为无语,只觉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园方,通过此事彻底看清未来断绝合作,或者也好。

夏去秋来,大半时间都窝在镇上思量着重装事宜,黎若基本将市内小店交给雇来的小工托管,偶有几次听他说店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就像金领的男子来寻他,黎若闻言通常会沉默一阵,接着却也并未再给予回应。

之前车里的那次对峙后,着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程霁阳——黎若打算干脆让二人再冷静冷静。

再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竟还是通过曾经串联起二人关系的成雨。

“你们公司给他举办的欢送会?”黎若诧异道。

“对,就在下周二。”电话另一头的成雨如今跳出秘书的职位,对她家老板的缺陷亦是直言不讳,“我估计ada总去店里找你就想说这个来着,但……嗐,打个电话能解决的事,他这人有时候就是不长嘴。”

“他……他怎么突然……”霎时间,黎若的语气显然有些低落,“是回去法国么?”

“嗯,官方说是私人原因所以回国,工作上就也配合着调去法国总部一段时间。”成雨回应道,“公司里私下里也有更具体的传言,说是ada总最近有被仇家盯上,所以之前才会配备保镖,现在就干脆出国避避风头……这方面的事儿,小黎哥你应该知道?”

“嗯。”黎若轻应一声——如果是因为高大文的出狱,那对比其他的保障手段,出国避忌确实是更好的应对办法,他虽心下不舍,却也支持程霁阳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只不过阴差阳错下,他与程霁阳这段纠葛深幽的缘分,竟就要在如今二人冷硬的彼此隔阂下宣告终结。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黎若在电话里应下这场最后的邀约,“好,帮我告诉他,我会去的。”

“我也是该去送送他的。”

会议定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恰逢程霁阳十月初的生日将近,欢送之余,便也有提前为这位前总经理庆生的意味。

黎若去时时间尚早,大厅里仍在安排布置陈列,立在中央的硕大的异型形状的墙体装置十分壮观夺目,能显然辨认出是蔚乐的法文logovia这三个字母。

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围绕着它发言探讨,话语碰撞间,氛围竟登时有些焦急凝重。

“你们陈列设计有时候就是只顾皮子不顾里,偏要为了质感用玻璃材质,可现在底部结构根本不稳,万一碰到重物冲撞给弄倒了,出了事故怎么办?”

“已经安排安保围一圈护栏了。”另一个似乎是设计师的员工对此回应道,“何况除了最后的合照环节,应该也没有需要靠近它的场合吧?没事的吧。”

黎若越听眉头越紧,以免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他正思量着待会儿遇见程霁阳或成雨,极有必要将这个插曲完整告知。

沉吟间,背后的宴会厅大门再一次开启,两个蔚乐员工的对话一句接一句地跃入黎若的耳朵,又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说小少爷说因为私人原因才调回总部,得是什么程度的原因呀?堂堂总经理都不当了,啧。”

“嗐,总经理算个什么,天外有天,摆明了是还有的升呗!传说咱ada总调任去总部是去当vp的你知不知道?vp之后,你懂的嘛,继承大统咯。”

“靠,合着私人原因什么的都是糊弄人的呀!”

“谁知道呢,有可能真发生了啥,也有可能没,但反正说是调任程序其实六月那会儿就在走了——我有个同学在总部,消息准没错的!”

闻言,黎若瞬间呆怔在原地——若将时间倒推到今年六月,程霁阳已然与他重遇,甚至已拿着那两份协议同身体上的所谓交易来招惹他……

或许程霁阳不曾如他一样有着经年累月的执念,或许程霁阳不会再如同小时候那样,愿意以纯粹的信任与崇拜待他;或许,程霁阳永远都不会对他生出那对等的、游离在兄弟身份之外的爱意。

可那时的黎若仍旧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从那一个节点起,便闪现了崭新的可能性。

可原来,那之于程霁阳,不过只是阶段性的一时兴起。

无论是否需要躲避高大文带来的可能发生的危难,他都一样会在这短短四个月之后飞离中国,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国度,也回到他原本属于的世界。

那个同黎若再无瓜葛的世界。

兴许是还想最后同程霁阳求一次证实——黎若还是让自己等到了活动开场。

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到达宴会厅,筹备妥帖的歌曲与灯光亦作为宴会的华丽背景适时腾现其间。可却只黎若一人游离于人潮之外,他心绪纷乱、面色不虞,满心满眼亦独独只有正朝自己走来的程霁阳一人。

“好久不见。”程霁阳想要挤出一丝如常的笑,当笑意真的抵达嘴边,却显得额外尴尬且刻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黎若深深凝视他,所问询出口的,亦是此情此景下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一句话。

“我当然希望。”程霁阳恳切地看着他,又有些犹豫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结合方才听见的流言,黎若此刻唯有挤出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知道。”

“待会儿宴会后有空么?”再次抬起眼望向程霁阳,他今日依然西装革履、俊秀英挺,较领带更契合宴会场合的领结嵌了小小一枚在领口,便更显得他整个人贵气非常。

这般清俊完美的弟弟,如果可以,他想要每一天都能看着、爱着的弟弟,确确实实地不属于他,亦永远不会属于他——直到今天这一刻,他竟才迟顿地认清。

“有。”程霁阳却给予了黎若未曾预料的爽快,“我们是该好好聊聊,我早就想要这样了……”

“ada总,恭喜恭喜呀,回总部一切顺利哦!”

不及黎若应声,一旁便有显然是中高层的身着晚礼服的女性来敬酒,黎若默契地退了半步,为程霁阳与之继续寒暄留出空间。

眼神百无聊赖地逡巡四周,却因此意外将角落处某个鸭舌帽压得极低的高大男子收进眼底……

“程霁阳。”害怕那身影最终指向那个可能发生的、危险至极的结果,黎若不惜出声打断程霁阳与他人的对话,“你的保镖们今天都来了吗?”

“来了,在厅外候着。”感知到兄长眼神里的焦虑急切,程霁阳敛起笑容,语气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了?”

