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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争与谋杀:死亡商人和连环杀手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图书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吵吵闹闹的,这在世界各国顶尖大学里算是独树一帜。

塞德里克·菲兹洛伊烦躁地扣上笔记本电脑,动作之大把坐在他对面的埃德蒙·福特吓了一跳——他狠狠一激灵,夸张地“噌”的一下子站起来,嫌戏剧性效果不够似的又嚷嚷了一句:“你干什么!”

“刚才看什么呢,吓成这样?”塞德里克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补刀似的抻直了两条长腿踢了埃德蒙的椅子一脚,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们两个人都是大二学生,塞德里克是政治学专业的,而埃德蒙学的是金融,虽然专业不同但彼此住的公寓挨得近,算是不错的朋友。刚才埃德蒙正好在手机上看到一条格外惊悚的新闻——想象一下你看《午夜凶铃》时突然有人打你家的电话吧——他真的很想对着塞德里克发火。

可惜塞德里克·菲兹洛伊就是个让人没法对他生气的可恶家伙,哪怕是当他半眯着那双波斯猫一样漂亮的金色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你,眼里一点歉意都没有的时候。埃德蒙咽不下这口恶气,报复性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就这样撞进了塞德里克的眼眶。

眼里的戏谑一扫而空。

那是张清晰度非常高的新闻照片,拍摄于伦敦西敏寺大教堂——全大不列颠最神圣庄严的哥特式天主教堂,历代国王和女王的加冕和埋骨之地。标志性的圆形宝蓝色穹顶垂下一根吊索,吊着一个华丽的朱红底镶金边大十字架,受难的耶稣裹着圣洁的白布、安详地闭着双眼,和他脚下倒吊着的那个血尸形成完美的对称。

那人身穿黑色法袍,罗马领被自己的鲜血染透、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玫瑰念珠绞索般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他生前多半是位神父,脸色煞白的让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都要自叹不如,显然是被放干了鲜血,从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判断他应该正是因此而死去的。让僵硬的尸体保持手臂直角展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身体里一定有横贯手臂、肩膀和后背的钢筋。

尸身后方是一扇巨大的玫瑰花窗。时值正午又是伦敦少见的晴天,阳光透过绚丽的玻璃彩窗把光斑像鱼鳞一般覆盖在惨死的神父身上。大片群青和深紫的整齐色块油彩般覆盖在神父白纸般的脸颊上,巧妙地掩盖了那种死人皮肤特有的青灰,让他好像还在活着承受非人的折磨一般。

塞德里克定定地看着那个神父撑大到极致的嘴,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他浑然不似人声的惨叫。他问道:“又是‘西敏寺圣徒’?”

“对。”埃德蒙收回手机,读出报道上的一段话,“‘一年一度的祭祀结束了,这位神父用自己的死解脱了西敏寺的其他同僚,让他们免于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直到明年都不用担心自己会死于圣徒之手了’。”

“或许也不一定呢?”塞德里克喝下了纸杯里最后一口苦涩的咖啡,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你知道的,连环杀手有时候也会变更作案对象和模式。西敏寺圣徒不也会杀其他教堂的神父吗?”

埃德蒙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只要他不杀大学生那就跟我没关系。要是我的墓碑上写着‘此人生前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我爸说不定会把我挖出来写完毕业论文再埋回去。”

“确实是福特教授能干出来的事。”塞德里克赞同道,“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埃德蒙记性一直不太好,回忆日程表的表情显得格外艰难:“我记得今天晚上学校好像请了什么人来做公共演讲,我爸非要我去听,请的是那个谁……一个很年轻的香港企业家,叫什么来着……”

“哦,维多利亚国际航空公司的ceo是吧。”塞德里克替他想了起来,“叫罗聿。”

“对对对!”埃德蒙一拍脑门,“你去不去?”

塞德里克不太情愿:“这种所谓’成功人士’的演讲不都很无聊吗?全都是什么空洞的励志大道理之类的,听着就犯困。”

埃德蒙立马拉住他背包的带子愁眉苦脸哀求道:“求你跟我一起去吧!少爷,我的大少爷,我要是听睡着了,你不去谁叫我起来啊?我爸非把我腿给打断不可!”

“得了,”塞德里克无奈地把自己的书包从他手里解救出来,“那下周一早上的资产管理课你得帮我签到,我不想早起。”

那是他的跨专业选修课,纯粹是因为感兴趣才选的,期中换了教授之后变得过于简单和枯燥,他再也没去过。

“又要翘课啊?”埃德蒙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两人顺着旋转楼梯下楼往礼堂走,“真不知道你这种家伙怎么每门课都拿a+的……”

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中餐餐车解决了晚饭。排队时塞德里克看见游行示威的人群把街道堵的水泄不通,本以为要么是抗议伦敦警察不作为、放任西敏寺圣徒至今逍遥法外的——毕竟只要他再次作案苏格兰场准要跟着上头条——要么是又在罢工,可惜都猜错了。

这是场反战游行,更准确的说是反对英国政府支持军火走私商的。有报道说上个月首相访问某个刚刚结束内战的非洲国家时竟然有一名军火商随行,从那之后满街的游行示威就没断过。

愤怒的人们高举着那个国家满目疮痍、战火纷飞的照片控诉着战争贩子的贪婪冷血,有人讽刺地往天空中挥洒着沾满人造血浆的假钞票,纷纷扬扬落下时塞德里克却看见人群中有不少人伸手去够,被滑腻腻的红色液体沾了满手后又嫌弃地丢弃在地上。

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走在最前方那人如同布道般大声地质问人群:“连环杀手和战争贩子,谁的罪孽更重?诚然,连环杀手让我们感到危险,因为他们往往就潜伏在我们身边,如同正常人那样生活,却随时随地可能犯下残杀一名献身给主的人那样可怕的罪行……那么军火商人们又如何呢?一个最勤奋的连环杀手或许一年之内能杀掉一百个人,但一把机关枪就足以在几分钟内完成这些了……我们的政府用追捕不服从的犯罪分子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以便对服务于他们的恶听之任之。”

“或许有一天,真的如《一九八四》里所描写的那样也说不定……”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扩大了数倍,电流杂音刺耳到了极点反而让人觉得恍惚,“‘人们需要的只是战争而不是敌人,战争的热情和战争的消耗有利于统治,而敌人有无尚在其次’。”

晚上七点三十分,演讲准时开始。

塞德里克和埃德蒙本来想从礼堂侧门摸进去坐在后排,如果他们没遇到来堵人的福特教授的话。

“听完记得去和人家加个领英好友。”福特教授如此叮嘱自己不上进的儿子,“在金融圈找到好工作很需要人脉的,他在金融城有家大投行!”

两人现在被迫坐在的鎏金大门,沿着长长的碎石路往庄园里开,途经一座极为气派的巨大喷泉、结满冰霜而闪闪发亮的宽广草坪、倒影着夜空中点点繁星的清澈天鹅湖、初冬之中仍盛放着红蔷薇的温室花园、大片大片四季常青的高大古木、菲兹洛伊家族历代当家的大理石雕像,最终停在巍峨气派的诺曼式花岗岩城堡门前。

恭候已久的大管家查尔斯·穆勒把他迎进城堡金碧辉煌的大厅,罗聿的视线一下子落在正对大门的大理石台阶上,更准确的说,是墙上挂着的巨幅肖像画。

画上只有两个人:一袭黑色长裙、神色忧郁而容貌绝美的年轻女子,她的膝头坐着一个乌发雪肤、洋娃娃般的红衣小男孩。画面上本该站着女子丈夫的位置空缺着。

“或许您不知道,罗先生。”管家正在给罗聿办理入住手续,转过头来注意到他在看这幅画,善意地提醒道,“最好不要在这样的午夜凝视这幅肖像。”

罗聿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又是经典的古堡恐怖故事一类。

管家应该已经习惯给客人讲故事了,“大约在二十年前,这座庄园的教堂里曾发生过一场血色婚礼,新郎和所有来宾一起死在了那场婚礼中,唯一的幸存者是新娘,也就是画上的前任女主人。听起来有点像圣巴托罗缪惨案[1],对吗?事实上这更像一场恐怖袭击——有一群蒙面人冲进婚礼现场拿着机关枪无差别扫射人群,唯有当时已经怀孕的新娘侥幸逃过一劫。她目睹这一切后很快就疯了,多年后在那座教堂里自焚而死,据说她的魂魄从未离开庄园。”

罗聿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故事。

“如果您在午夜直视她的眼睛并看到她流下血泪,说明您已经被附身,您的灵魂会被永远困在画里,而她会用您的身体去杀死仇人。”如同所有恐怖故事一样,这句话是不可缺少的,在只点了一半烛火的昏暗大厅中十分应景。

罗聿倒是没在看那位女主人,“画上的小男孩现在还活着吗?”

