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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你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少女穿着新拿到手的裙子,风风火火地闯进庭院,两手拎起裙摆转了一个圈,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炫目的光泽,层叠的渐变裙摆随她的动作掀起飘扬的弧度,露出光滑的小腿,然后轻轻垂下,盖住了那抹白皙。

少女的眼角眉梢尽是雀跃的欢喜,浅蓝如剔透宝石的眼眸尽是希冀之色。

她依旧两手拎裙,只是这次单脚后撤,身体弯下,靠近自己兄长。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是仰起脸笑着的,更准确来说,她从进来开始嘴角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

少女眼前的尼希尔被她这一出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但随即也同样笑了起来。

他伸手弹了下少女的额头:“看你这不规矩的样子,要是父亲看到肯定又要说你了。”

“哥哥会跟父亲说吗?”

尼希尔无奈挑眉:

“你觉得呢?”

少女直起身体,抿了抿唇,然后忍不住喷笑一声。

她眨眨眼,蓝波盈盈的眼中尽是狡黠:“我相信哥哥。”

“赛琳。”

“好啦好啦,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赛琳伸展双臂,要求单腿屈膝坐在树荫下看书的兄长给一个肯定答复。

她的头发因为刚刚的跑动有些凌乱,蓝白色的裙子修身却不繁复,勾勒出十六岁成熟而青涩的身躯,胸前隆起的弧度昭示着她已经长大的事实,但眼中熟悉的信赖之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尼希尔仰头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双胞妹妹,神色柔和:“很漂亮,你要穿去宴会吗?”

“才—不—要。”

赛琳不满地皱眉,抱怨:

“如果穿去舞会了,父亲肯定又要说些贵族的规矩,不允许我穿第二次。这件裙子我挺喜欢的,我才不想只穿一次呢。”

“好,既然你喜欢,那宴会的衣着另做一身就行。”

尼希尔一边说一边低头合上书。

但手中书本的黑色封面上却落了几片花瓣。

他愣了愣。

尼希尔抬头,缕缕花香似有若无,眼前是纷飞飘落的各色花瓣,悠悠然在空中转起弧度,然后落了自己和赛琳一身,而赛琳还保持着刚刚把花瓣洒出的姿势。

“赛琳……”

他无奈起身,轻轻拍打掉身上的花瓣,然后帮妹妹把落在发上的花瓣拿下。

赛琳侧过头任他帮忙,眼中是恶作剧得逞的光彩。

尼希尔见此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肉,笑骂:“调皮。”

赛琳立刻满脸无辜。

兄妹俩就这样对视半响,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

“在想赛琳吗?”

尼希尔回过神,然后看向屋内的另一个人。

伊布尼亚正站在实验台边,将刚调配好的药剂倒进尼希尔惯用的杯子里,然后走过来递给他。

尼希尔伸手接过,分几口喝了下去,然后有些享受的舒展开眉眼:

不愧是伊布尼亚特意为他调整的口味,不但把原药方苦涩的味道去了,还弄得跟饮料一样。

……不过每次都换一个口味也太奢侈了。

他看着一向用一件带兜帽的黑色长袍遮住身体,只露出白皙下颔的人,点头承认,顺便把喝完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

“赛琳已经去帝都魔法学院半个月了,我会想她也是应该的吧?更何况她在家里一直娇惯着,性格也比较单纯,去到那种人多交际多,还看实力的地方,万一有人找麻烦,她能解决吗?”

说到这,他的脸上也同时露出忧色。

伊布尼亚没说话。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的赛琳在学校的日常,心里对这份担忧满是怀疑。

不过他并不打算主动打破某人对自己妹妹的滤镜,所以没对此有任何评价,只是在旁边落座,然后双手执起尼希尔的一只手,轻握。

他黑袍下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常人看来已经是似雪的肤色了。但与他握住的这只手相比,他的肌肤依旧逊色一筹。

尼希尔的手比他的手更白,但却是病弱的苍白,体温也是常年偏低,手背上青筋的蔓延痕迹格外清晰,更衬出那只手的脆弱,好似瓷器上破碎的裂痕。

“不知道你的身体需要调养多久才能好起来。”

他从掌中为尼希尔输送魔力,一点点通过刚刚饮下的药剂进行梳理温养。

尼希尔在这种暖融融的舒畅感中半阖下眼,开始有了倦意:

“毕竟是先天不足,我能活到现在其实也算个奇迹,现在已经不错了。”

在睡意彻底掩盖思绪之前,他将头放在伊布尼亚肩上,带着呢喃笑音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在。”

越来越轻的话语在耳畔落下,陷入沉眠的平稳呼吸将兜帽弄得微颤。

伊布尼亚的手没动,依旧进行着输送。

只是兜帽下的眼睫在颈边之人的呼吸下颤动,因为那人表现出的毫不设防的信赖,眸中神色尽是忍耐的克制。

在魔力于身体流转完一个疗程之后,他放开手,动作极力轻柔地将尼希尔抱起,然后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盖上被子。

伊布尼亚没起身,而是弯下身体,单手撑在床边,仔细凝视着尼希尔的睡颜。

尼希尔的发色,眸色,样貌,甚至连身体健康,都和自己的一胎的双胞妹妹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光与暗。

赛琳是金发蓝眸,容貌似日益娇艳盛开的玫瑰般艳丽,整个人明媚胜骄阳,体质也是极为罕见的全系魔法师,更是天生的战士,魔武双修。

尼希尔则与之完全不同。

他的发眸同色,都是纯粹的黑,面容是温和的清秀,他不似妹妹一样漂亮得惹人注目,也没有任何魔法武力天赋,只是过于苍白的病色让他看起来好似一个瓷器,让人感觉稍微不注意保护就会破碎消亡。

他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在遇到伊布尼亚之前每次生病都可以说是在与死神争斗。

在伊布尼亚多年的调养下,如今只是身体弱了些,并不至于时常生病甚至担心丢掉性命,确实已经好了很多。

但……

伊布尼亚用另一只手轻勾了下尼希尔的发尾,看着在陷在白色被褥中,柔软黑发披散,显得更脆弱的人,抿唇。

他抬手将兜帽往后拨下,些许银发似月光散落肩颈,扫过他掀起的雪睫。

他似一尊精美的冰雕,雪肤银眸,及腰银发,极美,却也极不似人。

伊布尼亚用手握住垂落的发,俯身靠近,于尼希尔额上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好梦。”

他无声祝福。

……

………

顾梓溪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这样想着,然后打开已经有些陌生的熟悉房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记忆里的办公室空荡荡一片,昏暗,没有人烟,只有一台电脑的在投射光线。

走进那个位置,落座,他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帝都玫瑰》

他看着电脑上放着的二次元画风精美封片,浪漫的花海背景下是被五名不同男子簇拥着的,金发蓝眸的华裙少女——女主赛琳。

他移动鼠标,一点点往下看,嘴角也随着进度慢慢勾起,却浸透了冷色。

囚禁,替身,偷情,强制爱,师生恋,堕胎,变成性奴永远一起……

他笑的愈发森冷。

睁开眼,侧头映入的是一片朦胧的黑。

尼希尔眨了眨眼,试图缓解刚醒时的迷茫。

“你睡了两个小时。”

眼前那片黑色在说话的同时动了起来。

尼希尔思绪依旧带着茫然,但他也清楚旁边的人只可能是谁,毕竟这声音他很熟悉,对方也不会让不信任的人在自己熟睡时靠近。

但刚刚的梦实在让他无法打起精神,导致就算睡了一觉,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蔫蔫的。

“是做噩梦了吗?”

伴随着话语,一只手伸过来点在尼希尔眉心,浮出属于精神安抚的透明法阵。

伊布尼亚皱眉,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施下的祝福会造成相反的成果。

“没事,这并不算噩梦。”

心情平静一些的尼希尔截住那只手,将一面侧脸埋在里面,自己的一只手盖在那只手上,然后轻蹭了一下。

那只手被他的行为弄得忍不住弯了下,手指抵住泛凉的脸颊,压下几个浅浅的凹陷,随后又急忙舒展开。

尼希尔被这偷偷摸摸的动作弄得笑了下,随后侧过头,从床上仰视着坐在身畔的人,黑眸柔软濡湿:

“我很感谢这个梦,它让我知道了很多。”

同时他的思想抛了一下锚:

话说伊布尼亚应该对这件黑袍施过法术吧,不然从这个位置看过去,不可能除了下颔只有一片黑暗。

这样想着,他放开手,顺着伊布尼亚搀扶的力道坐了起来,安静地发了一下呆,随后抿唇,看向另一个人,有些迟疑:

“我希望能整理一下我刚刚梦到的东西,但是……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我暂时只希望自己一个人知道……”

伊布尼亚在整理因睡觉而凌乱的衣领,听到这里,突然抬手,将食指按在尼希尔唇上,压下了即将说出口的“抱歉”二字。

“好。”

“你说,我便会做。”

所以,不用道歉。

——他的眼神如此说。

尼希尔瞳孔一颤,黝黑的眸中愧色更浓,本就濡湿的眼更好似蒙了一层水色。

伊布尼亚愣了一下,抵在唇上的手指好似突然被烫到一样,忽地收回藏于袍下。

“需要纸笔吗?”

