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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沈以柯口中的所谓路径或者将成为他的一条退路也未可知

 

因租下的铺子毗邻居民区,黎若的门店本就不缺暑期放假的学生,这几天又连日都是高温预警,特意购置的比小镇店里更大两号的冰柜便由此派上了用场。

填满其中的各种品牌口味的冰激淋往往刚到傍晚就一扫而空,小店流水轻易就又翻了一翻。

以至于当那辆既商务又不乏骚气的迈巴赫suv往市井气满满的街边一停,虽左右店面里的目光都被其吸引了去,忙着填补冰柜货品的黎若却依旧对此难分出半点儿注意力。

直到那豪车主人走进店铺时,黎若才发觉对方竟又是沈以柯那厮。

“你这是出差出上瘾了,还是工作内容就是来本市闲逛啊?”

两日前还刚刚在程霁阳办公室打过照面,如今黎若面对沈以柯时也毫不约束客气,他抬头扫一眼他,心下只觉有时看到这位少爷怪像是看到不争气版本的他弟。

同样是富二代,同样就职于自家公司,他家程霁阳为人处事与工作素养也就比这人优越上百倍吧——黎若本就充满对自家孩子的骄傲,此刻更克制不住在心中这么幼稚地比较。

“嘿,我这不就是来洽谈工作的吗?”沈以柯不耐地皱了皱眉,“前两天ada提到我们两个其实也可以对上线做渠道,我觉得挺有道理……靠,你的脖子。”

夏天干活儿时常易出汗,黎若这几日穿着的衬衫领口便也较低。此刻一听沈以柯的话,他便知他所指是什么,又只得轻咳一声,紧跟着无用地将领子提起些许……

自黎若同程霁阳重又恢复了联系,上个周末连着工作日,他都直接宿在了弟弟家中。

同黎若度过了荒淫无度的休息日后,程霁阳又将精力放回到了工作上。而作为总经理事务繁多,本也不可能当真像那些个限制级电影里呈现得那般日日沉迷男色。

但兄弟二人但凡碰到一块儿,便消不退空气中自发涌动的干柴烈火的气息——本不忍心令在公司体力脑力都已使用得接近极限的程霁阳再受累,下班回家后,黎若多数会用口交或舔穴的方式为他解决,之后再自行将硬涨了全程的男根撸射,最后交代到程霁阳的嘴里或胸膛。

前夜,黎若便捏着程霁阳的大腿根令他坐在自个儿脸上为他舔穴。

指尖狠狠掰弄着黎若的肩膀以供支撑,程霁阳一边哭吟,一边自顾自地用哥哥的唇齿来磨逼——刚开始且还能控制身体,后半程快要到了,那把纤瘦的腰肢则越晃越急。

很快地,蠕动的媚肉急促地抖了抖,他弟的一副指甲深深嵌进他的颈肉,那口嫩红的穴便泉眼似的喷了他一脸。

而此刻肩颈的红痕便是来自于此——忆及这段回忆,黎若也不禁脸上一热。

瞧着对方如今这反应,沈以柯自然也迅速地明白了个中缘由,深深吐出一口气,又刻意地将视线挪去别处。

虽说早已在这场三人局面中认清输赢、自认退回到朋友位置,但若要说对这二人的关系丝毫不介怀嫉妒,那必然是假的。

程霁阳自学校起便是那个冷清不多话的模样,与他这样极亲近的挚友,才会显露出一些难得的热情或骄纵的本性,本以为这已足够特殊珍贵,可但凡想象到他在床上可能有的不同往常的样子……

“有话快说。”黎若看他眼神逐渐游离,便不禁皱了皱眉,一副不耐于旁人对自家白菜有丝毫肖想的样子,

“可别当着我的面对我弟弟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闻言,沈以柯终能毫无顾忌地将所有不满寄托于此刻那翻到天上的白眼里。

奇了怪了,倒是有立场对着别的男人冠冕堂皇——可干出那些个能留下那么显眼的红印的腌臜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是你弟啊?

“你家的乳制品生意,程霁阳确实和我提过。”

到了下午,店里人流依然不减,黎若庆幸自己装修时便设置了三两个自动支付的机器,当店里学生与青年人居多时,他便能暂歇下来。

此刻,便也能一边关注着店内情况,一边提了凳子与沈以柯闲聊。

沈以柯家中经营着国内知名的高端乳制品品牌,如今自己则认领了旗下的一个初创的小牌子进行从零到一的挑战。

“但背靠你父亲这么大体量的品牌,就算你另起山头,理应也不难找渠道?”黎若疑惑道,“我就那么三板斧,又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

“嗐,我家品牌那个定价和理念,针对的消费人群都是一二线城市的新锐白领。”沈以柯撇了撇嘴道,

“我现在的牌子客单价低,就缺些下沉渠道呢,听ada说他细看过你的流水,你店里卖他们家十八九块的美乐卖得最好,一个月下来售卖件数甚至能超越市内的中型商超,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乳品里的美乐,你说适不适合?”

黎若淡淡一笑,也并不自吹自擂,“小地方的人,消费水平低,和这类定价的商品确实契合一些,但也缘于美乐之前已经有了成熟的市场认知度。”

“你的品牌,我确实不能保证。”对方毕竟是程霁阳的朋友,黎若亦是真诚地坦言。

“是,认知度是很大的问题。”闻言,沈以柯深叹口气,

“能令十几线城市或是乡镇的父母辈有认知的品牌,多数都已经投了近十年的电视广告了;做网络营销固然能触达到年轻一代,但乳制品远比不上膨化食品之类的零食对他们的吸引力,大部分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简单地跟从于家里的购物主力——也就是他们的父母。”

“短视频投放这类的营销,有尝试做过么?”黎若自己虽没时间也没兴趣关注,但杜瑰芳一天则要花费许多时间在那上头。

很快发现这类平台的机遇,黎若便也在上头开了个简单的账号,明明只是每天单调地在上头更新一些新货品,关注者却很快将注意力聚焦到了小店老板这么个平头帅哥身上——镇上的小卖部便也是以这么个令黎若哭笑不得的理由成为的旅游者必打卡网红地。

而不久后,黎若便从网络新闻里关注到,除了几个定位极高端只面向b端的品牌外,蔚乐旗下的其他所有品牌都在同一时间官宣入驻这一平台,成为,别管流程了,后续再补特批就行。”

“声明里把事说清楚就好,切忌回怼那家幼儿园,不要因为想反驳对方就把事情的逻辑带乱,没有这个必要。”顿了顿,程霁阳继续规划道,

“等联系上平台的人,也不要轻易做强制的删帖动作——这只会引起舆论更大的反弹,找几个你们之前合作过ugc觉得还不错的素人博主,就说最近搞活动可以免费赠送一箱洗手液,后续只需要在平台发布一条真实使用评价就可以,以此来冲淡负面声音的影响。”

“什么快递速度最快寄什么。”程霁阳继而补充道,“这个时候就先不要想控预算控成本。”

“需要联系那位妈妈本人么?”手机另一头的公关部负责人确认道。

“需要……但不要通过平台。”程霁阳边抚摸着下巴边思索,“就用你们的蓝v账号直接去私信吧,恳切一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情感方面,就说也力求帮助她找到真相,希望她能暂时保持冷静,具体措辞需要你们再斟酌下……”

“但程总,其实还有个问题……”

“你说。”程霁阳已迅速地在微信对话框里打好字,意为软硬兼施地对起关键作用的法务施压。

“这间幼儿园并不是别的城镇的,就在我市毗邻的那个镇子上。”另一端品牌总监的男声显然有些吞吐,

“他们订的美乐货品不是走的我们库里的常规供应商,之前都以为是散货,直到今年才有记录,是一家叫晨阳的公司,法人叫黎若,这个人……据我所知和小成是相熟的。”

“您看您是不是也认识他?”