“是的。”管家说,“正是庄园如今的男主人。”

在西敏寺大教堂这样的地方杀人是很麻烦的。白天这里游人如织,晚上则有密集的宗教活动,跟别提这座教堂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竟然连续三年上演在如此庄严的圣地,苏格兰场实在太让人失望了”,看热闹的人如此指指点点道。

阿列克斯·格雷头痛不已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他从西敏寺圣徒的假面。

那个纹章象征了他的身份,人们心照不宣地认出了这位“菲兹洛伊先生”,这场豪奢舞会的东道主。

直到上一代为止,菲兹洛伊家族政客辈出,塞德里克的曾祖父差一点就当上了首相,同辈中也不乏内阁大臣和议员,到了祖父这一代更是人才济济,如果不是那场震惊全国的血色婚礼让菲兹洛伊家族几乎灭门,很难想象在那一辈整个家族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英国人骨子里重视传统,哪怕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一代菲兹洛伊,他们还是对这个不到二十岁的俊美青年礼遇有加——说实话就算塞德里克不姓菲兹洛伊也不妨碍他进入政坛崭露头角,毕竟lse本身就盛产风云人物。

当他们讨论惨死的德雷克议员时,一定没想到杀人凶手就离他们咫尺之遥,从容不迫地喝着香槟吧。

西敏寺圣徒信步走向大厅中央的空地,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在他身上洒下玫瑰色的光影,正在和人交谈的罗聿情不自禁地用余光追逐着他的身影。

塞德里克挥手示意交响乐团中止奏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酒杯。

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欢迎来到格拉夫顿庄园。”标准的伦敦腔音量适中,年轻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潺潺流淌在酒香氤氲的空气里,他高举起酒杯笑着宣布,“让我们用华尔兹为罗聿先生献上生日祝福吧。”

水晶吊灯突然熄灭了,众人发出阵阵惊呼。黑白琴键再次落下,墙壁上的古老烛台有魔力般“唰”的窜起火苗,典雅柔和的暖橙色扫除黑暗的那一刻罗聿出现在塞德里克身边,款款牵起他的手,弯腰在指节上印下克制的一吻。

钢琴戛然而止,心脏如同被一把攥住。下一刻,华丽又热烈奔放的小提琴独奏一瞬间把氛围掀向高潮,躁动不安的人们在纸醉金迷的梦境中寻找着自己的舞伴,不过须臾金色大厅里舞步已是参差错落,手工皮鞋与高跟鞋的落点踩在飞扬的旋律上。

——血色绽放的庆典,荒诞燃烧的舞会,人人都戴着假面,各色的脸上画着各色的妆,狂欢之后万千人潮退去,没有谁会记得谁的模样,所以此刻只管趁着醉意纵情起舞吧。

罗聿比塞德里克高,他的手扶在塞德里克的腰上,随着旋转的加快不由自主地越搂越紧。他的舞步明明比任何一个绅士都要优雅,眼神却露骨地像是猛兽觊觎着利爪下猎物的血肉;表情看上去自然而放松,藏在人皮下的獠牙却仿佛要生生撕开眼前人的伪装,让他流着泪被榨干最后一滴爱意,混着骨头和发丝吞噬美丽的皮囊,最后再慢慢舔舐灵魂里那点余味。

塞德里克对那赤裸裸的目光避也不避,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在赞叹他的勇气还是在嘲讽他的愚蠢,直勾勾地用琉璃般璀璨的金色眼睛挑衅着视他为猎物的男人,坦坦荡荡地邀请猎人进入自己堆满人类骷髅和遗骸的巢穴一观。

罗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邀请——狂热旋律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一把掀起他的面具吻上了那双唇瓣。

他们各有秘密,一场性爱注定不会放纵到让他们坦诚相见——精神意义上的——但这并不妨碍罗聿刚一关上房间的门就把塞德里克按在了屋里的沙发上,一把拉出他塞进西装裤里的衬衫下摆,手伸进去力度适中地揉捏着紧实的腰侧,右膝强硬地将双腿分开,随后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肆意舔吻他的耳垂和耳廓。

看到他的,这毕竟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如果塞德里克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那些不自然的视线的话,他是会这么想的。

从上霍尔本街到牛津街的路线几乎是一条直线,并不需要穿过流浪汉扎堆的小巷,塞德里克走在熟悉的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人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不像是在觊觎他的财物,而更像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正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连环杀手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他的道:“毕竟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说完之后罗聿没有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不顾那些声嘶力竭的尖叫和求知若渴的追问直接坐电梯回了办公室,不出所料三分钟之后他的手机响了。

冷酷的声音从话筒那一头传来:“谁说要和你订婚了?”

罗聿听出了某种被强行压下去的暴躁,据此判断塞德里克真正想说的应该是“谁他妈说要和你订婚了”,只是碍于家教没骂出口而已。

“你现在在哪?”罗聿假装没领会到,“需要我去接你吗?”

“别岔开话题。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订婚了?”塞德里克完全没上当。

罗聿能听见那边有车喇叭的声音和风声,推测他应该是在来的路上,“一会到了记得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侧门接你,现在正门走不了了。”

“罗、聿。”

“别生气,你之前体力消耗太大了,需要静养。”罗聿笑着又补了一句,“亲爱的。”

他听见塞德里克深吸一口气,说了句“你给我等着”,然后电话里只剩下一片忙音。罗聿气定神闲地把手机在办公桌上放下,对多米尼克道:“三分钟之内让人把我办公室收拾干净,他有洁癖。”

多米尼克:“……好。”

罗聿点开社交媒体,热搜前三分别是“罗氏二公子高调承认未婚夫”“罗氏董事长携夫人否认最新丑闻”“神秘美少年嫁入全港地用叉子喂他了。

吃完之后塞德里克把餐刀和叉子放在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凑到自己唇边,表情有些犹豫。罗聿用期待和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塞德里克像是察觉到他目光似的皱起眉头,艰难地和自己的本能作斗争,最后还是没有伸出舌头去把手指上的蜂蜜舔掉,而是抽了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无视罗聿失望至极的眼神,对他说:“我的牛奶呢?”

罗聿这才想起来忘了给他用微波炉加热牛奶了,塞德里克不满道:“你今天很奇怪。”

这个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谴责的眼神,简直像是在说“我本来就是猫,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你刚才为什么要舔我的脸?”罗聿试探着问道。

塞德里克歪了歪头,耳朵尖往两边偏了一下,“因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他又反问道,“你现在不喜欢我舔你了吗?”

罗聿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当然喜欢。你平时也是这么做的,是吗?”

“嗯,”塞德里克点点头,“但你以前很少一早起来就顶我。”

“那如果我这么做了呢?”罗聿暗示性地问道。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塞德里克的嘴唇,艳红的唇瓣上有牙齿咬过的痕迹,现在还覆着一层没来得及擦掉的黄油和蜂蜜,看上去既湿润又滚烫,那口腔里面岂不是更……塞德里克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那塞德里克猫呢?