“嗯。”

很简略的对话,但两人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伊布尼亚在尼希尔回应后就想单膝跪下,帮忙将鞋子穿上。

但他刚动作,就见尼希尔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纤细的足踏在深色的毛绒地毯上,因为动作的原因还扫过黑袍衣角,撩起布料露出下面鞋子的一点轮廓。

“……”

他默默收回伸出一半的手,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双赤裸的足。

尼希尔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忍不住后退一步,脚趾有些紧张地蜷起,然后据理力争:

“我是看见你把卧室铺上了毛毯才这样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踩在地板上而受凉。”

“……”

伊布尼亚默默抬头,但依旧没说话。

尼希尔被这份沉默弄的越来越心虚。

双方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伊布尼亚打破了局面,主动认输:

“……下次别这样了。”

“嗯嗯嗯。”

此时的尼希尔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整个人乖巧到不行。

但伊布尼亚见此却无声叹气:

就是因为他深知对方这个坏习惯,他才会给地板铺上毛毯。

认真认错,死不悔改,大概说的就是这种。

他抬手,一旁书桌上的几张纸和笔浮起,然后无声落下,规整地摆放在桌面,只待过去便可直接动手写。

他又顺便椅子也拉开一个适当的距离,才开口道别:

“我走了,有事唤我名字就好。”

“嗯。”

说完后,尼希尔向着书桌走去。伊布尼亚则转身往外走。

在即将出卧室门的时候,伊布尼亚回头看了一眼尼希尔,右手从袍下伸出,轻轻朝下一点,一颗赤色的光点从指尖落下,渗入毛毯。

之前特意用法力印在毛毯另一面的层层法阵从光点处被激活,迅速蔓延运转,溢出合适又不令人闷热的暖意,直至布满整间卧室。

手指将从身畔经过的一团元素推开,伊布尼亚看着屋中跃动的火元素,终于放心离开。

尼希尔没有发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拿起纸笔,思考片刻后开始记录刚刚梦到的前世内容,一一列举出五位男主的游戏设定:

一号,学院最年轻的魔导师,温文尔雅,知识渊博,因为女主酷似已死恋人的容貌而一见倾心,师生恋缔造者,特别喜欢让女主堕胎防止暴露关系。

二号,帝国二皇子,高贵优雅,是帝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被多人告白却洁身自好,只为女主动心,认定女主是真命天女,几个结局中虽然女主残疾却依旧深爱女主,立女主为后。

此处身为真命天女的女主,特指被公爵立为继承人,学院比试展露惊人天赋,被教廷声称光明神神谕所指的“神眷者”的女主。

……尼希尔写到“残疾却依旧深爱女主”这里,忍不住啧了一声,皱眉。

三号,菲斯顿公爵家的嫡长子,傲娇率直,生气时似猫一样喜欢挠人,但平日里又像狗狗一样围着女主讨好,特别喜欢和女主“切磋”。其耀眼之处在于,这位有几个be是因过于生气而把女主打死,打废,打到成为乖顺的女友。

四号,教廷圣子,冷漠无情,高高在上,为女主动心却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多次因为教廷众人的制止和自己的责任想要和女主分开,但因为女主为爱奋斗极力挽留,最后才得以侥幸在一起。

五号,血族公爵,风流多情,充满危险的诱惑,床上花样很多,有性虐癖,也拥有众多情人,用友把女主变为没有自我的性奴,调教成宠物,卖为娼妓等多种关于性的be结局。

没错,都是女主。

尼希尔看着自己写下的代称,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愿意将赛琳写进去,内心更愿意将两者割裂开。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那张纸看自己写过的东西,并对之总结:

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衣冠禽兽,一个四处留情特意把女主弄残的恋残癖中央空调,一个暴躁狂和家暴预备役,一个摇摆不定没有主见的墙头草,还有一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神经病。

尼希尔越看越皱眉,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那个游戏给女主安排的男主,真是……个个都堪称有害垃圾。

真的有游戏会给女主安排这种“恋人”吗?

他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所谓主角难道不应该是被世界偏爱,为众人宠溺讨好的存在吗?怎么会像这样拼命迫害,恨不得推向死亡或绝望的深渊。

他不理解。

但他清楚,自己绝对不会看着赛琳踏入这片深渊。

所以,按照距离和难易程度等原因排列,他要不要先把那位公爵继承人和二皇子弄死?

发觉自己蹦出来的第一个办法竟然是这个的尼希尔:“……”

嘶——

他有些头疼地将这个方法抛出脑海,重新思考对策,并克制自己往这个方向想的欲望:

第一反应要不得,他果然还是需要改一下自己的习惯,虽然就他自己的经验来说这确实是最为快捷简便的方法。

但他现在是尼希尔,是前世身为普通人的顾梓溪,不是“顾梓溪”。

所以,忍住,别随便就想着把人弄死。

他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决定还是重新想几个办法去找那两个人的麻烦比较好,比如帮其他几位皇子增加点继承帝位的筹码,或者暗地里将某位公爵继承人的产业捅一刀什么的。

毕竟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了,也就没什么心情来缠着赛琳了吧?

刚好这几年教廷势力越来越强大,威胁到了皇室的统治,血族因为猎食,行动也愈发张狂,而自己并不介意往里面加一把火。

至于那位老师……

算了,他不重要,只要不呆在学院赛琳就不会和他有交集,随便找个任务把他丢到边境两三年再回来好了。

尼希尔将自己所想写完,确认大概了方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将写好的几张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反过来放好。

抬手,指腹按在腕间缀于手链的数粒黑色魔法石上,轻声:

“我好了?”

房内除他外空无一人,无人回应。

但话落没多久,余光就看见旁边将笔放回原位的身影。

尼希尔眨下眼,转为侧坐,然后一只手攥住伊布尼亚的衣袍,另一只手按住纸,仰头看着对方,一点也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想把刚刚写的放在书里。”

伊布尼亚没说话,只是继续刚刚收拾东西的动作,完成后才低头盯着他。

嗯……虽然因为兜帽的原因看不到,但尼希尔就是知道对方在看着。

所以尼希尔再眨了两下眼,意图用这种方式软化对方。

伊布尼亚也确实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也随之做出了反应,只见伊布尼亚抬起手,然后——

帮他把散落在脸畔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尼希尔:?

这是……拒绝?

看到他有些懵的样子,头顶传来一声笑音。

停留在耳后的手放下,于一旁半空划出一道痕迹,裂出属于空间的斑斓色彩。

伊布尼亚将手伸入其中,穿过复杂交错的空间乱流准确找到尼希尔的房间,从隐藏的一方密室中握住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你的书在这呢。”

他半俯身将书递到尼希尔手上,话音里还有刚刚的笑意残余:

“以为我会不帮忙吗?”

“啊……也没有吧……”

尼希尔接过书,心虚地移开视线:

虽然心里清楚对方对自己的要求一向不会拒绝,但刚刚他确实还是忍不住怀疑了一下。

……就一小下。

“那我就当我信了?”

这语气……

尼希尔咬牙,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看到伊布尼亚笑得更开心了。

尼希尔:“……”

我在瞪你啊,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你别以为你是我男朋友我就不敢揍你!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把伊布尼亚往远处推:“一边去,不许偷看我书里的东西。”

腰上的那股推力不大,甚至可以说只是走个形式,但伊布尼亚还是顺着这股力量往外走,满足某个小家伙保存隐私的欲望:

“好了,我不偷看,别这么急。”

尼希尔看到对方离开之后才打开那本书。

在他将书打开的一瞬间,书本上缠绕的白色链锁一闪而逝,随后破碎消散成些许光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尼希尔用掌心虚接住这些明知无法接住的光点,盯了它们一会:

这个锁是很久之前他说希望有一本不会被人偷窥的书之后,伊布尼亚特意为他中意的那本施下的魔法。

在这个魔法的运转之下,这本书除了他本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打开,如果强行破除,无论物理还是魔法,都会被强力的反噬攻击,包括施法者本人。

这道锁是他们两个心照不宣的存在,是自己存放秘密的地方,伊布尼亚从来不会窥视这些,就如他没有问询任何关于那个梦的信息,哪怕再担心自己,也还是愿意尊重自己想要独自解决的意愿。

同样的,他也从没问过伊布尼亚为什么不愿展露容貌,这么多年从没让自己见过一次,还有从什么地方,身份背景是什么。

这是他们的默契。但同时,他们也清楚总有一天对方会坦白,只是还不到时间。

不过说到这里——

他就这么跟一个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家伙确立了情侣关系,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尼希尔又开始不知道第几次感叹自己当时接受对方的表白是不是脑抽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所以没想多久,他就已经把那几页纸夹在了书里。

合上书,细碎光点又从空中浮现汇聚,成为缠绕的锁,浮出一个极浅的法阵后隐形不见。

他站起来,双手拿书背在身后,有些做贼一样无声一步步向卧室门口走去,然后不出所料在快跨出门口时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停下。”

尼希尔身体一颤,手肘往后打了一下突然出现在身后,抱着自己腰往铺着毛毯的地上退的人,埋怨:

“很痒的。”

说着他按在刚刚被碰到的位置,试着压下刚刚因为触碰泛起的痒意:

“你看,这样你不是很快就来了吗?”

看有些一眼屋外冰凉地板,然后有些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人,伊布尼亚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想教训一顿某人让他明白别拿身体健康开玩笑的欲望。

“好了别纠结这个了,现在是该泡药浴的时间了吧?”

尼希尔也知道要真让某人生气,自己后面也不会太好过,于是开始试着转移话题,希望略过去不管。

伊布尼亚看着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人,纠结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无奈放弃下次配制药剂不调味的决定。

极其讨厌苦味的某人莫名背后一凉。

成功让伊布尼亚放过自己的尼希尔现在正舒适的泡在维持适宜温度的浴池里,身体从肩膀开始浸在偏半透明的乳白色池水中。

浴池被故意设计成一半凸出地面的样子,且在周围用暖石建出池壁和一层台阶,刚好可以让伊布尼亚侧身坐在上面看着他。

尼希尔靠在池边,半眯着眼,十分享受地接受一旁伊布尼亚轻柔又顺带按摩洗发服务,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的感觉,都快靠贴在另一人的身上睡着了。

已经清洗完的伊布尼亚有些好笑地用手接住他的头,没有试图晃醒,只是像平日一样俯身,轻声贴在耳边询问:“时间已经到了,还要睡吗?再睡我就把你抱出去了?”

迷糊的尼希尔半梦半醒地‘嗯’了几声,算是同意,但就是不肯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将脸埋入他怀中。

伊布尼亚见此继续用一只手抬着尼希尔垂下的头,另一只手插入潮湿发间,温柔又不惊动对方地从上往下梳理,让发丝随着自己的动作被法力变得干燥起来。

待完全变干后,他小心变换动作,将尼希尔抱入怀中,在身体从池中出来的一瞬间就让上面残留的液体消失,防止因为出浴时接触到空气突然被冷到,惊扰到渐渐进入沉睡的人。

眼神尽量避开怀中赤裸的躯体,伊布尼亚瞬间就出现在了尼希尔的卧室,然后将对方放在已经暖好的床铺上,迅速而轻巧地盖上被子,这才逃过一劫般松了口气。

他用手将被子理了理,让被褥完全包裹住尼希尔后才用手隔着一段距离虚抚了一下那张酣睡的脸,无声提出小小的抱怨:

“你还真是信任我。”

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面对爱人赤裸的身体会不会克制不住,情欲上头之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这么多年来因为尼希尔身体和自己的原因,他们可从来没发生过任何肉体关系,尼希尔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没有这种欲望也正常,但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无声叹气,压住自己躁动的情绪,坐在一旁深深凝视了许久尼希尔的睡颜。

直到感应到储物空间中某个卷轴传出的波动,他才缓缓掀起眼帘,不舍地看了好几眼后撕裂空间离开。

脚踏在实地,裂开的缝隙在身后闭合,伊布尼亚看向呼唤自己的人,只见她坐在高处的树枝上,拿着对应的卷轴,单腿弯起搭在上面,另一只腿垂下,璀璨的金发随意用发绳束起,眼中盈满着熊熊燃烧的战意,与平时的贵族淑女模样判若两人。

高坐在上的赛琳见他来后挑眉,把伊布尼亚送给她的传送卷轴往后一扔收回储物空间,开始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哥睡着了?”

