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他也就是看到徐怀顺口喝斥两声,没想当徐武坤的面,真给这憨货脸色看,当下又嘻皮笑脸的说道:
“我婆娘现在胃口大得狠,我看她巴不得想勾搭一个后生败坏家风。”
“武坤叔!”徐怀招呼寨墙下的黑脸汉子。
“听家主说老十七率武卒去守青溪寨了,你怎么没有跟着过去,还跟荻娘跑回寨子来了?”徐武坤爬上箭楼,疑惑的问徐怀。
“十七叔要给他爹办寿,我们就回来了。”徐怀窥着徐武富及长子徐恒等人从远处往这边走来。
“就这?”
徐武坤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徐武江葫芦里卖什么药。
虎头寨贼匪异动,两次劫杀走马道,桐柏山各大姓宗族都有惊扰。
巡检司邀集诸大姓宗族议事,想要组织乡兵进剿;而徐武富从泌阳回来,还将淮源、泌阳两地的人手都撤出来,也是声称要集结乡兵准备剿匪。
徐武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记得给他两巴掌都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老爹办寿?
“找你也问不出什么事,我找徐武良、荻娘问去!”徐武坤他们落过草、从过军,即便返乡后都没能出人投头,只能投附本家谋生,但眼界见识怎么都不是寻常乡人能及的,当下就想着去找徐武良、苏荻问一声。
徐武坤转身要离开箭楼,才看到家主徐武富、大公子徐恒以及徐武碛朝这边走过来。
“你这蠢驴,跑这里放肆来了,箭楼是你放肆的地方?快给我滚下来!”徐恒走到箭楼下,语气恶劣的训斥道。
“九叔公今日六十大寿,十七婶说十七叔在巡检司当值,是为宗族出力,昨日又得差遣去青溪寨拒匪,家主应该对九叔公大寿有些表示,特地叫我过来请家主去南寨!”徐怀站起来,眼睛盯住箭楼下的徐恒看过片晌,又看向稍远处的徐武富瓮声说道。
“要请我父亲过去吃酒,你这蠢货怎跑这里来?”徐恒气骂道。
“十七婶说我到这里,家主便会过来,去别地反而找不见家主。”徐怀说道。
徐武坤听不懂徐怀这话的机锋,徐武富、徐恒父子做贼心虚,怎么可能完全无感?
徐恒脸色阴晴不定的朝他爹徐武富看去,他不知道苏荻差使徐怀跑这里来说这番话,是徐武江单纯对他们没有帮着说话心里不满呢,还是看出些什么明堂来了?
徐武富原本对办寿这事就有疑心,听人说徐怀跑北寨门箭楼来,想着从他这里容易套到话,才走过来的,这会儿也是不动声色的问道:“荻娘既然着你来请我,我也到了这里,你怎么还不下来?”
“好咧,我下来了!”徐怀跃过围栏,便纵身跳下。
这叫徐武坤、徐武碛等人都吓了一跳。
当世可没有什么玄妙无常的轻身功,纵高跳低,讲究过人眼力与判断,讲究对腿脚腰胯等处筋肉的精准控制,但即便如此,徐武碛、徐武坤都不敢说他们纵身从近三丈高的箭楼跳下,绝对不会受伤。
徐怀天生力大,却身手笨拙,这是大家公认的。
看到他突然从这么高处跃下,叫他们怎么不惊,就担心徐怀不小心摔伤。
然而徐怀就算能直接从三丈高处跃下,也不会在徐武富、徐恒父子面前展现出来。
他纵身跃出箭楼围栏,先双脚落到围栏外侧的木檐上,身子再往前一窜,伸手抓住横在身前一丈开处的那根榆树粗枝,压弯枝桠的同时,也止住身体的坠势。
待身体下降到距离地面一丈多高,徐怀再松开手,稳当当落到徐武富跟前,拿刀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下来了,大家走吧!”
徐武富愣了片晌,徐怀这笨货拿的是刀鞘拍他,要是刺客拔出刀纵下,他这一刻岂非已身首异处了?