“可以……”罗聿看见他耳朵尖都红透了,仿佛能看到被羞耻感蒸腾起来的热气,“用尾巴。”

一阵天旋地转,塞德里克直接被抱起来坐在了餐桌上,昨天晚上忘记收好的薄荷酒被碰倒了,玻璃酒瓶在大理石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清冽的薄荷香气混着甜腻的酒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勾人而不自知。

罗聿好整以暇地看着塞德里克那条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尾巴,尽管完全勃起的阴茎已经快把家居服薄薄的衣料顶穿了,他依旧没有自己动手把裤子脱下来的意思——他想看看塞德里克的尾巴能灵活到什么程度。

尾巴尖灵巧地顺着松紧带和腹肌之间的缝隙伸进去,微微用力,整条尾巴像是水波那样摇动了一下就把那裤子扯了下来。

罗聿勾起嘴角,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男士内裤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腰胯,中间凸起的形状极其傲然,塞德里克脸红的像是要滴血,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尾巴从裤缝里伸了进去,在那狰狞的性器上绕了几圈把它掏出来,自暴自弃似的开始上下撸动。

其实不光是尾椎,整条尾巴都属于敏感地带,柔软细腻的毛刮过柱身上每一根偾张的血管和沟壑时,生理快感也随之传达到塞德里克的脊柱上,两个人的呼吸都渐渐沉重起来。

这个角度罗聿能完完全全看到塞德里克的下体,胯间已经把裤子顶起了一个帐篷。看来这种方式带来的感觉和阴茎相贴彼此摩擦差不多,他凑近塞德里克的耳朵,故意把灼热的呼吸送进敏感的耳道,“我不在的时候,会用尾巴自慰吗?”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塞德里克胯间那个凸起更明显了,他轻轻用手指在那顶端碰了一下,塞德里克急促地“嗯”了一声,紧接着那片衣料瞬间湿透,白色的浊液透过纤薄的棉布渗到表面,很快整个大腿中间一带粘腻一片。

“射这么快?”罗聿捏着塞德里克的耳朵尖,把他往反方向偏去的脸正过来,像吃布丁那样把他的唇瓣整个含住,“被我说中了?”

塞德里克被高潮之后的剧烈快感和密不透风的吻夹在中间,神智都有些恍惚,尾巴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罗聿卡在了一个相当难受的临界点上,嗓音喑哑又沉闷地威胁道:“继续,不然我就直接插进去了。”

可塞德里克现在整个人都软成水一样,尾巴根本使不上力,眼看罗聿就要上手扒他的裤子,塞德里克不得不把尾巴收回来换上自己的手,掌心贴上那烙铁般的性器时被烫了一下,他一边动作一边狠狠地瞪着罗聿,直到他在他手心里射了出来。

两人浑身是汗地抱在一起,塞德里克在罗聿怀里难受地动了动,罗聿放开他去浴室准备洗澡水,回来之后却看见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极其情色的梦幻场面。

塞德里克正在一下一下舔着自己的手心。

罗聿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心脏疯狂跳动就像是要冲出胸腔一样。

塞德里克还在高潮的余韵里没回过神来,毛茸茸的耳朵茫然地动了动,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舔毛是身上有脏东西时的正常反应不是吗?

直到他看清楚罗聿眼里重新蔓延开来的欲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舔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罗聿把准备要跑的塞德里克揉进怀里,不顾他拼死挣扎搂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一手压着他的后背一手握着他光裸的小腿,径直把他挟持进水汽弥漫的浴室,不容拒绝地按在了洗手池边,用膝盖抵在他胯间分开并拢的双腿,直把那臀缝都挤压在潮湿的镜子上,尾巴几乎快要无处安放了。

罗聿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烧的塞德里克无地自容,“如果你想喝的是这种,牛奶’,那要多少有多少哦。”

等到他们做到第三次时塞德里克已经没力气了,整个人都瘫在罗聿怀里,手腕被用毛巾交叉捆在罗聿脖子后面,大开的双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架着,脊背被动地顺着抽插的动作与黏腻的镜面分分合合,偶尔快要整个人都离开大理石台面、不得不把所有重量都压在插进他身体里那东西时,软绵绵垂在洗手台边缘的尾巴能帮他堪堪维持一下平衡。

他小腹上全都是他自己的精液,有些已经凝固了,有些还在顺着腹肌的纹路流淌,在两人相连的地方被打成白沫顺着大腿根往下滴,与汗水和浴室里的水汽混合在一起非常滑溜,罗聿几乎快要架不住他的腿了,不得不停下来把快要昏过去的塞德里克在洗手台上放好,抬手解开了那双被绑住的手腕。

手臂无力地顺着罗聿的背滑了下来,半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嗯……结束了吗?”

“累了吗?”罗聿安抚性地亲了亲他沉重的眼皮,“最后一次,我保证。”

罗聿的嘴骗人的鬼,特别是到了床上一个字都不能信,塞德里克强打精神咬牙切齿道:“要不是看在今天你过生日的份上……”

“嗯,谢谢宝贝儿,”罗聿非常受用地把这句话自动理解成了“生日快乐”,“既然今天特殊,那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他轻轻扶着塞德里克的腰把他翻过来,让他跪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等塞德里克反应过来罗聿想要干什么,一句“这个不行”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刚才还没释放过的阴茎又一次撞进了后穴,毫不留情的一下直接顶在他敏感点上,塞德里克惊喘一声,险些摔倒,罗聿眼疾手快地把他捞起来,开始急风骤雨似的深入浅出。

为了在剧烈的冲撞中保持平衡,塞德里克的手臂不得不撑在镜子上,他没法不看着镜子,哪怕他根本不想看见自己眼角飞红、眼中带泪、整个肩颈和锁骨一带遍布吻痕,更不想看见自己的嘴唇被吻的充血红肿、唇边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精液的样子,但是罗聿想让他看见,百忙之中还分出一只手来掐着他的下巴不让他移开视线。

塞德里克根本没力气挣脱,呼出的水汽全都凝结在镜面上,堪堪挡住了他自己的面孔,下一刻就被罗聿伸手抹掉,朦胧的金色眼眸、沾在修长脖颈上的黑色长发、还有头顶那对怎么看怎么色情的猫耳朵全都被清晰地倒映出来,镜中还能看到罗聿的手指正在勾缠着那根带细小倒刺的软舌,啧啧的水声淫靡不堪,塞德里克简直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昏过去。

在快感即将积累到顶峰时,罗聿把他按坐在洗手台上,好让那形状优美的阴茎和二人相连之处的穴口全都暴露在镜子里,自渎似的羞耻感如同一股热流涌上塞德里克的大脑,甚至不需要被罗聿触碰到性器就射了。

罗聿低笑一声,塞德里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皱着眉睁开紧闭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把精液全都射到了自己的倒影里,配上高潮余韵中迷茫的神情和微微张着的嘴,看上去就像是被谁颜射了一样。

他羞愤欲死,强撑着起身,罗聿怕他摔倒连忙用手扶住他的腰,塞德里克软着腿就想跳进浴缸里,罗聿先知先觉地一揽他双腿把他打横抱起轻轻放进池水,不料他刚一接触到陶瓷的池壁就挣脱开罗聿的怀抱,缩在浴缸的一角抱着膝盖把脸埋进水里,一声不吭了。

罗聿随后也跨进浴缸坐在他对面,一边轻柔地捏着他的耳朵一边诱哄道:“别憋气太久了,小心呛着。”

“少管我,”隔着水面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咬着嘴唇用喉咙发出的声音,罗聿都能想象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你出去!”

