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像朱承钧的族侄朱世聪、门客杜武为照顾刺配到岚州的朱承钧,在徐怀他们过来之前,就已经被狱吏盘剥的穷困潦倒,连借宿民宅的钱财都没,只能露宿荒野苦挨。
很多眷属都没有盘缠回乡,滞留岚州或乞食为生,或做苦役为生。
铸锋院顾不了太多人,但五百囚卒有眷属滞留岚州的,要么资助盘缠归乡,要么就直接收留,这时候从里面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可靠婆子,照应王番、朱沆等人的起居,倒不是多难办的事情。
这诸多事由郑屠、周景去张罗,不需要徐怀、柳琼儿操什么心,这会儿也先回到他们暂居的院子里歇下来。
“朱沆父子有什么不对劲吗?”柳琼儿心里还有些费解徐怀为何要在朱沆父子面前装痴卖傻,依门而立,问徐怀,“你是担忧郭君判、潘成虎以及王孔等人,会被朱沆父子他们拉拢过去?”
虽说他们起初是想着作为王禀、王番父子唯一能借助的力量,是能受绝对的重视,朱沆父子的出现,是削弱了这个预期。
不过,他们在大越内部,特别是此时对抗蔡铤一系还力有未逮,能有朱沆父子这样的盟友,到底还是利大于弊的。
朱芝、朱桐兄弟二人是有些踞傲,但这跟他们出身鼎食之家有关。
他们连郭君判、潘成虎这样的人都能拉拢,朱家父子又有什么不能谦忍的?
柳琼儿她所能揣测到的理由,那就是徐怀有可能担忧郭君判、潘成虎等人会跟朱家父子走得更近,以致他们后续想方设法聚拢桐柏山寇,最后都极有可能会因为郭潘二人的缘故,为朱家父子做了嫁衣。
这种担忧还是有可能会出现的。
之前哪怕王禀获得起复重回中枢,他们名义上同时追随王禀麾下行事,郭君判、潘成虎还有厢军正副指挥使的名义,但郭、潘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是没有资格自成一系的。
到时候不管收编多少桐柏山寇,都得依赖他们这边安顿退路。
现在朱家父子出现了,郭君判、潘成虎他们要是跟他们走得更近,借朱家父子的势力将大部分能收编的桐柏山寇聚拢过来,自然就会削弱他们未来能直接掌控的力量。
柳琼儿猜测徐怀是有这样的想法及戒备,才有意在朱家父子面前装痴卖傻,不叫他们识得自己的真面目。
“我心眼没你想的这么小,我刚才想岔心事,确实是走神了,但你们都想哪里去了?”徐怀苦笑道。
“那你在想什么?”柳琼儿问道。
“在今天之前,好些事我就考虑很清楚:伐燕得成,蔡铤在朝中声望更将一时无两,王禀相公不可能有起复的机会;而倘若伐燕遇挫,朝廷里必然会出现大量质疑蔡铤这些主战派的声音,王禀相公复出也将是水到渠成之事,”徐怀说道,“但你想想看,王禀相公复出,他所能直接调用的腹心势力,竟然仅是我们铸锋堂一家,朝野上下会怎么看?你要知道大越朝堂对外色厉内荏,对内却充满戒心跟警惕,到时候会不会因为这点成为王禀相公复出的障碍。”
“你之前是有意安排王孔、许忠他们跟王禀相公他们走得更近?”柳琼儿瞪大眼睛问道。
“是的,”徐怀点点头说道,“王番能从赤扈归来,是叫我们更早看到王禀相公起复的曙光,但道理并没有变。你以为我会拒绝郭君判、潘成虎他们巴结朱家父子?我其实巴不得如此。只有这样,我们铸锋堂才不会锋芒太甚,引起别人的猜忌——”
“那你干嘛非要装痴卖傻?”柳琼儿托着雪腻的香腮,俄而想到一件事,说道,“我明白了,你定是明白在王番面前表现再好,王番再器重你,也不会认你这个毛脚女婿,才索性装痴卖傻,断了这个念想!”