有程霁阳这个集团总经理的亲自推动,撰写文稿、出具文件、公司盖章,流程不过用了半天,一切就万事俱备。

但下达指令让美乐的蓝v全渠道发送之前,黎若这个名字的存在,确实令程霁阳有一丝迟疑。

b端渠道不同于小卖部便利店,为了做基本的纳税与给企业或公共场所提供发票,黎若早年间就注册了这个公司,虽除他自己以外可谓没半拉子员工,但好歹能让一切生意行进得依法依规。

程霁阳知道这件事,却声明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这点小事,我根本没有必要听说。”闻言,程愫勾起仍旧坦然自若的微笑,

“你已经回答我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吗?”

眼前的蔚乐大楼一如往常的高挺与庞大,正是上班高峰,男男女女们提着包袋挂着工牌纷纷进入大门,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蜂巢上那一颗颗下陷的洞。

黎若闭上眼轻叹口气,又令自己的目光再次隔着玻璃聚焦回大厅会客沙发上那西装笔挺的程霁阳。

过去几年,有多少次,他便就这样从一个路人的视角远远凝视他。

黎若从不自觉卑微,便也不会如常人一般觉得这样的凝视与仰望令二人的关系有如天埑。他一心爱护他的弟弟,只企盼他能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平安幸福地生活生存,既是看到,便已足够。

可爱本身却自会催生出更多的贪求——当程霁阳主动选择闯进他的世界,当二人的生活产生联结、肉体发生共振,又怎能不令人奢求更多的更多。

譬如奢求二人能一直这样下去。

又譬如奢求……程霁阳也愿意爱他。

可或许奢望自始至终都只是奢望——原来无论物理距离是远是近,真正的程霁阳,从来离他那样地遥远。

将刚刚顺路购买的某件礼物紧紧攥在掌心,直至那圆形的内环生硬地扣入掌肉,令方才在镇上抵抗那些借便利店来发泄网络怨气的居民时遗留下的划伤隐隐作痛。

黎若自嘲地笑笑,又继而拨通了程霁阳的手机号码。

十分钟后,坐在黎若车内的二人久久无话。

下一刻,还是程霁阳抬起腕表看了看,后又起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待会儿还有个供应商要见,没有多少时间了。”程霁阳忍不住偏头瞧他一眼,“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记得把今年你和蔚乐签约之前美乐洗手液的进货单拉出来,也和之前对接的中间商达成统一,如果货源确实没有问题,那最好;万一不巧货源真的有参差……”

“不会的。”驾驶座的黎若表情依然沉沉的,“程霁阳,你明知我不是那么不小心和不负责的人。”

“……我没有那么说。”程霁阳咬住下唇,只觉此刻喉口生出硬结一般难以顺畅地表达。

深叹一口气后,他再次颇为无奈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整件事,品牌和你既然都是被牵扯在局中的人……这本来就很难避免。”

“而在那个境况下,哪怕知道会让公众对你这个进货渠道有更多的设想和微词,我们都不可能不发那个声明。”

顿了顿后,程霁阳继续道,“黎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有说我不理解吗?”终于愿意转过身子直视程霁阳,黎若蹙着眉峰开口,“我完全尊重你基于蔚乐的利益做出公关行为,但在今天我联系你以前,你有给过我理解的机会吗?”

“你哪怕有开口问过我吗?”

“我确实一度想要联系你……但……”或许是出于心虚,又或者是其他某些不具名的原因,程霁阳并不想令黎若知道程愫回国并意外打断他拨出电话的那一事实。

难耐地抚了抚额,程霁阳继续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各自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好么?”

“……好。”良久后,黎若苦笑着应了声。

车门门锁叩开的轻轻声音掷入此刻安静的空气,却如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河水般教人惊觉突兀无比。

黎若用下巴轻点右边车门,“下车去工作吧。”

程霁阳登时有些无助——车外便是那高耸入云的蔚乐大楼,里面有母亲程愫、有他的上千名员工,亦诚然有着许多种待他亲自解决的繁杂事务。

他是蔚乐的总经理,更是程愫翘首以盼的未来的中国区总裁。他理应权威、强大,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动心神。

可此刻他却只想要黎若抱一抱他。

一个星期不见,他是真的很想他。

“黎若,我……”

“够了,程霁阳。”

当他刚刚想要开口示弱,却倏然被黎若亲口打断。

“如果你要继续说……没错,我是真的在失望和难过。”下一刻,黎若握着方向盘的手再又揪紧几分,“我根本不需要你在处理方式上对我有任何偏向,我只希望你能和我沟通,希望你信任我……”

“哪怕我当时和你打了电话或是见了面,我对你表达了信任,可是那然后呢?”

连轴转的加班、程愫软硬兼施的步步紧逼……一切一切,早已令程霁阳身理心理的疲惫都到达顶峰,在黎若一再的拒绝与怨怼下,他的情绪终于也到达了临界值。

“你说是说不需要我偏向你,可是事实本来就只能非黑即白,一味地感情用事再去同你有牵连接触,只会让我被情绪主宰失去判断。”

冷硬地抬起头,程霁阳咬住仍在微颤的嘴唇强势道,“只要我一天还是蔚乐的高层,是我母亲的孩子,我就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如果当年我母亲对黎东明感情用事了,那他只会造成比现在更残酷恶劣百倍的影响,我……”

陡然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程霁阳止住了那情绪上头的说话——一直以来,黎东明是牵系了兄弟两人血脉的载体,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严肃正经的语境下,却也从来是二人之间微妙又默契地缄口不言的禁忌。

“程霁阳,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黎若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你把我比作黎东明,把我们的关系比作……”

“我没有。”程霁阳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歉,是我太激动了,我……”

黎若讽刺地呵笑一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不止我一个人是黎东明的儿子,你同样……算了。”

惫怠地合上双眼,黎若终还是不忍心再以他们那个劣迹斑斑的父亲作比来对程霁阳予以回击……

“我们就谈到这儿吧,我累了。”

肩扛的货物一箱接一箱地被搬上货车,午后的阳光刺眼,黎若隔着在过程中沁出在额际的汗液,又看到不远处那抹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愈来愈近。

“成雨?怎么是你?”