罗聿心知自己玩的有点过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身体里的东西怎么办?不清理出来会生病的。”

塞德里克一下子把脸从水里抬起来,额发全都被水沾在脸颊上,配上漂亮过头的脸像是刚出水的美人鱼,恶狠狠的声音却完全不是塞壬诱惑人的态度,“我自己来!你出去!”

罗聿相当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怎么给自己清理,毕竟从来都是他代劳,但再激怒可能就哄不好了,他只能依言退出了浴缸,随手拿了一件浴袍披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重新把脸埋进水里的塞德里克才轻轻关上了浴室的门,回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

塞德里克恐怕不知道浴室的角落里有高清微型摄像头,带录音功能的那种,但罗聿知道,因为那是他亲手装的。

笔记本电脑的视频画面里,塞德里克慢慢把头抬起来,泄愤似的踢了几脚浴缸壁,狠狠把一块香皂扔到刚才的镜子上,力道之大让罗聿确信但凡给他枚硬币那镜子现在已经碎了。

他把画面放大,直到能看清塞德里克的每一根睫毛。那睫毛抖的很厉害,脸颊也红的如火烧云一般艳丽,似乎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塞德里克来说对镜py有点太羞耻了。他保持着抱着膝盖的姿势坐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侧耳听外面的动静——罗聿猜他应该是想确认他会不会突然回到浴室——没有声音,他才用左臂支撑着上半身,双腿分开跪在浴池里,手向后探向自己红肿的穴口。

刚才罗聿射的很深,如果不把真的手指插进去是肯定清理不出来的,塞德里克显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脸看上去更红了,头顶的耳朵犹豫着转来转去,尾巴尖也蜷缩起来。

罗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特意截了图。

过了一会,他看到塞德里克慢慢把手指往里微微插了一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终于把第二个指节伸进了窄小的穴口之中,学着罗聿平时做的样子小幅度地轻轻扣挖,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快。突然,罗聿看到他的头猛地向后仰去,似乎是不小心按在敏感点上了。他不知道罗聿在看,所以没有像平时一样刻意压低音量,而是全然凭借本能动情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比平时成百上千倍的销魂蚀骨,罗聿全身的血都往下半身冲,手向自己身下探去——他最后一次其实没有射,因为塞德里克射完之后起身把还插着的性器从自己穴口里强行推了出去。

很快塞德里克的身体瘫软下来,跪不住的小腿向前伸开搭在池壁上,改跪姿为仰躺,手指却没有从甬道里出来,反而越进越深,甚至又放了一根手指进去。平躺的姿势让罗聿比刚才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整个下体,性器已经开始昂起,柱头水光粼粼,塞德里克一边清理自己的后穴,一边在前端来回撸动着。

丝丝缕缕的白浊从穴口涌出漂浮在透明的水面上,刹那间融化消失,十几分钟后他射了,已经有些稀薄的精液随着阴茎的颤抖直接射进了温水里,随即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水中,手臂有气无力地搭在浴缸壁上,像是一条搁浅在情潮里的美人鱼。

罗聿差不多同时结束,他把视频保存到电脑的最高级别加密文件夹中,同时隔空投送一份手机加密相册,完成一切清理工作之后回到浴室,把熟睡的塞德里克抱起来擦干身体,放回了卧室的大床上。

他盯着那对猫耳朵看了许久,轻轻捏了捏,然后捋了捋他的尾巴,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眼镜摘了下来。

一切都消失了,罗聿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地上是撕开的礼物包装纸,手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包装盒,上面写着“vr眼镜”。黎明时分光线还很昏暗,他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拿起包装盒里的一张纸,慢慢地浏览起来。

他实在没法把这白纸黑字的玩意当作贺卡,看外观它像个讣告,看内容的话它像个事无巨细的产品说明书,哪怕边缘的位置自欺欺人地用马克笔挤上了“生日快乐”这几个字,罗聿还是觉得戴梵只是想多给自己找个实验志愿者罢了。

“本品为半成品,可通过脑电波和其他生物信息读取使用者的记忆,结合使用者的现实生活和想象力构筑出虚拟现实,据调查vr世界中发生的事件有83%的概率与短期内未达成期望相关,且实验中60%的情况下该世界会为自己搭建一定的世界观,使用者不应打破vr世界中‘原住民’的生活方式……”

下面就是大量的数据分析图表和专业术语,罗聿现在实在没有看论文的心思,凌晨三点塞德里克醒了之后不由分说就把他赶出了卧室,哪怕昨晚的py再意犹未尽、vr世界中的体验再酣畅淋漓也不能改变他现在连人都抱不到的现实。

指针指向七点半,罗聿估计塞德里克应该醒了,试探着敲了敲锁死的房门,得到的回应是没有回应。

罗聿无奈地叹了口气,隔着门问道:“早上想吃什么?”

依旧没有任何答复,他打开手机上的监控app,画面显示塞德里克正把自己包在羽绒被里,不知道是还在睡还是单纯不愿意出来,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说:“……松饼。”

走不出去,走不出去。

小男孩提着一盏油灯,火苗奄奄一息地晃动着,不知是因为提着它的人脚步虚浮,还是那如同魔鬼呼吸般的阴风想要把它吹灭,好让这座树篱围成的巨大迷宫在无边的黑夜和诡异的迷雾里把迷路的男孩困的更久一些。

好累,好冷,好疼。

腿像是灌了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他本想跑起来,实在跑不动了,但他不敢停,停下来就会被追上。

好可怕,好想回家。

树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穿梭其中就如同走在一口会移动的井里,根本看不到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出口在哪里?

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天还是没有亮。他往前走、往前走,突然脚步一顿。

树篱上有个豁口。

小男孩摸索着把灯往前探,瘦小的身躯刚好能穿过那个口子,他爬过去,然后站起来。

一座座洁白的大理石人像伫立在宽广的草坪上,有些倒下了,有些残破不堪。那些雕塑都有翅膀,或高或矮,有男有女,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面无表情。小男孩在其中找到了他自己,有人牵着那个雕塑的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小男孩想踮起脚来凑近看清些,但等他回过神来,双腿已经带着他离开那里了。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想跑?

他跑的飞快,手中的油灯晃动的更厉害了,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剧烈的燃烧起来。火舌舔过深绿色的树叶,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连片的树篱被火焰吞噬,空气在可怕的高温下扭曲起来。

出口!就在前面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火焰即将抓住他的衣角,脚后跟踏出了迷宫的出口。潮湿冷冽的空气如亡灵的拥抱,他拒绝不了。

于是他被抱了起来。亡灵的手没有穿过他的身体,而是如实物般落在了他被灼伤的后背上,如同一块柔软的冰。

小男孩僵硬地抬起头来,高大的雕塑没有脸,可他觉得它在笑。

“你逃不出去的,我的孩子。”

塞德里克猛的睁开眼睛。澳门威尼斯人度假村的总统套房里拉着窗帘,看不出是几点,床头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

他头疼欲裂,用力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可手机锲而不舍地震个不停,他只好在床上翻了个身去够,“罗聿?”

“塞德里克?”声音听起来异常紧绷和凝重,“你在哪?”

“在房间,刚睡了一会。”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混乱,“出什么事了?”

罗聿一时没说话,走动一阵后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赌场这边出了意外,你暂时不要离开房间。”

两小时前,澳门威尼斯人赌场二楼高额博彩区。

今天是罗聿的订婚宴,罗家为此包下了整个威尼斯人度假村,宴会主场在度假村的会议中心,塞德里克只是义务性地露了个脸就回房间补觉了——他最近格外烦躁,总是睡不踏实,很难装作心平气和地面对罗雪麟。

仪式结束之后,和罗家关系格外密切的商界政界来宾都被请到赌场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德州扑克是豪华酒宴后不可缺少的娱乐环节。

罗雪麟坐庄家位,罗聿关煞,戴梵中期,刚从纽约飞回来的罗炀目前在枪口位。荷官顺时针发牌,越晚拿到两张起手牌越有机会观察先拿到的人的反应从而做出判断,因此这个座次就很能说明眼下罗炀在罗家的地位相当不利——由于之前的绯闻事件,他近来很不好过。

不远处有人小声议论,“据说前两天,罗家的赫特石油公司竞标到了那个两千多亿的超大型南海油气田开发项目,正在架设钻井平台,一旦投产搞不好罗雪麟又要血洗香港富豪榜……”

“不止吧,”另外一人说,“罗家内部恐怕也要腥风血雨一场!别看罗聿年轻,怕也不是个能让罗雪麟压一头的性子,不是前几年就传这两人早晚你死我活吗?”

