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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了夏。

石下家堂口易主的风波逐渐平息。

被放出来做事的仁王手段凌厉得出人意料,一些行事痕迹也与幸村组年轻的掌舵人的习惯一脉相承。道上的人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还是继承人的幸村精市。

而仁王成长得太快,大家恍若看到另一个怪物,和冉冉升起的干部预备役。

不少人私下议论,说他们可怕的掌舵人到底是怎么从森川家那个粗陋的地方找到有潜质的培养对象的,要知道森川家所属的码头是神奈川幸村组手下最混乱的一个码头,负责的都是脏活,就算是寻摸“好苗子”也都粗糙的很,经常把人弄废了。

而他们伟大的掌舵人就过去做了个日常巡视,转了一圈,就捞着了一个“珍珠”。

当然,这种评价,仁王本人是不见得会为此而高兴的。

他没学过管理学,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

握着手上的堂口和面前可吞并的势力,他可以参考学习的,也只剩下过去两年里耳濡目染的东西。

幸村不怎么避讳他。

很多时候幸村在书房和人开会,处理事务时,他就在书房旁边的休息室。

他带着耳朵和眼睛,来往之间不刻意去记也学会了很多。

仁王不是傻子。

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驭下的技巧,走一步看十步的思维方式和布局能力,潜移默化也成了他认知里的“常识”。

甚至他将这些吸收消化,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有时候他觉得他不适合做卧底。

他没有什么坚定的正义感和使命感,本身的想法和手段也能用剑走偏锋来形容。

他在警校的好成绩是源于他对力量的渴望和喜爱,参与特殊部队选拔也只是源于“慕强”的心态。

被选择作为卧底时他没有什么热血的冲劲,也没有犹豫和排斥。这更像是一种工作和选择。

他那时根本还没有明白自己会面对什么。

而他现在内心的焦灼和坚持,也不是为了什么对正义的宣誓。

是在他面前消逝的前辈的命,和离开警校时许下的承诺。

不过我现在也称不上是警察了。

仁王合上面前的文件夹,一边盘算着什么一边想。

除非警方重新布置好线人网络,规整好渠道,再恢复他的档案。

那还没有他这几个月好好干,成为真正的干部预备役来的现实。

仁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阿勇。”他喊道。

“仁王先生。”那个在他接手堂口时机灵的小伙子这些日子被他提拔成了近身保镖,处理一些杂事。放在外面这个职位学名就是秘书,放在道上还有个花名叫小厮。

他身边还有幸村派下来的两大队保镖和司机,是从幸村家的训练营里出来的正规军。

幸村显然给了他一些狐假虎威的助推力,而仁王也不吝于利用这个。

“先生准备去哪儿?”上川勇殷勤地跟上来。

“be。”

幸村组当前处于黑白两道均衡发展的形式。白道的产业以房地产和影视业为主。房地产是抓住了动荡时期的风口置办下来的产业,从幸村家老家主那一带发展起来,多少用了点灰色手段才垄断了整个神奈川的市场,也为此流了不少血。影视业则是幸村接手幸村家以后利用洗钱的机会做了不少堪称“点石成金”的投资,硬生生发展起来的,从几大老牌公司里抢来了不小的蛋糕,现在算是蓬勃发展期。

幸村接手幸村家是很仓促的。

当时组内巨变,叛乱导致了老家主的身亡。

幸村原本在国外读书,休了学回国,杀出一条血路,也让渡了一些利润,重新做了产业分割和重组,才坐稳幸村组老大的位置,成了神奈川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但改朝换代带来的不稳定直至今日也未完全消弭,新老交替的动荡不可避免。

