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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放

 

蒋良霖看他将折叠刀拉开,这里可没有水果之类的东西需要削啊。

因为身体状况差,蒋良霖想跳床跑路也是有心无力的。面前的人一看就是不缺运动的类型,换做身体健康的蒋良霖,或许还能挨几招,但现在怕是对方一拳就可以给他打晕了。

保镖不动,蒋良霖也就不动。不能慌。

男人看蒋良霖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蒋良霖的紧张,无视之,他摘下护腕,蒋良霖看见他手腕上新鲜的伤口,结薄薄一层血痂。

蒋良霖:“……什么意思?割腕?”

男人:“……”

竟然是个闷葫芦。

蒋良霖又猜:“之前邵雪说的‘帮忙’需要你割腕?”

男人这才说:“别动。”说完还上前按住了蒋良霖的脑袋。

说罢,刀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地划开旧伤,伤口足足有五厘米长,几乎横贯手腕。他将手腕一侧,血流下来,滴在他印堂穴上,竟是未触及皮肉就消失无踪。

这一幕超出了蒋良霖的认知范围。他分明能看见血垂直地滴下,却落不到自己的脸上。血滴下来欲要进眼睛的场景明明很惊悚,可男人一脸认真的模样,竟然显得十分可靠。那血流了好一会,血小板没有适时发挥作用,伤口上的血没能自动止住,蒋良霖屏息,也不知过了多久,面上终于感觉到微温的液体。

蒋良霖下意识推开男人,抹脸抹到一手血。男人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碘酒,给自己的伤口消毒,之后便晾着不管了。

“非要这样?喂,你不痛吗?”

蒋良霖不知道为什么这血一会儿能流到他脸上,一会儿又不能了,但他能看见那伤口真的很吓人,应是很痛的,他这个一点痛意也感觉不到的人似乎无法责怪流血的人。

男人坐回漆成白色的椅子,这才开始自我介绍:“蒋少爷好,我是郎放,新郎的郎,放假的放。”

他见蒋良霖一脸疑惑加愤怒,耐心地解释道:“昨天邵夫人在,说两天就够了,但我今天看你状态不好,应该是还需要,就再给你一些。”

“我的血可向阎罗借寿,再替你多借一天。”

原本想找纸巾来将脸上血擦干净的蒋良霖停止动作。听上去这血还不是普通的血?rh阴性血都得靠边站,唐僧听了都要道这血牛逼。

就是这个叫郎放的人说话太怪了。或者可以说,蒋良霖根本没有做好进入一个“新世界”的准备。

郎放突然说什么向阎罗借寿之类的,要不是他一脸正色,十分笃信的样子,蒋良霖直想报警。

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蒋良霖看自己一手血,不用想也知道脸上有多狼狈,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蒋良霖问道:“如果牺牲一点血就能替我借寿,阎王能轻易放过你?别人能放过你?”

他是搞金融的,最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郎放说:“龙心血只能我给,不能别人要。阎王的事等见了阎王再说。”

……又是新名词,蒋良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

蒋良霖不得不说,这个叫郎放的男人还挺酷的。

就是那声“少爷”实在太不酷了。

不对,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你是我的结婚对象?”蒋良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郎放。他以为会很封建的这个狗屁蒋家竟然给他找了个同性的对象,对方还喊自己少爷,一听就地位不太平等。不知为何,蒋良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聊到这个,郎放忽然局促起来,和刚才摁住他并对他说“别动”的好像是两个人。

蒋良霖原本想继续问他些什么,看这家伙紧张兮兮,又觉得好像问啥都不合适了。果然是强扭的瓜,赶鸭子上架,蒋良霖忽然道:“你重新跟我说一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结婚冲喜?”