黎若下意识地覆上程霁阳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草木皆兵了,但是那边的那个人……”

“啊——”

甚至不待黎若将话说完,随着一声尖叫响起,不远处的宴会厅一角,竟已意外地骚动起来。

那儿的状况其实也发生得极为突然——女服务员因意识到那人装扮违和而试图向他验证身份,可对方随之掏出的却并非邀请函,而是令周围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利刃……

人群瞬间如翻涌河水般“哗”地散开,事故的主角转瞬间便被孤立在了空地中央。

那身形与埋在鸭舌帽下的半张脸,程霁阳此生都不会忘却。

那确实就是影响了兄弟二人半生、两个月前又再度令程霁阳陷入应激的高大文。

他竟来得比想象中得还要快。

黎若果断将程霁阳拉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男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冒出今天黎若。

倾身附上黎若的耳廓,他嗫喏着将更隐秘的不能被杜瑰芳听去的话吐露出口。

“黎若,我就是要把你追回来。”

杜瑰芳的劝说下,黎若最终还是将程霁阳运来的装材尽数收下。

交托了材料后,程霁阳依旧迟迟不肯离去——兀自一人守在花坛旁翘首以盼,半小时后,他便等来了约定中的伙伴。

“欸欸欸,老俞你看,老程在那儿呢!”

程霁阳站起身,又扬着一脸笑容地奔向自个儿特意从蔚乐搬来救场的老友。

来人是两位成年男性,那头发炸毛的高个儿名叫金盛,是个脑子一根筋的直男,但却将所有三商都寄托在了销售业务上,跑线下多年明明早就升成总监,还依旧保持着一天开一单的速度,誓凭一人卷翻整个组。

而那戴着框架镜瘦长脸的是俞勤锋,则是出了名的人比狐狸还要精,下属间有句传言说他天生待数字比妈亲,不然难以解释为啥肝了一天的表格俞总监半分钟就看完,转头就能背出间中的几个数还拿来诘问自己……

最开始进蔚乐那几年,程霁阳与他俩同为集团旗下某个家清小牌子的区域销售。

三人一道开过会、加过班、出过差,更有甚者,也一道被劫过货,同供应商干过架,也因某次货物的缺失一起被地头蛇似的流氓供应商压到合作饭店的后厨洗过碗……共度的经历可谓颇为丰富。

这些年他俩在蔚乐集团虽也一路晋升成了管理层,但比起后期升做总经理的程霁阳,毕竟亲自接触业务的时间更多。论快消品的店面销售,从选址开店、进货陈列,再到销售策略,二人可谓无一不精通。

装修建材不用程霁阳给的,黎若自然也能自己购置;可资深同行们独一无二的经验建议——他哥又不是个傻子,程霁阳不信他会对此置之不理。

“这酷哥就是你哥哥,亲的呀?”

不远处,黎若正来回将店里剩余的货物一箱箱地搬运而出。他的长相本就偏冷,此刻顶着个手术中剃去了发根的脑袋,又束起袖管鼓涨着大臂的肌肉,便更显出他生人勿近的气场。

金盛身型天生偏瘦,又惰性十足地逃避健身,于是乎一看到身上有肌肉兼气场强大的型男就不禁心生敬慕。

“你给我们放这几天额外的年假说是为了给你哥店铺重装和货架陈列提建议。”他揽过程霁阳的肩背,“哟呵,你哥原来那么帅呢!”

程霁阳远远地望着他哥,那席出院多日总算壮阔一些的身影落到眼里,也令他自觉欣慰又满足。

他若无其事地答道,“他不止是我哥哥,还是我老公。”

金盛、俞勤锋:……

“而且他现在生我气了,所以我正在追他呢。”

金盛、俞勤锋:……

闻言,金盛惊吓到极点,本搁置在程霁阳肩膀的手臂只得不知所措地收回;就连一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俞勤锋都震撼地瞪圆了眼。

“老程……我记得是你哥脑子伤了动了手术?”金盛的笑意还尴尬地印在颊边,“这玩意儿原来也会传染啊?”

俞勤锋阻止道,“别瞎说,怪不吉利的。”

“没事,我俩身体都已经好了。”程霁阳耸了耸肩,又回头格外郑重地看着曾经肝胆相照的两位工作伙伴同人生挚友,

“而且,老俞老金,我是认真的。”

一如程霁阳所预料的那样,得知了金盛及俞勤锋的背景后,对于二人接下去的巡店与对应提出的建议,黎若并未有丝毫的抗拒反感,而是极为耐心地聆听接受,过程中还随时随地用纸笔进行记录。

只是讨论过后,他提出要按市面上咨询公司的报价给予两人对应报酬,闻言,金盛与俞勤锋面面相觑,见一旁程霁阳亦无反应,便也只好暂且应下。

一来二去折腾到了傍晚,杜瑰芳热心地将三人留下共进晚餐,出于礼貌,黎若自然也不好插话回绝。

客厅里,四个身高体阔的大男人堂皇入座,黎若家中厅堂虽面积不小,此刻却也不得不显出了局促,一旁空调送出的冷气也抵挡不了人体蔓延出的热意。

燥热难耐中,程霁阳便顺势将外套褪下。

内搭的t恤上方,缀着小羊吊坠的戒指被串成项链,此刻又在修长脖颈上摇摇晃晃。

“欸,老程你这项链上的戒指还怪可爱的。”金盛捻起那戒指与上头坠饰把玩,“哪儿买的呀?我女朋友说不定也喜欢!”

“不知道。”程霁阳诚恳道,“我老公送我的。”

对面的黎若正覆盖在筷子上的左手悄悄一滞。

见此刻二人眼眸流转、氛围微妙,早已被迫得知这对兄弟关系的金俞二人亦是满脸黑线,幸好从厨房里端出汤锅的杜瑰芳适时来到,空气中的滞重尴尬适才被缓解几分。

“对了小程,你和你朋友们晚上有住处吗?”

五人就餐间隙,杜瑰芳抛出话头问道,“夜路不好开,最好在镇上定个酒店喏。”

“嗯,我给他俩定了。”程霁阳答道,“但周末房源紧,那好像是周围酒店的最后一间房了。”

“额,其实我开车技术不错,就算晚上也……”

“咳。”俞勤锋轻咳一声制住金盛的叨叨,又别有用意地朝他使了使眼色。

杜瑰芳不以为然,“没事没事,刚刚好喏,最近店里装修,仓库也理了理,我把你小时候睡的那张床收拾出来了,在小若房间里一摆就好了嘛!”