幸村禁止了最来钱的军火和毒品生意,走私线也只留下了和国内贵族藕断丝连的那些,必然会让一部分心狠手黑的人不满。

这水下的浪潮幸村心知肚明。

他闭着眼睛养鱼,等待收网的那刻。

现在幸村组在黑道的产业以声色产业为主,围绕它附加有一些擦边的生物医药研发和科技产品研发。简单点说,就是各色夜场,俱乐部,和相应服务。

在日本,黑道合法,风俗业也合法。

因此能被称为黑道的声色产业,自然要更赤裸些。

“黑界”,“红场”,“蓝所”,“灰域”是四大连锁场,通常直接用颜色的英文单词做简称,也就是“bck”,“red”,“be”和“grey”。

幸村本人在私下里和仁王开过玩笑,说不知道是哪个长辈取的名字,实在是太有乡土气息了。

仁王也这么觉得。

但再有乡土气息,这四大产业依然是神奈川,甚至是关东地区有名的名利场。

四大场所,“黑界”做的是调教拍卖的生意,“红场”是会员制的玩乐场地,“蓝所”更像是普通酒吧,“灰域”则提供一些特殊表演。

四个场所的覆盖区域有一定重合,却又各自发展。

而作为最“亲民”的“be”,幸村组的每个堂口都开了至少一家分店。

仁王今天和石下在蓝所有约。

场子是他的场子,和他有约的石下义辉,是他场子的上一任所有者。

他们当时打了一场,现在却相处的还不错。

仁王当时能插手石下家的生意,是因为石下家违背了幸村的“禁毒令”。这几年整顿下来,大场面上没有人敢违背幸村,但私下里越界的人其实不少。

仁王在幸村的书房听多了筹谋规划,也明白石下家算是保守党和革新党中间的墙头草。

作为石下家新生代代言人的石下义辉并不打算违背幸村的禁令,真正下手的是石下家老一辈的长老。

仁王闹翻了生意,也把石下家的阳奉阴违捅到了明面上。

这对幸村来说是莽撞了一些,却并没有动摇他的计划,因此仁王受到的惩罚,也只是一顿不算严厉的责打,甚至打完幸村还把收上来的石下家的堂口转手给了他练手。

而对于石下义辉来说,这加速了他将石下家掌握在手里。

自然家族权柄受到波及,对他本人来说却利大于弊。

仁王最擅长说话说一半,和讲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于是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让石下义辉以为,当初的举动,是幸村在背后授意的,是幸村给了他们石下家一个认错的机会。

双方都有心的情况下,交情就这样攀扯了起来。

就算交出了堂口,控制堂口十几年,石下家在场子里也还有不少人脉,因此每次见面都在这个堂口的be,石下义辉也并不拘束紧张。

他在包厢里熟门熟路点了酒,又叫了人。

仁王比他晚一些到。

推开包厢门时石下义辉怀里还坐着一对双胞胎姐妹。

他端着酒杯,抬头时眼前一亮。

仁王是个很适合穿衬衫的人,各种颜色各种材质,都很适合。

此时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衬衫,下摆扎进皮带里,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石下义辉的目光在他身形上描摹了片刻,肩膀,腰腹,臀腿胯。

仁王的背景在道上不是秘密,太多人见过他作为情人的那一面了,因此石下义辉的目光直接却并不放肆。

他只是砸了咂嘴,想那位大人的眼光确实足够出色。

石下义辉的目光并不算轻佻,因此仁王并不介意。他习惯了被人盯着看,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的目光,都影响不到他。他让小跟班守在门口,迈步坐进了包厢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

石下义辉摇了摇酒杯,象征性地问他:“要点人吗?”

仁王拒绝了。

石下义辉就想,酒不行,人也不行,管的真严。

他们今天是要谈合作的,具体的细节却不可能在这个场合敲定,会面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意向和口头的约定。这很简单,之前也已经在电话里有过沟通,此时尚还有一些异议,后续敲定细节时会一条一条重新对过。这之后是两边相关团队的工作了,和团队领袖关系不大。

告一段落以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气氛也更轻松一些。

仁王端了一杯白开水一点一点抿着润喉。

石下义辉开玩笑说:“也只有你会在这样的场合点白开水。”

仁王笑道:“一个人的特供,这可是特殊待遇。”

石下义辉手还搂在双胞胎姐妹柔软的腰肢上,眼睛看着仁王。

包厢灯光下,仁王的半边脸在阴影里。面无表情时这人微阖的眼皮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像是会反光。

他先前也见过仁王很多次,心态的转变不可谓不颠覆。

此时他看着仁王,莫名就看出一点寂寞的味道来。

他琢磨了一下,突然道:“这些日子,送到家主那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仁王有些诧异他会说这些,抬起眼看他:“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确实送到幸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或者说,是试图往幸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仁王站在这里,就代表一个另辟蹊径上位的途径。

幸村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又是那样的容貌仪态,光只是做情人宠物就足够让人感到荣幸了,现在“后院”居然还有升职渠道,自然引得人趋之若鹜。

而幸村将仁王放出做事,而不是像原来那样走到哪里都带到哪里,似乎也说明了身边的空虚。

就好像一个位置空出来,就一定要有人填补一样。

利益往来,仁王对此看得很清楚。

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石下义辉突然说这个。

听起来也不是挖苦的意思。

只有最开始争锋相对时石下义辉用过仁王情人的身份说事,两人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就再没有过了。

但没等仁王往仔细里琢磨,他就看清了石下义辉有些尴尬的神色。

他不由得失笑:“你在担心我吗?”