“嗯。”

“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逐渐好起来,应该还要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健康。”

听到这句话的赛琳眼睛一亮,顿时笑弯了眼:“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和我哥一起出去玩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带着她哥好好出去走走,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给他看各种外面的东西,弥补他从小缺失的外界经历。

但伊布尼亚立刻冷酷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

“别乱想,带他出去的人是我。”

赛琳:???

你有病吧?那是我哥!

你吃醋也别吃到我身上好吗?!

她用‘呵呵’两声表达自己的嘲讽,然后往下一跳落在地上,主动让伊布尼亚开始今天的训练。

在几年以前她就因为感受到对方的强大,缠了对方很长一段让他帮自己进行指导,伊布尼亚一直都是把她用禁言魔法后丢到一边不管,如果不是那时候伊布尼亚因为要通过她讨好她哥,从而答应下来,估计她缠到被对方不耐烦揍死也不会被允许。

不过虽然挺高兴对方肯教自己,但这并不妨碍对方如果背叛了她哥她会追杀对方到死的决心,谁叫哥哥更重要?

她对于对方为什么会跟她哥成为恋人并不关心,她只关心她哥是否开心,是否自愿,其他的隐患由她来解决就好。

——顶多就是还是很好奇她哥小时候是怎么把伊布尼亚拐回家,乖乖给自己当了这么多年药剂师的。

赛琳想到这里就游移了一下视线,不由得佩服自己哥的忽悠能力。

怎么多年训练过来,伊布尼亚才算是她真正的老师,在她的印象里,他几乎无所不知,是他教会她大部分知识,矫正她战斗时的种种错误,让她对自己的全系法术和魔武双修该如何发展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一点是学院里那些手段温和还怕学生受伤的老顽固教师完全不一样,就是手段过于残暴了亿点点。

当然也有她对外一直宣称自己只有水冰两系魔法,被教师不那么重视的原因,不过更多应该在于她天生就更渴望战斗,渴望更强大的力量,不安于安稳环境的天性。

所以白天在学院里她真的憋得慌,不止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本性,还要看到各种奇葩:

每次看到那个透过她看其他人,眼神“深情”,多次邀请她单独补习的某位教师时她都拳头邦硬,要不是打不过她真的想直接揍人。

还有那个菲斯顿公爵家的少爷,天天往自己跟前凑,还一副我有事但我就不说的样子,你如果来哄我我就勉强告诉你的样子,真的让她每次都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贵族式假笑。

——幸好前几天她找到机会给对方套了袋子拖到角落里暴打了一顿,让对方现在还不敢出来见人,不然真怕自己憋不住在学校里暴露真面目。

这些胡思乱想在伊布尼亚宣布训练开始的时候就被她完全摒弃了,她不敢不用全身心来应付对方。

“太慢。”

伊布尼亚用手掌接住赛琳袭来的手肘,随便一使劲,就‘咔嚓’一声将她弄了个骨折加骨裂。

赛琳猛地挣扎退后,咬牙用另一只手随便接回去就立马继续冲上去。

“力气太弱。”

赛琳卸下力道,放弃刚刚打出的攻击,因为明显破不了他周身布下的固定承受力的防御法阵。

“法术法力太少。”

他看了一眼还没近身就被打散的法术。

“攻击意图太明显。”

他侧身避开赛琳突然扭转方向的攻击。

………

“砰——”

伊布尼亚用手挡下赛琳的攻击,随后用巧劲将她往自己这边拉,同时抬起右腿,黑袍因为他的动作斜旋起一圈,露出其下同色的衣袍。

从空中袭击的赛琳见此拼命扭转身体打算避开,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脚踢在腹部,然后因巨大的冲击从半空一下就往后猛撞在四人合抱粗的树上,又反冲撞到地上,晕出大片血迹,整个人哗地吐出积压在口中的鲜血和内脏碎片,连咳了好几声,恨不得把身体内所有东西咳出来。

模糊的视线中有熟悉的袍角靠近,然后是同样熟悉的……嘲讽:

“你太弱了。”

刚好赛琳咳得差不多了,听到这句话就满嘴鲜血地啧了一声,晃晃悠悠地抬起手,努力把流出的肠子塞回破了个大洞的肚子里,向眼前这一刻显得格外冷血无情的某人抱怨:

“哇——你对我可真凶,明明平时在我哥面前多温柔。”

伊布尼亚没对她的话有丝毫反应,依旧语气冰冷,话语简短,却莫名透露出一股鄙夷:

“你不是他。”

我凭什么要对你温柔?

读懂他潜在含义的赛琳:“………”

靠!

你还就真不怕我回去跟我哥上眼药呗?

面上被气的牙痒痒,她心里却清楚,虽然伊布尼亚嘴上这么说,但就凭他这副没耐心的样子,能够陪自己这个在他眼里的弱鸡训练这么几年,而不是直接捏死,已经是非常看在她哥的面子上了。

已经把肠子完全塞回去的她用骨头碎得更少的那只手捂着肚子,一个翻身躺平在地,凌乱散落的金发被浸成一摊潮湿的猩红,剔透的蓝眸也因战斗的冲击血管破裂,血红一片。

但她挨了几年打,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到不行,忍痛能力也蹭蹭上涨,谁叫现在已经比以前刚开始好太多了,那时候伊布尼亚这混蛋可是仗着他治疗强往死里打她。

她很没形象地开始大喊,喊得有气无力,透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快点快点,再不治疗我要痛死了。”

伊布尼亚:“………”

所以他才不太敢告诉尼希尔赛琳的真面目,他不敢想象要是对方知道自己心目中“娇弱单纯”的妹妹这副无赖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他也不知道多次把他妹妹揍得如此凄惨的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可惜,话虽如此,他依旧克制不住想暴揍赛琳的欲望,谁叫他一直对尼希尔以外的人没什么耐心,更何况还要压制实力,花时间教导这种他一个念头就可以杀死的人。

伊布尼亚用指尖在空中迅速一划,藏匿星点金光的白色光带顺着这个弧度落入赛琳的身体,蔓延包裹全身,不出一秒就让所有伤口恢复原样,同时也将她体内因战斗失去的法力和体力补全。

“快点,我还要回去看他。”

他冷静宣布,继续迎上因为满血复活,眼中重新充燃起兴奋和斗志的赛琳不要命的攻击。

然后没过多久就又把对方揍成不输刚才的凄惨模样。

——真麻烦,能打死就好了。

又一次经历这种循环反复训练的伊布尼亚心中只有嫌弃。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打开的空间裂缝是什么样子。”

尼希尔再一次看着从别处地方将东西取出的行为,脸上流露出好奇。

伊布尼亚把刚从厨房取来的早餐摆在桌上,走到早已坐在椅子上的尼希尔身边,轻轻将他头托住往正面转,话语带着宠溺的诱哄:

“可以,但我个人觉得你应该先把早餐吃了,我们才适合讨论这个。”

尼希尔听完乖巧点头,然后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唇瓣浅浅蹭过还未彻底放开的手,笑着回答:

“听你的。”

被惊到连忙收回手的伊布尼亚看他这副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该懊恼。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尼希尔当时愿意接受自己,是不是只是因为习惯自己在身边而已,毕竟对方平日里没有一点身为亲密关系中一员的自觉,行事中没有一点羞涩和警惕,从没考虑过某些看似平常的行为,在自己眼中已经可以与勾引等同。

他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被触碰的位置,眼中闪过无奈之色。

走到尼希尔身后,伊布尼亚通过空间裂缝从房间拿出木梳,然后轻轻用手将长及肩胛的黑发拢起,缓缓从发根梳理到发尾,然后熟练地编出一条上半部分看似松垮,实则牢牢固定住发丝,只在下半段才逐渐收紧的小辫。

从始至终,他都完美克制好力度,没让尼希尔感到一丝头发被拉扯的疼痛。

在梳好的最后,伊布尼亚低头,用温热的指腹碰了碰身旁之人略显凉意的耳垂,唇角克制不住扬起。

“嗯?”

尼希尔感受到耳垂的温度,有些疑惑。

“没事,你慢慢吃就好。”

伊布尼亚双手虚放在他两肩上,语气如往常一样温和,却藏着莫名的含义:

“我会一直等你。”

你是我的恋人,你不会离开我身边。

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等你。

尼希尔听完沉默了一下,感到有一点点不对劲,特别是在最后一句被说出的时候,对方语气极其怪异。

“伊布尼亚?”

他没回头,只是带着疑惑轻声喊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身后之人轻笑了一声,含着歉意:

“抱歉,刚刚有些失控而已,不用担心。”

尼希尔沉吟片刻,十分淡定地提出一个常人看来很恐怖的疑问:

“你刚刚不会想拿链子把我锁起来,不对,关起来吧?”

伊布尼亚:“………”

你为什么能比我想的还要离谱?

他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尼希尔的头,哭笑不得:

“……你在想什么?我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罢了。”

虽然对自己恋人的独占欲确实比较强烈,但他还不至于把尼希尔关起来吧?现在只是不希望对方离开自己身边而已。

尼希尔因为身体原因被困在家里那么多年,他带他出去都来不及,这么可能会把他继续困住。

他从来不舍得剥夺尼希尔的自由。

“哦——”

尼希尔长吟一声,然后继续淡定地往下说:

“我原本还设想了你会不会把我脚筋挑断,眼睛弄瞎,用成瘾性药物控制,拿链子锁在床上,说你这是太爱我了,只有剥夺掉我离开你身边的能力才有安全感的表现呢。”

顿了顿,他歪头思索片刻,补充:

“哦,可以加一个哪怕我死去,你都会把我的尸体做成人偶保存下来,好天天抱在怀里的设想。”

“或者一点点把血肉吃下去,生吃心脏,舔舐眼球,期待两人融为一体什么的?”