“妈——”本想出言阻止,回头看对二人关系本无知无觉的母亲一脸怔愣,黎若又只好将未说完的话语吞进了自个儿肚子里。

“让程霁阳睡我的床吧,他人大了,睡小床休息不好。”黎若轻叹一声,又接着淡道,

“我睡沙发就好。”

黎若卧室的家具摆设距离程霁阳上次来访时并无不同,与之前二人共度的意乱情迷的初夜对比,也似乎几无差别。

只是,当夜色渐深,收束窗帘的系扣被解除,程霁阳才发现它竟已是厚重的遮光的式样。

“我上次只是提了一嘴……”他惊喜地看向哥哥,“你就记下了啊?”

黎若正从橱柜里拿着被子,闻言,又不由怔了怔,“我都忘了我换过了。”

他垂着双眸并未看向程霁阳,随后吐露的,亦是心下的实言,“距离那时候,总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程霁阳微一怔忡,却也于无声中默认了那说法。

短短六个月,二人却似纠葛半生。

他自然能感应到黎若的无力与疲惫——可是哪怕他因此朝他竖起的坚硬外壳罅隙再微渺,他都想再攀附住它试一试。

万一,他能再将他紧闭的心房打开;万一,他还能有幸寻获到他藏匿其中的对他的爱……

愣神过后,程霁阳豁开背包的拉链,又将晚间会使用到的笔记本电脑及洗漱品药品一一取出到可搁置的书桌上。

余光见到一旁的黎若轻微地皱了皱眉,程霁阳知道他这是看到了桌上的那药盒。

于是也不避忌地转过身去,接着当着哥哥的面将那药片含到舌头下头。

“身体有问题就去医院。”

黎若放下手中特意为程霁阳寻出的秋被,又接着不住地叹息一声,“不要再动脑筋在这儿逗留了,我又不会治病。”

知道他哥嘴上强硬,却实际分明还是在关心自己,程霁阳心下高兴,面上却还得扮出一副无辜模样。

“我没有病。”他张开嘴展示着自己如何将药片卷到喉咙口,又咕咚一记将之吞下。

“这是避孕药。”

黎若:……

他在过去恋爱里从未发生过无套行为,只在与程霁阳的关系里会进行体内射精,过去短暂同居时程霁阳也一般会在公司定时服药……自是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类药片。

“虽说这个药对身体无害,但根本就没有必要,你又何必……”黎若又一次被他惹得无语。

“谁说没有必要了?”闻言,程霁阳仍旧无辜地眨眨眼,“我总有一天要跟你做爱的。”

“而且我也还是喜欢你射进来。”垂眸陷进过去的回忆里,程霁阳亦是坦言道,“你每次都射得我特别满,小腹胀鼓鼓的,很舒服……”

“你——”黎若耳根染上绯红,身上皮肤也被他形容得鸡皮疙瘩浮起……

“你简直不可理喻。”

离开根本无法沟通的程霁阳,黎若便只兀自窝在客厅沙发发呆。不久后,还是母亲担忧他弟难得来一趟镇上多有不惯,令他去卧室再去探一探他状态。

推开门后,方才还满满装载着热烈欣喜的眼睛此刻竟一派肃穆——看到他进门,程霁阳还竖了竖手指示意他噤声。

“嗯,我对你们主推品的降价其实并没有异议,但前提是,你作为品牌经理,得想清楚你究竟想要抢占哪个价段的市场;你要知道,家清市场这两年本就呈饱和状态……”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闪烁,便更衬得此刻侃侃而谈的程霁阳皮肤冷白、眼眸泛光。

既决心要在国内长驻,程霁阳已逐渐拾起总经理的管理业务——下午巡店时,黎若已从俞勤锋的口中无意得知。

可此刻再次亲眼见到他进行视频会议,感受却不尽相同。

他就这么眼看着方才还言辞骚浪、主动热情的他的弟弟体面规整地端坐于书桌前,接着条理清晰地逐一将观点表达,虽衣着仍十分休闲,眼神与神情中的严肃专业却丝毫不减。

轻轻为他将卧室门阖上,黎若承认,他的确很难制住此刻怦然加快的心跳……

翌日在沙发床上迎着晨光醒来时,卧室的木门大敞,而屋里的程霁阳竟已不在。

本该高兴于他难得潇洒,直面着空荡荡的屋子,黎若却依旧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茫然。

将房里簇新的被子重新整理到橱柜间,又在洗漱早饭后掀开卷帘门,店外蓬勃照射的日光乍现眼前时,黎若仍不禁有些怔愣。

不远处的小电驴一路掀起尘土飞扬,直到程霁阳揭开头盔拨了拨刘海,又皱着鼻子回头念一句身后的金盛重得像猪一样,跟前黎若的状态都还是呆愣愣的。

“哥。”笑语间,他又抬头唤一声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注意到他神情呆滞,程霁阳怀着一丝意外的欣喜问,“你不会以为我走了吧?”

黎若瞧了瞧二人,却并未正面作答,“你们去做什么了?”

“兜了兜五公里以内的商超便利店,看看有什么经验总结呗。”程霁阳坦言,说话间,眸里又掠过一丝促狭闪光,“不像有些人,怎么在客厅里还那么能睡,怎么折腾他都不醒……”

黎若面上一红,又不禁有些窘意,“我……”

一旁骑着三轮车而来的小贩叫卖声打断了二人这段本无意义的对话,金盛看得眼睛一亮,“欸,师傅,这瓜怎么卖啊?”

“老程,一上午跑下来人怪热的,西瓜你吃不吃?”

这几日天气固然炎热,更何况程霁阳一见到甜食便难免心动,可西瓜食用起来毕竟不便,来到黎若店里也本为了帮手而非赋闲。念及此,他不禁又有些顾虑,“没事,你要不先买吧。”

“嗯嗯反正我是经不住诱惑了……”金盛正一心激动地想要扫码,转头却骤然发现师傅小三轮上并无二维码的贴片。

一经询问,才知道果真这小贩只收现金。

“我来买吧。”将程霁阳黏湿的刘海与额头的细汗盯了半晌,黎若随即开口,“买两个,现金我这儿有。”

拿出钱包掏出间中的几个硬币,黎若将之递给摊贩,钱币极零碎,右手一个没拿稳,钱包便不小心落到石砖地上。

金盛见他一个人手忙脚乱,自也是不好意思,便矮身为他将钱夹拾起。

可一不小心,便将那夹层里的相片看了个尽。

“额,黎老板,您这放一张我的照片干嘛啊?”