没想到这家伙也这么八卦。

石下义辉咳了一声,一口气灌完了一杯酒。

他想了想,拍了拍怀里双胞胎的腰,让人退出去。

他神色收敛了些,又有些犹豫:“其实,就算是家主身边出现了新的人,你也是最特殊的那个。”

“你难不成还担心我会争风吃醋啊?石下家督,过了啊。”

石下义辉啧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一点不耐烦,又收敛起来,粗声粗气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这晚的对话对仁王来说只是玩笑一样的对谈,是合伙对象之间作为调剂话家常的话术。

只是没想到就只过了两天,幸村去了一趟黑界的拍卖会,带回来两个人。

这是两年来头一回。

仁王发现,关心他的人可真不少。

黑界每个月一次公开拍卖,而幸村带人的消息从他前脚走出黑界总店大门开始就传开了。

仁王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关心的。

确实看起来他这两年与幸村“形影不离”,但下面送来的礼物,幸村也不是没有收过。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以为的他和幸村的关系的?

仁王看企划书看的头昏脑涨,抬起头就见上川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仁王:“……有事?”

上川勇揣度着他的态度,试探地道:“您会联系那位大人吗?”

幸村简直成了道上人口中的“youwhoknow”。

仁王无语:“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晚上是他一个月搏击课的最后一节。

到了才发现今晚给他上课的是真田。

“我来,是为了做你的结业考试教官。”真田冷着一张脸,已经换了道服,语气铿锵听不出喜恶——虽然仁王知道真田看不惯他。

仁王一整天无法言说的烦闷被这个表情和语气点燃了。

他也换了衣服出来,唇角还带着真田直言过不满的那种“轻佻”的笑意,眼里却有火。

他按了按手指,耐心做好热身活动开筋骨,才走进了道场:“来。”

仁王的身手不算差。

他是警校四年的年级法地摇着头喊些“不行,太快了”之类的话。他脑浆都要被幸村顶出去了,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流。身后的那口穴几乎要着火,啪啪啪的声音连绵不绝。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了,几乎以为自己嚎啕大哭着求饶。

但实际上他只是将脸埋在幸村的肩窝胡乱蹭着,像是受了委屈一样一边啜泣一边呻吟,那带着哭腔的“够了,不要了”,“求求你,太深了”,“要死了,会坏的”,“饶了我”,根本起不到刹车的效果,只会让人欲火更加旺盛。

幸村射出来的时候仁王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回。

他腿根酸软地不像话,身体像是失禁一样一直在冒水。

他这才发觉,他自己禁欲一个多月,抱着他的男人说不定也是如此。

所以说去找别人嘛,真的要被玩坏了。仁王委委屈屈地想着。

幸村太清楚怀里的人会有这样的腹诽了。他平复了欲望,帮怀里的人按了一会儿腰和腿,又亲了一会儿侧脸,揉捏了一会儿后颈。好一会儿仁王才止住眼泪,理智才算回笼。

每次被操到崩溃以后恢复清醒,仁王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对上幸村带笑的眉眼,被按住后脑勺吻住了唇。

这天晚上幸村将仁王带回他这些天住的公寓,仁王再离开时身后的保镖又多了一队。之后仁王独自乘车去城西的别墅数次,消息传出去以后,道上的人对仁王的“重要性”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仁王不知道幸村这些举动里到底有多少真心。他从来就没相信过“真爱”这种事,但对比起其他人,他又似乎确实得到了幸村的偏爱。如果能利用这个做点什么就好了。不过他更愿意猜测的是,这一切也都在幸村的计算之内。他是这个男人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想要成为执棋的人还要再付出些努力。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对最坏的情况有了心理准备。在那之上,只要情况好一些,一点点,他都能从容应对。