伊布尼亚:?!?!?!

伊布尼亚:瞳孔地震jpg

我是爱你不是恨你啊,为什么你会联想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吗?

他瞬间感觉不好了,甚至第一次感到心梗。

他心里清楚尼希尔是在开玩笑,但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窒息。

这次换他沉默良久,经历漫长的思想纠结,依旧不敢轻易开口了。

尼希尔的这番话对他造成的心理冲击属实有点过于严重。

“咳咳,我刚刚开玩笑的,伊布尼亚你没事吧?”

感受到身后半天没有动静的尼希尔有些怂,担心是不是自己说的情节过于离谱,导致伊布尼亚对此有些消化不良。

身后传来一声长叹,然后伊布尼亚将尼希尔整个拥入怀中,头埋在肩窝里,语气满是无力:

“没事,让我缓缓就好。”

伊布尼亚发誓,这次谈话过后他再也不敢往这方面想了。

太恐怖了。

尼希尔任他靠着,甚至因为心中浮现出的小小愧疚,还主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舒服一些。

然后他的动作被伊布尼亚制止了。

“不用了,能碰到你就行,不会很久的。”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这个姿势只维持了几分钟。

在这期间,他的拥抱也极为克制,没有制住尼希尔的动作,所以在此期间尼希尔又吃了点东西填肚子。

“好了,我吃完了,能带我去看了吗?”

他转过身,手搭在椅背上,笑着仰头向他提问。

——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

“好。”

“只是这里不太适合,我们换个地方?”

伊布尼亚习惯性地询问尼希尔的意见。

“可以啊,你来决定就好。”

尼希尔没有说这种小事不用询问自己的话,因为这是很久以前就商量好的,伊布尼亚将选择权力大部分交托给自己的表现,来克制对方因为膨胀的掌控欲将两人的关系撕出裂痕。

毕竟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伊布尼亚可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呢。

不过为了防止独裁式的恋爱发生,伊布尼亚没多久就决定将自己放在被掌控的位置,这份果断让他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为之惊讶。

他被伊布尼亚拉着手引到由柔软绸缎和细密绒棉组成的长沙发上坐下。

“你现在还不适合进入空间裂缝里,我只能帮你将手伸入来感受,到那时我会握住你的手,为你施展引导和保护,防止你被空间乱流伤到。”

尼希尔边听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我们就开始了……嗯??”

伊布尼亚有些意外地看着原本应该坐在旁边的尼希尔靠了过来。

尼希尔对着疑惑的他眨眨眼,笑着邀请到:

“你要抱着我吗?”

伊布尼亚呼吸一窒,手上的法力也乱了几分,不小心在半空撕扯出不规则的仅如米粒大小的空间裂缝。

尼希尔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几个裂缝。

伊布尼亚侧头避开他的视线,顺便将那些裂缝抹去,意图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他不出意外听到了旁边传来的笑声,还有某个边笑边颤抖,往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毛茸茸的头。

伊布尼亚罕见地升起几分窘迫。

他接住对方,一点点将对方上半身往怀中抱,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我确实想抱你,你可不准跑了。”

“好啊。”

半个身子侧着被抱在怀中,眼角残留着笑意的人抬起头,欣然答应,然后用手撑了一下身体,主动往伊布尼亚怀里钻。

这反而让伊布尼亚僵住了身体,呆滞地调整着动作方便尼希尔进来。

尼希尔的动作算得上横冲直撞,头顶还在钻的过程中撞了一下伊布尼亚的下颔,然后吃痛地叫了一声,吓得伊布尼亚连忙调整位置,顺便帮他揉了揉撞疼的部位。

治愈魔法在按上头顶的一瞬就已经释放,将痛意消除,后续的动作算是伊布尼亚个人的安慰。

“小心点。”

他心疼地提醒了尼希尔一下。

“嗯嗯,下次一定。”

已经彻底钻进去的尼希尔毫不在意刚刚的事,整个人坐在伊布尼亚的腿上,往后靠将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有几分敷衍地点头答应。

伊布尼亚的黑袍更倾向于人体温度,而不是冰凉凉的感觉,所以尼希尔被围在其中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开始吧。”他跃跃欲试道。

伊布尼亚连叹气都不想了,他已经对尼希尔这种偶尔不听劝告的态度弄习惯了,谁叫就算对方是熊孩子也是自己从来舍不得教训的那种。

他左手环住尼希尔的腹部帮忙固定身体,为了方便将头轻搭在肩上,右手握住尼希尔的手腕,食指弯起扣在他的手背上,凝出一层肉眼不可见的保护层,之后才引导着两人的手放入突兀出现在眼前的裂缝中。

尼希尔感受着手没入空间裂缝的触感,似混合颜料的空间乱流为眼睛遮上一幕布,让视觉上乍看好像手被吞噬不见了一样。

但尼希尔却能感受到自己手的存在,还有从指间穿过的柔软而充满韧性的涓流,似水流,似细风,能明显感受到它滑过的痕迹,却又温柔地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好奇地抓了抓,扣住了一片坚硬的物体。

他刚要开口提问,就有人就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空间碎片,你再往左一点,就能碰到属于一片完整空间的触感。”

尼希尔当然是选择听他的话。

完整的空间触感是偏膜的质感,初碰是韧性的阻力,突破后就是清爽的感觉,只是仍有涓流流过的触感。

他又玩了几分钟,随后才有些无聊地放弃。

尼希尔将手抬起,平放放在头顶,抬头仰视着光芒从指间倾泻,浅浅打在黝黑的眼中:

“我觉得这种触感很奇妙。”

“你喜欢?”

“也不至于,只是对于新事物本能的探究而已。”

他笑得温柔平和,一点都看不出刚刚不听话的样子。

他轻声念道:

“伊布尼亚?”

被喊到的人恍若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只顾着看着自己怀里的风景了。

伊布尼亚松开手,用元素构建出一个球体,然投入裂缝中。

这次尼希尔能看清了,他看到球体在进入的一瞬就被切成无数细碎光点,再是光尘纷飞,最后只剩一片被完全吞噬的混合色彩。

耳畔传来的解释:

“是空间乱流。”

尼希尔歪了下头和伊布尼亚的头靠在一起:

“它的攻击看起来很快,也很密集。”

“嗯,所以没有可以信赖的帮手庇护,进入只会被撕成不可见的微粒。”

“我知道了,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离它越远越好。”

他与伊布尼亚的头靠在一起,说话时的热气丝丝划过,激起另一人耳尖的几分热意。

“我的荣幸。”

伊布尼亚笑了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个习惯。

那时的伊布尼亚更喜欢将自己认为美的东西送给尼希尔,无论它是否身为危险生物,他都从不诉说,只是当做一份普通的礼物赠送而已,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确实都算无害的。

但这个习惯在某一次送礼后就变了。

那是许久之前,眼前之人坐在床边,青紫血管清晰而狰狞的瘦弱小腿轻轻晃动,抬头用尚还青涩的面庞仰视坐在一旁的他,黝黑的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认真地问询:

“伊布尼亚,你告诉我,琉塞厄花真的只是一种无害的,可以随意采摘的观赏花卉吗?”

他低头用手指轻轻拨弄放在一旁的一簇琉塞厄花:

那是一簇洁白的花,乍看是半透明的玻璃材质簇拥而成,散发着浅浅的荧光,纤长的两层花瓣似波浪的弧度层叠,却于花蕊中心晕出一片渐变的红。

“我知道它是什么。”

“琉塞厄花,起源于魔族的地域,是一种吞噬血肉,用灵魂蕴养自身的花,地下是缠绕着白骨,长近百米的红色根系,地上的花枝则极具观赏价值,兼具有惑人心智的能力,用于吸引猎物靠近。”

“伊布尼亚。”

停下拨弄的手指,他抬头,语气没有丝毫怨怼,依旧平和,只是用商讨的语气提出自己的要求:

“它对你确实无害,对我却是致命的。”

“我希望你以后如实地告诉我所有东西的危险,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关心,希望我不会害怕,就擅自隐瞒他们的危险。”

他一向柔和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无奈:

“伊布尼亚,这样对我不公平。”

“如果有时候你不在我身边,而我旁边又刚好有‘无害’的琉塞厄花,那时候谁来救我呢?”

这一刻,比起年龄更大的伊布尼亚,还是少年的他更像一位耐心教导的长者:

“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危害,你并不能保证随时都在我身边,所以你像这样剥夺我辨别事物能力的行为……太坏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依旧轻声细语地重复一遍:

“真的……太坏了。”

伊布尼亚还清楚记得,那次没有一句严厉的话,也没有任何指责,只是在和平商讨而已。

但在对方的话一点点说出,自己当时浑身冰冷,手足无措的样子依旧能感同身受,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浓烈的悔意和害怕,那种痛苦,哪怕他现在想起,仍能感受到同种对自身愚行的炽灼痛恨。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仅仅因为“无害”就忽略其危害,每次都会将危险之处提出,供尼希尔参考。

这是他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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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与你们交易龙血。”

伊布尼亚仰视着庞大的红龙,却让居于高位的龙族有种被俯视的恐惧。

旁边的黑龙喷了一口气,浑厚凶厉的龙语吐出气愤的话语:

“人类,龙族的血岂是可以随意被交易的东西,更何况你连用真面目示人都不敢,凭什么指望我们答应?”

说到最后,他背后的翅膀振动,掀起一阵飓风,将伊布尼亚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伊布尼亚平静地将黑袍抚平,语气中隐含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凉薄:

“我自然可以让你们看我的真实面貌,但是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做好了全部死去的准备呢?”

“人类你敢!!”

黑龙震怒,认为他是在威胁看到真面目就会灭口。

“我并不是在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肆意窥探更高层次的存在,本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伊布尼亚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在场的所有龙族心中渗出一股恐惧,好似招惹了某种不可言说存在的惊惧。

“交易吗?”

见龙族迟迟不回答,伊布尼亚有些不耐烦了。

刚刚的几番话已经是他足够耐心的提现了,毕竟这份药尼希尔一段时间内都会用到,所以长期合作最好。

但如果做不到,他也并不介意强取,只要不把龙族杀死,他们就可以是可再生资源。

“最后问一次,交易吗?”

