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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一定要岳海楼去说,他宁可相信是桐柏山众人先看出有兵败之忧,于是瞒着朱沆,擅自在西北角楼附近造登城道,直到最后一刻由朱沆向他及葛怀聪等人说出而已。

在大同西城,为了方便议事,朱沆主要时间都直接住行辕里,很少去西北角楼下的监军使院卒驻地——监军使院卒要求负责西北角楼的警戒乃是徐武坤直接向葛怀聪提出,以及北城门失陷时,北城墙小两百守兵欲撤回来,也是徐怀擅自截留。

这种种细节,岳海楼都清楚,也都能对应到猜测之中。

“怀聪归来,略有提及这人。王禀能从桐柏山匪乱安然脱身,以及前段时间岚州军卒因粮谷啸闹,似乎都与这小儿有关?”葛伯奕很多事情都还是知道的,但他从没有将这么一个小人物放心上。很多事情他也就似是而非的知道,也不是很笃定,甚至桐柏山众人与靖胜军的牵扯,他都没有细究过。

“徐怀乃徐武宣之子,不知道经略使对徐武宣有没有印象?”岳海楼又问道。

“王孝成的亲卫营指挥使?”葛伯奕不确定的问道。

“是,徐武宣就是王孝成的亲卫营指挥使,而王番监军使院的军虞侯徐武坤以及此时与徐怀关系密切的徐武良、周景、徐胜等人,甚至包括王禀身边的那个卢雄,当年都是王孝成麾下的军吏。他们原本是桐柏山寇,乃是王孝成出知唐州期间降服收为心腹,王孝成死后,他们都脱离靖胜军返回桐柏山,”岳海楼说道,“十数年以来,他们都寂寂无闻,但就在王禀被贬唐州期间,他们骤然间活跃起来。虽说唐州上奏朝廷的函文里,很多事都轻描淡写了,但我在这里可以明确的告诉经略使,桐柏山匪乱能剿灭,就是这些人干的!之后王禀调任岚州石场,他们也千里迢迢护送。这可以说他们是行忠义之事,但问题在于他们护送王禀到岚州之后,并没有离开,甚至还以铸锋堂的名义,在岚州部署势力,借粮谷啸闹事助王禀夺权,也仅仅是他们小施手段……”

“岳侯是想说他们另有目的?”葛伯奕问道,“但我就奇怪了,他们能有什么目的,总不可能为王孝成报仇雪恨吧?他们当年在靖胜军都是无足轻重的角色,轮得到他们为王孝成报仇雪恨?”

岳海楼心神一悸。

徐怀自承夜叉狐之后,他心里就有太多的疑惑与不解,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令他目不暇接、太方寸大乱了,以致没有时间去梳理这一切。

他这次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桐柏山众人的威胁,并不觉得将战败的罪责都推到葛家父子头上,蔡系真就安然无恙了,所以他才想着要找葛伯奕了解朔州夺军的详细经过。

这对他来说,也一次认真的梳理。

而葛伯奕这时的这句话,仿佛一道雷光,将他心里太多被疑惑、不解遮挡的迷雾骤然间劈开。

动机!

对,桐柏山众人做这么多事的动机是什么?

徐怀千方百计遮掩他真面目,甚至自幼在桐柏山都以痴愚示人的动机是什么?

特别是后者,岳海楼这几天一直想不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桐柏山长大成人,为什么要自小掩饰自己那令人心悸的才智?

现在看来,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要掩饰他真正的身世,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

当年死于管涔山黑风谷的幼儿,被偷梁换柱了!这也解释桐柏山众人那令人困惑不解的动机之迷!

而桐柏山众人在管涔山第一处落脚地铸锋山庄,不就在黑风谷附近吗?

这么多的蛛丝马迹,自己以前怎么就视而未见呢?

“郭郎君,你立刻遣人快马加鞭赶往唐州见董成,要他立时羁押陈碛待审!他可能是徐怀等人的同伙!”岳海楼霍然间想透许多事,不顾葛伯奕在场,便要郭仲熊安排人手赶往唐州报信。

“岳侯是说唐州押军陈碛?他有什么问题?”葛伯奕问道。

岳海楼不解的问道:“经略使也听说过这个人物?”

