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那张慎言果然慎重了许多,思索良久才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阳城八景之说?”
“我又不是文人墨客,如何听闻如此风雅之处?”张顺乐道。
“这阳城八景便是析城乔木、九女仙台、灵泉松月、沁渡扁舟、海会龙湫、盘亭列嶂、莽山孤峰八景。我提起这阳城八景并非是和你谈论风月,只是你可知否这八景之一的析城乔木中的析城是什么城?”
“哦?这析城是哪里?”张顺配合的做好捧哏。
“这析城它并非一般城池,只是一座山而已,叫做析城山,有名圣王坪,距阳城西南六十余里。只因这山顶似盆如坪,四周如城似垒,有东西南北四门,故日析城。”
“此山顶乔木成林,有汤王庙、汤王池、相传为成汤祷雨处。山东又有龙池,深不可测。若据此处,与据金城汤池无疑,只需一得力将领守之,可拒前军万马!”张慎言谏言道。
张顺听了,也不由心动起来。听这张慎言的意思,此处地形险要,又距离阳城不远,若是出门打劫,不过一日之程。只是张顺素来稳重,便没有及时表态,反倒说道:“不错,听闻此处理当可行。待与陈金斗等人汇合后,观其寻访结果,再做决定。”
张慎言也知道这是老成之言,也不再言语,只能往回看了看张氏族人跟着张顺的队伍,艰难的跋山涉水。这山西泽州之地,本就是山河交错,此番又特意向西南山地行进,其中路途忐忑可知矣!
不过张慎言自己倒是有牛车可以代步,也管不了许多了。路上张慎言曾经想和自家儿子张履旋交谈一番,结果被张履旋和吴先鄙视的眼神给击退了。
张慎言心中苦,无人知晓,只得叹息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众人昨夜休息不好,早上又为了营救义军,和张道浚等部战过了一场,颇为疲惫。所以又行了二三十里,张顺就不得不让队伍停下休息,顺便准备今晚的安营事宜。
待到晚上吃罢晚饭,张顺才和陈金斗等人接上了头。张顺竟没有想到,那红娘子如此执着。本来陈金斗觉得选中的几处地点已属不错,红娘子仍觉得未能尽善尽美,竟然又派遣士卒翻山越岭,分别向垣曲、沁水、济源等处查看。
如今据闻已经发现一处非常适合作为营地之处,红娘子正在带人前去查看。想起了红娘子的好,张顺不由砸了砸嘴,心想:“这黄来儿这次亏大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想到这红娘子不仅人长得漂亮,本事却也不一般,若是她能一心一意为我经营营地,我未尝不可觊觎天下权柄!”
到了第二天,张顺早早让大伙吃过早饭,便加紧向红娘子所去查看地点赶去。这倒把张氏族人折腾的够呛,本来就是锦衣玉食之家,个个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如此奔波,差点把脚底板都磨穿了,顿时个个怨声载道。
张顺让张慎言前去安抚一番,张慎言便黑着脸赶了过去,骂道:“愿意被抄家灭族的,坐着想歇息多久就歇息多久;想活命的,跟着走就是!”
张慎言本来脾气就臭,当官多年,又有了官威,一顿言辞骂下来,张氏族人顿时战战兢兢,不敢再发牢骚。
结果由于山路难行,路途又远,张顺第三天才感到了红娘子前去探查的地点。
张顺见了红娘子,只见她一身红衣,正站在山谷之中,指挥着一种士卒在伐木铲草,平整土地。
红娘子见到张顺过来了,展颜笑道:“你看此处如何?依山傍水,正处于河谷之中,前后出口狭隘,易守难攻!”
“此处正好河道弯曲,冬季西北风吹来,刚好被旁边的山峰阻挡,不至于太过寒冷。山谷之中土壤肥沃,温暖如春,又可以耕种一番,弥补粮食不足之处。”
“若是官兵攻来,此处不可守御,便可以从后面撤退。距离此处不过数里路,有一处高山。高山山顶平坦,四周是悬崖峭壁。日后我们可以先行修建一番,事有不谐,亦可退守高山。”
“我本边地儿女,观此处山顶还可以养骏马牧牛羊。这真是上天赐予你的风水宝地啊!”