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但他不耐烦且俯视的姿态让点燃了原本恐惧龙族的怒火,高傲的龙族感觉到了被轻蔑的嘲讽,全都暴怒起来:

“龙族的尊严不可侵犯!你冒犯了龙族,你该死!”

被数十只巨龙围住的伊布尼亚却有些轻松:

“正好。”

用武力解决总是最简单的,他也不喜欢用言语慢慢交涉。

话音刚落,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缝,从中瞬间探出无数白色的锁链,将所有龙族牢牢捆住。

暴怒的龙族打算魔法将脆弱的锁链烧断,却震惊地发现所有魔法都被瞬间吞噬,而且锁链捆绑之处传来阵阵疼痛。

伊布尼亚一步步往上走,每一步都落足处皆是绽放的透明法阵,层层凭空搭建出通往高处的楼梯。

他抚过一根有空间乱流构成的链锁,袍下的面容只有对生命的漠然。

与在尼希尔面前的温柔无害不同,真正的空间乱流狂暴而危险,此时锁住所有巨龙的链锁便是由此织成。

链锁将它们坚不可摧的鳞片如薄纸般撕裂,密集的血色裂痕下露出本应掩藏的脆弱血肉,这让许多从未体验过失去鳞甲,直击血肉痛苦的龙族都仰天嘶鸣,拼命挣扎撞动,用血肉模糊,断了尖锐利爪的爪子拉扯光链,却只能让身体的疼痛在触碰的一刻又被撕扯而痛苦万分,除了依旧被紧紧捆在高空无法动弹,徒劳地看着用自己身体的血液制造的一场血雨,被无形的力量吸入伊布尼亚所持的白色小瓶中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在收集到足够的血液后,所有链锁在瞬间消失不见,没了任何支撑,也不剩任何力气的龙族也纷纷掉落在地,撞出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独居于高空的伊布尼亚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遍地伤员,收起瓶子,随意扔下一个光点,随后转身踏入空间裂缝离开,没有丝毫观看后续的欲望,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

“报酬”。

在他身后,光点落地,扩散增大,将所有龙族躯体上狰狞的伤口修复,回复了失去的体力法力。不止如此,因为所有龙族能感受到了更盛一步的法力和肉体强度。

这就是所谓的“报酬”。

但所有龙族都颤抖着身体,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下庆幸,没有一只龙族能对这份回馈感到高兴。

“这是我都一次出席宴会,说实话还有些紧张呢……但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对吧?”

“当然。”

低头帮他整理衣物的伊布尼亚答到,顺便帮他将领口扣上。

尼希尔微仰头方便他动作,听到这话‘唔’了一声,满意地露出微笑:

”但可能有点委屈你隐身一下,毕竟你不太适合出现在那里。“

顺着肩上手臂的力度坐下的尼希尔侧头,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随后转回去,将后背面对伊布尼亚,方便对方帮自己处理头发和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没办法,这毕竟是皇室召开的,属于贵族间的宴会,伊布尼亚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士被带进去不在于难不难,而是在于将一个身份不明,意图不清的人带进去的贵族是何居心,是不是对皇室成员有不可告人的危险心思。

这种猜疑是无可避免的。而且伊布尼亚本身的脾气就算不上太好,自身从不示人的外貌和奇异的装扮只会成为宴会众人的焦点,更别提许多贵族在心里根本就看不上“平民”……

这么多阴阳怪气的人在眼前蹦跶,外加因为公爵府效命于陛下,至少需要对皇室之人有表面的尊敬。糟心的东西凑在一起,哪怕伊布尼亚会暂时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忍耐一会,他也害怕对方会在结束后将宴会的其他人扬灰。

当然,身为恋人的自己也不是很愿意自己男朋友被这样对待就是了。

但好在伊布尼亚是能理解的,或者说他对自己的臭脾气心里十分有数。

“这不算问题,我本就没有与其他人产生交集的想法。”

温热的指腹抚过发顶,伊布尼亚的声音带着惯常游离人世的漠然,但更多是仅属于尼希尔的温柔:

“你是我留在这的唯一理由。”

尼希尔听此轻轻颔首,呢喃地应了一声:

“嗯。”

我一直都知道。

说完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直到衣着被整理好后伊布尼亚才出声提醒。

尼希尔看了眼镜子前的自己,有些好笑地感叹:

“我感觉我都不需要佣人了。”

这句话到也不是单纯的打趣,只是对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伊布尼亚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感慨:

从一开始身份单纯的医师,到现在医师,物品维修加工,保姆,老师,恋人等等一系列身份和功能集于一身,几乎导致分到他这边的佣人集体“失业”,最后被觉得浪费劳动力的自己陆续分走。

虽然他很清楚某人乐在其中,还美其名曰担心别人不如自己用心,但说实话这任务也太过繁杂了些,总会让他有种化身黑心老板各种压榨员工,逮着一个人薅的感觉。

之后果然还是需要找人帮忙分担一下,否则他良心会忍不住隐隐作痛的。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他从小时候就可以说算是伊布尼亚手把手养大的吧?虽然资金提供不属于其中,但如果细数一下,一个孩子被一个成人养大这种关系,一般看来应该是……

想到这的尼希尔一下子顿住:

不,

不行,

——打住,必须打住,再想下去他这原本正常的恋爱关系都要染上禁断色彩了。

他悄悄地,抬眸偷瞄了一眼伊布尼亚,看到对方没有察觉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把脑子里的离谱想法抛出去。

幸好,虽然这么多年来两人都了解彼此,但伊布尼亚还不至于到读心这种地步,不然他绝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说,毕竟如果自己提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很没节操的某人肯定不介意顺势而为,借机和自己玩点父子py,欣赏自己羞耻表情什么的……

尼希尔:“………”

我年纪还小,受不得这种刺激。

“你刚刚在看我,是有事吗?”

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尼希尔差点吓了一激灵。

他抬头,再三确定伊布尼亚很正常,才放心提出了反问回去:

“很明显吗?”

“没有,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还有本身对视线比较敏感。”

“嗯?”

“以前受到过很多的刺杀和针对,所以养成了这方面的警惕。”

尼希尔听完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继续,只是回了一句:

“我觉得我们该出发了。”

伊布尼亚低头回握住刚刚主动伸过来的手,微用力将其收入掌中,眼中晕染出融暖的笑意:

“好。”

两人就这样明晃晃地手牵手走了出去,直接与在大厅静坐等待的公爵撞了个正着。

已然步入中年的公爵眼尾爬上细纹,微卷的金发被精心梳理束在脑后,举止间是岁月积淀后的沉静。

听见动静,公爵幽邃的深蓝眼眸扫过姗姗来迟的两人,随后缓慢地滑过两人双手交握的位置,覆盖着虚假笑意的瞳孔逐渐透出厉色。

但他很清楚眼前之人是救了自己儿子一命,还好生照顾了许久,危险神秘到自己从不敢去招惹的存在。

所以他只是闭眼吸了一口气,努力缓和激动的心情,防止自己因为自家小孩被人拐走而愤然瞪人。

……但果然还是很恼火。

那个从出生就脆弱到让他不敢放松一点保护,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不小心就逝去的孩子,竟然一不留神就被一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叼走了。

虽然公爵与妻子有两个孩子,但他更关注体弱的尼希尔,毕竟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阴阳两隔,这让公爵恨不得多在对方仅剩的生命中多补偿一些。

他不得不承认,伊布尼亚的到来确实让这份死寂的气氛得到了消解,令尼希尔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无论是他还是赛琳都十分感激对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家辛辛苦苦呵护大的小白菜被人盯上。

但偏偏小白菜因为对方才能活下来并长大,甚至连养育这份功劳也被占很大一部分,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去赶人。

就很气。

“伊布尼亚先生也要去吗?虽然知道你会掩藏身形,可是皇宫能人众多,如果被发现可就糟糕了。”

他用和缓的语气劝说,试图让对方放弃。

“无须担心,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伊布尼亚语气平淡,却透出强势的笃定。

公爵听完就知道自己知道没法改变对方对决定,有些郁闷,却又不能太明显地赶人,只能转而跟尼希尔交代了一下,然后起身往去宴会的座驾走去,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为不烦。

跟在后面的尼希尔看一眼父亲,又看了一下男朋友,果断选择装聋作哑。

……然后被身旁发现的伊布尼亚好笑地点了下眉心。

就这样,他们一伙人相安无事……至少明面上相安无事地来到了目的地。

因为伊布尼亚不方便显形,所以尼希尔看起来是独自一人落后半步走在公爵右侧,跟随着走过重重侍卫看守的门扉,最后进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

水晶与宝石折射的光彩洒在地板上,在看似举着酒杯,享食佳宴的众人中,尼希尔感受到无数悄然向他投来的视线,盛满对他这位从不现于人前的公爵长子的探究。

尼希尔没关注这些,没有四处乱看,只是按照以往的被传授的礼仪被公爵带着与他人交涉,被介绍融入其中。

客套,赞美,虚伪。

这是尼希尔的感受。

他已经在贵族社交圈里缺席太久了,只这一次根本不可能帮助他在固定好的关系网里建立起自己的地位,因为身体原因在其他人看来哪怕投资也仍有可能沦为弃子,只会在试图交好的同时待价而沽,好似自己只是被摆在展览席上观察的物品。

察觉到尼希尔身上散发的不愉气息,伊布尼亚伸手轻碰了下他的肩膀。

感受到肩侧力度的尼希尔眼睫一颤,侧眼看向身侧仅自己可见的人,没说话,但笑容却多了几分真实。

没过多久,剩余的人陆续进入,包括本该在学院的诸位学生,也包括他许久未见的赛琳。

淡妆华裙的少女长发一半被蓝宝石发饰侧盘起,搭在裙摆似柔软花瓣簇拥垂坠,随步伐轻移摇曳,挽住身侧棕发绿眸少女的手臂覆着丝绸手套,举止矜持优雅,她沐浴着众人惊艳目光靠近,刻意收敛眉眼间迸发的喜悦,用轻缓的淑女语调打招呼:

“兄长大人,好久不见,这是希亚,是我在学院交到的朋友。”

尼希尔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别扭,虽然他知道这种正式场合赛琳不会用在家里的称呼,但他本身就是第一次参加,也就是第一次听到赛琳这么叫自己。

赛琳看到自己哥哥不对劲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窃喜地将挽住自己朋友的手松开,说明自己要离开一下后就走上前,靠近尼希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开口:

“哥哥,我在学校这段时间好想你,终于见到你了。”

“学校真的好无聊啊,还有很多奇怪的人。”

“哥~~”

赛琳用可怜巴巴的委屈语调软软地撒娇,上身半倾着靠过去,打算咬耳朵说点悄悄话。

——然后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禁锢住无法前进半分。

赛琳:嗯?