心机算尽
徐怀歪过头朝柳琼儿看去。
柳琼儿还没有换回女装,将乌黑秀发挽成髻,扎着青布儒巾依门而立。
她的鬃角发丝有些蓬松,鹅蛋似的脸蛋都没有徐怀一巴掌大,这时候显得越发娇小;雪白脸蛋是那样的娇嫩,吹弹得破,透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修长的颈脖,下颔有着极美的曲线,鼻梁秀直,红润的檀唇微微抿着却像一团烈焰。
见徐怀看过来,柳琼儿还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美眸里流露出几分慵懒,过了好一会儿,见徐怀还盯着自己的脸看,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刚才也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就琢磨出这事来了?”徐怀问道。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柳琼儿挥手掩饰笑道。
“你没事吃哪门子飞醋?”徐怀抓住柳琼儿滑腻的小手,要将她搂入怀里。
柳琼儿美眸瞪了一眼,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调戏民女啊?”她见徐怀不松手,心虚的往院子里窥了一眼,忙闪身站到屋里来,认真的盯住徐怀的脸说道,“说真的,要不是考虑到王番有可能看不上你这个毛脚女婿,我觉得王萱却是配你,这桩姻缘对你,对铸锋堂也都有莫大好处——何况她的小心思,这时候也都在你身上呀。”
徐怀隔着布衫,双手落在柳琼儿纤盈的腰身上,见柳琼儿没有拒绝,手掌又还往下滑落些许,感受那挺翘处更为惊人的软弹,嘴里说道:“那小丫头片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你说说看,你跟她站一起,我眼睛瞎了会选她?”
“你现在还知道嘴上抹蜜骗人家,那是你年纪还小。等你再大两三岁,你要还这么想就见鬼了呢!哪个男人要有能力,不是满脑子想着三妻四妾、俱收兼蓄?”
柳琼儿手背到身后,抓住徐怀虎口满是厚茧的手掌不让他再往下抓去,说道,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不要觉得王番当你是一介武夫,有可能会瞧你不起,你自己就先退缩断这姻缘,那真就大错特错。王萱她明年就十四岁了,即便不会那么早出阁,但随着王禀相公复起,到时候上门说亲的也必然会踏破门槛——其他不说,朱家兄弟从进门来,贼眼就在王萱身上打转。他兄弟二人出身贵胄,又与王萱是表兄妹,倘若没有婚娶,有人站出来撮合她们亲上加亲,你到时候后不后悔?”
“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徐怀摇头说道。
虽说当世女子十三四岁嫁人很常见,但徐怀他自己则完全将王萱当小女孩子看待,更没有考虑过其他。
“我终究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也没有想过要独占你,”柳琼儿说道,“王萱现在年纪还小,但等她再有二三年身子长开来,该有的都不会缺,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容颜。再说了,你哪怕是为铸锋堂的未来着想,也不能放过王萱啊……”
“我以往跟你说的,你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啊!”
徐怀想到郑屠刚才不满朱沆父子等人的出现会削弱他们对王家父子的影响力,这会儿见柳琼儿也是满心替他盘算婚姻有可能带来的政治利益,也是苦笑不已。
伐燕之战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新浮现的记忆片段更预示四年后中原将倾覆……
不,滔天大祸的发生不会是在四年之后,而要更前。
四年后旧帝被掳、新帝南逃,在那之前中原必然已经被赤扈人的铁骑践踏得尸骸遍野。
而这个时间线推算,大越此次集结大军伐燕,夺取燕云等地以完善北部防线的战略预想,在既定的历史轨迹里绝不可能会实现。
要不然,赤扈人即便在今年底或明年初就成功越过大鲜卑山,攻陷契丹人的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乃至东京辽阳府,也极难在明底后年初集结十数万铁骑突破阴山、燕山一线,沿太行山两翼的通道南下。
从时间线上推算,这次为朝野寄以厚望,云集于岚州的将吏几乎人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伐燕之战,极可能会败得一踏糊涂。
然而这些他却无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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