仁王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计划里的事,一直到半个月后,在城西的别墅被他的小后辈叫住了。

大概是打探了许久才找到的很勉强的监控死角,就算是这样也能照见两个人的身影,因此小后辈跪在地上几乎是要亲吻他鞋尖的姿势:“……前辈,请帮帮我。”

“puri”

仁王这意义不明的口癖音让浦山椎太的脊背颤抖了一下。浦山椎太没有办法了,他试过了,这间别墅他根本出不去,也没办法联系外界。而现在已经到了他必须要联系上线的时间了。不过,比起说是他要传递情报,不如说他以身做饵,想要试试仁王的底细。

仁王想为自己后辈的勇气鼓掌。他看着浦山椎太低下的头颅和俯下的脊背,声音轻飘飘落在空中:“你想让我做什么?”

通常来讲,幸村的行踪并不是那么容易确认的。黑道教父就意味着想要他命的人很多。哪怕几个绝对安全的住所,到达的路线都是不定的。幸村组控制的街区已经防护严密了,幸村的出行路线依然是随机的。

道上的传言里,能随时联系上幸村的就那么几个人。高级干部,亲信,诸如此类,现在再加上一个枕边人。

仁王对于这些传言心里有数,并嗤之以鼻。

他还远远做不到“随时联系上”幸村这件事。当然,在不处理机密事务,或者极端危险情况时,想要打通幸村的电话并不难。

打了电话过去,幸村说那就一起吃晚饭吧。

定的旋转餐厅,半隔断的模式,餐厅的钢琴弹得很好,转过头窗外就是神奈川的夜景。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是鱼的鳞片,银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静谧又高贵。

仁王的礼仪已经被教导得很好了,对这样的场合也没有不习惯。虽然怎样学会的几乎可以写一部血泪史——好吧,也没有那么夸张。

餐前酒带着葡萄的芬芳,仁王抿了一口,放下酒杯。

幸村双手撑在桌面上,含笑看他:“找我是想求我什么?”

这样的场合,想要说点什么都得鼓起勇气才行。仁王不由得在心里抱怨幸村狡猾。不过决定直言也算是试探的一种,不然他可以编造一些理由让某个请求更合理一些,可现在他不想这样。

“我可以带人出门吗?”他问幸村,“别墅里的人。”

“你应该没有忙到那种程度才对。城西不算远。”

“是这样没错。”仁王微垂下眼睛。

他还在想一个说出来不会太荒谬的借口,不过来之前他也没有做太多准备,因此一时有些语塞。而幸村轻笑着打断了他的思考:“可以啊。”

“……puri?”

“很惊讶吗?”幸村笑着晃了晃酒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人。不过要带人,一次只能一个。这样比较安全。”

他说完看着仁王,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调侃道:“做点过火的游戏我也不会生气的。”

“什么啊……”仁王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又转回来与幸村四目相对,故意道,“包括使用他们?”

“要看是哪一种使用了。”幸村的手指伸到空中,点了点仁王,“不要试探得太过火,雅治。你还没见过我真正生气的样子。”

仁王很少听到幸村直呼他的名字。正式场合幸村会直接称呼他的姓氏,私下里的场合则是小狗小狐狸替换着用,间歇还有一些腻人的昵称,比如小家伙,小奴隶之类的。他一时之间脊背发凉,鸡皮疙瘩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趾。嘶了一声,他嘟囔道:“你越是这么说……”

“很想试试?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幸村道。

仁王的非同寻常,在于通常来讲,被幸村当面“威胁”过的人总会害怕到影响心理状态。不可说的名声差不多都是在温柔的言语之间被传递出去的。只有仁王真切体会过一些幸村的残忍后还能与他照常相处。虽然仁王本人总觉得自己已经被驯服,可实际上他的状态在道上的其他人看来实在是过分大胆了。幸村没有过度去纵容这种大胆,只是包容了仁王的叛逆的天性。他当然有办法将棱角完全磨掉,可那就没意思了。而仁王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餐厅的楼上就是酒店,当然是属于幸村组运营的产业。幸村提前定了房间,虽然不打算过夜,但既然见面只吃一顿饭就有些可惜。