她看了眼周围,因为伊布尼亚主动解除了对她的隐身,终于发现眼前不止有带着笑意的她哥,还有一个眼神冰冷盯着自己的人。

赛琳:???

他大爷的伊布尼亚怎么在这儿?!

她顿时有些牙痒痒:

好了,就凭这个电灯泡在这,自己和哥哥好不容易团聚,打算亲密互动的可能性没了。

虽然她看伊布尼亚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也是个电灯泡。

赛琳直起身体,微低下头,白皙的光滑后颈从披散的部分金发中浅浅显露,手指将不存在的散乱发丝梳理到耳后,并在手臂将脸挡住的瞬间迅速翻了个白眼。

她与旁边目睹一切的公爵对视,两双眼里满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对某人的嫌弃。

在她开始纠结要不要故意针对伊布尼亚来舒缓心情的时候,耳畔就传来了周围宣布国王到来的消息。

她回头,正巧看到衣着以白金为主色的皇室成员步入宴会厅的情形:

国王携着王后进入,跟随其后的是诸位皇子皇女,还有一个……黑色礼服,深栗色头发的红眸男人?

赛琳不认识对方,但看那双红色的眼睛大概率是魔界人士。

尼希尔则是先看了二皇子,有些嫌弃地扫过一眼后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红眸男人身上。

他也跟赛琳一样只能大致确定是魔界那边的家伙,但却又不确定是谁,虽然自己猜测可能是那位血族公爵男主,但说到底游戏主角是2d版纸片人,如果要类比真人有点过于为难人了,也就二皇子这种名字身份对得上的才能精准定位。

但深栗色头发和红眸,风流多情,邪恶而危险……

尼希尔看着那个男人,暗暗盘算自己要怎么去打听对方的身份,毕竟这人看起来跟最人渣的那位男主形象重合度挺高的,怎么说也要确定一下。

他趁那个人在与国王交谈的时候,悄悄戳了戳身旁的人,寻求外援:

“你知道那个随行在陛下后面的人是谁吗?”

赛琳听到这话,同样感兴趣,于是也转过头,竖着耳朵等待答案。

一旁早就知道内幕的公爵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大门兄妹俩还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顿时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生着闷气转身往别处走了。

伊布尼亚则随着尼希尔的话望过去,映入眼中的是错综交缠的杂乱丝线,浅淡到几近透明的丝线或多或少地将不同人缠绕,延展连结。

他看着红眸男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线,顺着上面仅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命运走向,将尼希尔需要的部分理了出来:

“血族公爵,维恩斯,此行的主要目的明面是与皇室洽谈合作,私下目的是通过交易在人类国都安插魔族,次要目的是在帝都寻找新的情人。”

他最后改了口,没直接说维恩斯的目的更准确是找发泄欲望,玩废就丢的性奴,这会让他感觉那人的肮脏心思玷污了尼希尔。

外貌特征,对上了;身份,对上了;名字,也对上了。

确定了。

尼希尔压了压唇角,却又没忍住勾起一抹冷笑。

“你认识他?”

伊布尼亚低声提问。

他到不至于吃醋,毕竟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让他产生危机感,他只是仅仅想要询问尼希尔对那人莫名的嫌恶原因而已,毕竟尼希尔很少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么大的意见。

他只是单纯想要处理掉让对方不舒服的家伙。

尼希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看向赛琳,轻轻摇了摇头。

赛琳看着兄长的动作,知道这是对方不想告诉的事情,于是明了地弯了弯唇,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朋友旁,颔首告退。

静静注视着赛琳离开的方向,尼希尔这才开口:

“这件事……不太适合说出来。”

伊布尼亚看他纠结的样子,大概懂了:

“前世?”

尼希尔的眼神顿了一下,轻声给予肯定:

“嗯。”

“需要解决他吗?”

“不用,还没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这也只是他所知道的剧情,并不能确定是否属实,如果只凭借他单方面的认知就去肆意杀害他人,这种行为太过武断。只是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毕竟受害人是他唯一的妹妹赛琳。

如今只是让赛琳尽量与这些人隔开,是他的退让,也是评估。如果确认这些人与“游戏”中的表现相差无几,他也绝不会手软。

“需要下手的时候让我来。”

伊布尼亚注视着尼希尔依旧有些苍白的面容,话语中也不由得带上了担忧:

“你现在还不适合与别人的命运交集过深。”

他浅浅皱眉,抬起手指试探性地抚过:

只是参加了这场宴会,身上就差不多翻了一倍的命运线……

“你确定?可能会很无聊的。”

尼希尔将杯子抵在唇边,试图遮掩住唇边戏谑的笑意:

他行事向来讲求温和,尽量和谈,这和伊布尼亚一直以来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作风简直完全相反,帮他干活,某人真的不会被憋得慌吗?

伊布尼亚自然看了出尼希尔的戏弄:

“我当然可以,只是以往做事没必要。”

他确实不喜欢这种作风,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去做,只是很少有人能让他停下来斟酌思考罢了。

——能一下打死,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说话?

更何况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尼希尔在现阶段过早掺杂人事,在命运的洪流里越陷越深,那只会引来世界意识的注意和针对。

但尼希尔偏要跟他反着来:

“如果我坚持要自己行动呢?”

听到这句话,伊布尼亚的眼神暗了下了。

想到这段时间尼希尔蠢蠢欲动的样子,他忍不住沉下声提醒:

“你是异界之人,在我完全将你的灵魂掩盖前,这个世界不会允许你大幅变更命运线的。我浪费时间呆在这里,花了十多年将你身体养好,可不是为了让你将这一切破坏,硬拉着这副身体去送死。”

伊布尼亚对尼希尔一向听之任之,态度温和,但说到最后,这次的语气难得透出了些许冰冷的命令。

说完这句话后,他极短地停了一下,克制自己看向尼希尔的冲动。

他害怕窥见对方眼中透出的神色,里面哪怕只有一丁点委屈,自己所有累积的坚持也极容易溃不成军。

但只有这件事他不会让步,他绝不可能让尼希尔再此陷入每天都与死神抗争的情形。

他放完自认为的狠话后好久没敢看尼希尔,自然也没看到对方听完后略带兴味的神情。

尼希尔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看向他:

他刚刚凶我了?

他刚刚竟然有胆子凶我?

他带着惊叹悄悄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这么多年连对他说话都没敢大声过的人竟然会对他冷言冷语了哎?

……好吧虽然也没多冷。

可惜宴会禁止携带能记录的魔法仪器,不然他还想将伊布尼亚这番话保存下来,以后有了兴致就拿出来时不时鞭尸一下呢。

尼希尔因为错失了留下这历史性一刻的机会,忍不住扼腕叹息:

要不还是顺着装作被吓到的小可怜吧,这么好的机会不逗一下人太可惜了。

他坏心眼地思考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知道伊布尼亚会在这次宴会后拼命补偿,对待自己也会更加小心翼翼,在对方本就愧疚难耐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别再添一笔压力了,人太坏会良心不安的。

“好的好的,你好认真啊,我刚刚开玩笑的,我答应你,有事一定让你去办。”

尼希尔状若无奈地答应下来,言语间却没有一丝犹豫。

他还是很惜命的,这件事其实本就打算让伊布尼亚代劳,只是没想到一时兴起开个玩笑竟然有这么大个惊喜。

唉,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希望保存下来以后好逗人玩。

尼希尔越想越可惜,最后只能转移注意力到血族公爵上,以免连处于心虚状态的伊布尼亚都发现不对劲。

——被发现的话虽然伊布尼因为自身理亏不会怪他,但以后极大概率会等待时机以牙还牙,到那时候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他一边想一边往那位维恩斯公爵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视线一直随着赛琳移动,眼神隐隐透出惊艳与垂涎的男人……

尼希尔:“………”

拳头硬了。

他吸了一口气,刚打算走上去与之攀谈,侧面让维恩斯将视线移开,就看到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忽然将视线投向了自己,一边回以微笑,一边走过来。

尼希尔被他这一出弄得懵了一下。

“你好,尼希尔少爷,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我是血族公爵维恩斯。”

他用带着些许亲昵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尼希尔,嗓音是略带沙哑的性感。

他眼含笑意,那双眼明明鲜红如血,在对视时却仿佛溺入氤氲着甜馨雾气的温泉中。

尼希尔对此只有一个想法:

不愧是游戏里最会欺骗感情的男主,连看人都习惯性带着勾引。

虽然知道在还不确定是否真实的情况下给对方定下罪,但就凭对方刚刚看向赛琳的那副视线,也足够尼希尔对他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他礼貌性地回以官方客套,然后保持着微笑看着对方,没再主动说话,就算回答也是奔着一句话结束:

对方夸赞帝都的精美壮观。

尼希尔微笑:“谢谢,很高兴您能喜欢。”

然后不接话。

对方描述诗歌乐曲。

尼希尔还是微笑:“您真是知识渊博。”

依旧还是不接话。

——对,他就是在故意冷场。

但没想到的是维恩斯竟然没有因为他明显的冷遇离开,反而依旧神情不变,依旧兴致勃勃地找话题,好像很想与自己交好一样。

尼希尔这次真的疑惑了,转而开始怀疑对方一直主动献殷勤是不是另有企图,但他又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被对方所图谋的。

虽然身为公爵长子,但只要在帝都稍一打听,就知道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继承爵位,这个位置更有可能落在赛琳身上。

如果是要拉拢公爵,先不说血族那边隶属于魔界,不太需要与人类搞好关系,就单说要拉拢人类势力这个目的,难道不是直接找一国之主或者公爵本人更好吗?

