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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权

 

“张教授的话我也赞同……”

“对,如果您不能告知我们解决方案,我们也无法接手这样的项目。”

“是的,我也支持……”

倪山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怒喝一声:“肃静!”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倪山摆弄着手枪,低低嗤笑一阵。

“你们真是一群何不食肉糜的愚蠢砖家啊……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群吃干饭的蛀虫,社会经济才会千疮百孔。军人手握武器,能保家卫国,你们手握科学,都做了什么?每天上节目发表一些骇人听闻又无关痛痒的废话?我问你们——发展经济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能获得更好的住房、医疗、教育,可是现实却颠倒过来,通过老百姓的住房、教育、医疗来发展经济,这是为什么?”

他没有给台下众人说话的机会,而是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说:“让我来替你们回答吧,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掌握了大部分知识与财富的人只会用技术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财富,而不想让全社会共同富裕!做学者,你们就做学阀,当医生,你们就宰客!而现在,我们有基因改良技术可以预防畸形、疾病和残障,为什么不保障子孙后代免于遗传病的痛苦?我们有大数据系统下的生物芯片,为什么不利用它建立一下安全、资源最大效率配置的美好社会?而你们——这些自私的专家,又是出于怎样的垄断目的想以公共卫生与伦理道德为借口阻止这场社会革命?”

“你——”

听到他慷慨激昂、倒打一耙的言辞,所有人再度惊呆了。他句句不回应刚刚两位学者指出的问题,反而以反问的形式站在制高点上咄咄逼人。

那位刚顺过气的老院士再一次从椅子上跳起来,忍无可忍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倪山野畜,狼子野心!就凭今日你以强权逼迫我们加入实验组,明日你这种人就绝对会把技术变成强权的工具!”

哗啦——子弹上膛!

老院士毫不留情的话语彻底撕破了倪山言辞凿凿、道貌岸然的遮羞布,恼羞成怒的倪山铁青着脸,就要冲上前指向老人的脑袋。

一只手拦住了他。

“够了——”

隋恕径直挡在了老院士的身前。

“小隋?!”院士被他挺身而出的举动震惊了。他想,即便是他自己,都无法为只是点头之交的学生不顾生死。可是如今却有人愿意挡在他面前。浑浊的眼泪逐渐模糊眼眶,他的心中涌出了新的勇气。

“小隋,好孩子,你让开吧……你让这畜生打死我,打死我这个科学院院士、长江学者!如果我的血能阻挡这场人类的灾祸,我愿以血亮剑——”

倪山手臂上的青筋蹦起,指尖扣在扳机之上。他的枪口此刻正对着隋恕的额头,二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喘息。

四目相撞的瞬间里,谁都没有移开眼神。

空气仿佛也凝滞住,所有人都愕然紧盯着这一幕。毕竟倪山的枪保险是开着的,此刻又直直地抵在隋恕的头上。略微一个擦枪走火,脑袋就会开花。

“让开。”倪山冷冷地说。

“你先卸枪。”隋恕分毫不让。

倪山冷笑,这辈子还没有谁能让他痛快地卸枪。

他动动手指头,周围又是一阵惊呼,倪山看着对面毫无波澜之人:“你胆子真是不小。”

此刻,几位代表终于从吓呆的状态反应过来,急匆匆走过去,劝解道:“中校,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呢……”

他们认得隋恕是谁的侄子,绝不愿隋恕在这里出事。

倪山看出他们面色发苦之下的难言之隐,笑着说隋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隋恕直视着他的眼睛,仍然挡在院士的身前:“发展经济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能获得更好的住房、医疗、教育,绝不是为了让经济发展与广大人民群众无关。而通过军队经商的缺口,大肆走私、敛财、中饱私囊,在九十年代仅卫生间的设备就花了高达18万美元,这与你斥责的借教育、住房、医疗来发展经济的卑鄙之人有何异处?”

周围人隐隐听出些眉目,顿时都竖长了耳朵。张教授趁这个空隙将老院士扶远,避免他再说出激怒倪山的话。

倪山的眉毛重重压在眼睑上,使得他的眼皮出现更为强烈的压瞳感,从而更加阴沉、可怖。

隋恕戳破了他父亲的丑事,也是戳穿了他的脊梁骨。他死死捏着手枪,恨不得立马把隋恕的脑袋打开花。但是他绝不允许自己用行动承认父亲的丑事,他的父亲是烈士,就永远只能是烈士。而为了戴行沛交办的事情,让自己招惹上隋正勋也绝不是明智的决定。

倪山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二人一时间僵持住。

这时,一直低调保持沉默的谷盛中博士忽而走过来,看了看两人。

戴行沛是在他的鼓动下最终下的决心,所以他是知道倪山会来控制场面的。

戴行沛是雷厉风行的军人做派,派人杀去会场敲定事情是他的风格。只不过他实在没想到,倪山是这么个又臭又硬的东西。老倪贪得无厌,倪山蠢笨至极,这父子俩也只有忠心这一点上让戴行沛喜欢了。

谷盛中在心中叹气,他的视线转向隋恕。

隋恕的唇部线条与侧脸弧线呈现出一种冷硬的平直,像一把并不那么锋利却坚硬非常的刀,刀光隐于平直其下。

谷盛中一开始就不想完全放弃他,他看中隋恕的能力,并且得到过小道消息,隋恕的父亲及他的母亲魏女士都与继承了隋平怀思想的隋正勋意见不和,双方已多年不来往。

谷盛中希望,隋恕能站在他们这一边。

“好了,中校,我看大家各退一步,不要闹矛盾了。今天的会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问题的,对不对?”

倪山不语。

他的目光望向倪山的属下提的公文袋,面色和蔼地说:“您也为我们带来了一些文件吧?其实有的时候,言语的表达不够精准,容易给大家带来误解。既然这些文件带来了,就发给各位详细看一看吧。我觉得,您和吴院士、张教授所说的各有道理,我们的初衷也都是为了社会能够更加高效、稳健地运转。殊途同归,不如坐下来,好好协商一番。”

张教授观察几人的表情变化,拿准了倪山也不敢真的对隋恕怎么样,略微松了口气。他走上前,也帮着一起缓和场面。

有了这次的打岔,倪山阴沉着脸,也不似最初那般趾高气扬,默认了大家的安排。

学者们最终重新落座,开启新一轮的谈判。

他们都知道,这将更艰难,毕竟没有人能承受得住良心的谴责,更没有人能在强权的威压之下一直挺直脊梁。

死寂的夜色像涨潮一般慢慢地将小楼浸透。

偶尔有醉鬼在街上放声高唱,哀切凄厉,幽怨非常。

落地钟的指针在简韶不安的心绪中慢慢地指向了夜晚八时整,她的心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骤然沉下去——现在已经到隋恕所说的八点了。

他说过,如果八点之前接不到他的电话,就带着通行证去他发的定位找庄纬,让他来接受小祈。

楼外的醉鬼又是一声吆喝,简韶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的内心十分清楚,隋恕那边已经出事了,而小祈又处在关键时刻。

她起身,将自己完完全全裹紧羽绒服里,又在内层口袋里藏好了通行证、钥匙、小刀,起身冲入茫茫无尽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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