郎放是个简单粗暴的人,说话也直接,他回答道:“少爷是蒋家人,蒋家每一代都是易暴毙的命。十八岁之前靠‘替身’挡灾,十八结婚,之后就由结婚对象挡灾。老爷之前带少爷离开n市,说是想让蒋家就这样散了,生死各有命,不要拿别人的命垫脚。但现在看少爷真要走上末路,大家不舍,补一场婚事,以后你的劫就转到我身上。”

……

……

蒋良霖听懵了,不知道从何下嘴回应才好。昨天邵雪完全没向他提这事,只说什么回了本家就知道了。

昨天邵雪说的话,蒋良霖还不能完全用逻辑串一遍。就他理解的部分来说,他们蒋家的确是做怪力乱神之事的。他现在是蒋家的家主,因为他是蒋家唯一一个继承血脉的活人。

邵雪是蒋文丰他爸收养的人,和蒋文丰一起长大。和蒋文丰一同长大的还有数人,也就是说,蒋良霖还有数位姑姑伯伯叔叔,蒋家就是由他们帮忙运作。

具体他们蒋家人做什么怪力乱神之事,邵雪没有细讲,说蒋良霖回本家就知道了。

他爸当年离开n市去了h市就是因为蒋良霖。

蒋良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蒋文丰下定决心离开n市,离开蒋家本家。

说到十二岁,蒋良霖稍稍信服,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在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以至于失去十二岁之前的全部记忆。

蒋良霖几乎失去了他全部的童年。等他能够正常生活的时候,他已经上初中了。好在失忆没有影响他的学习能力。除了初一那年辛苦一些之外,之后蒋良霖的人生过得还算比较顺风顺水。

他妈的,这个郎放是傻的吧?这怎么听都是一场不划算的交易啊?蒋良霖下意识骂道:“你有病吗?看不得别人死,就打算让自己死?”

他爸不愧是他爸,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自己的命差,就拿别人的命来垫脚,这是什么做法?就这样这些人还要“不舍”?疯了吧!

郎放刚要开口,蒋良霖立刻道:“别喊我什么少爷之类的,又不是封建社会。我叫蒋良霖,你想怎么喊我名字都行,别喊我少爷。”

听他这么说,郎放忽然笑了。原本这人的气质是有些凶的,笑起来有单边的梨涡,凶样消失大半。“我大你两岁,喊你小霖可以吗?”郎放说。

这比少爷听起来顺耳多了,蒋良霖点点头。

郎放见蒋良霖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血,直接从包里翻出一片装的湿巾,撕开之后替他将脸上的血擦了,再将湿巾塞他手里,让他自己擦擦手。

他接着道:“小霖,你不一样。你和过往的所有蒋家人都不一样,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不容易。”

蒋良霖想,您这是夸人还是咒人呢。不过这个郎放说话比邵雪舒服多了,他一面擦手一面继续听着。

“你这一代只留了我这一个‘替身’下来,十二岁那年你出事,老爷把剩下所有‘替身’都遣散送回了。每一代家主都是从‘替身’里选结婚对象,到你这一代只剩下我一位‘替身’。”说到这里,他摸摸后脑勺,竟然说,“对不起啊。”

蒋良霖实在被绕晕了。反正他听懂了一件事:他没得选,结婚对象好像早就定好了,只能是郎放。

“干嘛说对不起?”蒋良霖伸手找他拿那装过湿巾的袋子,将脏污的湿巾塞回去,随手放在床头,“你任我死了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郎放却摇头道:“我知道你好像记忆上出了问题,十二岁以前的事都记不得,大概连蒋家都忘了。”

“我们这些‘替身’是早就该死的人,但因为蒋家可以辨识出我们这样的人,把我们带回蒋家,相当于是躲过阎王耳目,这才可以苟活,尤其在成年之前。成年后家主从‘替身’里选一人结婚,剩下所有‘替身’都不必再担忧余生,可以寿终正寝。”

“那被选中的‘替身’也有补偿,会得到比之前强数十倍、百倍的力量,因为从此以后只剩那人替家主扛灾了。”

