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别他娘没事瞎套近乎,你他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需要在我们跟前卖贱?”徐怀粗暴的打断陈子箫,不叫他有试探徐武碛的机会。
天雄军战死将卒都整齐的摆放在石街一侧,等着安排收殓,敌间尸体则是乱七八糟的堆到一起,还不断有鲜血渗透流出来。
徐武碛也不可能将每一具尸体都翻出来细看,那不是监军使院的职责,耽搁太久,说不定会被天雄军将卒喝骂,他匆匆看过十数具尸体就站起身来,示意徐怀,他们可以到肃金楼里看一下。
徐怀示意徐武碛与周景、韩奇进去,他捧着破锋刀横在院子前,挡住陈子箫,蛮横的问道:“监军使院要查看有无滥杀无辜,但与你兵马都监司何关?”
天雄军第三将葛怀聪部驻守岢岚城,以及第六将朱广武等部兵马,之前都是受岚州兵马都监司节制,但伐燕西路军已经正式列编,天雄军作为禁军精锐,都由都统制葛伯奕直接节制;岚州兵马都监司仅有权节制州属厢军、乡兵,主要也是在知州兼西路军转运使郭仲熊的率领,负责粮秣补给。
陈子箫此时算是岚州兵马都监司下属的武吏,此时岢岚城内发生的诸多搜捕都与他无关;相反县尉司有缉匪捕盗之责,这时候还要抽出人手维持秩序。
当然,陈子箫能不受限制跑到肃金楼跟前来,他很显然跟天雄军,特别是驻守岢岚城的天雄军第三将的将吏交情不错。
不过,徐怀一定拦住不叫陈子箫进肃金楼,天雄军留下来负责现场的指挥使,却没有办法帮着说话,他从徐怀的健硕身量以及蛮横态度,也认出徐怀是谁来了。
这年头除非真想惹事,要不然谁会去碰手持鸡毛当令箭的刺头?
见陈子箫没有再跟着进去的意思,徐怀才慢悠悠的走上皆是血染的二层铺楼,满地狼藉,甚至不难想象数十人在这狭窄空间恶战的情形。
铺楼的院子占地也不少,徐怀直接从二层铺楼窗户跳入后面的院子,这里还有十多数厢军将卒在扑灭残火,橱柜都被破开,看不到有价值的物品留存,只有一些屋舍的角落里有些铜子散落。
“我摸过十三具敌间尸体,真正长期打熬筋骨、看上去精通骑射的仅有两人,其他人看着身强力壮,应该都是普通的马户。而肃金楼这次所伏诛的四十多人,我怀疑最多仅有七八人是契丹人的死间……”徐武碛站在门口,一边观察里面还有无蛛丝马迹留下,一边低声跟徐怀说他刚才验看尸体的情形。
陈子箫与契丹人密间,即便这次是用死间计挑起天雄军对蕃民大肆杀戮与洗掠,徐怀猜测他们也不可能都用精心培训多年的精锐契丹斥候。
现在初步证实了这点。
很显然是陈子箫这些人借昨夜之事散播消息,在蕃民中先诱发恐惧、不满及敌对情况,然后将一部分情绪激烈的蕃民集中到肃金楼来,对进入东大街搜查的天雄军将卒发动突袭。
当时肃金楼里必然也有一部分的马户并不知情,但大股天雄军将卒围杀过来,他们看到缴械都难逃一死,也就剩拼死一战了。
这也造成数十敌间据肃金楼负隅顽抗的假相,为天雄军下一步对蕃民实施更严厉的搜查、打击制造口实。
倘若没有昨夜之事,徐怀心想王禀、王番或许还能劝葛伯奕等人审慎看待这事,但看到葛钰不惜将暖香楼三十一口人灭口、葛伯奕又使周琦到监军使院强硬要人的姿态,徐怀心里知道,这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又或者说陈子箫昨日已经知道鲁国公的存在,县尉司在得知暖香楼乱事之后第一时间找到成立才一天的监军使院通禀,实是陈子箫一手促成?
