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柳琼儿这时候走过来,说道:“我已经将周嬷嬷、徐嬷嬷打发出去置办东西了……”
徐武良一时哪搞得清状况,又惊又疑的盯住柳琼儿,问徐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受她这女人要挟?”
“徐师父啊,你这是要冤枉死我啊,我可是被徐怀这混帐家伙强拖进火坑里的倒霉蛋啊,我有几个胆子,敢去要挟他?”柳琼儿叫苦道,“我说你们也别站院子里,有什么事请屋里说吧……”
“近日被贬唐州的御史中丞王老相公以及他身边的扈随卢雄卢爷,这些天就留居巡检司军寨之中,武良叔你可听说过?”走进屋里坐下,徐怀打开话匣子问道。
“王禀当年在靖胜军任判军,事事对王帅掣肘,而卢雄那厮清傲得很,当时瞧不起我们低贱出身的。你父亲在靖胜军跟他们只是点头之交,我们下等将卒跟他们更没有什么瓜葛。我前段日子却是听说他们到淮源了,但就算你父亲在世,他们都未必真相认,我管他们做甚?”徐武良对王禀、卢雄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说道,“怎么他们留居军寨,找你攀关系了?我前段时日与徐武江遇到,徐武江说王禀流贬唐州,事情有些复杂,你最好离他们远些,莫要跟他沾惹什么关系……”
禁军将卒来源复杂,徐怀心想他父亲跟武良叔他们真要作为贼匪被收编,在禁军体系内确实是难免会沦为鄙视链的最底层。
王禀当年在靖胜军的职务,说是判军,实际上类似都监、监军的角色,作用就是掣肘靖胜军当时的都统制王孝成;而以王禀刚强的性子,大概是不能叫武良叔他们喜欢。
“现在怕是不想沾惹牵连也不成了,”徐怀苦笑道,“王老相公还没有进淮源镇时,我适逢其会在鹰子嘴遇到他们,当时还帮他们将追杀过来的刺客唬退。刺客没有认出我来,但我习的是靖胜军传出来的伏蟒拳、伏蟒刀,卢雄又是靖胜军的老人,王禀又曾在靖胜军任职,刺客现在怀疑靖胜军回归桐柏山的老卒与卢雄联手,在暗中保护王老相公——我与柳姑娘昨天去见武良叔,原本就想商议这事!”
“你怎知刺客怀疑我们了?”徐武良问道。
“刺客到淮源时,曾在悦红楼落脚,柳姑娘听到的。”徐怀说道。
见徐武良怀疑的看过来,柳琼儿没好气的说道:
“我偷听到这些,当然不会好心到专程去给王老相公还有这杀胚通风报信,你莫要怀疑我。是这杀胚拿着刀找到悦红楼来逼我说出实情,昨天也是这杀胚强迫我从悦红楼赎身——要不然,我活腻味,趟这浑水?你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前天这杀胚找郑屠户借银子到悦红楼这事,是不是已经在淮源镇传开来了,却是柳条巷消息闭塞,竟然还没有听闻!”
淮源镇街市,好歹也有上万口人,柳条巷所住多为破落户,对悦红楼之内发生的事,确实有一道无形的传播壁垒存在。
“除了刺客怀疑靖胜军回桐柏山的老卒跟卢雄暗中联手外,柳姑娘还曾听到他们有人与虎头寨的二当家认得,有意通过这人引荐加入虎头寨——虎头寨这个月两次在走马道做下大案,我怀疑就是刺客藏身幕后促成……”徐怀又将诸多细节,细细说给徐武良知道。
徐武良对王禀、卢雄一直都在成见,因此徐怀没有跟王禀、卢雄坦诚一切这事,他比柳琼儿都更容易接受。
“刺客既然在悦红楼落脚过,他们听到柳姑娘从悦红楼赎身这事跟王禀有关,多半会想着过来杀人灭口,但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能贸然用此险计?我去找徐武江商议……”徐武良说道。
徐怀朝柳琼儿看去,表示这就是他为何不愿坦诚这一切的缘故。
徐武良跟荻娘一样,都是真心关切他,但就是如此,他在他们眼里还仅是十六岁的半大少年,很多凶险事,怎么可能会放手让他去做?