蒋良霖听懂了。

假设这不是某个剧组在演他,郎放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蒋家是这样运作的:每一代出生的人会配一群替死鬼,这些替死鬼是本该死的人,却因为蒋家人而得到庇佑。郎放用的那个词很好——“暴毙”,蒋家人将暴毙的风险转移给这些替死鬼,有些人会死,但有些人可以活。结婚之后这些替死鬼就得到了大赦,之后就不会再担忧死神来收命了。只有那个留下来的人会比较倒霉,还要继续帮蒋家人挡刀。

郎放补充道:“而且被选做结婚对象的‘替身’也不总是能挡灾成功。倘若是家主死,这位‘替身’仍能活,就和其他‘替身’一样不必再担心被收命了。”

蒋良霖吐槽道:“如果我是那个结婚对象,结婚后把蒋家人杀了不就行?牺牲他一个,幸福一群人。”

郎放道:“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家主自愿赴死时。他若不给,就还是‘替身’去死。”

蒋良霖听得太阳穴直抽。还没结婚呢,自己就已经预定是个渣男了。或者说,他们蒋家生来就是渣男。这群人活在蒋家人身边,像是随时等待俄罗斯转盘,枪里的子弹不知有几枚,也不知道会打中哪几个倒霉鬼。

但可以确定的是,被选中结婚的那位“替身”一定是倒霉鬼中的倒霉鬼。这人必死无疑。

蒋良霖认为,人不能将自己的命压在他人的道德上,尤其是与性命相关之时。

“你怎么还上赶着接这趟赔本买卖?”蒋良霖看郎放也不是个傻的,刚掏出刀的时候还吓了他一跳呢。“还是说你相信我和你结婚后,我会自愿替你挡灾?”蒋良霖实在无法当做不知道这个可能性。

“小霖,这就是你不一样的地方。”

郎放将椅子拖近,双手撑着床板,上身往前探,朝蒋良霖诚恳道:“你是这代蒋家人里唯一没有害死过‘替身’的人。”

“就连这次命中大劫,你也没有连累到我身上。所以我认为,蒋家的‘替身’之用在你身上不成立。但如果我不救你,你就真的会死。”

旁人的事蒋良霖管不了,但听到他自己身上没有挂人命,他忽然轻松许多。

郎放说:“我很强,所以老爷才独独留下我。”

嗯……这是第一个在蒋良霖面前说自己很不错、很强却不会被蒋良霖鄙视的人。刚才那什么龙心血,一听就很厉害。

“那你告诉我,你的龙心血替别人延寿的代价是什么?”这是蒋良霖一开始就好奇的问题。

“不知道。”

郎放说的是实话。

“没给出去过,之前只是知道有这回事而已。”

蒋良霖的表情又拧作一团,他不喜欢这种事事不清不楚的感觉。他问:“你说‘替身’在我这代不起作用,但又要结婚替我挡灾,还有之前邵雪说的一年……你再解释解释。”

郎放“噢”了一声,整理一下信息,说道:“蒋家人结婚的第一年,夫妻无病无灾。这是铁律。”

这下蒋良霖是真的明白了。

合着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让他活下去,但结婚是个技能,发动之后必有一年的保护期,所以他们才让蒋良霖一定要回来结婚冲喜。

“最后一个问题,”蒋良霖觉得自己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现实,这所谓“最后一个问题”是他给自己设的限制,怕再问下去会没完没了,“我们之前认识吗?”