仁王这次穿的全套的西装,皮带没有完全解下,内裤和西裤都只褪到膝盖的位置。他半趴在房间吧台的位置,幸村在身后抱着他的腰。吧台上的唱片机打开了,几乎无度数的葡萄酒是他们吃饭时醒好的那瓶,剩下的一半提前被送到了房间里。幸村稍稍倾斜红酒瓶,让红酒顺着仁王的脊柱线流下去,落在腰窝上,又弯下身把酒液舔去。仁王嘴里还叼着两片花瓣,很轻地颤抖着。处理过的花枝塞在他前面,像是从他的身体里开出了花苞一样。

这是一次像是舞蹈一样的缠绵,分明没喝酒,仁王却觉得自己要醉了。

过了几天他开车去了城西的别墅,把他的小后辈带出了别墅。

“直接走……没问题吗?”浦山椎太有些不安。

仁王给了他一套日常的衣服,放在车上,上了车就让他换上。脚上的脚环带着定位装置,是不能摘下来的。不过要屏蔽信号也有很多种手段。开车的司机提前关闭了挡板,隔音的程度仁王自己做过测试,因此此时也不太避讳。他就坐在浦山椎太的旁边,身后还跟着几辆坐着保镖的车:“当然是提前报备过。”

“……和幸村吗?”

“不然呢?”仁王讥讽地笑笑,“你也看到了,这一路——”

他比了一下,一些专门的警戒线和设施,以他们专业人士的目光发觉起来并不难,更别提整个别墅区都有人在巡逻:“没报备的情况下,出的来吗?”

“我以为前辈你会避开这些人。”

“那就是私逃,我可承担不起后果。”仁王转过头,“浦山,你要知道,走到我这个地步,可比你现在的身份要难一千倍。”

浦山无法反驳。他也想过如果拿不到证据,直接劫持幸村算了。但事实是在别墅里他根本没有接近幸村的机会,而这么久了,幸村也根本没有碰过他们。出俱乐部的时候他还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现在……

“前辈。”他问,“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业后就杳无音信的首席,和警局里空白的档案。失踪通知早就下发,对仁王家人的通知也是以失踪处理。他的上司暗示过当年来参与卧底任务的警员下场都很凄凉……

仁王侧过头看着窗外:“不如你先说说,池田桑和岩岛桑是怎么回事?”

仁王始终无法忘记两年前见到的邢狱。不只是自己的前辈,还有一些勉强有印象的人。他记忆力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的水平。入学警校后做过档案室的义工,也心血来潮翻阅过历届毕业生的照片,有一些大概是因为秘密任务而被抽走了照片和资料,剩下一些面孔他无意间也记住了。当然,能准确说出姓氏,也不只是记忆力的缘故。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找资料,多少也有些收获。关于当年幸村如何中断学业归来夺权的,如何经历了惨烈斗争才逐渐站稳根基的。还有与两年前那场意外相关的,并不是像他一开始猜测的“黑警”,而是有着更深刻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罪魁祸首也都是幸村组里的人罢了。因为争权夺利而殃及池鱼,又和亲手做下了罪行有什么区别呢?

“池田前辈和岩岛前辈吗?他们……被救回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浦山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仁王已经叫出了名字,那么隐瞒基础的情况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现在的安危也算是掌控在仁王手上,“在特殊病房住了很久,醒来以后只是说他们不知为何就暴露了,审讯了一段时间。”

“又逃出去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应当是被处决,但醒来时在处理尸体的场所,又很快有人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只能猜测那个人是还没暴露的警方的线人。”

线人。

得多天真才会这么觉得啊。

暴露的那么彻底,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人的人……不,那真的算是救人吗?

仁王沉默了一会儿:“提前声明,你想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的。”

“……诶?”

“如果把你带出来之后,又让你跑掉,我可就遭殃了。”仁王说着侧过头,“要再试着信我一次吗?只能向我寻求帮助的浦山君?”

“前辈……”浦山苦笑,“就算我不愿意,你也可以派人跟着我吧?”

“不,不会有其他人。我亲自跟着你。”仁王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怎么说呢?也给我留一个渠道怎么样?”

“……诶?”

“就算想确认我已经不可救药,但也是有那么一点反水的可能的,对吧?”仁王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的处境可真有些尴尬。”

“别这么说,前辈……”

其实这么说是为了激发起还不够成熟的小后辈的愧疚心态。仁王知道小后辈还是会试图甩掉人,不过为了潜伏,最终也还是会回来。那么,在提前提醒过以后,小后辈大概会试着更谨慎些了。

仁王想,我可真体贴。

他把人带到场子里,借用了蓝所的场地,蓝所的负责人汗都要留下来了,说这不是主上带走的人吗?