里头的照片说是金盛自然也不够贴切——那是他同程霁阳俞勤锋的三人合照。

那会儿他们大约是刚刚谈下了个大单,过程忘得七七八八,但大约也是堆叠了不少艰难险阻。一路趟过阻挠与祸端,生意总算手到擒来,三人为庆祝就去某间酒吧参与了那类蠢不拉叽的酒王争霸赛,不知道将多少杯啤酒灌进肚子后,边打着嗝儿边还兴奋未减,便笑意盎然地影下了这么张难得的照片。

程霁阳将其视作人生难得的珍贵经历之一,便一直将这影像珍藏在卧室的照片柜里,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黎若的钱包夹层中……

“什么叫放你的照片?”开着“四轮车”的俞勤锋比不过小电驴的速度,此刻姗姗来迟,又一把在拎不清状况的金盛手头夺过钱包递回给黎若,“怎么着,还能是谁暗恋你啊?”

“人黎老板放照片那会哪儿认识咱俩是谁……”他随即又推了推眼镜,“你说,在他眼里这是谁的照片?”

目睹了全程的程霁阳眸色微动,眼神也渐柔和,此刻闻言,又不禁倍加依恋地望向他哥。

“哦哈哈哈……”瞧见此刻暗流汹涌的二人,金盛也不至再糊涂下去,“这就是我女朋友爱说的那个什么……双向奔赴吧!”

“没有那么夸张。”黎若深呼一口气,又继续故作平常地温声开口,“抱歉,这毕竟是你们的照片,如果你们还需要,现在还给你们就是了。”

伸手制住他哥从钱夹里掏出照片的动作,程霁阳洒脱道,“我不要了。”

收束整理了心下的难抑的激动,他再次将主动权拿回手中,“有些人说都不说一句就把东西拿走了,那从此以后,这人就得对这东西负责了……”

程霁阳洋溢起同照片上如出一辙的、胜利者般的笑容,此刻口口声声像是在形容那照片,又似乎像是在暗示什么别的东西……

“你说,又哪儿有还回来的道理啊?”

而三人一大早的奔波调研亦颇有收获,昨日巡店时,金俞两人便觉黎若店里白日光照足时一切看似都好,一到傍晚自然光昏暗下来,店内原本配备的灯光便作用稀薄,室内明暗度虽在视线可看清的范围,却整体略显晦暗压抑。

将五公里以外的店铺一一巡遍,又对比市内店铺的建筑结构图排除变量,便很容易得出结论——镇上人似乎习惯将房屋层高建高,这儿的店家屋内层高普遍要比一般市里小店高上个3-4厘米。

房屋结构致使照度有限的普通用灯难以支撑用光需求,那便要选择投射距离更长、光损更小的灯具,才能确保货架在夜里同样明亮清晰、令人有购物欲望。

他们三个人但凡聚一块儿,向来极其善做决定兼又行动力十足,一来二去,便干脆为黎若设计起了全新的用灯方案,并一锤定音开始采购。

等到采买新冰柜的黎若下午刚回到店内,迎接他的便是三轮车上近十箱的崭新灯具——竟兼还有坐在车头上狼狈的瘸腿绑了绷带的程霁阳。

他的弟弟怀里抱着个敞开的纸皮箱,瓷白的脸蛋花猫似的尽是脏污,依旧瘦且清癯的身体被硕大的箱体衬得像个迷你小人儿,边说话边还要“呸”去箱子里头工具所携来的飞灰尘土。

可他却也同时眼神明亮、神情兴奋,秋阳的日光点到那眼瞳上,似在那眼波如水中游动起一尾细长的生机勃勃的鱼。

“你这灯要是那么摆,货架到时候只能有那么丁点宽度才能保证垂直照度,你这空档是给人走的还是给狗走的呀?”

全然不顾自个儿此刻从头到脚小工似的艰苦与污糟,程霁阳正在车头上边晃荡着小腿、边挥着手臂十分起劲地“挥斥方遒”,“俗话说,做事别太狗,懂不懂?”

正在店内比照灯具方位的金盛闻言一惊,随后啪一下拍一记脑袋,“对哦,怎么一下儿就把货架与货架间的走廊宽度的问题给忘了。”

“嘿,不是,哪儿有这样的俗语!你丫又假借中文不好骂人呢?趁机说我狗呢是不是?”

陡然又反应过来,金盛立马奔上前来摆弄对方的脑袋,直到程霁阳那一头柔顺的短发乌七八糟地遮住眼睛,“哈哈哈,现在你的模样才狗呢!”

“竟敢伤害我的帅气发型!我跟你没完老金头!”翘着根一瘸一拐的伤腿,程霁阳便笑闹着追逐向前。

眼看着店门口的二人嬉笑打闹、毫无分寸界限,也害怕程霁阳已有的腿伤再度受挫,一旁的俞勤锋正有上前阻止的念头,脚步将起未起——感应到身后黎若的注视的目光,镜框下的眼珠却又狡猾地动了动。

“怎么,一直盯着看,是担心还是嫉妒啊?”

手插口袋踱到黎若身旁,面对这个老友心心念念追随、却一向讳莫如深的男子,无法避免地,俞勤锋谨慎的探究其实多于亲近信任。

“你对老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他似笑非笑地探测道,“怎么着,就非得忍着情绪,等他上赶着来贴你?”

“嗯,什么?”出乎俞勤锋意料地,此刻登时醒觉一般的黎若竟是一脸茫然,“什么嫉妒,什么情绪?”