“小黎哥,我就说我记得那条大路转弯就是你在镇上的店了!”成雨背着书包,又紧忙小跑几步来到店门前。

倏然间,女孩陡地因眼前场面而愣住。

那时成雨刚因程霁阳的有意牵线而同黎若合作上了团建项目,虽中间隔着供应商不用直接对接,但也曾来到现下这间黎若经营多年的店铺实地看货。

曾经面积小外墙也甚是朴素的小店却有着干净温馨的装修与陈列,时不时能看见的露营椅或其他装备,亦比市里的有些咖啡店还更时新且特色十足。

可谁成想如今的小店入口处里外的墙面却被凿塌好几处,横七竖八的彩色涂鸦被一看就是临时的粉刷所勉强补救遮掩,里头货品虽已清理得还算是整洁,可地板却分明还残余一些划痕与刮痕——但凡一细想,便知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混乱。

诚如程霁阳所料——又或者比他所能预见地更为荒唐严重,这个镇子的关注了这波网络舆论的人,都将这口大锅狠狠扣到了黎若的头上,更将他们从中积攒的怒意怨气,尽数发泄排解在了这间小小的店铺。

“小黎哥,你的店……”成雨怔愣着开口,“是……镇民?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我们这里地方小,人和人之间关系也近,好处当然有,坏处自然是坏事传千里。”

黎若拿来毛巾拭了拭汗,又自嘲地笑笑,“不过网络上的热点总是一茬接一茬,在那上面积攒的怨气,也是转头就忘的,你看现在不也很清净,已经没人会来闹了。”

“何况市里的店没人认得老板是我,也就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这不,我正打算把效期近的东西往那儿搬呢。”黎若指了指近处的货车,又装点出平静的安慰小姑娘的语气,“这家店歇一阵就好,没什么大事的,放心。”

话虽如此,成雨却无法轻易像黎若一般作出没事人似的回应——他虽将话说得轻巧,可小镇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大小事情比大城市更依靠关系远近与人情世故,这一个污点对他和未来生意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更何况他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听程总说这儿原来甚至还生活着他的母亲……

紧皱着眉头低叹一声,很快地,成雨却又迫使自己收拾心情、扯出笑容,“不过小黎哥,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还你清白的!”

黎若挑了挑眉,又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脱离了秘书身份后、格外明快跳脱的富有正义感的女孩儿。

黎若盯着成雨的手机,那上头正是当初幼儿园方发布声明时所附上的洗手液外包装照片的放大版本,又不禁随之皱了皱眉,“其实这张图,我之前也有仔细研究过。”

“他们拍摄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条码,我没法查到具体的生产批次,后来再去联络他们的采购,他们根本就不予回应。”黎若叹了口气道,“这上面只露出了对他们有利的限制使用日期,那能证明视频里的洗手液确实在保质期以内。”

“而且,国内洗护产品一般是两年保质期。”说话间,黎若两指一点,又将相片放大了一倍,“限制使用日期,上面显示是今年十二月三十号,往前再一倒推生产的年份和月份,确实和我这边记录的那年和幼儿园方的交易时间是对得上的。”

黎若无奈地垂眸,“也就是说,如无意外,这批货确实是我出给他们的,无论他们的工作人员究竟有没有对这瓶洗手液做过些什么,我都没法真的把自己撇清。”

“确实。”随后很快地,成雨狡黠地笑了笑,“但你记录的交易时间,是指你这里发生了实际入账的时间,对么?”

黎若点了点头,对女孩的反应亦是不置可否。

“不过,轮岗的时候对接过财务打款,我是知道的,一般来说,无论是采购服务还是货品,打款日期不大会和采购日期完全达成一致。”推了推眼镜,成雨继续道,“那些账期有时会在一个月以内,离谱起来甚至会相差几个月。”

成雨挑了挑眉,“毕竟不可能知道你具体的流水情况——所以,小黎哥,得亏你养成了顶好的一名成熟销售的习惯。”

成雨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了自个儿的笔记本又随即摊开在柜台,里头正记录着她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

“这些年你把每个月的毛利和净利润都记录得很明确,我根据那个利润表拆到每个月详细算了算,德惠幼儿园的账期大概是在一个月左右,虽然中间相差不久,但如果说两年前的十二月份他们给你打了款,那就意味着,早在十一月份,那批货他们已经收到且投入了使用……”

“十一月份已经存在的货物,根本不可能印上今年十二月的限制使用日期。”黎若眼睛一亮,很快接收到了成雨话中的重点,“超过了两年保质期,这已经不合规了!”

“没错。”成雨吐了吐舌轻松道,“所以,要么这批货不是来自于你,要么就是幼儿园方见舆论太大想推脱责任,所以根据你们当年交易记录的时间p了个刚刚好的限制使用日期上去……”

“成雨!”黎若难得激动——虽网络上热点已退,但没有人会在面对囫囵不明的真相时甘愿憋屈受辱,“你真的……太优秀了。”

“程霁阳说得对,你真的是值得他培养的好人才。”

“其实……也是多亏程总特意安排我去了电商销售部,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从数据的角度去思考和推论。”成雨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随着提到程霁阳,嘴角也不自觉地沁出笑,

“你知道吗小黎哥?我原来是市场营销专业出身,对转型还有犹豫来着,但是是他告诉我——过去许多年,做品牌的,无论是国内或国外,快消或是耐消,多数都是重市场营销而轻销售,丝毫不重视后端链路的决定性价值。”

“但在他小时候,有个人曾和他说过,内心多爱钱表面都不能沾有铜臭味,这是人的劣根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所以咱们古代才会有文人高贵商贾低下的阶级划分,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听到这里,黎若有些讶然地抬了头。

“但他说……”话语间,成雨的双眸跃入了日色的闪光,又像是本来就如此灿然且明亮,“如同没钱不值得可耻,有用钱生钱的欲望和动力同样一点儿都不可耻,创意和想象力很值得赞美,但只有野心和创造力才能改变世界。”

霎时间,黎若的眸前仿佛出现了十年前年少气盛的自己与形影不离跟随的程霁阳;又似乎现出那个自己本无幸得见的、做销售那几年张扬肆意的他的弟弟。

眼前像是成雨正在喋喋不休,却也像是那样的一个他正在昂然地表达。

笑着深叹口气,无论经历多少的误会与偏差、隔阂与挫磨——程霁阳竟依旧用二人那总能达成一致的认知,直接或间接地帮助到他。

虽网络上关注趋势已去了大半,但当黎若在个人账号上带上话题又细细说明了自家公司与德惠幼儿园一直以来的交易账期问题,及与之对应的、洗手液照片上限制使用日期的猫腻,还是有不少路人于评论底下为他撑腰。

加之小店之前在镇上营造的好口碑,不久后又有许多理智的镇民为他站队发言。

只道是在他这里买东西向来价格实惠、效期新鲜,之前那阵舆论波及他太深,听说更有无脑镇民前去店里闹腾,最近采购油盐酱醋时果然看到人家那店都被闹得关张,害得自个儿只能走更远的路去超市里买更贵的货品云云。

结果自然是帮着黎若在理性尚存的网民这儿卖了波惨。在那之后,又见着许多人来店门口议论围观、聊表支持,黎若不擅将自己的困境渲染分享,便也只简单回应道小店会在装修后重新开启,望届时大家多多支持。

幼儿园这会儿倒是很擅长装死——直到事情满打满算过去一个月后,他们才从公众号发布了官方的说明,证实真相是园内某某清洁人员将劣质洗手液倒灌进美乐使用完的瓶子,适才造成一连串事故与误会,如今园方已将涉事人员开除,未来望公众继续监督。