“不得对家主无礼。”徐武碛手握着刀柄,冷冷盯住徐怀训斥道。
“家主要我下来,怎么无礼了?”徐怀盯住徐武碛问道。
徐怀知道从靖胜军归乡的徐氏老卒里,徐武坤肥壮肥壮的,对他最为和霭,而在嫡支武字辈里排行第九、脸色发黄像个病夫的徐武碛,地位是仅次于他父亲的;但徐武碛也是徐氏上一辈人里,唯一能在刀枪弓马上叫徐武江折服的。
徐武碛他家在玉皇岭也没有什么田宅,回乡后他与其他大多数老卒为谋生计,都依附于徐武富。
不过,徐武碛不像徐武坤、徐武良等人,平日里对徐怀就不念什么旧情,对其他族人也不讲什么情面,背后大家都叫他冷面虎。
徐武碛在振武堂教授拳脚刀弓,异常严厉;徐怀以往笨拙,动作稍有不到位,真是没有少挨徐武碛的棍子,还是那种鲜血淋漓的抽,以致徐怀现在看到徐武碛,心里都有下意识的畏惧。
然而徐武富却需要徐武碛这种人协助御下,诸事都倚重他。
而从刚才徐武富与其子徐恒的反应里,徐怀能看出来,真正决定牺牲徐武江的,仅仅是他们父子二人,但徐武碛暂时并不知情,很多事他只是遵从徐武富的命令行事。
徐武坤的地位要更低一些,就更不清楚内情了,这时候走过来打圆场,唬着脸训斥徐怀:“你这家伙,不知轻重就跳下来,摔出个三长两短就知好歹了!”
捉人热闹事
北寨及东、中两寨都座落在青柳溪沿岸,南寨则位于玉皇岭中峰下面的垭口内,是玉皇岭中部凹陷下去的一座小型盆地,距离北寨有三四里山路,目前徐氏加上外姓,有逾四百人在此栖息繁衍。
南寨附近说是宜于耕作,但随着人丁繁衍,摊到每人头上都不到三亩旱田,又远离青柳溪,田地收成有限,也是鹿台诸寨最苦的一个寨子。
不仅徐武江家住南寨,徐怀他家、徐武良以及徐武坤、徐武碛,以及大多数从靖胜军归乡的徐氏老卒,都是南寨人。
早年落草为寇,说白了就是苦逼出来的,他们作为徐氏嫡支的一员,并没有得到特别的优待;此时徐氏选入巡检司的武卒,也是以南寨子弟居半。
相比北寨丈许高的坚厚夯土护墙,南寨要简陋得多,低矮的寨墙长年缺少修葺,有不少地方崩坏,一道道开裂的口子杂草蔓生;寨子满是光屁股跑的孩童,多有菜色、嶙峋瘦骨。
徐怀将徐武富等人刚领到徐武江家宅子,苏荻亲自将最后一户武卒家小请过来。
徐恒喊住她质问道:“荻娘,徐武江他爹办寿,你唤我父亲过来吃酒,为何是那般态度?”
“徐怀那憨儿怎么说的?”苏荻拍着光洁的额头,叫道,“武江他爹大寿,今天这日子,怎么都得请家主过来喝杯酒——又难得将悦红楼的柳姑娘请过来助兴。我就知道徐怀这憨儿啥事都会做砸,早知道请徐武良去找家主跟大公子了!”
说着话,苏荻还假意拿汗巾,朝捧刀靠着院门框而立的徐怀抽去,娇喝道:“叫你对家主要讲礼数,你乱讲什么话啦?”
“我讲什么了?十七婶你叫我去请家主喝酒,我说恁大地方,哪里找得见?你说箭楼那么高,眼睛都能看到家主在哪里,我便去箭楼,徐恒却像只疯狗似的,看到我就嚷嚷,怎么就成我不是了?”徐怀瓮声反问道。
“你这破嘴,就不能少两句?要不要拿东西塞住?”苏荻拿着汗巾,作势要往徐怀嘴里塞,转身又给徐武富、徐恒致歉,说道,“这憨儿,真是拿他没辙了,家主、大公子还请不要放心里去。”
徐恒气得脸发白,但院子里已有好些族人在,都笑嘻嘻的看热闹,心知他跟徐怀这蠢驴计较,反倒是他不对了,当下别过脸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