再瞧一眼,程霁阳此刻竟已耍赖地跳到金盛肩头要他承载自个儿身体重量,虽则如同骑着个坐骑般玩笑一样地东来西往,嘴上的关于布灯方面的意见却仍十分妥帖到位,令底下呲牙咧嘴的金盛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看着看着,黎若不由得便动了动唇角。注目到过程中二人颇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再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俞勤锋的所指。

“哦,原来你是说……”他很快展开一个笑,模样也似坦荡非常并无遮掩,“没有,我是真没想到那一层。”

黎若依旧持久地注视他,久到像是会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神里一路长出来,又即将要同蝉鸣与薄露一道被强势的午后日光热化。

“他这样……很好。”黎若有些怔忡地坦言道,“专业、热情、有的放矢,至于他的腿……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像是勾起些遥远的回忆,黎若又不禁牵起笑容,“他好像总是不知道怎么就会把自己折腾得狼狈又乱七八糟……从前我也遇到过一次,你大概遇见过更多?”

“可是纵使这样,依旧很好。”黎若笑着总结道,“因为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转头看向他,俞勤锋显然难掩眼神中的讶异,“我倒真没想到,你看着他的时候,想的竟然是这些。”

“老程过去在基层时就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为了撑起个总经理的气场,也为了迎合程阿姨的要求,表面上倒是收敛了点儿。”俞勤锋坦言,“但他本质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甭管工作还是生活上,只要遇上了能激起他兴奋点的事儿,必得两眼放光做到最好。”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在姓氏前面加一个‘老’字啊?”黎若疑问道,“这也不是本市人的说话习惯?”

“哈哈,那是个陈年老故事了。”被牵起旧日回忆,俞勤锋笑着摇头叹罢,“我们三个刚认识那会儿,都刚刚毕业呢,嫩得跟葱似的,出去跑销售,谈合作争返点拓渠道都是事儿,谁看你年轻不想整你占你便宜的?”

黎若了然地笑笑,“所以这么互称,既是给自己底气,也算是给合作方蒙上个障眼法?”

“嗯哼。”俞勤锋应下这说辞,面对着言语间真诚坦然的黎若,思虑间又多添上了一句,

“既然你对我们的秘密那么感兴趣,那就再附赠你一个吧——他这条腿吧,其实伤得也算不冤……”

天色欲晚时,黎若终于将店内的活儿计都干完,也同金盛敲定了他与程霁阳一起为他做的灯光设计规划,并将购置灯具的用度一并记录在账,计量着最后同咨询费一道交托到付出良多的三人手上。

时至傍晚一回到家中,路过的厕所门竟漏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往里一瞧,便陡然撞见马桶盖上程霁阳手忙脚乱给自个儿抹药膏的模样。

见状,黎若低叹一口气,顿了顿后,又主动进到了那厕间里接着阖上了门。

黎若进来又竟关了门、黎若把他整个身子都端起兼又将他抱到洗手台上、黎若果断拿过他掌中的药膏接着为他将原本潦草卷起的裤管撩到足够高的位置……一直到几分钟过去,被动接受眼前状况的程霁阳都还是蒙的。

“你……没被谁附身吧?”程霁阳颇为惊奇地询问道。

“你不是就是想要这样么?”黎若牵起淡笑,也并不惮于将他弟拆穿,“不然怎么不关门?”

程霁阳心虚地眨眨眼,却也并未矢口否认。

弟弟绷带下的脚踝肿块此刻高高隆起,黎若盯着它凝视了会儿,又终归克制不住地开口问道,“非得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来吓那个灯具店老板不可?”

“老俞和你说的?”程霁阳鼓了鼓嘴,又颇为不满地叨念道,“那谁让他个财迷坐地起价——本来价钱我们都谈得好好的,一见到老俞开着大g来他就变卦了,那他把那箱灯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故意没使力去接……”

他吐了吐舌,又继续道,“拿医药费讹一讹他,也是他活该嘛。”

“嗯。”黎若也并未再多作评价,只轻柔地掂起掌中脚踝,又小心翼翼地拿沾了药膏的手指去按揉,“听着倒像是你的作风。”

念及童年时初遇就被黎若撞见自个儿往欺负自己的同学书包里放蜥蜴,后来女装团建时同人起争执,也坦然告诉了他自个儿腹黑下套把对方吓到再不敢招惹的经历……程霁阳心知自己的“阴暗面”在他哥这儿一向被看得透彻,便也无心再作多余辩解。

“确实是。”但他仍想借此在黎若这儿讨个好,“但……你要是会心疼,我可以收敛一点的。”

他向着他哥抬起浑圆的纯挚的眼睛,“我是说真的。”

“程霁阳,我不想拿我自己的情绪来绑架你。”良久后,黎若默默低叹道。

脚踝上的药膏被悉数抹匀,黎若抽出纸巾拭了拭手指,又接着背过身去再未让程霁阳瞧见他神情。

“你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无论哪件事上,都是这个道理。”

他将身躯整个转过去,他抬起腿作势欲走……一秒钟紧接着是两秒钟过去,时间像是紧挨着皮肤肌理拂动的纫草,让那丝丝痒意钻入毛孔,又油然地生长于喉口。

只这一瞬,程霁阳知道自己再不张开嘴给予它们出口,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将眼前这人挽留。

他将心一横,接着便倾身从侧面将黎若牢牢抱住,“……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走的路不是有你在的那一条?”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倾身搂上他的程霁阳下巴抵上他的肩窝,双手也正在他的胳膊上交叉,独属于弟弟的味道久违地萦绕身侧,黎若难以自抑地陷入一刹那的怔忡……

他轻轻咬住下唇试图将汹涌的情绪整理,“你先放开我……”

程霁阳两条手臂收束得更紧、一双眼帘低低地阖上……短短一瞬,他像是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追着黎若跑的无法掌控任何事的孱弱的孩子,好似一将牵系着他与哥哥的手放开,往后余生,他便就此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不走。”认输一般地低叹口气,黎若柔声抚慰,“你乖……”

仿似向来用功的孩子终于得到了作为奖赏的一颗糖,程霁阳眼睛一亮,又终于将双臂缓慢松开。

“我不是非要让你伤怀难过才罢休……”忆起白日里俞勤锋那潜伏在平静知礼表面下的隐秘控诉,黎若坦承,“更没想过要用冷淡的态度来故意钓着你。”

黎若再次回过身,又格外认真地看向令他珍爱了这许多年的他的弟弟,“但我是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非得在我身上执着。”

“我是你的亲生哥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对事情的认知、或是阶级的差异。”黎若无奈地叹道,“我们在一起,是真真正正的乱伦。”

“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针对这一点,我们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念及在医院时程愫不惜代价也要令程霁阳同自己撇清关系,黎若苦笑道,“想必,就连程阿姨,都已经猜到我们的关系了吧?”