有关那暧昧不明的保质期特写的照片,及对应的对美乐品牌方和后续对采购渠道的那一系列牵连,他们则统统缄口不言。

当事人母亲在个人账号表示不接受道歉,后续还是会尽量尝试走诉讼渠道维权;黎若看了同样颇为无语,只觉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园方,通过此事彻底看清未来断绝合作,或者也好。

夏去秋来,大半时间都窝在镇上思量着重装事宜,黎若基本将市内小店交给雇来的小工托管,偶有几次听他说店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就像金领的男子来寻他,黎若闻言通常会沉默一阵,接着却也并未再给予回应。

之前车里的那次对峙后,着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程霁阳——黎若打算干脆让二人再冷静冷静。

再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竟还是通过曾经串联起二人关系的成雨。

“你们公司给他举办的欢送会?”黎若诧异道。

“对,就在下周二。”电话另一头的成雨如今跳出秘书的职位,对她家老板的缺陷亦是直言不讳,“我估计ada总去店里找你就想说这个来着,但……嗐,打个电话能解决的事,他这人有时候就是不长嘴。”

“他……他怎么突然……”霎时间,黎若的语气显然有些低落,“是回去法国么?”

“嗯,官方说是私人原因所以回国,工作上就也配合着调去法国总部一段时间。”成雨回应道,“公司里私下里也有更具体的传言,说是ada总最近有被仇家盯上,所以之前才会配备保镖,现在就干脆出国避避风头……这方面的事儿,小黎哥你应该知道?”

“嗯。”黎若轻应一声——如果是因为高大文的出狱,那对比其他的保障手段,出国避忌确实是更好的应对办法,他虽心下不舍,却也支持程霁阳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只不过阴差阳错下,他与程霁阳这段纠葛深幽的缘分,竟就要在如今二人冷硬的彼此隔阂下宣告终结。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黎若在电话里应下这场最后的邀约,“好,帮我告诉他,我会去的。”

“我也是该去送送他的。”

会议定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恰逢程霁阳十月初的生日将近,欢送之余,便也有提前为这位前总经理庆生的意味。

黎若去时时间尚早,大厅里仍在安排布置陈列,立在中央的硕大的异型形状的墙体装置十分壮观夺目,能显然辨认出是蔚乐的法文logovia这三个字母。

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围绕着它发言探讨,话语碰撞间,氛围竟登时有些焦急凝重。

“你们陈列设计有时候就是只顾皮子不顾里,偏要为了质感用玻璃材质,可现在底部结构根本不稳,万一碰到重物冲撞给弄倒了,出了事故怎么办?”

“已经安排安保围一圈护栏了。”另一个似乎是设计师的员工对此回应道,“何况除了最后的合照环节,应该也没有需要靠近它的场合吧?没事的吧。”

黎若越听眉头越紧,以免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他正思量着待会儿遇见程霁阳或成雨,极有必要将这个插曲完整告知。

沉吟间,背后的宴会厅大门再一次开启,两个蔚乐员工的对话一句接一句地跃入黎若的耳朵,又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说小少爷说因为私人原因才调回总部,得是什么程度的原因呀?堂堂总经理都不当了,啧。”

“嗐,总经理算个什么,天外有天,摆明了是还有的升呗!传说咱ada总调任去总部是去当vp的你知不知道?vp之后,你懂的嘛,继承大统咯。”

“靠,合着私人原因什么的都是糊弄人的呀!”

“谁知道呢,有可能真发生了啥,也有可能没,但反正说是调任程序其实六月那会儿就在走了——我有个同学在总部,消息准没错的!”

闻言,黎若瞬间呆怔在原地——若将时间倒推到今年六月,程霁阳已然与他重遇,甚至已拿着那两份协议同身体上的所谓交易来招惹他……

或许程霁阳不曾如他一样有着经年累月的执念,或许程霁阳不会再如同小时候那样,愿意以纯粹的信任与崇拜待他;或许,程霁阳永远都不会对他生出那对等的、游离在兄弟身份之外的爱意。

可那时的黎若仍旧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从那一个节点起,便闪现了崭新的可能性。

可原来,那之于程霁阳,不过只是阶段性的一时兴起。

无论是否需要躲避高大文带来的可能发生的危难,他都一样会在这短短四个月之后飞离中国,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国度,也回到他原本属于的世界。

那个同黎若再无瓜葛的世界。

兴许是还想最后同程霁阳求一次证实——黎若还是让自己等到了活动开场。

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到达宴会厅,筹备妥帖的歌曲与灯光亦作为宴会的华丽背景适时腾现其间。可却只黎若一人游离于人潮之外,他心绪纷乱、面色不虞,满心满眼亦独独只有正朝自己走来的程霁阳一人。

“好久不见。”程霁阳想要挤出一丝如常的笑,当笑意真的抵达嘴边,却显得额外尴尬且刻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黎若深深凝视他,所问询出口的,亦是此情此景下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一句话。

“我当然希望。”程霁阳恳切地看着他,又有些犹豫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结合方才听见的流言,黎若此刻唯有挤出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知道。”

“待会儿宴会后有空么?”再次抬起眼望向程霁阳,他今日依然西装革履、俊秀英挺,较领带更契合宴会场合的领结嵌了小小一枚在领口,便更显得他整个人贵气非常。

这般清俊完美的弟弟,如果可以,他想要每一天都能看着、爱着的弟弟,确确实实地不属于他,亦永远不会属于他——直到今天这一刻,他竟才迟顿地认清。

“有。”程霁阳却给予了黎若未曾预料的爽快,“我们是该好好聊聊,我早就想要这样了……”

“ada总,恭喜恭喜呀,回总部一切顺利哦!”

不及黎若应声,一旁便有显然是中高层的身着晚礼服的女性来敬酒,黎若默契地退了半步,为程霁阳与之继续寒暄留出空间。

眼神百无聊赖地逡巡四周,却因此意外将角落处某个鸭舌帽压得极低的高大男子收进眼底……

“程霁阳。”害怕那身影最终指向那个可能发生的、危险至极的结果,黎若不惜出声打断程霁阳与他人的对话,“你的保镖们今天都来了吗?”

“来了,在厅外候着。”感知到兄长眼神里的焦虑急切,程霁阳敛起笑容,语气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了?”

黎若下意识地覆上程霁阳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草木皆兵了,但是那边的那个人……”

“啊——”

甚至不待黎若将话说完,随着一声尖叫响起,不远处的宴会厅一角,竟已意外地骚动起来。

那儿的状况其实也发生得极为突然——女服务员因意识到那人装扮违和而试图向他验证身份,可对方随之掏出的却并非邀请函,而是令周围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利刃……

人群瞬间如翻涌河水般“哗”地散开,事故的主角转瞬间便被孤立在了空地中央。

那身形与埋在鸭舌帽下的半张脸,程霁阳此生都不会忘却。

那确实就是影响了兄弟二人半生、两个月前又再度令程霁阳陷入应激的高大文。

他竟来得比想象中得还要快。

黎若果断将程霁阳拉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男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冒出今天黎若。

倾身附上黎若的耳廓,他嗫喏着将更隐秘的不能被杜瑰芳听去的话吐露出口。

“黎若,我就是要把你追回来。”

杜瑰芳的劝说下,黎若最终还是将程霁阳运来的装材尽数收下。

交托了材料后,程霁阳依旧迟迟不肯离去——兀自一人守在花坛旁翘首以盼,半小时后,他便等来了约定中的伙伴。

“欸欸欸,老俞你看,老程在那儿呢!”

