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见到肖珏,他笑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给你看看?」
肖珏抬手挡住他上前的动作:「不必,隔壁有个快死的,你看那一个。」
「哦?」这年轻人看向隔壁的屋子,露出一个不太愿意的表情,「我白衣圣手林双鹤从来隻医治女子,你已经是个例外,咱们几年未见,你一来就要我破了规矩,现在连你手下的兵也要看了?这样我和那些街头坐馆大夫有何区别?」
肖珏:「去不去?」
林双鹤「唰」的一下展开扇子,矜持道:「去就去。」
一边的沈瀚闻言,心中诧然,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公子竟然是白衣圣手林双鹤?林双鹤给禾晏看病?如此说来,禾晏与肖珏的关係果真不一般,想到自己之前将禾晏关进地牢,沈瀚不由得一阵头痛。
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几人一同去了禾晏屋子,屋子里,宋陶陶正坐在床前给禾晏擦汗。禾晏到现在也没醒,身下的褥子倒是被血染红了,也不知伤到哪里,宋陶陶有心想帮忙,却到底不敢轻易下手,沈暮雪在医馆医治重病伤员,亦是分不开身。这会儿见肖珏带着一个年轻人过来,当即喜道:「肖二公子!」
「大夫来了。」肖珏道:「你出去吧。」
宋陶陶看向林双鹤,怔了一刻,「林公子?」
朔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宋慈与林双鹤的父亲认识,两人也曾见过面,算是旧识。
「宋姑娘,好久不见。」林双鹤摇摇摺扇:「我来给这位小兄弟瞧病。」
「可你不是,不是……」宋陶陶迟疑道。
「我的确隻为女子瞧病,」林双鹤嘆息,「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就破个例,隻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陶陶还想说什么,肖珏对她道:「宋姑娘无事的话请先出去,以免耽误大夫治病。」
「……好。」小姑娘起身出了门,肖珏在她身后将门关上,宋陶陶望着被关上的门,突然反应过来。肖珏自己还不是在里面,怎么他在里面就不是耽误大夫治病了?
哪有这样的!
屋里,林双鹤走到禾晏塌前,将自己的箱子放到小几上,一边打开箱子一边道:「这兄弟什么来头,竟能挨着你住?身手很不错么?瞧着是有些瘦弱了。」
肖珏:「废话少说。」
林双鹤不以为然:「你方才其实不必让宋姑娘出去,看样子,她很喜欢这位兄弟。就算在一边看着,也不会碍事,你又何必将人赶走,让人在门外心焦?」
肖珏无言片刻:「你想多了,我让她出去,是怕吓到你。」
「吓到我?」林双鹤奇道:「为何会吓到我?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说着,就要伸手去剥禾晏的衣裳。
肖珏按住他的手臂。
林双鹤抬起头:「干嘛?」
「先把脉。」
「他是外伤?把什么脉!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得先包扎伤口!」
肖珏看他一眼:「我说了先把脉。」
「肖怀瑾你现在怎么回事?」林双鹤一头雾水,「连我怎么行医也要管了是吗?」
「把不把?」
「把把把!」林双鹤被肖珏的目光压得没了脾气,只好伸手先给禾晏把脉。一摸脉象,他神情一变,起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又把了两回。末了,看向肖珏:「她是……」
肖珏挑眉:「没错。」
林双鹤弹起来:「肖珏!你竟然金屋藏娇!」
肖珏皱眉看向门外:「你这么大声,是怕知道的人不够多?」
「别人不知道啊,现在有谁知道?」林双鹤低声问。
「就你我二人,飞奴。」
「这妹妹可以呀,」林双鹤惯来将所有的姑娘称作「妹妹」,看向禾晏的目光已是不同,「我说呢,你怎么会让人住你隔壁,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俩什么关係?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你终于有喜欢的姑娘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弟妹是哪里人?怎么来凉州卫?定是为了你是不是?你也是,姑娘当然是要用疼的,把人弄到这么荒山野岭的地方受苦,你还是不是人?」
肖珏忍无可忍:「说完了吗?你再多说几句,她就断气了。」
「哪有这么诅咒小姑娘的?」林双鹤駡他:「你过来,帮我把她衣服脱下,找块布盖住其他地方,腰露出来就行。」
肖珏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来帮忙啊。虽然医者跟前无父母,但若只是个寻常姑娘,我也不会在乎这么多,可这是你的人,当然你来脱。否则日后有什么不对,你对我心生嫌隙,找我麻烦怎么办?」
「什么我的人?」肖珏额上青筋跳动,「我与她毫无瓜葛。」