蒋良霖这么问,纯粹是出于自己的推测。

第一,郎放说蒋文丰遣散了所有“替身”是他十二岁那年的事,说明在他十二岁之前,这些“替身”都已经募集得差不多了。他不知道蒋家是怎么让其他人替自己挡灾的,但郎放的语气明显认识他。

小霖,小霖,没人这样喊过蒋良霖。其他人一般连名带姓喊他,要么就是阿霖。

郎放说他比蒋良霖大两岁,喊他小霖是正当的。但蒋良霖就是觉得对这昵称熟悉。至于喜欢不喜欢,蒋良霖说不上来。没那么喜欢,也不讨厌。

第二,郎放说自己从没牵连过“替身”,所以这次也愿意为蒋良霖结婚重新以渡劫。蒋良霖一听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心。如果没有从前的缘分,他觉得眼前的人不会好心帮他。

蒋良霖向来看人准,他爸总说:“你的眼神好,和你妈一样。”他不知道什么面相不面相的东西,只看郎放那一双眼睛,欲语还休,与面上五官里其他的情绪反差极大,估计真的是认识吧。

蒋良霖结合这一系列信息,考虑片刻后,才说:“你能陪我下去透透气吗?”说罢,他指向墙边的轮椅,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可以使用的吧?蒋良霖心想。

郎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蒋良霖,扶他上轮椅。保镖欲要跟上,蒋良霖忽然道:“请你们不要跟太紧,我和郎放应该换个地方讨论人生大事。”

这理由足够充分了,保镖们也犹豫,其中一位打电话请示了邵雪,应该是得到了邵雪的同意,这才放二人离开病房。

郎放推着蒋良霖的轮椅,二人去到医院的中庭花园,这几日阳光大好,天气尚热,早上九十点是烈阳高照酝酿热意的时候,花园里没有什么遮蔽的地方,但蒋良霖执意要晒晒太阳,让郎放推着他往最晒的地方来回走,二人却几乎什么也没多聊。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蒋良霖忽地用渴求的语气对郎放说:“那个,郎放,能不能请你去买两瓶水过来?”语气几乎接近于可怜巴巴,郎放哪能招架得住。

“好,你想在哪里等我?要不要回医院走廊?至少没那么晒。”郎放明白蒋良霖不想回病房的感觉,保镖的看守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所以他提的建议都是替蒋良霖考虑过的。

蒋良霖摇头:“不用,我就在这里好了,反正买瓶水也要不了几分钟。”

待郎放离开自己的视线中,蒋良霖叹气一声,尝试扶着轮椅站起身。郎放的血或许真的有些作用,早上他觉得自己几乎感受不到四肢,可现在他觉得这些感觉都回来了,这才促使蒋良霖产生逃走的想法。

尝试了几次,蒋良霖就成功站起。他像是第一天驯服双腿似的,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尽可能离开中庭,往人多的地方挤去。中庭花园离医院大门不远,直走二百米,再拐弯直走三百米就到。蒋良霖身上有手机,一部手机足够应付大部分都市生活。

他这样穿着竖条纹病号服的人,很容易就融入医院的人群中,不过他个子高,长得又帅,一路上引来的目光还是不少。

直走的二百米,安全。

拐弯。

大门就在眼前,蒋良霖想过了,到大门后他就打车离开,无论是哪儿都好,他发自真心抗拒冲喜这件事。

不为别的,而是蒋良霖仍旧无法接受这种你死我活的命运,更何况现在不是他一人的命运。只消短短接触的几十分钟,蒋良霖就知道,郎放是个好人,单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忠诚,那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有点迷人,但实则抽离出来受惠的立场,会觉得郎放完全没必要,甚至会觉得有些心疼。

热气在阳光下呈滚滚波浪状,蒋良霖缓缓挪步,逆行穿过人潮,眼看马上要到大门。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步入大门,直朝蒋良霖而来,怀里捧着两瓶水,无奈地看着蒋良霖,一时间无言以对。

郎放精准地在大门口堵住蒋良霖。

“蒋少爷,您是不愿意结婚吗?”郎放苦笑道。

郎放拧开瓶盖,递给蒋良霖,只是短短五百米,体虚的蒋良霖额上已经渗出汗水,面色苍白,看来是十分不容易。

蒋良霖伫立原地,定定地凝视郎放许久,手握着那瓶水迟迟没喝。这眼神盯得郎放都要心慌了,蒋良霖才认命似的叹息一声,仰头将半瓶水灌进肚里,并示意郎放去旁边树荫下的花坛坐坐。

蒋良霖:“邵雪说今晚就办婚礼,如果我同意的话,我要找律师拟些东西。”

郎放心道,他同意!他竟然同意!!!