程霁阳站起身,又扬着一脸笑容地奔向自个儿特意从蔚乐搬来救场的老友。

来人是两位成年男性,那头发炸毛的高个儿名叫金盛,是个脑子一根筋的直男,但却将所有三商都寄托在了销售业务上,跑线下多年明明早就升成总监,还依旧保持着一天开一单的速度,誓凭一人卷翻整个组。

而那戴着框架镜瘦长脸的是俞勤锋,则是出了名的人比狐狸还要精,下属间有句传言说他天生待数字比妈亲,不然难以解释为啥肝了一天的表格俞总监半分钟就看完,转头就能背出间中的几个数还拿来诘问自己……

最开始进蔚乐那几年,程霁阳与他俩同为集团旗下某个家清小牌子的区域销售。

三人一道开过会、加过班、出过差,更有甚者,也一道被劫过货,同供应商干过架,也因某次货物的缺失一起被地头蛇似的流氓供应商压到合作饭店的后厨洗过碗……共度的经历可谓颇为丰富。

这些年他俩在蔚乐集团虽也一路晋升成了管理层,但比起后期升做总经理的程霁阳,毕竟亲自接触业务的时间更多。论快消品的店面销售,从选址开店、进货陈列,再到销售策略,二人可谓无一不精通。

装修建材不用程霁阳给的,黎若自然也能自己购置;可资深同行们独一无二的经验建议——他哥又不是个傻子,程霁阳不信他会对此置之不理。

“这酷哥就是你哥哥,亲的呀?”

不远处,黎若正来回将店里剩余的货物一箱箱地搬运而出。他的长相本就偏冷,此刻顶着个手术中剃去了发根的脑袋,又束起袖管鼓涨着大臂的肌肉,便更显出他生人勿近的气场。

金盛身型天生偏瘦,又惰性十足地逃避健身,于是乎一看到身上有肌肉兼气场强大的型男就不禁心生敬慕。

“你给我们放这几天额外的年假说是为了给你哥店铺重装和货架陈列提建议。”他揽过程霁阳的肩背,“哟呵,你哥原来那么帅呢!”

程霁阳远远地望着他哥,那席出院多日总算壮阔一些的身影落到眼里,也令他自觉欣慰又满足。

他若无其事地答道,“他不止是我哥哥,还是我老公。”

金盛、俞勤锋:……

“而且他现在生我气了,所以我正在追他呢。”

金盛、俞勤锋:……

闻言,金盛惊吓到极点,本搁置在程霁阳肩膀的手臂只得不知所措地收回;就连一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俞勤锋都震撼地瞪圆了眼。

“老程……我记得是你哥脑子伤了动了手术?”金盛的笑意还尴尬地印在颊边,“这玩意儿原来也会传染啊?”

俞勤锋阻止道,“别瞎说,怪不吉利的。”

“没事,我俩身体都已经好了。”程霁阳耸了耸肩,又回头格外郑重地看着曾经肝胆相照的两位工作伙伴同人生挚友,

“而且,老俞老金,我是认真的。”

一如程霁阳所预料的那样,得知了金盛及俞勤锋的背景后,对于二人接下去的巡店与对应提出的建议,黎若并未有丝毫的抗拒反感,而是极为耐心地聆听接受,过程中还随时随地用纸笔进行记录。

只是讨论过后,他提出要按市面上咨询公司的报价给予两人对应报酬,闻言,金盛与俞勤锋面面相觑,见一旁程霁阳亦无反应,便也只好暂且应下。

一来二去折腾到了傍晚,杜瑰芳热心地将三人留下共进晚餐,出于礼貌,黎若自然也不好插话回绝。

客厅里,四个身高体阔的大男人堂皇入座,黎若家中厅堂虽面积不小,此刻却也不得不显出了局促,一旁空调送出的冷气也抵挡不了人体蔓延出的热意。

燥热难耐中,程霁阳便顺势将外套褪下。

内搭的t恤上方,缀着小羊吊坠的戒指被串成项链,此刻又在修长脖颈上摇摇晃晃。

“欸,老程你这项链上的戒指还怪可爱的。”金盛捻起那戒指与上头坠饰把玩,“哪儿买的呀?我女朋友说不定也喜欢!”

“不知道。”程霁阳诚恳道,“我老公送我的。”

对面的黎若正覆盖在筷子上的左手悄悄一滞。

见此刻二人眼眸流转、氛围微妙,早已被迫得知这对兄弟关系的金俞二人亦是满脸黑线,幸好从厨房里端出汤锅的杜瑰芳适时来到,空气中的滞重尴尬适才被缓解几分。

“对了小程,你和你朋友们晚上有住处吗?”

五人就餐间隙,杜瑰芳抛出话头问道,“夜路不好开,最好在镇上定个酒店喏。”

“嗯,我给他俩定了。”程霁阳答道,“但周末房源紧,那好像是周围酒店的最后一间房了。”

“额,其实我开车技术不错,就算晚上也……”

“咳。”俞勤锋轻咳一声制住金盛的叨叨,又别有用意地朝他使了使眼色。

杜瑰芳不以为然,“没事没事,刚刚好喏,最近店里装修,仓库也理了理,我把你小时候睡的那张床收拾出来了,在小若房间里一摆就好了嘛!”

“妈——”本想出言阻止,回头看对二人关系本无知无觉的母亲一脸怔愣,黎若又只好将未说完的话语吞进了自个儿肚子里。

“让程霁阳睡我的床吧,他人大了,睡小床休息不好。”黎若轻叹一声,又接着淡道,

“我睡沙发就好。”

黎若卧室的家具摆设距离程霁阳上次来访时并无不同,与之前二人共度的意乱情迷的初夜对比,也似乎几无差别。

只是,当夜色渐深,收束窗帘的系扣被解除,程霁阳才发现它竟已是厚重的遮光的式样。

“我上次只是提了一嘴……”他惊喜地看向哥哥,“你就记下了啊?”

黎若正从橱柜里拿着被子,闻言,又不由怔了怔,“我都忘了我换过了。”

他垂着双眸并未看向程霁阳,随后吐露的,亦是心下的实言,“距离那时候,总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程霁阳微一怔忡,却也于无声中默认了那说法。

短短六个月,二人却似纠葛半生。

他自然能感应到黎若的无力与疲惫——可是哪怕他因此朝他竖起的坚硬外壳罅隙再微渺,他都想再攀附住它试一试。

万一,他能再将他紧闭的心房打开;万一,他还能有幸寻获到他藏匿其中的对他的爱……

愣神过后,程霁阳豁开背包的拉链,又将晚间会使用到的笔记本电脑及洗漱品药品一一取出到可搁置的书桌上。

余光见到一旁的黎若轻微地皱了皱眉,程霁阳知道他这是看到了桌上的那药盒。

于是也不避忌地转过身去,接着当着哥哥的面将那药片含到舌头下头。

“身体有问题就去医院。”

黎若放下手中特意为程霁阳寻出的秋被,又接着不住地叹息一声,“不要再动脑筋在这儿逗留了,我又不会治病。”