从哪里来看,只要对方寻求利益,来拉拢自己就是极为愚蠢的选项,除非他贪图的是自己本身就有的事物。

但他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他比赛琳还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堪比温室里未经风雨的花朵。

唯一可以怀疑的伊布尼亚又一直刻意用魔法隐匿,如果不是主动去认真查,在外人看来基本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这么一排除,虽说结论很离谱,但看起来对方贪图的好像是他这个人。

这样一想,对方好像确实一直盯着自己的看,眼神也一如初见时带着暧昧引诱……

虽然他因为赛琳和对方在游戏里是男主的原因,思想上先入为主了,但现在思路打开了以后,他就想到了一个丢到角落的游戏设定——

这个血族公爵,是不是男女不忌来着?

要是游戏真的和现实一样……

尼希尔:“………”

他头皮发麻,随便找了个理由脱身,然后跑到一旁默默喝一口饮品压惊。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清楚自己这个弱鸡身体绝对打不过对方,而且对方身为男主中的压轴之人,危险度和武力值都是其中最高的,如果仅凭公爵府的势力,来拦住对方也不太可能。

如果没拦住,那时候自己就不仅仅是会不会被强迫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生不如死的单选题,他可一直没忘记对面可能是个有性虐癖好的人。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喊人了。

反正是自己男朋友,求助又不丢人。

他决定好后转头,打算让伊布尼亚去警告一下对方,结果只看到了转向血族公爵那边,浑身散发着低沉森冷气息的人。

嗯?

尼希尔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对啊,伊布尼亚就在旁边,我被人用这种觊觎又势在必得的目光看着,最先炸毛的应该是他。

他默默收回刚刚打算让伊布尼亚去“友好商讨”的话,拉了拉身旁之人的黑袍,让对方回过神来,然后向前一步,用身体和长桌遮住自己从背后乱摸,意图往伊布尼亚袍内伸的手,防止别人看到他对着空气不自然的动作。

伊布尼亚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嘛,所以不动声色地将主动手往他乱摸的手那递,成功被某人抓住。

尼希尔反手在伊布尼亚手心中勾勒出“三月”这个词语,又手指画了个问号,在轻点两下后悄悄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伊布尼亚看了他的眼神,很轻松就读出了其中满盛着“这个人好讨厌,快去打他”的不忿信号。

挺好,因为他刚好也想杀人……嗯,打人。

但伊布尼亚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弄得这么麻烦,毕竟只要尼希尔提出,他绝对有能力让其他人潜意识里不关注他们,或者隔出一片单独的空间来谈话。

但他也没法抗拒,毕竟就算是这种麻烦事,只要由他爱人来做,就只剩下可爱和有趣。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跟尼希尔在一起,再普通的事也不会让他无趣,但就算如此,尼希尔也依旧每次都能让他感到讶异

理所当然的,他阴暗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这出冲淡了许多,心情也开始明朗起来:

他明白尼希尔的意思,就是让那个上赶着找死的维恩斯公爵被迫呆在家里养三个月的伤。

虽然他觉得这种惩罚未免过于轻了,如果他自己出手的话只会让对方直接消失。但尼希尔不想让对方死亡,哪怕他再不爽也不会杀了对方,顶多只是在三个月的框架上超额完成“一点”而已。

伊布尼亚在用食指在交握的那只手上同样轻点两下,示意自己明白了。

尼希尔秒懂。

讲清楚后他虽然没再管这个话题,但却并没有放手,反而将食指弯起,在伊布尼亚的手上肆意勾画,没多久又改为时不时与对方的某根手指勾勾缠缠,最后才将手放低,让两只手在众人看不见之处紧紧交握。

伊布尼亚有些僵硬的随他乱搞,手却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任凭胸腔的心脏随温暖触感的轨迹越跳越快,听从渴望在交握时握得更紧。

他们现在莫名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人,躲躲藏藏不想被发现。

另一边,身为家属,距离比较近的赛琳自然看到了她哥略显不自然的动作。

虽然伊布尼亚重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但她可是跟她哥认识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哥平日里是什么姿势,再联想到某个隐身跟在一旁的人……

赛琳忍不住冷冷地“呵”了一声,然后扭头移开视线,以此来表达自己身为单身贵族的不屑。

“赛琳,怎么了吗?”

身旁的希亚咬着银叉歪头看向她,微卷的棕发搭在微鼓的两颊上,衬得她本就圆润的绿眸更显无辜茫然。

“没事,只是看到了其他人的一些小动作而已。”

她挂着温柔的淑女微笑回复道。

“哦——”

希亚长吟一声,似懂非懂地点头,一副好似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然后低下头继续吃切好的肉排。

赛琳对此习以为常,她知道自己朋友虽然看起来精明,实际上啥也没想到,堪称粗神经的代表,就像刚刚只是单纯问一下而已,连自己看到了什么都不关心,眼中只有食物。

哎——

赛琳十分做作地叹了一口气,感叹这么娇小可爱,还有些呆萌的女孩子,为什么是个拥有极佳天赋的战士呢?

她极其虚伪地为当初看希亚长得好骗,就把对方拐到角落意图行不轨之事,结果却被希亚揍到痛哭流涕,甚至对性事留下心理阴影,外加退学跑路一条龙,从此见到希亚扭头就跑的四人组表示默哀。

——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犹带笑意的她侧身从旁边侍从盘中拿出一杯浅度数果酒递给希亚,看着对方喝了几口后继续无忧无虑地吃东西。

看着看着,她兴致上来,自己也吃了点,饮了几杯浓度略高的酒,不出意外地发现发现自己除了双颊有些发烫以外,没有任何醉意。

赛琳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了看始终没碰酒的兄长,又看了眼一旁同样灌了几杯的父亲,想起在世时可以豪饮几大杯的母亲,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家子真的就她哥一个酒量堪忧。

她被这个想法逗笑了,但因为视线不小心扫过某个血族,本该愉悦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

想到刚刚感受到在自己身体上游动的,与学院内某个老师有相似之处的视线,还有对方对自己哥哥莫名的殷勤,她差点止不住自己嘴角狰狞的笑。

她低头遮掩,眼中闪过骇人的狠厉: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但没事,用不了多久,她就有能力把对方这双不知节制的眼睛扣下来玩,当做对方给哥哥和自己的道歉了。

在心里放完狠话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整个人就像被冷水泼了一样,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救命,她能不能做到竟然要看伊布尼亚会不会让那人活过今天。

好嫌弃,但她也希望自己没有机会动手。

……

………

结束宴会的维恩斯回到自己早就买下的庄园,抬手接过仆人端上的那杯新鲜血液。

他饮下一口,双眼微眯,却并不是很满意。

红色的眼珠微动,冰凉凉地定在了一旁容貌艳丽的银发仆人身上,让本就脸色苍白的人类脸色更为煞白。

他看着那惊恐到令人愉悦的面孔,被鲜血浸染的艳红唇瓣忍不住弯起。

“咔——”“噗嗤——”

酒杯落地的破碎声与利齿嵌入颈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苍白的手掌掐在仆人的喉间,随着时间愈发用力,让无用的挣扎取悦掌控一切的主人。

“真可爱啊……你这副垂死的表情。”

他从吮吸中脱离,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手下之人绝望的神色,好似猎者戏弄无力挣扎的猎物。

“不知道今天碰到的那位公爵少爷临死前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呢?”

他想到那人罕见的纯黑发眸和苍白的面容,那是如此纯粹的黑白对比,也是生于黑夜生物最喜欢的色彩,心底渴望摧毁的欲望瞬间蔓延开来。

他的舌尖抵了抵下齿,笑出了声:

虽然那副面容过于乏味,没有他妹妹那样明艳动人,能激起自己的性欲,但那副拼命想办法拒绝自己的行为为他增色不少,拿来当玩具还是绰绰有余的。

让他想想,要怎么把人暗中带走呢?

“想到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了极寒极冷的陌生声音。

维恩斯没有犹豫,只在瞬间就丢下仆人回身攻击,然后冲向来人。

在左边!

他确认好了位置,攻击凝聚一下子在手。

——可是,我的手呢?

在骤然变换的下落视线中,他茫然了一瞬。

伊布尼亚步伐不变,依旧平静地一步步靠近,毫不在意地掠过四肢头首分离散落的血族,随手将濒死的仆人治好后弄晕,然后回头望向差点就能四散而逃的散乱躯体。

血族的自我痊愈能力很强,只要有残肢出逃,只是时间足够,他们就能完全恢复。

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那自知不敌,只顾狼狈逃窜的零碎身体。

可是维恩斯却在这目光下感受到庞大到难以言喻的恐惧,这份无法抗拒的绝望让他甚至感受到了近乎真实的压力。

——至少在视线下逐渐被挤压变形的头颅是这样混乱地自我怀疑着。

轻微的木板与鞋底撞击声又在耳中模糊响起,似隔纱窥听,不见其真。

疼痛和濒死让维恩斯的思绪愈发溃散。

他……会死吗?

在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一抹突兀浓烈的喜悦涌出,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恩赐。

“他是我的。”

遥远又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维恩斯凝滞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重新开始运转,带出的却是疑惑:

“……谁?”

他听到了熟悉的,微哑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

四肢突然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掌控感,他呆滞低头,映入眼底的是他尚还完好的身躯。

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那个让他胆寒的声音又在传入耳中:

“我并不会让你死,这是他的要求。”

维恩斯忽地打了个冷颤。

明明该是宽慰的话,却比死亡的宣言更为可怖。

他想开口乞求,想痛哭求饶,想逃离可能悲惨的未来。

可是,明明他的欲望如此强烈,都无法改变在这人面前无法作响的声带,只能颤栗地躺在原地,如羔羊仰望屠夫。

大脑在惊恐下疯狂运转,只为寻找唯一的生路。

‘他’是谁?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招惹了‘他’吗?

是谁!!!

越来越狂乱的思绪终于找到突破点:

——这人出现,发声的时刻。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原本脆弱面容如今比恶魔还要恐怖:

尼希尔!

“对。”

维恩斯依旧无法出声,但这并不能阻碍伊布尼亚明晰他的想法。

他用依旧冷如寒冰的声音一字一顿宣布:

“他是我的。”

在维恩斯因悔恨而放大的瞳孔中,他淡淡提问:

“你想看我的面容吗?”

询问的话语依旧冰冷无波动,却莫名迎面扑来阵阵浓郁的心悸。

维恩斯当然想拒绝,但显然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机会。

在他无法移开的视线中,黑袍的男子轻轻将遮挡拂下。

似碎冰散落眼中,霜雪堆砌为人,月光汇聚披于身后。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维恩斯看到这样一张面庞肯定会忍不住升起占有玩弄的欲望,但在如今的情况下,无论再惊艳的一张脸都只会让他心生恐惧。

更何况……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故意让他看见容貌,难道只是为了让他看到重影越来越多的视线,只是为了吓他吗?