“过去几年,哪怕身边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好好的。俞先生和金先生都是很好的朋友,和他们在一块儿那个无拘无束尽情创造的你很好,好到确实让我有时候都……忍不住又被你吸引。”

低头艰涩地牵动嘴角,黎若坦言道,“所以,明明可以有选择,你为什么非要挑选最艰难的那一条路来走呢?”

“程霁阳,你并没有你想象中地那么需要我,不是吗?”

“那——在遇见老俞老金的那几年以前呢?”闻言后沉默良久,倏然间,程霁阳唇角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又接着缓缓开口,

“在国外的那些年……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

黎若一怔,又不禁失语地抬头望向他。

“我那时才十六岁,根本没有能力把控我自己的去向,你知道的……”

程霁阳眼神里延伸出经年的悲戚,那令正聆听的黎若都不由得沉淀出更肃穆的神情。

“那一年,妈妈带我出国以后,我还是忍不住地记挂你,心疼你,离开你在纽约的每一天我都……想着你。”

程霁阳咧开嘴苦笑,整整十年后,他终于得以在黎若面前亲手揭开那创口。

很疼,但却也很值得。

“那种感觉一直在我的胸口堵着,那么满,那么涨……这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更不知道应不应该对我的亲生哥哥抱有的情感,和我对绑架案的害怕和芥蒂模糊不清地掺和在一起……”

有水汽从眼底缓慢聚起,他无助地盈着那泪眼看向他的哥哥,“哥,你知道吗?它们真的快要把我压垮了。”

顿了顿后,程霁阳缓下那差些漫溢的泪,又继续道,“或许是妈妈她一直足够理性,她对我持续的教育洗脑终于起了作用,又或许只是我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有一天,我开始试着将所有的感觉感情全都屏蔽了,那天,我发现世界突然都安静了。我便错误地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再一次沁出艰涩的笑意,“假装忘记恐惧的同时,也假装忘记……对你的爱。”

他摇头感叹道,“可这根本就是最大的谬论,不是吗?”

“如果我像那样故作正常,就能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很好’……”他不乏尖锐地直视着黎若的眼睛,“哥,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样的‘好的生活’吗?”

黎若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一瞬间,那注视里沉淀出许多种隐秘的情绪,它们在他哥那双熟悉的眸子里逐渐涤荡出波澜,它们似乎下一秒就即将要汹涌着冲破眼眶接着朝他扑来……

程霁阳等待许久,可黎若却最终也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黎若应一声,又紧接着将程霁阳始终悬而未决试图牵扯住他的手掌引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程霁阳不禁有些怅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那我们大可以按照你的节奏一步步来……”

黎若笑叹口气,又随即用俯首在他唇上印下的短促的吻,彻底阻断了他忧忡的絮语。

他诚然累、诚然痛,他固然因疲惫而生出退避的念头,可他与程霁阳这些时日及更久以前的千丝万缕的纠葛羁绊还在那儿,他们二人对彼此那无助的却自始至终都在坚韧生长着的爱也依旧在那儿。

纵使他选择闭上双眼不听不看,它们也一样会从念头里跑出来叫嚣自个儿的存在。

程霁阳说他没有他再无法好好生活,可失去程霁阳的他,又何尝可以呢?

那不如就此孤注一掷吧。

那吻一触即分,他揉了揉程霁阳显然陷入惊异茫然的傻愣愣的脑袋,又开口给予他迟来的回答,“是这样地知道了,够了么?”

怔愣几秒后迅速将自己的唇再次覆上——程霁阳用行动诠释,这自然仍是不够的。

兄弟俩骤然再度开启那亲吻,一瞬间,对方的唇是湿的、烫的,是熟悉却又陌生的。

在这个依旧黏腻燥热的初秋的黄昏,他们唇瓣与唇瓣相贴,呼吸与呼吸相缠,舌尖很快卷过对方舌根引出暧昧水声,密集的粗喘逐渐盖过这个时间点各家各户厨房燃出烟火气的动荡作响的锅碗瓢盆……

他们用尽一切只为了在此刻用力地碰触彼此,仿佛愈用劲愈努力,那个不同以往的未来,便会在这个荡漾着吮吻的啧啧水声的黄昏更快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黎若缓慢地分开与弟弟交叠的唇舌,因方才的激烈,离开时,二人嘴唇间甚至牵扯出一道银丝。

往下一看,见程霁阳忽然有些不安地夹着腿,黎若轻笑道,“湿了?”

显然是期待着二人间一些更深入的走向,他弟紧忙点点头。

没等来料想当中的黎若的更进一步的挑逗,他哥仅只克制地拍了拍他的后腰,“忍着。”

另只手将湿吻后的唇边的涎液拭去,“说了要按我的节奏来的,嗯?”

那个傍晚的一个吻过后,二人的相处似也并无异常。

不敢在杜瑰芳的眼皮子底下造次,当晚程霁阳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独自宿在了黎若的卧室。

而来回的设计规划与对应材料也已准备就绪,黎若店里的装修自此正式开启,他们三人与黎若白天便开始轮流或一道地巡店监工、帮衬帮手,日常状态逐渐也演变得忙碌琐碎,自也不大有机会像上次那般再度与彼此接触沟通。

忙乱的时日里,递送扳手时秘密着多加触摸了两秒的彼此的手腕、与金盛调笑玩闹间黎若来“劝架”紧接着轻轻落下在他腿根的一记掌掴、拥挤的玄关处与对方身躯贴着身躯呼吸也贴着呼吸的交错着汗液与喘息的擦身……便是兄弟二人隐秘又暧昧的全部。

秋日分明凉下来却又反复升温,这日的高阳悬挂,皮肤体感的温度可谓与盛夏无异,杜瑰芳便热情地为他们几个制作了冰镇的西瓜蜜。

本就怕热的金盛自是欣喜无比,道谢以后便匆匆接下开始啜饮。

迎面看见因为炎热也猛嘬了一口那冰饮的程霁阳嘴唇与下巴上尽是粉色的汁水,金盛未经头脑便猝然喷出一句,“哟呵,老程你怎么那么湿啊!”