知道他哥嘴上强硬,却实际分明还是在关心自己,程霁阳心下高兴,面上却还得扮出一副无辜模样。

“我没有病。”他张开嘴展示着自己如何将药片卷到喉咙口,又咕咚一记将之吞下。

“这是避孕药。”

黎若:……

他在过去恋爱里从未发生过无套行为,只在与程霁阳的关系里会进行体内射精,过去短暂同居时程霁阳也一般会在公司定时服药……自是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类药片。

“虽说这个药对身体无害,但根本就没有必要,你又何必……”黎若又一次被他惹得无语。

“谁说没有必要了?”闻言,程霁阳仍旧无辜地眨眨眼,“我总有一天要跟你做爱的。”

“而且我也还是喜欢你射进来。”垂眸陷进过去的回忆里,程霁阳亦是坦言道,“你每次都射得我特别满,小腹胀鼓鼓的,很舒服……”

“你——”黎若耳根染上绯红,身上皮肤也被他形容得鸡皮疙瘩浮起……

“你简直不可理喻。”

离开根本无法沟通的程霁阳,黎若便只兀自窝在客厅沙发发呆。不久后,还是母亲担忧他弟难得来一趟镇上多有不惯,令他去卧室再去探一探他状态。

推开门后,方才还满满装载着热烈欣喜的眼睛此刻竟一派肃穆——看到他进门,程霁阳还竖了竖手指示意他噤声。

“嗯,我对你们主推品的降价其实并没有异议,但前提是,你作为品牌经理,得想清楚你究竟想要抢占哪个价段的市场;你要知道,家清市场这两年本就呈饱和状态……”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闪烁,便更衬得此刻侃侃而谈的程霁阳皮肤冷白、眼眸泛光。

既决心要在国内长驻,程霁阳已逐渐拾起总经理的管理业务——下午巡店时,黎若已从俞勤锋的口中无意得知。

可此刻再次亲眼见到他进行视频会议,感受却不尽相同。

他就这么眼看着方才还言辞骚浪、主动热情的他的弟弟体面规整地端坐于书桌前,接着条理清晰地逐一将观点表达,虽衣着仍十分休闲,眼神与神情中的严肃专业却丝毫不减。

轻轻为他将卧室门阖上,黎若承认,他的确很难制住此刻怦然加快的心跳……

翌日在沙发床上迎着晨光醒来时,卧室的木门大敞,而屋里的程霁阳竟已不在。

本该高兴于他难得潇洒,直面着空荡荡的屋子,黎若却依旧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茫然。

将房里簇新的被子重新整理到橱柜间,又在洗漱早饭后掀开卷帘门,店外蓬勃照射的日光乍现眼前时,黎若仍不禁有些怔愣。

不远处的小电驴一路掀起尘土飞扬,直到程霁阳揭开头盔拨了拨刘海,又皱着鼻子回头念一句身后的金盛重得像猪一样,跟前黎若的状态都还是呆愣愣的。

“哥。”笑语间,他又抬头唤一声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注意到他神情呆滞,程霁阳怀着一丝意外的欣喜问,“你不会以为我走了吧?”

黎若瞧了瞧二人,却并未正面作答,“你们去做什么了?”

“兜了兜五公里以内的商超便利店,看看有什么经验总结呗。”程霁阳坦言,说话间,眸里又掠过一丝促狭闪光,“不像有些人,怎么在客厅里还那么能睡,怎么折腾他都不醒……”

黎若面上一红,又不禁有些窘意,“我……”

一旁骑着三轮车而来的小贩叫卖声打断了二人这段本无意义的对话,金盛看得眼睛一亮,“欸,师傅,这瓜怎么卖啊?”

“老程,一上午跑下来人怪热的,西瓜你吃不吃?”

这几日天气固然炎热,更何况程霁阳一见到甜食便难免心动,可西瓜食用起来毕竟不便,来到黎若店里也本为了帮手而非赋闲。念及此,他不禁又有些顾虑,“没事,你要不先买吧。”

“嗯嗯反正我是经不住诱惑了……”金盛正一心激动地想要扫码,转头却骤然发现师傅小三轮上并无二维码的贴片。

一经询问,才知道果真这小贩只收现金。

“我来买吧。”将程霁阳黏湿的刘海与额头的细汗盯了半晌,黎若随即开口,“买两个,现金我这儿有。”

拿出钱包掏出间中的几个硬币,黎若将之递给摊贩,钱币极零碎,右手一个没拿稳,钱包便不小心落到石砖地上。

金盛见他一个人手忙脚乱,自也是不好意思,便矮身为他将钱夹拾起。

可一不小心,便将那夹层里的相片看了个尽。

“额,黎老板,您这放一张我的照片干嘛啊?”

里头的照片说是金盛自然也不够贴切——那是他同程霁阳俞勤锋的三人合照。

那会儿他们大约是刚刚谈下了个大单,过程忘得七七八八,但大约也是堆叠了不少艰难险阻。一路趟过阻挠与祸端,生意总算手到擒来,三人为庆祝就去某间酒吧参与了那类蠢不拉叽的酒王争霸赛,不知道将多少杯啤酒灌进肚子后,边打着嗝儿边还兴奋未减,便笑意盎然地影下了这么张难得的照片。

程霁阳将其视作人生难得的珍贵经历之一,便一直将这影像珍藏在卧室的照片柜里,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黎若的钱包夹层中……

“什么叫放你的照片?”开着“四轮车”的俞勤锋比不过小电驴的速度,此刻姗姗来迟,又一把在拎不清状况的金盛手头夺过钱包递回给黎若,“怎么着,还能是谁暗恋你啊?”

“人黎老板放照片那会哪儿认识咱俩是谁……”他随即又推了推眼镜,“你说,在他眼里这是谁的照片?”

目睹了全程的程霁阳眸色微动,眼神也渐柔和,此刻闻言,又不禁倍加依恋地望向他哥。

“哦哈哈哈……”瞧见此刻暗流汹涌的二人,金盛也不至再糊涂下去,“这就是我女朋友爱说的那个什么……双向奔赴吧!”

“没有那么夸张。”黎若深呼一口气,又继续故作平常地温声开口,“抱歉,这毕竟是你们的照片,如果你们还需要,现在还给你们就是了。”

伸手制住他哥从钱夹里掏出照片的动作,程霁阳洒脱道,“我不要了。”

收束整理了心下的难抑的激动,他再次将主动权拿回手中,“有些人说都不说一句就把东西拿走了,那从此以后,这人就得对这东西负责了……”

程霁阳洋溢起同照片上如出一辙的、胜利者般的笑容,此刻口口声声像是在形容那照片,又似乎像是在暗示什么别的东西……

“你说,又哪儿有还回来的道理啊?”