三张公共牌发出,红心8、方片j和方片a。

罗炀的手气不好,之前拿到的起手牌相当不怎么样。戴梵习惯保守,只平跟不加注,堪堪保持在一个既不用离开赌桌又不求赢的平衡点上,与其说是在参与不如说是在观察——后者对她来说显然有意思的多,她对眼前动辄上万美金的筹码丝毫不感兴趣,现在正在脑海里推导这一局怎么才能纳什均衡。

罗雪麟和罗聿的牌风都相当犀利,诈唬的方式却大为不同——罗雪麟看似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但谁都没法确定他是不是在演,蹙眉未必就是牌不好,挑眉也未必就是十拿九稳,勾起嘴角就更难说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想诈对方all-掏空所有人的家底了。反观罗聿则是另一个极端,从拿到起手牌起就没露出过任何表情,周围几十双眼睛都快把他的脸盯穿了,他却一座冰山似的稳坐不动。

牌局前注5000美金,罗聿拿到起手牌之后果断加注到了190000,罗炀和其他几人立刻被吓得弃了牌。戴梵看了一眼自己的方片5和黑桃5,犹豫片刻后也选择了弃牌。

六人桌,转瞬只剩下两个人了。

罗雪麟手上拿着的是红心a和黑桃k,所有组合里仅次于对a的好牌,公共牌发出之后更是直接拿到了顶对。罗聿选择过牌,罗雪麟便一口气加注到了265000,然后好整以暇地斜靠在赌桌边上抽雪茄,把玩着堆积如山的筹码看罗聿如何反应。

罗聿双手交叉抵在自己下巴上,盖住了平直如线的嘴角,暗中用余光观察着罗雪麟的表情。刚才罗雪麟看过公共牌后并没有考虑太久便直接加注到了他刚才的近三倍,无疑是对自己的牌相当有信心,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一时间鸦雀无声。一分钟后罗聿跟了注,265000。罗雪麟顶对在握,继续加注到345000,罗聿依旧不动声色地选择了跟注,底池抬升至1280000。

很多年前罗聿还没成年的时候,罗雪麟就热衷于拉他进赌场陪自己玩两把——原因无他,有钱到罗雪麟这个程度,职业牌手不敢倾家荡产跟他豪赌,其他富豪要么牌技不如他要么太过保守,除了罗聿找不到其他人了。

罗雪麟酷爱的是高风险高回报本身,可对罗聿来说赌局只是赚钱的方式之一——少年时赚零花长大后赚投资本金,凡是罗雪麟不愿意直接给他的,他只能想方设法在赌桌上赢过来。相比之下罗炀就可怜的多,在波士顿上学的那几年一度要靠在麦当劳打工赚学费,从小走到哪都刷美运通无限额黑卡的罗雅根本想象不了哥哥们的辛苦。

转牌发出,红心q。

罗雪麟虽然没能拿到更大的牌面,但在保持顶对的前提下,等到发河牌时说不定还能多听一手tjqka顺子。不过,罗聿最初的表现极为活跃,牌面理应不会太差,但手牌也有a的概率并不高,而从他在转牌发出前就选择了跟注来看,听一手顺子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小。

罗雪麟短暂地思考了片刻,谨慎选择了过牌。

正在观战的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罗聿加注425000!

罗雪麟跟注。

河牌发出,方片9。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罗聿从容不迫地摘下金边眼镜别在西装外套上,然后直接推了all-。

戴梵都想开口问问罗聿手里到底有什么牌了,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罗雪麟的一对a就目前的公共牌牌面来说算不上底气十足,而结合罗聿在这手牌当中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他手握顺子,或者拥有三条的概率颇高——可能会是拿到了8以上的对子,而当前的5张公共牌全都大于等于8……

赢面是否足以让罗雪麟下定决心跟注,很难说。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枪响!

罗雪麟眼神一凛,瞬间躲开子弹,他坐着的椅背上顷刻就多了一个弹孔。赌场里顿时大乱,罗家的保镖们立刻用身体把重要人物们挡在中间,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个正粗暴地推开慌乱的人群往赌场出口夺命狂奔的女荷官。

又是一声枪响,那个女人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开枪的人面无表情地移开了枪口,黑色口罩遮盖着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冰冷如无机质般的眼睛。

罗雪麟推开挡着他的保镖,径直走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荷官。

子弹穿她的眉心而过,一枪毙命,来的方向是正对赌场大门——她逃跑的方向——的垂直电梯,现在电梯门紧紧闭着,显示正在上升。

罗聿抱臂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部电梯若有所思。

……多顶尖的狙击手才能准确捕捉到电梯门开合的时间差,在电梯停在这一层的短短几秒之内隔着重重人群、将近六十米的距离瞄准一个极速奔跑中的人的眉心,用一把连瞄准器都没装的手枪悄无声息地夺走她的性命?

简直是手术刀般的枪法,怪不得罗雪麟能逃过那么多次暗杀。

罗雪麟用皮鞋鞋尖把女人的尸体翻过来,露出她的正脸。

皮肤黝黑,五官看着像南亚人,手枪还没来得及藏好,有一半露在她的制服马甲胸口外面,眉心那个洞里流出来的血糊满了她上半张脸,勉强能认出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他们隔壁赌桌的那个荷官,或者说她装作她是。

罗雪麟带上手套,把女人的那把枪抽出来。柯尔特1911点45口径转轮手枪,职业杀手的最爱。

“既然牌桌现在已经乱的没法继续玩了,直接告诉我你的起手牌是什么吧?”

罗聿神色凝重地看着那部电梯停在30层,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随口说:“黑桃7和8。”

罗雪麟扑哧一声笑了,正在指挥保镖们把尸体抬走的戴梵诧异道:“就拿着这种牌,他敢从头诈唬到尾,还推all-?”

好个空手套白狼,如果不是那一声枪响……

30层的总统套房里,塞德里克听罗聿在电话里简单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正准备随口应句“知道了我不出去”然后挂掉电话再睡一会,房门被敲响了。

“菲兹洛伊先生?”门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而礼貌,像是酒店的服务生,“您在吗?”

