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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

 

“你们怎么到汴梁了?现在城里到处都是设卡大搜金银财货的衙卒,大家也见怪不怪了,你现在当街踹死一人,开封府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又是一桩麻烦事啊!”

“开封府能怎么着?他们这时候还敢去宣武军中搜捕凶手?”徐怀浑不在意的说道,“这些孙子不知去杀虏兵,在城中为胡虏搜索金银却甚是卖力,我不踹死一二人,我胸口的气泄不去!”

“唉!”

王孔现在还是嫌徐怀太肆意妄为、戾气太甚,想要跟他争一争,但想到这些天发生的诸多事,胸臆间也凿实憋得慌,叹了一口气,跟随徐怀而来的徐武碛、燕小乙、朱承钧、周景、牛二等人拱手打招呼。

只是见徐怀身后的矮个青年脸熟,王孔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心里正奇怪得紧,下一刻猛然叫道:

“萱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子,差点没有认出来!”

“祖父他身子现在怎么样?”王萱焦急问道。

王萱在青衣岭寨听到朝中竟如此卑躬屈膝的向赤扈人乞和,担心祖父王禀性情刚直受不住这气,就想着返回汴梁。

徐怀也考虑到赤扈人这次还是会撤回去先将太原、定州、雄州三镇夺到手里,他们返回汴梁途中大动兵戈的可能性不大,再者他想劝王禀一些事,王萱跟在身边可能好说话一些,他便将王萱也带回汴梁城来。

虽说现在除了虏兵在外围封锁,汴梁城防守控制也严,但徐怀他们直接找到刘衍,从刘衍负责的防御区域进城还是便利。

徐怀他们一早进城,先与周景在城中经营的一处据点会合,从周景那里知道王禀因反对卑屈乞和、擅自出兵袭敌,已经被天宣帝下旨夺去四壁(京畿)都防御使、参知政事等职。

不过,天宣帝担心激怒汴梁军民,也没敢治王禀的罪,还给王禀按了一个提举崇圣观、位尊却无权柄的闲差。

王禀本人也无需被夺职,在陈渊部出城袭敌被歼灭之后,见己力再也无法去挽波澜后,就已经一病不起了。

徐怀也顾不上歇一口气,就带着周景等人步履匆匆赶来青叶巷探望王禀。

听王萱问及王禀的身体,王孔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说道:“萱小姐进去见过相公便知!”

王家大宅里的扈卫,多为跟王孔一样、在岚州所招揽的健锐,都认得徐怀、徐武碛、燕小乙他们,看到王孔领着徐怀穿堂过户,都又惊又喜的打招呼。

待走到内院,王孔想到一事,问徐怀:“你们过来,可有通知朱沆郎君,要不要遣人去告诉一声?”

“朱芝这次也随我们回汴梁,他已经去藏津桥见朱沆郎君了。”徐怀说道。

“徐怀!”卢雄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从侧院疾步走过来,待看清楚徐怀的脸,喜叫道,“刚有人跑来说你来汴梁了,我还以为那小子胡说八道呢!”

“徐怀?是徐怀来汴梁了?快扶我起来!”厢房里传来王禀衰弱之极的叫声。

徐怀、王萱忙与王孔、卢雄往屋里走去,见到生命近乎被榨干、形销骨立得就剩一把枯骨的王禀这时候颤巍巍的挣扎着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泪水朦胧的上前行礼:“徐怀见过王相公!”

“扶我起来。我还没有没用到坐不起来。”王禀朝王番发脾气道,挣扎着还是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遗训

徐怀能预料到王禀身体状况很糟糕,却也没有想到短短四个多月未见,王禀竟是这般枯槁模样;他与王萱上前,将王禀从病床上搀坐起来,几乎感受不到王禀的身体还剩多少分量。

虽说王禀此时精神头看上去很好,徐怀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如此残躯实在是没法再拖多少时日了,一时间哽咽心头,很多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王萱更是漱漱落泪,坐床沿上从后面撑住王禀瘦弱的病躯。

“傻孩子哭什么哭,我临终之前能见你们一面,真是比什么都强啊,”王禀咧嘴笑着挠了挠王萱的脑袋,才转回头来跟徐怀说道,“我这两天都在犹豫,要不要叫卢雄再去一趟楚山,没想到你已经到汴梁来了,甚好,甚好啊。”

朱沆得朱芝报信,这时候赶过来会合,听王禀这是要交待遗言,便使长子朱芝以及吕文虎二人先在院子里等候。

身形憔悴的他走进来在床榻旁坐下来,从卢雄手里接过汤药,服侍王禀喝下。

“我知道我的命数,他们偏要拿这东西来糊弄我,我也只能假模假样的装作受他们糊弄,”王禀一边小口喝着汤药,一边跟徐怀说话,“其实啊,能在这山河破碎之前闭眼而去,可能未尝不是一桩幸事啊!怕就怕我这微贱之躯,这时候一蹬脚,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惊扰,于心难安啊,但这时候想要离开汴梁,却又千难万难,或许只有你有能力帮我离开汴梁……”

朝中竟然卑躬屈膝乞和到这等地步,对主战派将卒的士气打击有多惨烈,徐怀在来汴梁之前就已经能想象到。

徐怀到汴梁城后,已经秘密见过刘衍等人,对这个感受更为深刻。

说实话,要不是汛期将至,留给赤扈人的时间实在有限,徐怀都怀疑赤扈人会不会已经集结大军进逼汴梁城下展开强攻了。

赤扈人暂时还没有大的动静,但不意味着没有变数。

比如说汴梁守军已经低迷到极点的士气再一次遭受重创、动摇。

只是即便能想到这一点,徐怀犹不忍心看王禀都已经油枯灯灭之时,却还担忧自己的离逝会不会惊扰那残破不堪的军心。

徐怀站起身来,长吐一口浊气,却犹觉得胸口还是闷得慌,将木窗推开,让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

“汴梁陷落、河淮残破,已经势不可免,但东南、西南形势尚且完整,而党项人犹横亘西北,塞赤扈人咽喉,山河犹有收拾的时间跟机遇,”徐怀说道,“然而谋事之法不能再墨守陈规,要不然的话,待赤扈人从容吞并党项之后,可能真是半点机会都无了!”

“……我的那一套终究是不行啊,”王禀费力的抬起头,拿浑浊无光的眼睛瞅住徐怀,枯坐片晌,才转头跟王番说道,“你要答应我:倘若虏兵未退,我却先走了一步,就让我在这病榻上多躺几天!”

王番哭着跪下来,说道:“父亲所令,番儿不敢不从!”

王禀又看向卢雄、王孔以及之后进屋的郑寿,哑声问道:“你们都记住了?”

王禀作为守宫观使,虽不再有任何的实权,但依旧身在社稷重臣之列。

因此,他出汴梁城后,病逝途中,可以因为赤扈人的封锁,暂时不用将死讯报于京中,但他就在汴梁城中,病逝却瞒而不报,便是欺君。

徐怀此来汴梁有其他的计划,能调动的人手又有限,无法在此时助王禀离开汴梁,王禀只能要求在他死后,王番他们不惜欺君也先要隐瞒住他的死讯。

卢雄、王孔、郑寿也都跪下应允。

“好吧,留萱儿多陪陪我即可,你们自去商议事情吧!院子里其他人手也都撤去吧……”王禀无力挥了挥手,示意徐怀他们出去说话,他也再没有精力参与复杂的谋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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