他原以为蒋良霖不会同意的。

“这我不清楚。”郎放老实道。他也不太和蒋家人打交道,也从没找过律师。他满心只想着蒋良霖为什么要把他甩开,一副要逃走的样子。

蒋良霖只认识他爸的那位遗嘱律师,这位遗嘱执行人执行了他爸和他爷爷两代人的遗嘱,幸好蒋良霖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对方偶尔还会来关切几句。

当下蒋良霖就打了个电话给这位律师。

律师名叫唐兴润,和他爸关系不错,在h市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遗嘱信托只是他业务的一部分。蒋良霖当着郎放的面,朝这位唐律师道:“唐伯伯,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想问一件事。”

唐兴润刚结束早会,有十五分钟的会议空隙来处理文件。一听是蒋文丰的儿子找自己,唐兴润让秘书不要继续说了,他自己看文件就好,让蒋良霖直说。

“两件事。第一件是我好像只剩一年的寿命了,所以我也想立一个遗嘱来交待一下后事。”

唐兴润手一滑,黑色宝珠笔在纸上挫出一道长长的黑痕。如果是普通水性笔,可能笔头已经被唐兴润戳断。

“第二件是我今晚结婚。”没了。

这也太短了吧?唐兴润问:“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

蒋良霖心想,为什么唐兴润会这么反问他?唐兴润该知道吗?那这只会是一种可能性。

于是蒋良霖直接道:“n市蒋家,你知道的吧,就是我爸他们家。我快死了,被他们从纽约接回来续命。”

然后,蒋良霖缓缓说:“我听说我爸打算让蒋家就这么散掉,估计他也料到我某天会突然暴毙吧。他对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遗嘱上的交代?”

唐兴润放下笔,捏捏眉心,说道:“有。如果你死前没有对象,孤家寡人一个,这笔钱会直接捐出去。如果你死前有了法定配偶或者你执意要转移的对象,可以由对方全部继承。后面这种情况还分你有没有子嗣。如果有子嗣的话,遗产又会被分割出一部分专门为你的子嗣预留。如果你死前丧偶又留下子嗣,则由你的子嗣全部继承。”

蒋良霖:“……我爸是把我爷爷留给他的遗嘱复制粘贴过来了吧。”

唐兴润:“差不多吧。阿霖你怎么回事?蒋家人来接你了?”

蒋良霖不太想和唐兴润多说。一是唐兴润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二是面前的郎放一直在看蒋良霖,让蒋良霖有些不自在。

“那我的遗嘱就按我爸说的立起来吧,不过不会有子嗣,估计配偶也不能法定,具体的资料我等会发给你……或者,我今晚结婚,不然你来n市一趟?”

说到这里,蒋良霖还不知道今晚结婚的时间和地点呢。他和郎放没法领证,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拟这些协议的东西,不分婚前协议还是婚后协议。

蒋良霖现在只是想做些什么来缓冲自己内心强烈的失衡感。于情来说,他认为郎放很诚恳。但于理而言,他得和郎放进行公平交易才行——郎放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结婚帮他续命一年,这恩情也很难还清。之前那放血的样子真是吓到蒋良霖了,他隐隐有预感,这什么向阎罗借寿,估计要用郎放的命去换。也不知要剪去多少生命线才能给他续这两天。

他稍稍掩住听筒,小声问郎放:“今晚几点?哪个饭店?我请我爸的律师朋友来一趟。”

郎放的耳尖红得发烫,幸好他皮肤偏麦色,这才没有红了满脸加满脖子。

“天和公馆,酒席是晚上七点开始。”

蒋良霖将时间和地点告知唐兴润。唐兴润当即就表示:“那就晚上见面再谈吧!是蒋家的谁把你接回来的?”