而三人一大早的奔波调研亦颇有收获,昨日巡店时,金俞两人便觉黎若店里白日光照足时一切看似都好,一到傍晚自然光昏暗下来,店内原本配备的灯光便作用稀薄,室内明暗度虽在视线可看清的范围,却整体略显晦暗压抑。

将五公里以外的店铺一一巡遍,又对比市内店铺的建筑结构图排除变量,便很容易得出结论——镇上人似乎习惯将房屋层高建高,这儿的店家屋内层高普遍要比一般市里小店高上个3-4厘米。

房屋结构致使照度有限的普通用灯难以支撑用光需求,那便要选择投射距离更长、光损更小的灯具,才能确保货架在夜里同样明亮清晰、令人有购物欲望。

他们三个人但凡聚一块儿,向来极其善做决定兼又行动力十足,一来二去,便干脆为黎若设计起了全新的用灯方案,并一锤定音开始采购。

等到采买新冰柜的黎若下午刚回到店内,迎接他的便是三轮车上近十箱的崭新灯具——竟兼还有坐在车头上狼狈的瘸腿绑了绷带的程霁阳。

他的弟弟怀里抱着个敞开的纸皮箱,瓷白的脸蛋花猫似的尽是脏污,依旧瘦且清癯的身体被硕大的箱体衬得像个迷你小人儿,边说话边还要“呸”去箱子里头工具所携来的飞灰尘土。

可他却也同时眼神明亮、神情兴奋,秋阳的日光点到那眼瞳上,似在那眼波如水中游动起一尾细长的生机勃勃的鱼。

“你这灯要是那么摆,货架到时候只能有那么丁点宽度才能保证垂直照度,你这空档是给人走的还是给狗走的呀?”

全然不顾自个儿此刻从头到脚小工似的艰苦与污糟,程霁阳正在车头上边晃荡着小腿、边挥着手臂十分起劲地“挥斥方遒”,“俗话说,做事别太狗,懂不懂?”

正在店内比照灯具方位的金盛闻言一惊,随后啪一下拍一记脑袋,“对哦,怎么一下儿就把货架与货架间的走廊宽度的问题给忘了。”

“嘿,不是,哪儿有这样的俗语!你丫又假借中文不好骂人呢?趁机说我狗呢是不是?”

陡然又反应过来,金盛立马奔上前来摆弄对方的脑袋,直到程霁阳那一头柔顺的短发乌七八糟地遮住眼睛,“哈哈哈,现在你的模样才狗呢!”

“竟敢伤害我的帅气发型!我跟你没完老金头!”翘着根一瘸一拐的伤腿,程霁阳便笑闹着追逐向前。

眼看着店门口的二人嬉笑打闹、毫无分寸界限,也害怕程霁阳已有的腿伤再度受挫,一旁的俞勤锋正有上前阻止的念头,脚步将起未起——感应到身后黎若的注视的目光,镜框下的眼珠却又狡猾地动了动。

“怎么,一直盯着看,是担心还是嫉妒啊?”

手插口袋踱到黎若身旁,面对这个老友心心念念追随、却一向讳莫如深的男子,无法避免地,俞勤锋谨慎的探究其实多于亲近信任。

“你对老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他似笑非笑地探测道,“怎么着,就非得忍着情绪,等他上赶着来贴你?”

“嗯,什么?”出乎俞勤锋意料地,此刻登时醒觉一般的黎若竟是一脸茫然,“什么嫉妒,什么情绪?”

再瞧一眼,程霁阳此刻竟已耍赖地跳到金盛肩头要他承载自个儿身体重量,虽则如同骑着个坐骑般玩笑一样地东来西往,嘴上的关于布灯方面的意见却仍十分妥帖到位,令底下呲牙咧嘴的金盛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看着看着,黎若不由得便动了动唇角。注目到过程中二人颇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再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俞勤锋的所指。

“哦,原来你是说……”他很快展开一个笑,模样也似坦荡非常并无遮掩,“没有,我是真没想到那一层。”

黎若依旧持久地注视他,久到像是会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神里一路长出来,又即将要同蝉鸣与薄露一道被强势的午后日光热化。

“他这样……很好。”黎若有些怔忡地坦言道,“专业、热情、有的放矢,至于他的腿……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像是勾起些遥远的回忆,黎若又不禁牵起笑容,“他好像总是不知道怎么就会把自己折腾得狼狈又乱七八糟……从前我也遇到过一次,你大概遇见过更多?”

“可是纵使这样,依旧很好。”黎若笑着总结道,“因为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转头看向他,俞勤锋显然难掩眼神中的讶异,“我倒真没想到,你看着他的时候,想的竟然是这些。”

“老程过去在基层时就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为了撑起个总经理的气场,也为了迎合程阿姨的要求,表面上倒是收敛了点儿。”俞勤锋坦言,“但他本质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甭管工作还是生活上,只要遇上了能激起他兴奋点的事儿,必得两眼放光做到最好。”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在姓氏前面加一个‘老’字啊?”黎若疑问道,“这也不是本市人的说话习惯?”

“哈哈,那是个陈年老故事了。”被牵起旧日回忆,俞勤锋笑着摇头叹罢,“我们三个刚认识那会儿,都刚刚毕业呢,嫩得跟葱似的,出去跑销售,谈合作争返点拓渠道都是事儿,谁看你年轻不想整你占你便宜的?”

黎若了然地笑笑,“所以这么互称,既是给自己底气,也算是给合作方蒙上个障眼法?”

“嗯哼。”俞勤锋应下这说辞,面对着言语间真诚坦然的黎若,思虑间又多添上了一句,

“既然你对我们的秘密那么感兴趣,那就再附赠你一个吧——他这条腿吧,其实伤得也算不冤……”

天色欲晚时,黎若终于将店内的活儿计都干完,也同金盛敲定了他与程霁阳一起为他做的灯光设计规划,并将购置灯具的用度一并记录在账,计量着最后同咨询费一道交托到付出良多的三人手上。

时至傍晚一回到家中,路过的厕所门竟漏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往里一瞧,便陡然撞见马桶盖上程霁阳手忙脚乱给自个儿抹药膏的模样。

见状,黎若低叹一口气,顿了顿后,又主动进到了那厕间里接着阖上了门。

黎若进来又竟关了门、黎若把他整个身子都端起兼又将他抱到洗手台上、黎若果断拿过他掌中的药膏接着为他将原本潦草卷起的裤管撩到足够高的位置……一直到几分钟过去,被动接受眼前状况的程霁阳都还是蒙的。

“你……没被谁附身吧?”程霁阳颇为惊奇地询问道。

“你不是就是想要这样么?”黎若牵起淡笑,也并不惮于将他弟拆穿,“不然怎么不关门?”

程霁阳心虚地眨眨眼,却也并未矢口否认。

弟弟绷带下的脚踝肿块此刻高高隆起,黎若盯着它凝视了会儿,又终归克制不住地开口问道,“非得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来吓那个灯具店老板不可?”