唔,暂时跟着我几天。仁王漫不经心地笑,说好好看着呀,人跑了的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

那您还把他带出来啊?

仁王就笑,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啊。

他总是很擅长用语焉不详的方式让别人曲解一些意图。比如此刻,蓝所的负责人就因为这句话而平静了一些,抱怨一样对仁王说,蓝所的安保能力可还不够。仁王就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保镖,说他会留一些人的。

他出门去做事,半途拐去了蓝所后面的小巷子,果然看到了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都变了姿态仿佛是真的小混混的浦山。

他给他的后辈打分,想伪装课成绩勉强合格,距离优秀还有一段距离。

他顺着浦山的行踪找到了一条“安全屋”的路线,确认浦山回蓝所后又闭着眼睛根据附近的地图推算出可能的三个警方的布控安全屋所在地。按照这个逻辑他可以一路推算下去,不过距离越远正确率也会随之下降,那就没什么意义了。把推算的稿纸用碎纸机处理干净,仁王又去见了浦山一次。晚上浦山明确地告诉了他另一个地点说要出去,也确实出去了一趟。离开时仁王看了看周围,一闪而过的旁边的街区掠过一个人影,如果不是那头海藻一样的黑发太显眼,仁王险些就忽略过去了。

他挑了挑眉。

切原赤也。

二十二岁,大学辍学,之前在游戏厅打工。家里有一个姐姐,父亲是和幸村组做着生意的普通商人,为了周转资金介绍了家里的女儿与长岛家的孩子认识。据说交往时的情况不太好,因此切原一直不满意,闹了几次,打群架的时候被真田撞见,收入了机动队,之后就成了真田培养的清道夫——他姐姐倒是成功摆脱了长岛家的畜生。

毫无问题。

从资料和人来看,完全是小混混转成道上的人的基本途径:大部分幸村组辖区内的渔民或者游手好闲的青年们,真的进入幸村组,都是差不多的流程。除了切原直接被真田看中,算是一步登天以外。

长岛是长老派,不能说在幸村组内给幸村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最开始确实不甚恭敬,这些年也不算殷勤,勉强偏向中立。也正是因为这样,真田直接与长岛家交涉,也花了一些功夫。这也是桀骜不驯的切原对真田还算听话的原因。

是巧合吗?

不,仁王不相信巧合。

卧底当然不可能是卧底,也没有那么张扬的卧底,更何况切原从小就住在那条街上,算是个风云人物,打工的游戏厅的格斗游戏排行榜上还有他的名字呢,经常替游戏厅老板开挑战赛,作为擂主赚钱。

那会是线人吗?

如果切原是线人……他是要向谁传消息?

浦山当时的举动又代表着什么含义?

搞得这么复杂。啧。

仁王把切原的资料丢开,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切原的人际关系。做清道夫的不能有太多朋友,因此进入真田手下的行动队后切原就和以前的一些朋友断了关系,也被真田拘在队伍里练习。有传言说真田把切原当做心腹培养,也是因为对比起其他人,真田对切原真算得上劳心劳力。这么一算,和切原关系最好的其实是真田。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仁王想到真田的时候眉头都皱起来了,想不会吧?

真田家,可是幸村家一贯以来的支持者。一起“创业”的那种。

一团乱麻。

仁王把收集到的资料整理好,该清理的清理干净。他转天又把浦山送了回去,说暂时这两周,你每周可以出去一次。之后?

“之后我也不知道。”仁王神色莫名,“谁知道红场活动之后,你们还会不会留在这里。”

浦山啊了一声,想起了他的室友。如果不能再留在这里,他的室友会很失望吧。其实自从知道他们只是送给仁王的玩具以后,他室友最开始的心气也已经弱下来了。幸村精市,对于幸村组里的人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太可怕了,那个人。

他转过头看着仁王。

他的上线让他进一步观察。

……这还能怎么观察?