张顺看着她颇为疲惫的脸色,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了她的脸庞,将她搂入怀中,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言辞。他怜惜的对她说道:“山川虽险,土地肥美,对我来说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真正的风水宝地是像你这样不辞辛苦的人呐!”
红娘子本来被张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张顺这么一搂,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挣脱。只是听了张顺的话,不由觉得心都化了。
红娘子虽说年龄比张顺还有大点,实际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放在后世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年纪罢了。可是她已经跟着义军吃了好几年的辛苦,整日参与一些厮杀的买卖,哪里听到过别人的半分安慰?
她平日得到更多的是别人的敬畏和恐惧罢了,此番听了张顺的言论,不由心中暖暖的。两人低语了一会儿,张顺才放开了那红娘子。
这时候张慎言才急忙赶了过来。这张慎言倒是个君子,坚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准则,见张顺和红娘子行为亲昵,便扭过头去,等到两人分开了之后,才赶了过来。
张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结果不曾想此人对张顺说道:“此处不可,此处不可安营扎寨!”
“嗯?亚父,这是为何?”张顺心想,莫非此处有什么不妥不成?
“此处往上不过数里,不是别处,乃是上古圣王舜帝躬耕之处。尔其何德,竟敢搅扰圣王?”张慎言厉声喝道。
张顺还没来得及回话,正合这话被走了过来的陈金斗听到了。这厮凑热闹不嫌事大,反倒高呼道:“张公所言差矣,此处竟是上古圣王舜帝躬耕之处,此非天意乎?此非天命乎?此非天理乎?”
祭祀(上)
陈金斗虽然自命“元老”,奈何在“天命四吹”之中却不甚出色。那马道长以相面观风水起家兼有出谋划策的手段;赵鱼头以五德终始说和鼓吹张顺效法古圣先贤起家;陈经之虽然不怎么吹,可是玩的是星象天象这种高端技术,再加上是四人之中唯一的生员,更不是陈金斗所能比拟。
于是,陈金斗趁着赵鱼头不在,便伺机侵犯赵鱼头的“势力范围”,说道:“主公身兼重瞳之相,身居土德之行,竟无意寻得舜帝之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此乃上天警之,主公当上承舜帝土德,下开三百一十八载王朝,承天应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那赵鱼头便看是个老实舟子,实际上半生摆渡,早已经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一看陈金斗、张慎言等人围在张顺跟前,便知道此处有了情况,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
他正好听到陈金斗在挤占自己“权限”的把戏,不过他老成精了,也不吱声,反而洗耳恭听。那陈金斗涉及到自己“不专业”的领域,果然鼓吹了几句,便不知道继续该说什么了,只好尴尬地望着赵鱼头。
赵鱼头微微一笑,对张顺拜了一拜,接着陈金斗的话茬说道:“古语云: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今主公既得上天警示,当备下三牲,祭祀舜帝,以感上天垂怜之德。”
张慎言本来见几个乡下神棍说来道去,还不太当回事,只道赵鱼头提出“备下三牲,祭祀舜帝”,才变了脸色。竟不意张顺麾下有如此人物,连周礼中的祭祀行为都懂。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祀便是指祭祀,这戎便是指战争。张顺作为“流寇”头目,重视战争本就理所应当,但是若是进行祭祀,那性质便就不一样了。
作为主君进行祭祀,就是为了立法统。张顺虽然思想出众,但是由于经历的都是后世成熟的社会体系,对这块感触还不是特别深刻,相对来说,那张慎言对此了解则深刻多了。
先秦时期,君主动不动追述先祖,祭祀祖先,就是通过血统渊源来表明自己的法统所在。到了秦汉以后,贵族体系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下降,君主又开始以封禅、祭孔之类的活动,来确立自己的法统。
现在张顺祭祀舜帝便是迈开了另立法统的第一步,遂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建立文法制度,然后,就会建立一个简陋的政权体系,开始或主动或被动的介入天下之争。
张顺虽然对此懵懂无知,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此事很有必要,便同意了赵鱼头的提议,下令让士卒准备三牲、香火、蜡烛桌案等物。
所谓“三牲”,便是指祭祀用的牛、羊、豕三种家畜,豕便是猪的另一种叫法。张顺等人行动仓促,哪里带有家畜?便着人前往山下购买。
红娘子新来,不知张顺往事,心中奇怪,便问道:“我们刚到此处,营地未力,物资匮乏,为何行此铺张浪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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