「都住一起了什么毫无瓜葛,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人家身份了,定然关係匪浅。你快点,我刚才摸她脉门,情况不大好,已经很虚弱了。」林双鹤催促道:「我先用热水给她清洗伤口。她伤口在腰上。」
肖珏想到方才扶禾晏的时候,染上的一手血,深吸口气,罢了,走到禾晏身边,洗手后,慢慢解开禾晏衣裳。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另一边上,幷不去看禾晏,纵然如此,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禾晏的身体。手下的肌肤细腻柔滑,和军营里的汉子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触感。也就在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禾晏的确是个女子。
这人平日里活蹦乱跳,与凉州卫的众人道弟称兄,又性情爽朗,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久而久之,虽知道她是女子,却还是拿她当男子对待。
脑中又浮现起当日在凉州城的知县府上,被发现女子身份的那个夜里,饮秋剪碎了禾晏的衣裳,那一刻,才发现素日里看上去刚毅无双的身体,原来披着这样莹白的肌肤。
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扯过旁边的一张薄毯,将禾晏的半身包裹起来,手去解她的腰带,甫一动手,便觉得意外。禾晏的腰带,未免束的也太紧了些,是因为姑娘家爱美?看这人平日行径,绝无可能。
他将腰带解开,瞬间便觉手心濡湿,禾晏身下的褥子被染红大块。林双鹤也收起玩笑之意,伸手查探,一看便怔住,肃然道:「她身上带着把刀。」
肖珏:「什么?」
林双鹤从箱子里拿出细小的金钳和银针,用金钳轻轻探了进去,塌上,禾晏昏迷中蹙起眉头,似是被疼痛惊醒,但终究没有醒来。
小钳小心翼翼的自她腰间的伤口夹出了一块薄薄的刀片。
肖珏眉心一跳。
林双鹤半是感慨半是佩服的道:「这位妹妹,还真是能撑啊!」
肖珏看向丢进盘子里的那隻刀片,薄而锋利,她就一直带着这么个东西在演武臺上?这是什么时候就有的?是日达木子与她交手的时候刺中的,还是在那之前。倘若是在那之前的话,之前两场,禾晏每与人交手一次,刀片进入的更深,犹如活生生割肉,只会疼痛难言。寻常男子尚且忍受不了,禾晏又是如何忍受下来的?这便罢了,肖珏还记得自己赶到的时候,那少年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一丝一毫不对都看不出,骗过了所有人。
骗子惯会装模作样,但如果连她自己也要欺骗的话,未免有几分可怜。
「这姑娘什么来头?」林双鹤一边帮禾晏清洗伤口,一边头也不抬的问肖珏。
「城门校尉的女儿。」
「城门校尉?」林双鹤手上动作一顿,「怎么跑到这来了?为你来的?」
「想多了,」肖珏嗤道:「建功立业。」
「啥?」
「她自己说的。」肖珏看向窗外。
林双鹤咀嚼了这句话半晌,也没瞧出个意思,便道:「这姑娘实在是不得了,能忍常人不能忍,我行医这么多年,治过的女子无数,这样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林双鹤取出干净的白布,替上过药的禾晏包扎。心中不是不感慨,他在朔京医治的女子,多的数不清,什么千奇百怪的病由都有。有认为自己额上胎记不好看,请他帮忙去掉的。也有打娘胎里身体孱弱,要他开付方子调养身体的。有成亲多年无子来求得子妙方的,也有不得夫君宠爱,请他调製一些养颜食谱滋润美容的。
能请得起他的人,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于身体上,实在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因此,见惯了人间富贵花,如此伤痕累累的狗尾巴草,也就显得格外特别。
「你与她是什么关係?」他问。
肖珏:「没有关係。」
「没有关係你会这样关照她?连我都被你拿来使唤。」林双鹤「啧啧啧」的摇头,道:「罢了,你之后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
「别以为姑娘家穿着你们新兵的衣服,就真是你的兵了。我瞧着也是好好一个清秀佳人,看看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你总不能一直让她就混在你们军营当个新兵吧?不如把她送到沈暮雪那边,给沈暮雪打个下手,既留在你身边,也不必去那种危险的地方。这姑娘柔柔弱弱的,就该放在屋里好好呵护,你倒好,辣手摧花,狠心驱燕……」
「柔弱?」肖珏似被他的话逗笑,勾唇慢悠悠道:「我赶回之前,她刚砍了两个西羌人的脑袋。」
林双鹤:「…」
「我再来的晚一点,她就要砍第三个了。」
林双鹤包扎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才笑道:「…那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