“这事不能让十七叔知道……”徐怀说道。
“为什么?”徐武良问道。
徐怀虽然并不能确定徐武江知道这一切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有一点他是能肯定的。
那就是徐武良、徐武江现在还将他当作半大少年,一些小事,他或许还能提些建议,但要是在一些极其关键的决定,一旦有不同意见,他必然是第一个被忽略的。
而王禀、卢雄那里,他们的性情以及他们的支持,就注定了双方在一些问题上必然产生分歧。
当然,徐怀不能直截了当就跟徐武良这么说,这说服不了他,稍作斟酌说道:“王老相公遇匪这事,邓珪以及知州陈实、县令程伦英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从王老相公入住军寨这一个多月来的诸多细节,也能看出他们的态度是希望王老相公能意外亡故,而他们能尽可能少的承担罪责。十七叔他实则也不想跟这事有所牵扯……”
“也是,当初要不是苏荻坚持,徐武江都未必愿意将你带在身边;而他在巡检司,事事都受邓珪那厮节制不说,他自己真未必牵涉到这事情里来……”徐武良说道。
他原本对徐武江就不是完全信任,特别是现在他看到徐怀一切都正常,甚至比他父亲徐武宣当年还要足智多谋,偏偏徐武江几次在他面前都说徐怀痴愚笨拙,他心里对徐武江的成见就更大了。
见徐武良不再坚持去找徐武江说开这一切,徐怀稍松一口气,见徐武良神色还是有些迟疑,应是不愿看自己涉险。
徐怀也不想多费口舌,当机立断的说道:
“从汴京过来仅有八名刺客,而就算他们控制住虎头寨,也不可能让普通贼匪知道刺杀机密。所以,我这次将柳姑娘从悦红楼强拉出来,就是要引蛇出洞。而刺客知道消息后要过来杀人灭口,也不可能会有几个人潜入淮源镇,只要武良叔你助我,二三名刺客摸过来,我有信心悄无声息的将之除去,就像武良叔你昨夜暗中除掉葛癞头一样!”
柳琼儿说道:“武良叔到底还欠唐家多少钱银,我这里还有银两,你先拿去……”
“这如何使得?”徐武良推辞道。
“葛癞头死得蹊跷,唐家不会轻易放过,除了悬赏知情人,也派人去县里报官,”柳琼儿说道,“我今日写聘契,雇你过来帮闲,同时帮着结清欠债,才能洗清你身上的嫌疑,不受唐家及县衙刑房捕快的滋扰。再个,这混蛋将我强拽进这火坑里,能不能保存性命,还多赖武良叔,钱银乃身外之物也!”
“最初找唐家借了二十两银子,这些年陆陆续续还了不少,却不知怎的,拖到今天却还欠唐家有小二百两银子,”徐武良也觉得这是一笔天大的数字,苦涩的说道,“这债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应付当下要紧。”
“这银子不还,明年就会变成四百两,没底的,”徐怀说道,“武良叔你对外面就说昨天跟柳姑娘签了身契,往后要在这琴斋做工十年抵债,便能堵住唐家的猜疑了——武良叔你清过债之后,最好再将小环及婶儿安顿到鹿台寨去,以免贼匪狗急跳墙!”
“我看柳姑娘这里也缺人手照顾,我叫小环跟她娘也一并住过来,”徐武良一辈子都在最底层挣扎,要是清偿不了唐家的欠债,铁匠铺及住处被强夺走,他们流离失所遭遇只会更惨,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想跟柳琼儿沾染关系后,会不会对小环将来的名声有妨,“周健雄他们还没有谋生路,我以后便将铁匠铺丢给他们打理!”
周健雄等后生,徐武良虽然教过他们打铁及拳脚工夫,但他也不会轻易将他们卷入这凶险漩涡里来,只是想着将铁匠铺扔给他们打理,藉此谋生——
良刀如美人
柳琼儿拿出银子来,待徐武良走后,美眸盯住徐怀,不满的怨道:
“你看看,徐武良才是有担当之人。周健雄那三人,与这事无关,他就不愿意将他们牵扯进来,还要将铁匠铺让给他们籍以谋生。谁像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能如此歹毒?”
徐怀没有理会柳琼儿的抱怨。
他从门缝隙窥出去,仅能看到正对着院门很狭窄的一小段巷道,心想要是能在正对面的院墙装两枚风水铜镜,往左右各偏些角度,就能藏身在院门后窥见左右巷道里的动静。
徐怀跟柳琼儿说了这事,柳琼儿也凑头过来从门隙里看出去,觉得甚是有理,说道:“等周嬷嬷、徐嬷嬷回来,我就叫她去多置办两枚铜镜来。”
徐怀在院子里兜着圈子,思考他要如何利用院子里的地形应对强闯进来的刺客,柳琼儿没事也跟他兜圈子。
徐怀有什么想法跟安排都跟她说,也告诉她刺客强闯进来之时,她要如何躲藏应对。
柳琼儿好奇的问道:“要说你不傻,我还能勉强相信,但你真的仅有十六岁,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
“我幼时昏昧,但渐能明白一些事之后,很多事便理所当然的知晓了;一定要问什么,或许这就是生而知之吧!”徐怀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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