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官场上的师生,到底和学堂里的夫子学生不一样。她一时间,既觉得两人关系甚笃,又好奇谢敛到底犯了什么错处。
才让章永怡对他动起板子来了。
“家里人都还好?”章永怡问她。
宋矜对他行了礼,点头道:“家人都好,母亲也准备前来道谢,只是病情尚未痊愈,只好暂时等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章永怡目光很亲切。
章永怡将戒尺丢开,看她时,眼底多了几分欣慰和笑意,又说:“转眼这么大了,瞧着也确实好了。这里不大干净,向文,带沅娘去你母亲那,你母亲必然也挂念着她。”
宋矜忍不住看向谢敛。
不过半日没见,他的脸色更苍白了。而章永怡所说的不干净,指的明显也是谢敛身上的血,但好端端的刑部侍郎,又怎么会满身是血?
“世妹随我去母亲那坐坐吧。”章四郎道。
宋矜迟疑了一瞬间,还是看向章永怡,问道:“谢大人,他……”
她才一出声,除了谢敛,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宋矜有些局促,轻声道:“谢大人的脸色,看起来失血过多了。若是再不止血,恐有性命之虞,章伯父。”
四周岑寂。
只有竹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落了青石满地,疏影斑驳。
谢敛周身绀青衣袍暗沉,面无血色,悄无声息地立在竹林下,仿佛随时便要融进黯淡的影子里去。但空中血腥味浮动,令人难以忽略。
良久。
章永怡道:“含之便随四郎一道,到你师母那拿药去。”
-
三人一道,章四郎却一言不发,一个人闷头走在前头。
主人家不说话,宋矜也跟着沉默。
但隔得这样近,她能闻见谢敛身上浓烈的血腥气,远比今日上午还要强烈,几乎彻底将他身上的墨香盖住了。
行走间衣袂翻飞,裸露出他苍劲的一截手腕。
从他指尖滴落的血迹,是有未包扎的伤。
她看着走远的章四郎,心中思忖。
片刻,宋矜从荷包中倒出一粒药丸,对谢敛道:“这药丸益气补血,效果向来不错。”
谢敛走得慢,但步子比她大。
他骤然止步,身形晃了一下,乌黑如雾的眸子慢慢聚焦,缓声说:“不必。”
眼前的少女眼含担忧。
谢敛终于迟缓地、疑惑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奇怪。她向来忌惮他,也曾仇视他,心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对他的不利推测。
但她,有什么好担忧的……
“谢大人。”女郎出声。
在他回过神来之前,额头便被人轻轻探了一下。
对方手指柔软清凉,风一般掠过去。如果不是她的衣袖带起一阵苦涩的风,微痒的呼吸洒在他下颌处,他几乎要怀疑那是一阵幻觉。
“高热。”宋矜说着,又补充,“看你面色,失血恐怕极为言重。”
谢敛点墨般的眸子眨了一下,他略带苦恼地皱了眉,又舒展开。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很钝。
失去了平日里的敏锐,有些场面,他应付起来便有些无所适从。譬如眼前说话的宋矜,她捏着丸药,又说了句什么,反正他耳边嗡鸣听不清。
谢敛没有动作。
对面的少女僵持好久,终于伸手握起他的手腕,给了他一颗浅褐色的丸药。
终于,他听见她说:“吃了它。”
他短暂地抿唇,终于听话抬手。
但就在这一刻,谢敛支撑良久的意识,终于彻底崩溃。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胸口扯呛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闭眼前,他只看到宋矜惊慌的脸。
……真是,奇怪。
温热的血溅到宋矜脸上,她顾不得抗拒,伸手去扶谢敛。
但男人身形高大,连带着她也摔跪在地上。她摔得抓紧谢敛,却察觉到,他身上的衣裳几乎已经要被血浸没透了。
他是连命都不打算要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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