“邵雪。她说她是我的姑姑。”

“呵呵,”唐兴润干巴巴地冷笑两声,“那你记得告诉邵姑姑,今晚唐伯伯要来的。”

……

放下手机后,蒋良霖怅然若失。

郎放紧张地攥着水瓶,要不是顾及他在蒋良霖面前的形象,他真得把水瓶给拧成个麻花不可。蒋良霖不像是因为没能走成就妥协的那类人,蒋良霖行为的一前一后反差很大,郎放是真的捉摸不透。

蒋良霖品出郎放的紧张,刚才打了电话和熟悉的人说了几句,蒋良霖反倒平静了些,才对郎放说:“逃也逃不掉,躲了反倒让你这些血白流了,先把这一年活下去,也算不辜负你的好意。”说罢,蒋良霖把剩下半瓶水也喝空,彻底下定决心。

如果郎放真的任他逃走,蒋良霖会认为郎放说不定也是受了谁的命令,不过勉强郎放他自己来牺牲什么,但郎放主动堵他,还那样问他,露出那般苦涩的表情,蒋良霖感觉自己怎么做都不对,那不对也有不对的活法了。

郎放不知道蒋良霖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之前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任他去死”之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喷。

郎放更不知道蒋良霖怎么突然又去找了什么律师。他的耳力好,对面律师的话他听全了八分,但还是不明白蒋良霖找律师的目的。

现下是十月初,算算正好是长假里。秋高气爽,蒋良霖向来喜欢由夏转秋的这段日子,可惜这附近高楼林立,抬头只能看见其他高层建筑的水泥顶。

太阳明亮,云却也厚。天上像抖了一层白布,太阳像无影灯,就算天气晴朗,这天也翳翳的。蒋良霖看了失去兴味,便和郎放慢慢踱回中庭,蒋良霖坐回轮椅,让郎放推他回病房。

为打破这沉寂,郎放忽然拾起之前蒋良霖的话头。那个自己之前是否认识他的问题。

“你刚才问我,我之前是不是认识你。我当然认识你,我到蒋家那年你刚九岁。”

“这么早啊,”蒋良霖将视线挪回来,“刚才你还说对不起,其实我也没好多少。”

婚礼啊。蒋良霖在国外待太久,参加过的婚礼大多也是外国式的。现在突然问他国内婚礼要准备什么,他心里没数。

只依稀记得他们这边的风俗是早上大家各自准备,中午男方去女方家迎亲,届时会有女方的亲朋好友设些障碍来考校男方。进去之后要求婚,给女方父母奉茶。之后回男方那儿,又向男方父母奉茶。之后大家移步酒店,下午迎宾,晚上婚宴。

蒋良霖头痛,说是依稀记得,其实还是记得不老少。

这什么男方女方的。别说性取向了,蒋良霖整个人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对面的男人有什么想法吗?蒋良霖一想便更头痛。挣扎半天,他还是问:“你对结婚到底什么看法?别提什么蒋家了,就单单结婚这事。”

郎放说:“对你而言有些可惜。”

蒋良霖:“?”

郎放:“我是说,配我有点可惜。”

蒋良霖:“……”

蒋良霖:“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看人准,当下便对郎放这个人明白许多。旧识,是他唯一的挡煞对象,喊他少爷,说他配不上自己……妥妥是被蒋家教坏了。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

封建!实在是太封建了!

“咳咳,你家人接受吗?”蒋良霖转移话题,“突然和个男人结婚,连个本儿都拿不到的那种。”

郎放一愣,从蒋良霖眼底看出对方打心眼里的考虑,不免笑了,说:“我没家人。是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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