“陈碛负责从唐州押送粮秣到太原来,但到太原之后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以致唐州两营厢军滞留太原不得归,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到岚州来之前,下面曾有人将这事禀告给我,我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葛伯奕说道。

两营唐州厢军在北征战事即将开启之际滞留太原城不归,太原负责接洽的官员当然不敢大意,但上报到葛伯奕,葛伯奕也没有认真理会,这事便拖沓下来,岳海楼、郭仲熊他们两人也都不知道这事。

“陈碛原名徐武碛,曾在王孝成麾下任亲卫营副指挥使。我们一直误以为他与桐柏山众人不合,而在桐柏山匪乱之后,陈碛投附唐州知州董成,在州衙任吏!”岳海楼惶然跪坐,问葛伯奕,“经略使,你现在还觉得这一切是偶然吗?”

“这与他们暗中投敌,又有什么关系?”葛伯奕问道。

“如果说徐怀不是徐武宣之子,而是王孝成之子呢?”岳海楼问道。

“怎么可能?”郭仲熊震惊问道,“王孝成受诛之后,妻儿不是为家将所劫,早死于管涔山中了吗?”

郭仲熊不是当年的当事人,但王孝成伏诛以及妻儿为家将劫杀,乃是震惊当世的公案。特别是王孝成妻儿之死,还是岚州州衙结的案,他到岚州任职,看过相关卷宗。

不过,郭仲熊转念又想:要是王孝成妻儿之死,并非家将劫杀,而是有预谋的伏杀,而在伏杀之前就有人预料到这点,随便拿个幼儿将王孝成之子替换下来,那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传言说王孝成的妻儿是蔡铤指使人伏杀。

郭仲熊震惊地看向岳海楼。

当时事变,岳海楼是亲历者,甚至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蔡铤,才将王孝成控制起来,那王孝成妻儿之死是劫杀还是伏杀,岳海楼应该是最清楚的。

岳海楼没有说什么,对郭仲熊眼里巨大的困惑,只是微微颔首,以示他猜测不错,转而又跟葛伯奕说道:“经略使现在应该能想明白这一切了吧——当年要不是得经略使支持,蔡相可没有办法叫王孝成伏诛啊……”

权当不知

走出低矮阴冷的牢房,看苍穹铅云密布,郭仲熊更觉压抑。

曾润、朱孝通等人都在牢房外守着,看到郭仲熊、岳海楼二人走出来,凑过来,有些心慌的低声问道:“葛家在河东数代为将,树大根深,怎么轻易就叫王番将军权夺去?葛怀聪又当众被射杀,军卒大闹的话,岂非又要出大乱子?”

郭仲熊看向曾润、朱孝通,没有吭声,举步往州狱大院外走去。

“出不了大乱子,你们心慌什么?”岳海楼瞪了曾朱二人一眼,示意他二人与其他役卒落在后面,莫要碍着他与郭仲熊说话。

“……”郭仲熊在一堆未清扫的积雪前站住,转身跟岳海楼说道,“天雄军溃败,葛怀聪诸将怯战畏敌,差不多已成定论,葛家父子担下这诸多罪责,刘帅、少相应能无碍,我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从桐柏山到岚州,徐怀等人如此处心积虑在岚州部署势力,徐武碛甚至不惜行苦肉计潜伏到董成身边,我很难相信他们不是针对所有跟相爷有关的人等——郭君也是知兵之人,真以为大同城里没有蹊跷,朱沆能将上万兵卒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岳海楼问道,“我是从大同城里逃出来的,虏兵部署极其周密、士气之旺盛,我是亲眼目睹,要不是虏敌有意相纵,我项上头颅可以赔给郭君!”

“我们信不信,有时候并不重要,关键是如何要让朝野相信,让官家相信,”郭仲熊沉吟说道,“王番来函称朱沆归缴得一千五百余枚虏兵头颅,应该不会作假。又如曾润、朱孝通刚才所言,葛家在天雄军树大根深,却如此被轻易夺军,这恰恰说明天雄军兵卒对葛家离心离德。再一个,王孝成妻儿死于劫杀,而非死于伏杀,这是当年早就结了的公案,这桩公案不能翻,仅仅说王孝成旧部为旧仇处心积虑,甚至不惜通敌,我们很难说服别人啊……”

“为什么要我们去说服别人?葛伯奕信之不疑便可。”岳海楼负手说道。

“你这是打算……”郭仲熊迟疑的看向岳海楼,他也是猝然间知悉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秘密,脑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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