塞德里克慢慢拿出枕头下面的匕首,压低身子动作极轻地向房门走去,如同一只潜伏在黑夜里伺机而动的猎豹。

罗聿默契地不再说话,塞德里克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皮鞋跟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和按下电梯的声响。从二楼的赌场到达这里大概需要三分钟。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那个“服务生”似乎已经离开,塞德里克却分明听到了子弹上膛的轻微咔嚓声。

下一刻,门锁被一枪轰开,下一枪擦着塞德里克的右肩而过,飞速旋转的子弹划开一道血口——如果不是他躲闪的快,它多半会直接废掉他的反抗能力。

肾上腺素水平急速攀升时疼痛也被延迟,女杀手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黑暗,塞德里克已经闪身来到她面前,狠狠一刀插进她胸膛。

锋利的刀刃竟然被防弹衣崩开,塞德里克猛地向后一个撤步,她毫不犹豫向他的腹部开了第二枪。

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血汩汩流出,眨眼间沁透了衣料。塞德里克疼的蜷缩起来,冷汗挂在他睫毛上,他看着那个正对着额头的枪口,忍痛对着手机说道:“黑发,南亚人……”

女杀手注意到他正在向什么人描述她的特征,一脚踩碎手机,俯下身用枪口抵着塞德里克的下巴,冷冷道:“闭嘴,跟我走。”说完强硬地架起他往门外拖去,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高大男人。

电梯到达30层时罗聿听到一声枪响,全身的血液都飞快地向大脑涌去,冰凉的手死死握着西装口袋里的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

他在走廊上飞奔,猛的停在大开的房间门口,塞德里克低头坐在墙角,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沾血的匕首还躺在他的手心,整个右边身子的衣料全都被鲜血浸透了。

罗聿心神剧震,他看见黑暗里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人倒在地上,塞德里克闻声慢慢抬头看向他。

心跳空了一拍,罗聿快步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右腹中枪,伤口已经做了止血处理,手法相当娴熟甚至堪称专业。

罗聿尽可能轻的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吻了吻他因失血而冰冷的额头,“别怕,我已经叫了急救,马上就可以去医院了。”

“他刚才……他刚才和我说话了。”塞德里克一把攥住罗聿胸前的衣料,“罗海晨……他跟我说,‘离他远点’。”

罗聿把他发白的手指掰开握在自己手心里,听见他说:“……他是在说罗雪麟吗?他让我离罗雪麟远一点?”

怀里的躯体冷的像冰,罗聿把床上的羽绒被全都裹到塞德里克身上,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嘘,现在别想那些,等到了医院再慢慢跟我说,好吗?”

“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像不认识我一样……”塞德里克神情恍惚地靠在他怀里,自言自语似的,“原来他,这么不想看到我。”

手臂把塞德里克抱的更紧了,怀里的人嘴唇冰冷苍白,罗聿吻他,灼热的温度就这样顺着唇瓣渡了过去。他吻的轻,生怕伤口裂开,塞德里克的指尖慢慢蜷起来抵在罗聿胸膛上,彼此的心跳声渐渐同频。

一道银丝伴着喘息在黑暗的空气里拉开,塞德里克的头无力地向后仰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香港某私人医院。

“伪造序列号,弹道未登记,”多米尼克手中拿着一份报告,“是无法溯源的‘鬼枪’,仅从这两把1911和尸体判断不出主使者是谁。”

罗聿坐在塞德里克病床边,手中有一颗银色的子弹,几个小时前刚刚从他身体里取出来,和射向罗雪麟的那颗属于同一型号。

他把那颗子弹放在西装外套前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一个说着越南口音蹩脚英语的男人的声音,“罗二公子,我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本该如此,范先生,但我现在改主意了。”罗聿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如果你现在还在香港的话,我们不妨再见一面,你挑地方。”

范先生和手下人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越南话,才对罗聿说:“那我们老地方见。”

“boss,是他们?”罗聿挂了电话后,多米尼克试探道。

罗聿抬手把塞德里克在枕头上散开的长发归拢到一边,动作极轻地把不小心夹在氧气面罩里那几根发丝抽出来。

“你知道那个南海油气田的项目吧?”

多米尼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赫特石油公司的那个?”

这个公司十几年前在美国成立,濒临破产时被罗聿低价收购了60%的股份——因为根据美国法律,只有美国公民或绿卡持有者才有资格如此大比例持股一家美国公司,当时罗家唯独他符合条件——但实际上这个公司的大股东是罗雪麟。

“前几天一个越南军商联系我,说他们不想这个油气田落到罗雪麟手里,希望我帮他们把他做掉,条件是从此以后不论何时我需要‘最终使用人证书’他们都可以提供给我,”罗聿说,“但是我拒绝了。”

最终使用人证书是由某国官方的代表或政府写下的书面证词,说明武器供应国政府授权持证的军火商向被供应国政府出口一批武器,即证明这批武器是直接卖给最终使用人而非转卖给其他可疑人士,诸如恐怖分子的,大多数军火出口国对最终使用人证书检查极严。

对于罗聿这种合法军火商来说,他们开出的条件实际上是一份在整个东南亚地区畅行无阻的通行证,堪称无价,但这涉及到国家主权问题,如果罗雪麟死在这个时间点上,油气田很可能直接落到越南政府手里,必须拒绝。

多米尼克也明白过来了:“所以他们准备自己动手?那为什么塞德里克也……”

“他们想把他绑走然后要挟我合作,”罗聿拿起桌面上那把柯尔特1911“鬼枪”别在后裤腰上,用西装外套的下摆掩藏住,“毕竟争取我还是很有帮助的,甚至最后如果他们洗不干净买凶杀罗雪麟的嫌疑还可以都推到我头上,毕竟我和他不和早就不是秘密了。”

一个小时后,黑色保时捷停在重庆大厦的后门。多米尼克替罗聿开了车门,罗聿略微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信步走了进去。

这里是香港最为鱼龙混杂的少数族裔聚居地,汇聚来自亚非各国的商人、非法劳工和背包客,是名副其实的法外之地,常年出没着各种形形色色意图不明的人,各式招揽生意的霓虹灯牌密密麻麻,此刻却安静的如同地下王国,所有卷帘门都紧紧闭着,不时有好奇的人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往外看,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平日里挤的水泄不通的电梯此刻一个人都没有,规规矩矩地停在一楼,多米尼克按下电梯键,两人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顶楼。

电梯门打开那一刻多米尼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果不其然,二十几个面相极为凶恶的壮汉就堵在电梯口外等着他们,为首那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西装革履,正是电话里的“范先生”。

罗聿走出电梯,礼貌地先向他伸出了手,范先生则是颇为傲慢地晾了他一会才伸出手去握了握,随手指了指旁边那个只有两张椅子的方桌,“请吧,罗二公子。”

说到底他们其实算是同行,区别在于在越南这个国家大军商垄断国有企业,有时甚至能代表国家本身。范先生也不跟他客气,“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还以为二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您之前说的话了呢。”

罗聿笑了笑,“范先生不是让人来‘提醒’我了么?”

“二公子真是好福气,您那小未婚夫可是位难得的美人儿!”那胖子满脸堆肉,挤出来的笑容恶心的让人想吐,他甚至还拍了拍旁边站着那个壮汉的后腰,那人很给面子的大笑起来,周围不尴不尬的笑声此起彼伏,可惜雷声大雨点小。

罗聿看上去压根没把这侮辱性的调侃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昂贵的百达翡丽手表在一片昏暗中闪动着冷硬的光芒。

范先生不明就里地看了看四周,也有些尴尬,只得一拍大腿,直奔主题道:“嗐,罗二公子是明白人,之前的事就算了!但是这个油气田我们一定得拿下,想必这对您个人是没什么损失的对吧?据我所知您在赫特是没有股份的……”

“对我个人而言确实没有,”罗聿打断他道,“但我和罗雪麟再怎么斗,那都是我们家的家事。”

范先生眯了眯细眼睛:“什么意思?”

“另外,我有没有说过,”笑容是一贯的礼貌和冰冷,“我很讨厌别人叫我‘罗二公子’?”

一声枪响,范先生身边那个壮汉胸口多了一个黑洞。

罗聿整理了一下刚才拔枪时乱掉的衬衫,范先生愣了一瞬,马上对周围的人用越南话怒吼起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都瞎了吗?!”

被杀掉的是唯一一个陪同他从越南来的亲信啊!天知道为了让香港海关给他们两个有军方背景的人放行费了多大的力气……

“别紧张,范先生。”罗聿把枪放回原来的位置,慢慢站了起来。

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不少人疑惑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脸上那种既凶恶又畏缩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诚惶诚恐,口中说着“是是是,这就回去”“大哥说的是”“都是小弟没眼色,今天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挂掉电话面面相觑,纷纷低下头缩着肩膀离开了。

“怎么回事?!”范先生惊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慌乱中肥胖的身躯挤倒了椅子,“都滚回来!谁敢走一分钱都拿不到!!”

