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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中人

 

她的视线顿住。

十叁号在屋外敲门,唤她去李慈在那里。简韶打了一些字,又很快删掉了,最终只留下一个“嗯”。

简祈捏紧平板电脑的边缘,试探性地发:“和对网友的感情程度比起来,哪一个更深呢?”

楼下突然传来突兀的撞击声与女人的尖叫。玻璃器皿噼里啪啦地碎开,一时划裂着敏感的耳膜。嘭!一伙人破门而入。

她的消息与混乱的脚步声一同闯入他的感官膜:“相等。”

楼下有人大吼:“举起手来!警察!”主灯在头顶变弱,电箱出了问题,但大概不仅仅是电箱的问题。

简祈打字的手指变快,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没有忘记将其他人的坏话都讲一遍:“不要理十叁hao,它只是脸长得有些好看。也不要理2、3、4号,它们是很笨的shui母还爱咬人……”

他对她说:“请等待我,我会去找你。请一定不要回国,起码在换届之前。”

“我会为了你活下去的。”

电箱跳闸,视野陷入昏暗。

在主灯灭掉的时刻,他的心却重新亮起。

公安机关在年后开展的“春雷”专项行动,一鼓作气打击、收戒、管控了多处非法毒窝。张成龙是落网的其中一位,同时涉嫌聚众淫乱、恶意伤人等多项罪名。

这件事立马惊动了他的母亲张夫人。张是打字员出身,和章裕盛在办公室关起门来天天都有打不完的字。但是她的身体很早就被糟蹋坏了,靠着科技手段折腾了好些年才老来得子,因此对张成龙十分溺爱。

张夫人这些年以儿子的名义向前情人章裕盛要钱,又打着章裕盛的旗号四处敛财,实在收拾不了局面就找章裕盛的副手。至于张成龙做的恶事,有时甚至到了除了章裕盛本人被蒙在鼓里,周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地步。

张夫人听到有人要动她唯一的命根子,怒极,着人去公安系统要说法。副手则认为这件事不一定只是冲着张公子来的,入常在即,极有可能是反对派针对章裕盛的诡计。二人密谋一番,此事应当先隐瞒不报,由副手出马洽谈,先稳住对方。待解决了,再让章裕盛给他点颜色看看。

对方早就料到抓张成龙一定会惹上大事,所以一开始就准备了两手。表面上带着张成龙走了一遍流程,将人安安稳稳地放了。背地里收集张成龙的毛发、尿检报告,还让手下为当日参加淫乱活动的几名男子做了精液检测与口供,确定与他们发生性行为的人是张成龙无疑。

证据在手的钱局一脸笑眯眯,说着一些场面话:他们呢,也不是想为难张公子。但是吧,这个举报流程,它是公开的,是透明的。所以呢,这个该过的步骤呢,还是得过,该走的流程呢,还是得走。这个啊……得保证公民享有充分的监督权,感受到社会的公正与法制……

副手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试探钱局到底想要什么。钱局还是挂着和善厚朴的笑容:“鄙人只是按规定办事,抱歉了。”

副手吃瘪,另寻他路。通过其他人脉渠道,他们知道了钱局正美美做着好风凭借力、送我进部委的春梦。

张夫人和副手犯了难,想摆平此事就必须捅到章裕盛那里,可若章裕盛知道了张成龙做的好事,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一时双方各持一词,事态陷入僵局。

简祈将这条情报完整地带回了实验室。每年子弟作恶数不胜数,见惯了的人便也不以为意。不过隋恕认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很快给了回复,只有一句话:“谁是举报人?”

谁是举报人?

张成龙浑浑噩噩地躺在衣柜里,沉闷的气流堵塞着他本就不怎么畅通的支气管,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抖,骨节咯吱咯吱地响。满是冷汗的脊梁尚有未磨灭的性虐痕迹。

举报他的人是华小宝,简祈帮他查到了举报文件上的电话号码,他当然认得那是谁的私人号码。

张成龙发疯,找华小宝对质。通过简祈胸针上的微型摄像头,庄纬等人终于见到了华小宝的真容:平头、细边眼镜,运动鞋的后跟略微裂口,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把他扔到人群中,没有人会想象得出他是领袖的儿子。

张成龙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你他娘想让老子死是吧!”

华小宝非常失望:“我有的时候多希望你直接死了。”

张成龙冷静下来,沿着他泛着淤紫的嘴角扫下去,在骨节分明的拇指正中,有一枚闪亮的订婚钻戒。

他顿时慌了,抓着华小宝的肩膀用力摇晃:“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张成龙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华小宝的膝盖,嚎啕大哭:“你不要离开我——”

华小宝神色麻木,漠然地听着他发疯。每次都是这一套流程,痛哭、下跪,道歉、发誓,只要他不松口,张成龙就会开始自残。他追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执着,可以像伺候父亲一样跪着为爱人洗脚。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戒毒……”华小宝的声音幽微,如烛芯忽明忽暗,“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我要结婚了,以后就不会再管你了。”

张成龙讥讽:“结婚?那个女人知道你是骗婚gay吗?”

华小宝转身离开了。

正式分手后的第一天,张成龙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柜子里打哆嗦。

简祈去查看他的情况,给了他一杯水。张成龙有些认不清他是谁,只是一昧地喝水,差点把杯子也吃了。这是吸毒者的通性,体感温度大降、时常感到寒冷,记忆力衰退,却又暴饮暴食,喝凉水都感到香甜……

张夫人一怒之下断了张成龙的卡,勒令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不过谁都没想到,张成龙在气急攻心的情境下,恶向胆边生,竟然从网上联络了一帮刚出狱的亡命徒,要买华小宝和其妻的性命。

华小宝和未婚妻住在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上下班乘坐私家车,从不出入酒色场所。一帮亡命徒根本无从接触,不过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父亲在富人区附近某俱乐部的会员专属洗车厅工作。他们立马将主意打到了刹车系统上。

几人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既不用亲自动手,还有极大的成功概率。即便东窗事发,只要他们死不承认,量刑时概率杀人也与故意杀人的判处不同。于是,叁月下旬的某个星期六,准备驱车去乡下探望母亲的华小宝,车辆在高速失控。其妻公司有事,未在车上,逃过一劫。

隋恕立在窗边,想起那场带着大火与爆炸的鸿门宴。章裕盛机关算尽,想以他的性命为诱饵引起改革派与太子党的斗争而渔翁得利。如今也轮到他来做这个套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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