“老俞和你说的?”程霁阳鼓了鼓嘴,又颇为不满地叨念道,“那谁让他个财迷坐地起价——本来价钱我们都谈得好好的,一见到老俞开着大g来他就变卦了,那他把那箱灯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故意没使力去接……”

他吐了吐舌,又继续道,“拿医药费讹一讹他,也是他活该嘛。”

“嗯。”黎若也并未再多作评价,只轻柔地掂起掌中脚踝,又小心翼翼地拿沾了药膏的手指去按揉,“听着倒像是你的作风。”

念及童年时初遇就被黎若撞见自个儿往欺负自己的同学书包里放蜥蜴,后来女装团建时同人起争执,也坦然告诉了他自个儿腹黑下套把对方吓到再不敢招惹的经历……程霁阳心知自己的“阴暗面”在他哥这儿一向被看得透彻,便也无心再作多余辩解。

“确实是。”但他仍想借此在黎若这儿讨个好,“但……你要是会心疼,我可以收敛一点的。”

他向着他哥抬起浑圆的纯挚的眼睛,“我是说真的。”

“程霁阳,我不想拿我自己的情绪来绑架你。”良久后,黎若默默低叹道。

脚踝上的药膏被悉数抹匀,黎若抽出纸巾拭了拭手指,又接着背过身去再未让程霁阳瞧见他神情。

“你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无论哪件事上,都是这个道理。”

他将身躯整个转过去,他抬起腿作势欲走……一秒钟紧接着是两秒钟过去,时间像是紧挨着皮肤肌理拂动的纫草,让那丝丝痒意钻入毛孔,又油然地生长于喉口。

只这一瞬,程霁阳知道自己再不张开嘴给予它们出口,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将眼前这人挽留。

他将心一横,接着便倾身从侧面将黎若牢牢抱住,“……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走的路不是有你在的那一条?”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倾身搂上他的程霁阳下巴抵上他的肩窝,双手也正在他的胳膊上交叉,独属于弟弟的味道久违地萦绕身侧,黎若难以自抑地陷入一刹那的怔忡……

他轻轻咬住下唇试图将汹涌的情绪整理,“你先放开我……”

程霁阳两条手臂收束得更紧、一双眼帘低低地阖上……短短一瞬,他像是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追着黎若跑的无法掌控任何事的孱弱的孩子,好似一将牵系着他与哥哥的手放开,往后余生,他便就此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不走。”认输一般地低叹口气,黎若柔声抚慰,“你乖……”

仿似向来用功的孩子终于得到了作为奖赏的一颗糖,程霁阳眼睛一亮,又终于将双臂缓慢松开。

“我不是非要让你伤怀难过才罢休……”忆起白日里俞勤锋那潜伏在平静知礼表面下的隐秘控诉,黎若坦承,“更没想过要用冷淡的态度来故意钓着你。”

黎若再次回过身,又格外认真地看向令他珍爱了这许多年的他的弟弟,“但我是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非得在我身上执着。”

“我是你的亲生哥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对事情的认知、或是阶级的差异。”黎若无奈地叹道,“我们在一起,是真真正正的乱伦。”

“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针对这一点,我们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念及在医院时程愫不惜代价也要令程霁阳同自己撇清关系,黎若苦笑道,“想必,就连程阿姨,都已经猜到我们的关系了吧?”

“过去几年,哪怕身边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好好的。俞先生和金先生都是很好的朋友,和他们在一块儿那个无拘无束尽情创造的你很好,好到确实让我有时候都……忍不住又被你吸引。”

低头艰涩地牵动嘴角,黎若坦言道,“所以,明明可以有选择,你为什么非要挑选最艰难的那一条路来走呢?”

“程霁阳,你并没有你想象中地那么需要我,不是吗?”

“那——在遇见老俞老金的那几年以前呢?”闻言后沉默良久,倏然间,程霁阳唇角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又接着缓缓开口,

“在国外的那些年……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

黎若一怔,又不禁失语地抬头望向他。

“我那时才十六岁,根本没有能力把控我自己的去向,你知道的……”

程霁阳眼神里延伸出经年的悲戚,那令正聆听的黎若都不由得沉淀出更肃穆的神情。

“那一年,妈妈带我出国以后,我还是忍不住地记挂你,心疼你,离开你在纽约的每一天我都……想着你。”

程霁阳咧开嘴苦笑,整整十年后,他终于得以在黎若面前亲手揭开那创口。

很疼,但却也很值得。

“那种感觉一直在我的胸口堵着,那么满,那么涨……这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更不知道应不应该对我的亲生哥哥抱有的情感,和我对绑架案的害怕和芥蒂模糊不清地掺和在一起……”

有水汽从眼底缓慢聚起,他无助地盈着那泪眼看向他的哥哥,“哥,你知道吗?它们真的快要把我压垮了。”

顿了顿后,程霁阳缓下那差些漫溢的泪,又继续道,“或许是妈妈她一直足够理性,她对我持续的教育洗脑终于起了作用,又或许只是我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有一天,我开始试着将所有的感觉感情全都屏蔽了,那天,我发现世界突然都安静了。我便错误地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再一次沁出艰涩的笑意,“假装忘记恐惧的同时,也假装忘记……对你的爱。”

他摇头感叹道,“可这根本就是最大的谬论,不是吗?”

“如果我像那样故作正常,就能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很好’……”他不乏尖锐地直视着黎若的眼睛,“哥,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样的‘好的生活’吗?”

黎若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一瞬间,那注视里沉淀出许多种隐秘的情绪,它们在他哥那双熟悉的眸子里逐渐涤荡出波澜,它们似乎下一秒就即将要汹涌着冲破眼眶接着朝他扑来……

程霁阳等待许久,可黎若却最终也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黎若应一声,又紧接着将程霁阳始终悬而未决试图牵扯住他的手掌引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程霁阳不禁有些怅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那我们大可以按照你的节奏一步步来……”

黎若笑叹口气,又随即用俯首在他唇上印下的短促的吻,彻底阻断了他忧忡的絮语。

他诚然累、诚然痛,他固然因疲惫而生出退避的念头,可他与程霁阳这些时日及更久以前的千丝万缕的纠葛羁绊还在那儿,他们二人对彼此那无助的却自始至终都在坚韧生长着的爱也依旧在那儿。

纵使他选择闭上双眼不听不看,它们也一样会从念头里跑出来叫嚣自个儿的存在。

程霁阳说他没有他再无法好好生活,可失去程霁阳的他,又何尝可以呢?

那不如就此孤注一掷吧。

那吻一触即分,他揉了揉程霁阳显然陷入惊异茫然的傻愣愣的脑袋,又开口给予他迟来的回答,“是这样地知道了,够了么?”

怔愣几秒后迅速将自己的唇再次覆上——程霁阳用行动诠释,这自然仍是不够的。

兄弟俩骤然再度开启那亲吻,一瞬间,对方的唇是湿的、烫的,是熟悉却又陌生的。

在这个依旧黏腻燥热的初秋的黄昏,他们唇瓣与唇瓣相贴,呼吸与呼吸相缠,舌尖很快卷过对方舌根引出暧昧水声,密集的粗喘逐渐盖过这个时间点各家各户厨房燃出烟火气的动荡作响的锅碗瓢盆……

他们用尽一切只为了在此刻用力地碰触彼此,仿佛愈用劲愈努力,那个不同以往的未来,便会在这个荡漾着吮吻的啧啧水声的黄昏更快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黎若缓慢地分开与弟弟交叠的唇舌,因方才的激烈,离开时,二人嘴唇间甚至牵扯出一道银丝。

往下一看,见程霁阳忽然有些不安地夹着腿,黎若轻笑道,“湿了?”

显然是期待着二人间一些更深入的走向,他弟紧忙点点头。

没等来料想当中的黎若的更进一步的挑逗,他哥仅只克制地拍了拍他的后腰,“忍着。”

另只手将湿吻后的唇边的涎液拭去,“说了要按我的节奏来的,嗯?”

那个傍晚的一个吻过后,二人的相处似也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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