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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我看了一会,发现他手中的发钗也很是眼熟。正是上回我用来买衣裳时,用作交换之物的小银钗。

当上皇后之后,我的妆台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却不知他从哪个角落又将它们寻了出来,竟带到了此处。

市集(下)

他将那小银钗一一簪在我的发髻上,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对,取出来,再簪。

那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给那盆栀子花修剪枝叶的时候。

当然,栀子花我不懂,梳妆他不懂。

看着他再度将银钗簪去了奇奇怪怪的地方,我忍无可忍,终于把他的手抓住。而后,我指着那银钗应该去的地方,道:“这里。”

他看看,有些鄙夷地冷着脸:“不好看。”

见我瞪着他,他这才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将银钗插在上面。

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这身衣服,我是第一次穿。

那时,我为了行走方便,用银钗换了两套男装。但子烨看出了我喜欢这套衣裙,后来,竟是自己又回到那点了,将我的银钗赎了,顺便将这衣裙也买了回来。

它虽质料普通,颜色却是我喜欢的。镜子里的人,就算不施朱粉,也依旧眉目生光。

美人当如是。我心想,我的眼光果然好。

子烨端详着我,忽而道:“还是在李郎中家里时,你那发髻绾得好看,我替你绾。”

说罢,他就要来动手,我忙将他的手按住。

“你光顾着我,为何不看看你自己。”我说,“此地靠近洛阳,难保出门就会遇到见过你的人。去取草灰来,我替你将脸涂黑。”

子烨的神色更是鄙夷,道:“不让人认出我的办法多了,何须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他以前说过,出门的时候,如果想不让人认出来,他会戴假须。我一直觉得这话言过其实,假须再怎么样也是假的,光天化日之下,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可当他真的贴着假须在我面前出现,我愣了愣。

他确实是变了个样子,半张脸都被胡须遮了起来。乍一看,连我也认不出是他。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漂亮,被那脸上的一堆杂毛映衬着,像黑色的宝石。

见我盯着他,他照了照镜子:“如何?”

我又看了一会,老实道:“这假须太多了,脸也看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三四十,何不将假须摘掉一些?”

子烨一愣,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等手段,就是为了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才对。”他说,“如此甚好,不摘。”

——

乡间的集市,与洛阳和京城里的自是远不可比。里面贩卖的,都是附近乡人的田产禽畜,还有城里来的货郎,挑着担子,卖些便宜的小东西。

这于我无妨。从小到大,什么珍奇的东西,我都能在家里或者宫里看到。市井里最吸引我的,是那各色的小吃。尤其是那些乳母若看到,一定会说我若腹泻腹痛她一定不管的。

就算是在乡间,好吃的东西也依旧不少。我这些日子在宫里着实是憋坏了,于是拉着兰音儿还有另外两名宫人,一路吃着这个看着那个,只觉久违的自在。

不过没多久,兰音儿似乎觉得不妥,望向一直落在后面的子烨,拉着另外两人走到了他的后面去。

我也觉得不妥,讪讪将将手里拿着一包糖栗子递给他,讨好地问:“你吃么?”

说实话,他脸上的胡子实在太过浓密,看上去有些凶气,不大像是来逛集市的,倒像是来给别人找麻烦的。

子烨看一眼那栗子,伸手拿起一颗,轻松地捏开,放入口中。

“你出来,既不与我看那些吃的,也不与我看那些玩的,究竟要看些什么?”我问。

“看看菜价粮价,农人今年的收成。”子烨道。

我讶然。方才,他确实一直在看那些摆在地上卖的田产,还时不时与卖货的人说上几句话。我以为他也是久在宫中,到了这样的地方难免新鲜,想自己买些回宫里去。就像我从前,偶尔也会心血来潮,话高价买些厨子们根本看不上的瓜果回去让他们给我做好吃的一样。

“是么?”我问,“依你所见,如何?”

“今年雨水少,似这般乡野之地,菜蔬价钱也涨了许多。”子烨道,“可与洛阳城中相较,还是便宜。”说罢,他唇边露出一抹苦笑,道,“虽已经安定了三年,可洛阳还是居不易。遇得水旱不调的年景,洛阳的米价甚至比大乱前还要高,若非平准署极力平仓压价,只怕洛阳人连米面也要吃不起。”

这等事,我倒也略知皮毛。

先帝之时,也常有水旱不调的年景。严重之时,也会送到我父亲面前。从前在家中,他有时也会与人谈起这些。平准署要平抑一地物价,必是从价低之地调运货物,缓解那紧张之态。配上那打压囤积居奇的手段,总是能立竿见影。

不过当下,虽是天下大定,却与先帝时大不一样。因为那并没有两个皇帝。纵然景璘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子烨,可两个朝廷的局面乃是实实在在的。令出多门,必然导致法度不一。东西两京之间的货物来往,税赋竟比外地更高,就是明证。

我想了想,道:“洛阳周围各州郡,皆有千里沃野。就算气候相似,一样遭遇水旱不调,还有江南。不知如今漕运如何?”

“这便是症结。”子烨道,“先帝时,运河淤堵已是严重,与黄河一样,不过勉力维持。大乱之时,运河无人维护,有的河道竟是淤堵不通。后来历经修缮,通是通了,却远不能满足南北货运之需。我让伯俊去修黄河,便是想看一看,他可否将这事承担起来。黄河要是能办好,运河便不在话下,他可就有得忙了。”

我看着子烨,心中一动。

兄长从小的志向,确是在工部,而非像父亲那样拜相。从前,我也像父亲那样,觉得兄长这样的出身,就该位极人臣,对他想去工部的念头很不赞成。

现在,我早已不那么想。

登高跌重,位极人臣并不是什么好事。与身居高位的风光相比,我更在乎平安二字。

并且,我知道兄长也志不在此。于他的性情而言,只怕去做个五品的都水使者,也比让他做一品大员要来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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