“钱重要命重要?真他妈点背,找谁来不好找老子……”落在最后面那个把头发染成脏橘色的越南汉子小声嘟囔道。

多米尼克收到一条短信,对罗聿说:“boss,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范先生满脸流油,一擦,一手的冷汗。

“范先生,”罗聿脱掉了束手束脚的西装外套,把手表摘下来套在手指上,“连你临时找来的虾兵蟹将都知道今天得罪了我罗聿,明天他们跟邻居打架的时候就会连颗子弹都没得用,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多米尼克已经让人把这一层所有监控摄像头全都短路了,所以无论罗聿怎样用几百万的百达翡丽当指虎把那个胖子揍的血肉横飞、把他的牙用随手捡来的生锈扳手一颗一颗翘下来、甚至那句极为恶毒的“你该庆幸你的人没伤到他哪个器官,否则我会遵照你们邻国的传统用你的给他换”都没录下来哪怕一个字。

大厦其实住满了人,但所有旁观者都选择对暴行保持缄默,这是“地下”的规矩。

半个小时后,罗聿把那个死猪般的越南人拎到窗口推了下去,擦干净手上的血,头也不回地按下了电梯键。

傍晚回到医院时塞德里克已经醒了,他倚靠在床边一边吃提拉米苏一边看电视,电视上播的是“重庆大厦一越南籍男子因涉嫌危害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被警方追捕,目前因坠楼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身亡”。

罗聿把一个包装精美的铁盒放在塞德里克面前的小桌板上,塞德里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盒曲奇饼干。他随手拿起一块巧克力味的咬了一口,“怎么去了这么久?”

前段时间他在社交媒体上偶然刷到过这家店,据说极其火爆,就在电视上播的那个“重庆大厦”隔壁。

罗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神色非常专注,专注到塞德里克不得不把一块曲奇亲手递到他嘴里,他才满意地说:“嗯,排队。”

疼,由内而外的钝痛,像是一波一波的潮水把搁浅的鲸往沙滩上冲,习惯深海的湿润皮肤沾满了刀片般的干燥沙粒,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的疼。

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顺着大腿往下流,真恨不得就这样灵魂出窍,去找一个新的躯壳,不需要多么漂亮,只要干净、健康、自由就好。

对,那样就好!我要用钝餐刀割开手腕,用碎床单扼紧咽喉!我要痛饮献给敌基督者的毒酒,用午夜弥撒的白蜡烛点燃祭袍!!我要将头深深埋进盛满圣水的瓷缸,让大理石的朗基努斯之枪刺穿心脏,背弃神明者活该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杀了我吧!!!万能的主啊!!!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罗聿在窒息中醒来,喉管几乎要被捏碎了,喉咙里有血的味道,黑色的斑点在视网膜上乱窜。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战火纷飞的非洲,哪个谋财的暴徒闯进了他的房间,下意识掏出枕头下的柯尔特蟒蛇左轮对准骑在他身上那人的胸膛,扣下扳机那一刻他看到一双没有焦距的金色眼睛。

干涩的“咔”一声,万幸没开保险栓,子弹出不了膛。

“赛、”他松了手,手枪“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被挤压到极致的声带发出砂纸般的声音,“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蓦然松手,剧烈地喘着气跌坐在自己腿上,仓皇如沙漠中的旅人那样伸出手去探罗聿的鼻息,罗聿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罗聿……”冰凉的指尖抖的厉害,“我……”

喉咙充血肿胀,罗聿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只能尽力抬起手臂把塞德里克拥进自己怀里,两人都粗重地喘息着,就像终于把头探出水面拼命汲取氧气的溺水之人。手放在塞德里克腰上,那里黏腻潮湿,缝合好的伤口刚才被激烈的动作撕扯开来,浸透了雪白柔软的棉质睡衣。

罗聿慢慢支撑着坐起身来,一边按下护士铃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塞德里克蜷缩在他怀里,活像只受惊的刺猬。

“又是那个噩梦吗?”罗聿问道。

自从被注射k-ultra之后,塞德里克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没有出口的迷宫里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是……”声音细若蚊蚋,“疼……”

罗聿猜这和他腹部的枪伤有关,塞德里克又说:“脏……”

“没事,不脏。”罗聿亲吻他颤抖的眼睫,并不在乎被他的血染透衣服。

塞德里克小幅度摇了摇头,死死地并拢自己的腿,罗聿才注意到鲜血已经把他整个腰胯和大腿都染湿了,哪怕是沾在手上都黏糊糊的,被紧紧贴着身体恐怕更加难受。

罗聿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护士来的很快,他把塞德里克抱起来放在病床车上,一路跟着护士们把他送进急诊室。急诊室不准入内,罗聿随手披了件西装外套在睡衣外面,走到阳台上拨出了奥古斯特的号码。

“菲兹洛伊先生,”罗聿说,“关于塞德里克,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发生什么了吗?”

罗聿用尽可能凝练的语言描述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道:“我认为他不是想要杀死我,他是想自杀。”

奥古斯特沉默良久,才说:“或许你是对的。”

夜风很冷,手术室的灯光依然闪烁着红色。“你早就知道他有自杀倾向了吗。”

“很抱歉我没有对你和盘托出,但是说实话,”奥古斯特淡淡道,“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事的。”

“为什么?”

“我不认为你对塞德里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长期来看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安定他精神的伴侣,而不是刺激他释放本能。离他远点对你们两个来说都好。”

“现在才让我放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你真的觉得你们合适吗?”奥古斯特的语气像是某种隐晦的告诫,为了增强说服力甚至还用上了谈判桌上换位思考的技巧,仿佛是真心实意替罗聿打算一般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如果今天的事不是这样侥幸,你本该大有可为的人生就此终结,你真的能释然吗?”

罗聿轻笑一声,“奇异的是,往往最出色的人偏偏就会爱上毁灭他的人。”[1]

奥古斯特沉默半晌,“既然如此,好自为之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不纠缠,说完便挂了电话。

罗聿拿着手机默默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变成了绿色,一个戴着白口罩的护士探出头来,“病人家属在吗?”

透明玻璃的另一侧,塞德里克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上雾气时隐时现,手背上扎着输液管,脸色苍白如纸。

“罗聿先生是吗?”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过来,“病人的伤势不算严重,我们重新给他缝合了伤口,但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除了麻醉剂之外我们不得不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病人有过精神病史吗?”

罗聿没有回答他,“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注射的剂量不大,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候会醒一次吧。”医生说。

四十多分钟后,塞德里克幽幽睁开眼睛。他躺在刚才的私人病房里,手腕和脚腕上多了几根束缚带。麻醉的效力还没完全消失,他慢慢转过头去看着床边的罗聿,罗聿示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抱歉给你带着这种东西,我只是和他们说你有点ptsd。”他指的是那些束缚带,塞德里克却看到了自己中指上的订婚戒指,罗聿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蒂凡尼铂金戒指,设计风格极简,中间镶嵌着一枚鲜红如血的钻石,颜色和塞德里克脖子上的红水晶十字架很搭,莫名让人想起硝烟和战火。

“喜欢吗?”罗聿和他十指相扣,“因为是定做的所以花的时间有点久,好在很适合你。”

塞德里克微不可查地回握他,“他们没有问为什么我会突然伤口裂开?”

“我说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差点擦枪走火,然后那个医生把我说了一顿就走了。”罗聿笑道。

塞德里克“扑哧”一声笑出来,罗聿眼里流露出某种隐晦的情感,“你在伦敦有熟悉的心理医生吗?”

塞德里克点点头,罗聿解开了束缚带,然后把塞德里克的手机递给他。塞德里克翻开手机通讯录按下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接起来:“塞德里克?你好久没联系我了耶,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薇若拉,”塞德里克无视了她嗔怪情人般的轻佻语气,“你现在在伦敦吗?”