程霁阳一惊——右手一个没拿稳,瞬间,他便将整杯西瓜蜜尽数倒在了自个儿身上。

“哦呦喂,小程你怎么样啊!怎么搞得那么湿哦?”杜瑰芳惊得拿来一筒纸巾,“快快,拿纸巾擦擦!”

“怎么湿得擦都擦不干的哦……”手头干燥的纸巾一张张被润湿,杜瑰芳皱了皱眉,又干脆回头支使起呆立着的儿子黎若,“小若呀,快带你弟弟去卫生间洗一洗!”

将厕间门一关,始终把一切收入眼中的黎若便开始拿似笑非笑的目光瞧他。

“你还笑?”程霁阳嗔怨道,“要不是那会儿刚好看见你在看我,我也不至于……”

金俞两位老友向来知晓他性向,虽那两人这些年来论感情经历可谓比尺还直,但同程霁阳关系真的熟稔以后,彼此间也不是没有开过一些带颜色的笑话。

更何况,金盛说话一向很少过脑,理论上讲,方才他大概率也并没有那个层面的意思。

他本也远不至于如此狼狈——若不是看到彼时他哥的目光正灼灼注视他,若不是一路联想到两天前二人吻至情动时自己身下的濡湿……

破罐破摔一般地别过身子,程霁阳脱去衬衫,便开始自顾自地清洗自己沾染上西瓜汁的手臂。

黎若整个人向后倚上厕所的木门,双臂则于胸前交叉。

“一样都拿水冲了,把里外裤子也都脱下来洗一洗吧。”他像是正冷静为他做出诊断的医师般镇定又自若,“天气热,下半身皮肤黏黏腻腻,也不会舒服的。”

“何况你那里这样……也不够卫生。”

那西瓜汁沾在被涤净到微微发白的休闲裤上尤为显眼,而这天气温偏高,程霁阳所穿那条裤子质地又极薄,那汁水的痕迹从他髋部一路延伸到腿根,此刻润湿的外裤隐约透露出里头的内裤与肉色的皮肤……显然是也浸润到了里部的样子。

闻言,程霁阳隐秘地动了动嘴角——凭借二人血脉相连又密切相处这半年的默契,他有理由怀疑黎若此刻所言所作多是故意。

但那裤子黏在身上也确实多有不适,程霁阳脱下外裤与的确被沾染到一点的内裤,又意有所指地瞟一眼他哥,“那么小的地方,你不出去么?”

黎若挑了挑眉道,“妈不是让我来这儿帮你。”

如若刚刚还只是怀疑,那现在可谓确信——黎若分明就是故意想要逗他。

可不同于自己时有的浪荡,他哥向来理智守矩,前两日他刚刚为二人关系作出了要慢慢地按照节奏来的定位,此刻一门之隔的更是他那于小镇长大、保守非常的母亲……

谅他此情此景下也不敢真的做出些什么,赐他一记眼刀后,程霁阳便依他所言地将花洒的龙头转向了自个儿下半身。

在便利店真正有洗浴需求的时候其实很少,黎若多用这处水池来清洗水果或是洗净搬运货物后脏污的手,花洒头打出的那一泵水于是较一般家中浴室的更密实湍急。

甜腻的淡红色的汁水很快便被那股强劲的水流冲刷开,可当它打到腰际与大腿内侧的幼嫩皮肤,程霁阳极白皙的肤色却显而易见地泛起刺痒的粉红。

而当程霁阳不经意地将它歪到双腿间,那道敏感的肉缝更是很快便爽利地抖了抖……

“嗯……”难抑的呻吟很快自唇齿间流逸,转眼见到一旁黎若仍旧神情淡定又笑而不语,程霁阳轻易便陷入羞恼。

“我洗完了。”

他自暴自弃般地将花洒头随手放入水池,又故意没有把控其朝向——密集水流很快便冲向黎若的脑袋。

并未理会他哥此刻的狼狈,程霁阳努了努嘴,“让开,我要出去了。”

黎若抹了抹被冲刷到湿透了的脸,又平静地伸手关掉一旁龙头——明知他弟本质从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气性,过往在涉及情事时,他更被他宠待得颇为娇气,若不是二人如今关系依旧脆弱尴尬,想他那脾气也不会直到此时才发作。

对此早有认知,黎若也不惊不恼。

精致的眉睫上还挂着水珠,两天前才刚刚熨贴上弟弟嘴唇的淡色的双唇也同样水光润泽——就这么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英俊的脸,黎若走到程霁阳身后接着又用双手固定住他髋骨,

“我觉得还不是很干净。”

霎时间,程霁阳惊得颤了颤身体。

青天白日下,他那杜伯母与两位挚友的笑语仍时不时地传来,而在未经正式装修的仅被薄薄一层木头撑起的卫生间门的阻隔下——他的亲哥哥黎若就那么蹲下身子,接着舔舐上了他久未经人事的敏感至极的肉逼。

虽被水流冲刷得颜色颇红,但毕竟久未经情事,此刻程霁阳的肉屄又回复到了花苞一般青涩闭塞的样子。

黎若用舌头轻轻撬开那一圈肉环似的堆叠在外的媚肉,又将深埋在内的小小肉蒂寻出来,接着拿舌尖去轻捻慢挑。

阴蒂被熟悉的软热舌尖一下下拨弄,程霁阳面上虽依旧震惊,唇角的呻吟却已经难抑地自顾自地吐露。

他这个冠冕堂皇的前几日还在理智阐明着二人是在乱伦的亲哥哥,就算在那之后格外难得地对他松了心防,但依旧口口声声强调二人关系要按照他的节奏来;而除却那天傍晚骤然发生的吻,二人这些天里也确实再未发生越界交集。