“你们刚才有没有察觉到可疑人物?”徐怀见周景从隔壁屋舍走过来,问道。
“应该有,但藏得太严实了。”周景摇头说道。
陈子箫潜伏越境三四年,年后三月下旬才到岚州来,考虑萧林石已被罢黜,陈子箫既便成功联络上故国,也不大可能是契丹人在岚州密间网络的主事。
为了挑起天雄军大肆杀戮、劫掠蕃民,而叫契丹数名死间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不是此时的陈子箫所能促成的。
一定还有契丹重要人物在岢岚城里,但很可惜他们这会儿工夫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搜查。
“我们要不要知会王禀相公一声?”周景站廊前问道。
他们虽然厌恨鲁国公及葛家的作派,但事涉北征伐燕大计,周景与徐武碛都不可能坐看契丹人的奸计得逞。
之前留着陈子箫不揪出来,就是想从陈子箫身上查出更多的蛛丝马迹出来。
即便能想象到葛伯奕极可能会对他们的告诫坐视不理,但只要有一线弥补败局的可能,徐怀也想不出有不通过王禀、王番对葛伯奕提出告诫的理由……
又或者说他应该彻底放弃凭借一己之力去挽回伐燕败局的妄想?
混乱
“传河东经略使令,奚、柔然等蕃民,形迹可疑、私藏兵械皆须严加讯问,切不可错放一名契丹细作逃匿;抗拒皆格杀无论……”
徐怀与徐武碛、周景在后面的院子里寻找蛛丝马迹时,听到外面长街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走出肃金楼,就见一名传令兵骑在马背上,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手举银牌令箭,向停驻肃金楼前的天雄军将卒大声宣读葛伯奕最新下达的军令。
这名传令兵很快又策马驰往别外宣读军令,徐怀眉头微微皱起来,没想到这么快葛伯奕就再次下令升级搜查行动。
而且还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架势。
边州蕃民原本就民风彪悍,丁壮练武以及出城走街携带兵刃都是常态,葛伯奕这次是要将携带及私藏兵刃的蕃民都视同契丹细作嫌疑看待,授于负责搜查的将卒更大权力,想不混乱都难。
而在边州,蕃汉民众之间的矛盾由来就深。
一方面也确实是边境每有风吹草动,都有大股蕃民愿为入侵契丹骑兵的前驱攻城掠寨,屠戮汉民下手也狠,不能怨汉民打心底认定这些蕃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另一方面蕃民也觉得身居汉地,却深受排斥、打压,使得族群之间更加抱团、排外,稍遇风吹草动反应也相当激烈。
此时在肃金楼附近收拾残局的禁厢军还有三百多人,还有一部分是县尉司的刀弓手。
他们之前也是在东大街及附近城区搜查契丹人细作的主力,也是他们被从肃金楼突袭出来的蕃民杀死杀伤三四十人。
他们心里早就咬牙切齿。
这会儿有明确的军令下来,那名领头的天雄军指挥使就使厢军及县尉司刀弓手继续留在肃金楼收拾残局,他亲自率领小两百天雄军有如虎狼一般,往石街两侧的蕃民铺院、住宅进行更严厉的搜查。
敲门不应,便直接撞开;稍遇阻拦便视同反抗,刀枪相加。
肃金楼附近原本就是蕃民居住最为集中之地,不到一炷香沿街三四十户蕃民所住铺院宅楼,都被天雄军兵卒或敲或撞或砸打门。
几乎所有蕃民都私藏刀械,很快就见四五十名成年蕃民丁壮被五花大绑都押到石街上等着直接押往军营审讯;蕃民也是彪悍,即便刚有肃金楼有那么多作乱蕃户被围杀,这时候左右犹有人阻拦反抗,但不过是多出八具叛乱蕃民的死尸而已。
沿街不少汉民也热情高涨的帮着协助破门闯院,对蕃户进行搜查。
满街都乱糟糟一片,不少蕃户妇孺也被拖上街暴打,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搜查将卒破门搜屋之后,囊袖变得鼓胀起来,也就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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