红场的活动提前就开始准备了。但一直到活动当天,仁王还是没打听出到底是怎样的客户。幸村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只有高级干部在做准备,消息没有漏下来。如果不是仁王提前预定好了要出席,一些消息根本不会往他这边传。不过活动那天作陪的只有丸井和柳,真田不在,至少没在明面上露面。

客户是个美国人,带了一些手下的人,各自由下面的干部接待。

柳负责把控整个表演,丸井负责整个场子的秩序。

仁王跟在幸村身边,还带着两个从黑界调过来的表演用的奴隶。

客户身后也跟着大概是高级秘书或者高级助理的人,真正谈事情就只有幸村和客户两个人谈。

距离不能离得太近,在谈什么也听不见,被此起彼伏的鞭子的声音压了过去。仁王原本想试探一下身边的美国人,但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英语好像也没有好到能像日语那样用拐弯抹角的方式接收消息……那还是算了。谨慎一些。

身后过于沉默,谈事情的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

提前大半年就开始接触,实际上意向合同已经修改过好多次,这一次不过是正式拍板前的“实地考察”。

“在关东打下这样的产业,幸村先生也算是年少有为了。”美国人随意道。

“史密斯先生,感觉如何?”

“我很少和亚洲人做生意。”美国人拿出一根雪茄,“幸村先生,我记得你的产业已经往娱乐方向转了。这么大批量的货,你吞的下吗?”

“我有我的市场。”幸村微笑道,“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是一个掮客。”

“……原来如此。直接告诉我没关系吗?”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况且,史密斯先生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美国人耸了耸肩:“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在联系我,和我说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事。”

一直到参观完俱乐部,跟着幸村走到表演场所,并且陪坐着看完了整个表演,仁王都没有需要做的——除了做一个沉默的跟班。所以他有些困惑为什么幸村要喊他作陪。不过到了晚上的晚宴,“作陪”这件事似乎又有了其他含义。

是自助式的晚宴,除去两边的领头人,对应的一些干部也会在这个场所进行相对应的交流,并且也有一些作陪的人存在。按照红场的规矩,晚宴类型的活动会根据小饰品来区分角色。带着专属胸针的都是do,带着特质项圈的都是sub。当然,如果没有对应的名牌,说明是无主的对象,属于俱乐部放出来助兴的“服务生”,而不管是do还是sub,如果饰品是金色,那也都是代表着“客户”的意思——实际上在红场,不少客户其实是sub的角色,黑界每年除去拍卖和教导项目,日常做的最多的其实是调教师培训。不少do角色的服务生在红场干两年都能惹上职业病,手腕肌腱炎之类的。当然,日本的风气比较不一样,强者为尊的规则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都更为明显,幸村做的也偏向是日本上流社会的生意,因此在关东本部的生意大多数还是更倾向于面对施虐方。

和史密斯的商谈就转移到了一间会客室,附带基本工具的那种。

“我听说幸村先生有一位情人,不请他出来见见吗?”美国人搂着一位俱乐部选进会客室的少年道。

幸村微笑着双手双手交握着:“我不太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看到。”

“真霸道。”史密斯意有所指道,“道格。”

他喊了一声一直跟在身后非常敬业的秘书。

“先生?”

“交流一下技巧。”史密斯看了看幸村,“不过在我们亲自动手之前,也得有点助兴的节目。”

作为秘书的道格,胸前戴着的也是胸针。于是幸村含着笑拍了拍掌,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和人就带了进来。这种类似于“一起做点限制级的事”的拉近关系的方式叫仁王吐槽不已,完全无法理解。他觉得这并不符合幸村的美学。于是能解释的只有,幸村确实很重视来自美国的这个客户,并且,他需要去争取订单。

……或许这也是提前商谈好的流程的一部分。

一直面无表情的秘书先生挥鞭子的技巧还不错,不过仁王自认为自己的技术也不差。这个月他确实好好练习了,虽然浦山是他的后辈但他用起来也不手软。况且以他自己的亲身体验,被鞭打算不上什么刑罚,控制了力道也并不伤人。用鞭子也能轻易挑起人的欲望,不仅仅是技巧,还有气势和言语的诱导。

在这样有些怪异的“交流”过后,幸村和史密斯似乎达成了彼此都算满意的协定。

仁王这会儿听见了只言片语,类似于“最新型号的只能给一小部分,清单上的数量还需要进一步商谈”,以及“我也有足够的客户能够吃下更多的货,史密斯先生可以再多考虑一下”。

具体是什么生意,至少在合同下来之前他是不会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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