维恩斯有些困惑地眨了下眼,爬满面孔的并逐渐蔓延的眼睛也随之一闭一合。

他感觉喉咙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不由得张开嘴,然后吐出了一摊暗红色的,如同爬虫般蠕动扭曲的液体,夹杂着一个如拇指大小的,如同刚长出犹带粉肉的眼球。

这仿佛一个开始的信号。

从这一刻起,脏器以倍数增生出眼球,仿佛贪婪的寄生者,肆意蔓延不知节制,只凭本能占据所有可侵占的领土。血液也化为虫型的生物,移动的本能驱使它们在血管,食道,内脏中四处巡游,于无数生长壮大的眼球间被挤压破裂,又重新分裂为更小的存在。

维恩斯无法看到躯体内部的的状况,他只能看到自己从口中数不清第几次呕吐出小巧的眼球和血液,感受着越来越高的视角,膨胀到难以忍受疼痛,全身好似虫子爬过的痒意蔓延躯体的每一寸,全身表面每一处都存在的混乱到能看到全景的重影视角。

漫长到难以忍受的胀痛后,维恩斯只听到了“砰——”的一声过后,那鼓胀麻痒的痛苦忽地消失了,只剩从全景变为各个角落,地板方向不用的凌乱视角。

终于……完了吗?

维恩斯甚至想露出一个微笑,但立刻就变为了布满恐惧的无声尖叫。

因为他又看到了自己,完整的,没有受到伤害的,原原本本的自己。

伊布尼亚立于附近,身上未沾染一丝污秽,他只是低头,平静地看着维这位血族公爵脸上的表情再次惊恐到扭曲。

无论维恩斯如何抗拒痛哭,他的视线依旧坚定地转向那张美丽到仿佛神造的面孔。

这次与上次并不相同,那埋于皮囊下的内脏张开裂口,贪婪而不知节制地互相吞噬。那是无序的无差别攻击,无论是脏器间还是脏器本身的吞食都有,一边啃食另一方一边自我吞噬的状况再常见不过。因为没有牙口应有的利齿,裂口边缘原本柔软的血肉探出了肉眼不可见的肉芽细齿,像一只只蠕动的猩红色无壳蜗牛不断交缠,在坠落的献血中达成生命的侵蚀,直至只剩下最后一块内脏成为胜利者——然后自我吞噬,直至消失,只剩一具包着薄皮的白骨。

无数次的死亡,无数回的复活,崩坏而扭曲的肉体,在循环中被无数次摧毁又恢复,随后又再次溃烂。

痛苦层层累积,他却一次都未有幸得尝麻木。

但不仅这些,在巨大的痛苦中,维恩斯的思维也受到了残忍的入侵,冲刷撕裂成不成型的混乱模样:

他似在无垠黑夜尽燃烈火,于永昼国度坠入窒息血海。

他看到晨星陨落冰渊,血月升起碎于人掌,黑夜侵吞亡灵之音,麦尖刺入神明胸膛。

白骨荒原,旌旗硝烟,信仰陨落。

他如被冗杂庞大信息一股脑投喂的饱腹者,无力消融承受的厚重历史让每一寸血肉和细胞都在膨胀哀嚎,眼睁睁感受着它们反复进入挤出,直至神志思维从破孔碎布冲击变为零散残渣也不愿停止。

肉体的苦痛,思想的煎熬,依托共存,循环反复,永无尽头。

一旁的伊布尼亚坐于力量凝结的座椅上,霜雪似的面庞似高居神殿的神像,冷眼注视冒犯的蝼蚁陷入绝望挣扎,浓密的雪睫怠倦地垂下,有些无聊地数了一下循环的次数,却又觉得无趣,转念堂而皇之地走神想尼希尔:

已经傍晚了,他有好好吃饭吗?会不会穿得单薄了?吹了冷风?

他会想吃宵夜吗,要不等会儿带一些回去?

而且如果自己回去晚了,他会不会还坐在软椅上等自己,不上床休憩养身?

一想到尼希尔可能熬夜晚睡,他瞬间就有些坐不住了。

刚打算马上收手回家陪人的他被维恩斯脑海中的片段吸引了。

那个片段并不属于他本身的记忆,也并不属于发生过的历史,它就如一个虚构的假设,足够真实,也足够虚伪。

他将这个片段单独取出,观看。

伊布尼亚看到了维恩斯的“一生”:

他成功窃夺了一位亲王的血液和力量,晋升成了纯血血族,事事顺遂,仿若幸运女神庇佑。

他在众多豢养的情人中拥住乖巧的“赛琳”,像剥开汁水淋漓的果子一样将薄纱般透明的衣服剥落,在众人注视中进入怀中之人,甚命令一旁的几个男性情人一同进入或玩弄。

“赛琳”沉迷于他虚假的爱意无法离开,娇艳的容颜在反复的情欲滋润下已经盛开到糜艳,赤身裸体已经是常态,项圈鞭子是囚笼为家的基本搭配,她已经彻底沦为了欲望的俘虏。

在他终于玩腻,不再对“赛琳”有兴趣后,他将她送给了另一个亲王作为性奴,继续与新找到的情人色欲纠缠。

就算如此,从此之后他依旧与好运常伴,步步高升。

……

伊布尼亚看着记忆片段中与本人性格完全不同的“赛琳”,还有维恩斯堪称完美的未来,勉强在久远的记忆中翻到了相似的存在。

找回记忆的他垂下眉眼,握拳,将这个片段捏碎于掌心。

他低头,只见掌心一枚金属色泽的发光小球躺在手心。

伊布尼亚见此冷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了。”

名为“系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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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灯光下打了个哈欠的尼希尔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声后倒回沙发上。

“还没睡吗?”

他眨了眼,很平常地回头,倒也没被吓到:

“怎么也要等你回来啊,你为了我也不会太晚回来。”

“可以放弃的,我会处理好,也不会有危险,你可以安心睡下。”

尼希尔听见这话一下子装成不满地无理取闹人士: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你是不是觉得是事多?”

“果然,人都有七年之痒,更别说我们认识的比这还久,你果然已经对我开始厌烦了。”

尼希尔本来打算来个应景的掉眼泪,但觉得太肉麻了,而且真弄出来某人也会真爆炸,就只能收回了打算拿出来抹不存在眼泪的手。

伊布尼亚:“…………”

说真的,太假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呆了好一会,最后勉强吐出一句应和做配合: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厌烦你的。”

本来维持着委屈表情的尼希尔一下子恢复正常,还挑了下眉:

“你竟然真的配合我?我以为你会看着我演的。”

伊布尼亚:“………”

他能怎么办?按照过往的经历,他不配合也被说,配合也被说,既然这样还不如让演戏的那个开心一下。

看着被弄的沉默的人,尼希尔如愿被逗开心了。

他嘴角盛着弧度靠近,侧身勾了勾伊布尼亚的手:

“好啦好啦,谢谢伊布尼亚先生陪他的幼稚鬼玩,他现在要去睡了,晚安。”

他边说边起身往卧室走,还回头挥挥手道别。

伊布尼亚看着,嘴角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看着尼希尔即将离去的身影,他忽然想到了下午的话,心里涌出难言的满足与心虚惶恐。

他迟疑了一会儿,却终究在尼希尔即将踏出门扉时拉住了他。

尼希尔:“?”

“有事情吗?”

他疑惑地回头。

伊布尼亚拉着尼希尔手腕的手指微微蜷起:

“你不是我的。”

“?”

“……你不属于我。”

本来大晚上就思维迟缓的尼希尔对这句过于突兀的话完全是懵的。

他沉默,疑惑,思考,然后恍然大悟:

啊这……啊这……这都是什么啊……

理解了某人脑回路的尼希尔突然觉得好想笑。

他整个人被逗得发抖,顺便将伊布尼亚双手手腕握住,拉过来让掌心贴在自己的两颊上,抬头看着他,笑得格外开心,整个人显得软乎乎的:

“你是不是出去说了‘我是你的’这种之类的话了?”

看见伊布尼亚点头,他装作严肃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你的。”

眼神一转,他黝黑的眼盛着盈盈笑意:

“但你要清楚,你是我唯一的伴侣。”

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使劲踮起脚,仰头隔着黑袍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眸中似满载着坠落的斑斓星河: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下的。”

“你是我的,可以吗?”

没有任何关于“爱”的字眼,也跟告白没有任何关系,但伊布尼亚却涌出一种定下山盟海誓的羞怯,配合着鼓噪的本该消失的心跳,将本应欲壑难填的占有渴望彻底压下。

他缓缓地,郑重地回答,好似应下一个永恒不变的誓言:

“——好。”

尼希尔笑眯眯地回应:

“嗯,那晚安啦,【我的】伴侣。”

他刻意停顿,咬重了那两个字,眨眨眼后再次朝着卧室走去。

这次没人再拉住他。

尼希尔清楚伊布尼亚的手段不会多温和,但他确实没想到,第二天他收到的消息会是维恩斯公爵因为精神紊乱导致思维停滞,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却成为类似于可活动植物人般的存在,只能依靠那些仆人服侍。

而且也不知怎的,维恩斯忽然害怕起关于银色的东西来,他遇袭那天在一旁的就是一个银发仆人,两人一同昏迷,只是仆人没被袭击,但本来痴呆呆的他只要看到那个仆人就会露出惊恐的表情,整个人恍如被恶鬼追逐,恨不得夺路而逃。把仆人赶走后,好几个人才勉强把他制住,但身体还是会止不住发抖。

维恩斯的惨状太过离奇,而无论教廷还是皇室都无法探查到任何贼人线索,所有相关信息尽被抹去,除了对方可能有一头银发以外再无发现,这弄得帝都高层人心惶惶,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连忙全城戒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士。

现在就是公爵将这个信息送过来的,明面是告诉自己儿子帝都发生了什么大事,防范一点,实际上是侧面警告伊布尼亚别再出去搞事了,风头上呢,低调些。

……该说不愧是一国公爵吗?这直觉真准。

“那个袭击者的动静有点太大了。”

尼希尔因为传信的仆人在,只能暗戳戳吐槽某人。

而被他眼神扫过的伊布尼亚则心虚地移开脸。

“好的,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接下来会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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