薇若拉·珂特布莱尔那边听起来有点嘈杂,她多半在酒吧之类的地方,“没,我在西班牙度假呢,嘿小可爱要不要一起跳个舞——稍微等我一下甜心,请给这位小姐来一杯血腥玛丽——塞德里克你还在吗?”

“在。你听上去很忙?”

“哦,没关系,你说吧,你打电话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当然如果是奥古斯特联系我我会更开心一点,”薇若拉的语气听起来非常遗憾,“他真的好冷酷。”

“别难过,你知道他不愿意在抗干扰训练和特殊任务之外接触异性的。”塞德里克很快结束了寒暄,“你可以来一趟香港吗?”

“香港?”薇若拉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哦——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恭喜,是要开订婚party吗?”

“很遗憾不是,我需要你的心理咨询。”

罗聿是知道薇若拉·珂特布莱尔其人的,在格拉夫顿庄园时他曾和负责西敏寺圣徒系列案件的阿列克斯·格雷探长聊过,记得他当时对这位特聘侧写师颇有微词,认为她对罪犯过于同情了,罗聿着实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西敏寺圣徒本人的心理医生,听起来甚至还和奥古斯特很熟。

他们聊了很久才挂掉了电话,塞德里克对罗聿说:“她后天就到。”

“她知道你和奥古斯特是什么人吗?”罗聿饶有兴趣地问道。

塞德里克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一直自称是奥古斯特的前女友,虽然他不承认。”

罗聿了然。

罗雅准备趁着周末偷偷溜回香港。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没和往常一样大张旗鼓地坐私人飞机,而是买了廉价的经济舱机票,千辛万苦绕开保镖和保姆才辗转到了肯尼迪国际机场,办完登机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既紧张又有点小雀跃,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不禁又发起愁来。

到了香港之后,怎么跟daddy和哥哥解释呢?

罗雅撑着头坐在候机厅,郁闷不已地长长叹了口气。

真叫人生气,那个小狐狸精!说是让她帮哥哥的忙,其实是帮他自己的忙吧!年纪轻轻不好好上学,做着什么嫁入豪门的春秋大梦,竟然还成了!真不知道哥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小狐狸精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性格招人喜欢一点,脑子稍微聪明一点……

正在气头上的罗雅使劲跺了跺地板,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坐在她旁边的女士好奇地看过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甜心?”

“啊,我……”罗雅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支支吾吾道,“我没事,抱歉打扰到你了。”

这位女士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淡绿色眼睛,长长的金棕色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五官看上去有斯拉夫人的血统,既立体又不失柔和,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正善意地微笑着。

看上去是个好人,罗雅在心里这样认定道。

“没关系,不打扰,我只是在给一个不会回我短信的家伙发短信罢了。”好心的女士百无聊赖地转了转自己的手机,罗雅注意到她手背的颜色略深于手腕,应该是刚刚晒过日光浴。度假期间在这里转机吗?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罗雅觉得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干,索性和她聊会天算了,“既然都知道对方不会回消息,为什么还要发呀?”

女士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多么落寞,反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笑盈盈道:“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对你喜欢的男人要十足的有耐心,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早晚会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点动听的话来的。”

罗雅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实在是至理名言,回家之后绝对不能拿出兴师问罪的姿态,非得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哥哥悔婚不可。

登机口响起广播声:“乘坐cx841从纽约飞往香港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将在21:30开始登机……未成年人请在成年人陪同下乘机……”

罗雅如遭雷击,表情委屈的像是要哭出来了。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小姑娘怕不是背着家里大人偷偷跑出来的,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倒也是单纯的很,女士这样想着。罗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她,“大姐姐,可不可以带我上飞机?”清澈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格外可怜,满眼都是真诚的恳求和热切的期盼,仿佛被拒绝就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

没人能顶住这样的眼神,纠结片刻后女士无奈道:“好吧,要跟紧我不要乱跑哦。”

“嘿嘿,知道啦。”罗雅展颜一笑,稚气未脱的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我叫anya,怎么称呼你呀?”[1]

漂亮的女士回以微笑:“叫我薇若拉就好。”

二人意外地聊得来,上飞机后发现彼此的座位竟然也是恰好挨着的,更觉得有缘。薇若拉说她去香港是为了看望自己刚刚订婚的外甥,罗雅喝着飞机上提供的橙汁幽怨道:“我哥哥也是刚刚订婚,但我不想他结婚。”

“为什么?你觉得对方配不上你哥哥吗?”薇若拉一边接过空姐递来的咖啡,一边问道。

“倒也不是,怎么说呢……”罗雅托腮靠在舷窗边,皱着眉头琢磨之前和塞德里克的对话,“我感觉被利用了。”

一个月多前,罗家别墅。

“那你愿不愿意帮你哥哥一个忙?”

“什么忙?”罗雅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哥哥可是从来没拜托过她任何事情。

塞德里克:“你爸爸要修改遗嘱,你是知道的吧。”

罗雅点点头。

“你想不想让罗聿拿到更多的股份?”

罗雅更用力地点了点头,塞德里克笑了,“我也想。你能想办法转告你大哥罗炀,让他知道我在你们家吗?”

罗雅想不明白其中关窍:“这样做有什么用吗?”

“会有用的,”塞德里克循循善诱道,“只管去做就好了。”

罗雅将信将疑地听了他的话,回到纽约之后司机来接,她兢兢业业地和司机抱怨了一路“小狐狸精”,生怕他不给主子罗炀打小报告。

结果呢!罗炀大势已去,可小狐狸精自己也捞了好处!

薇若拉倒是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饶有兴趣道:“你哥哥的未婚夫很有当政治家的天赋啊,城府这么深。”倒是让她想起自己口中的“外甥”了,塞德里克也是个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穿针引线玩弄人心这一套一贯很玩得来。

罗雅气愤地用鼻子“哼”了声,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她从来没坐过客机更没坐过经济舱,不知道从纽约飞香港的十几个小时能有这么难熬,闭着眼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等到下飞机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分不清南北,跟着薇若拉走出航站楼时差点被出租车撞到。

薇若拉担忧地问道:“你家在哪里,我让来接我的车先送你过去吧?”

“哦,好……”罗雅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随口报了罗聿的公寓地址——她现在不敢直接回本家别墅,闯了大祸之后哥哥会比daddy稍微好说话一点。

薇若拉来了电话,她接起来,“塞德里克?”

罗雅一下子不困了,惊讶地看着薇若拉。薇若拉并没注意到她,四处环顾着寻找来接机的车,果然如塞德里克所说在航站楼四号出口停着一辆黑色加长林肯。

驾驶座上的多米尼克也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要接的人,慢慢把车开过去,看清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少女时震惊地踩住了刹车。

“好了我们走吧……anya?”薇若拉拍了拍还在愣神的罗雅,后者正和下车来为她们搬行李箱的多米尼克面面相觑。

“早上好,珂特布莱尔教授,还有……呃……”多米尼克有些尴尬地问候道,“大小姐。”

《名人谈》是香港凤凰卫视的一档周播访谈节目,主持人成承每周六专访中外商界名人,并定期邀请嘉宾对商界热点话题和热议事件进行锐评,本期邀请到的两位嘉宾分别是罗氏家族信托受托人、哈罗德信托公司高管陈家瑞先生,以及罗氏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傅少廷律师,他们将就最近香港各界热议的罗氏遗嘱事件为观众带来更多信息。

成承: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名人谈》!我是主持人成承,感谢陈先生和傅律师拨冗前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陈家瑞:大家好,我是陈家瑞。

坐在主持人左手边的单人沙发里,两鬓微微斑白的瘦高男人对观众点头致意。

傅少廷:各位晚上好,我是傅少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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