亏他一心觉得他哥难追得很,他可能要再过很久才能再爬上他的床,而直到上一秒,他还觉得指示他褪下裤子的黎若一心恶劣仅只是想逗弄他……

可此刻背后这个用舌苔接下他下身的汹涌淫水、紧接着一路挑开绵厚阴唇将舌头往他屄里凿干的却也分明是他哥黎若本人。

明知道程霁阳向来最受不住他的口活,还要在这般狭窄的便利店厕间拿舌头奸他,教他一双长腿簌簌颤抖,踩在拖鞋之上的两排脚趾也敏感地蜷缩……

“慢点……哥。”再也耐不住这甜蜜的折磨,程霁阳于是低声嗫喏。

“叫我什么?”黎若正三浅一深地拿舌头插着弟弟的逼,又一记深顶后,他故意恶劣地挑起话题,“前两天还不是那么叫的呢。”

程霁阳咬着下唇感受那逐渐攀上脊柱的爽利,“呃啊啊啊……老公。”

“嗯。”黎若心中熨贴,又张大嘴巴用暖热口腔包住那两瓣蚌肉细细吮吻,“乖,再叫一声,老公让你去。”

“小若啊。”没等程霁阳张口,一门之隔外,竟突然传来杜瑰芳的问询,“洗好没有?你弟弟还好哇?”

黎若立起身子,刚好高出程霁阳半个头的身型,令他将弟弟圈在怀里时恰好能俯身熨贴上他的耳廓……

“你自己说洗没洗好?”黎若用极轻的只能让彼此听清的声音道。

故意又用指尖挑开他下身肿涨的层层叠叠的肉唇,“是不是没洗好又湿透了,嗯?”

“嗯唔……”程霁阳在往常情事里固然骚浪,此刻一双耳朵憋得红透,却仍旧赧然得不敢开口——这儿毕竟是黎若的家,门外看着自个儿长大的他哥的母亲还单纯地以为他俩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手足兄弟……

可他哥的手指此刻却分明插在他淫水泛滥的女穴里——追溯到根本,也是他亲自不识好赖地拐了他的亲哥,一次不够,还要拐第二次。

“快洗好了。”终是放过了他意乱情迷的弟弟,黎若对外沉声道,“小阳挺好的,我们马上出来了。”

说话间,又再度打开龙头,一副当真要助程霁阳洗净身体的样子。

“你干嘛又……嗯啊——”

花洒头的水流又一次被怼向脆弱女穴,喷头击打着刚刚被软舌爱抚过的往外冒着头的小蒂,更多水流则冲击向刚刚包裹过入侵者、微微敞开一点的大阴唇。

下一刻,黎若恶劣地用手指将那一双花唇分开,湍急流水就此击向穴里腔肉,紧接着又直直抵向程霁阳生得极浅的那一粒骚点……

“嗯唔不行了啊啊啊……”

程霁阳掐着洗手台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纤薄的木门潦草相隔,熟人的谈话声仿佛还在耳侧——可霎时间,他就这么被那花洒水流肏得喷了一地。

放下花洒头,黎若用两指捻住他下巴,又故意将浸了他骚水的另只手放到嘴里品尝,“好甜。”

“这么想听我叫那两个字,也不早一点让我追到你……”

高潮后情绪也极敏感,见他哥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程霁阳有些不忿,又不禁由此生出些委屈。

黎若低低地呢喃,“我不需要你追的……”

程霁阳并未听清,“嗯?什么……”

“没什么。”含笑将额上仍覆着情热汗渍的弟弟拥入怀里,黎若低徊地许诺,“以后慢慢叫,叫一辈子,好不好?”

连续两周的密集装修后,黎若的新店已筹备完毕,只需等到油漆味道散去便能再度开张。

金俞二人一路帮着规划建议,更协同黎若程霁阳一道极负责任地盯人监工——不容他俩推拒,黎若给出足够可观的咨询服务费,以此表达他的深切感激。

而除却店面即将重新开张的繁琐准备事项以外,之于b端渠道,黎若也又迎来了一项突破。

事情源于邻镇开启的一个知名连锁生鲜平台,其渠道对接人因之前的洗手液风波认识了ip地址就在附近的黎若,见后来视频平台上人人说他家物美价廉,便私信了他的账号为开拓更多合适的货源。

可惜黎若并不经手鱼肉海鲜这类货源,便为其牵线搭桥了一个杜瑰芳熟识的菜场摊贩;无独有偶,当他顺嘴提了一句对方是否想要引入新的奶制品品牌,对方竟也点头称是,他们两方便真正开启了这场难能可贵的合作。

将沈以柯的品牌引入生鲜平台,又与他商议寻摸了几个本地生活号,接着以已有名气的生鲜平台作为引流筹码,就此便在各个图文视频平台上将这款xx生鲜全新小众牛奶打响名气。

接连的几轮货品顺利交付,之前的囤货已接近于出完,在商言商,他也凭借这一前景大好的渠道向沈以柯争取到了更低的进价,赚得盆满钵满足以负担小店的装修金额之余,也又有了充足的货源在手,整体生意便更良性循环、未来可期。

于是乎,这几日里,带着沈以柯的货源趁胜追击地积极跑渠道、跑平台,同样也成为了黎若每日的重点事项。

这天刚刚从邻镇回来,一停完车,便撞见了车库里整装待发的俞勤锋。

“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等到黎老板,本来还想微信上同你打招呼呢。”俞勤锋手插口袋挑了挑眉,“在这儿撞见了,果然我们大家还是怪有缘份的。”

“简单说来,现在万事俱备了,我和老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啦。”

“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黎若诚恳道,“您和金先生不仅就这次的事帮了我很多,也帮助我开拓了很多销售层面的思维。”

“嗐,熟能生巧嘛。”俞勤锋笑道,“我听说了黎老板帮着沈氏新品牌进驻生鲜平台的案例。”

他耸了耸肩,话语间亦是坦言,“过去或许缺乏时间和平台,但未来,咱俩谁更牛逼,也根本说不定。”

黎若不置可否地笑,“那就只能借俞先生吉言了。”

“对了……还有。”垂眸思量了会儿,黎若重又开口,“过去我和程霁阳发生的事,不知道他告诉了你们多少……”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显而易见地——也因为我俩的关系,我确实想过要放弃。”黎若不好意思地笑,“如果在你眼里,这段时间来我对他存在漠视与伤害,那我也不能完全否认。”

“但如果他真的愿意完全接受和我的关系,接受未来或许会面对的一切……那我可能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