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再一个,景王赵湍将守陵军及守陵使司的人马都带走,将赵家列祖列宗的皇陵丢给地方,哪怕情势在紧迫,在以孝道为先的当世也是易为世人所诟病。
最终商议下,原本就是宦臣出身、对政事更为擅长的乔继恩留在景王赵湍身边,协助景王赵湍、钱尚端处理诸种繁琐事务,乔继恩带过来的十数侍吏,也都允入行辕;安排陈由贵带一部分属吏、军卒返回巩县继续主持守陵使司及谒皇岭北麓大营……
陈由贵他是百般不愿。
这时候不管怎么看,都是留在景王赵湍身边更安全,而不是回到巩县去跟周鹤、苗彦雄、郑怀忠等人打交道,去面对朝廷可能有如雷霆一般的追责。
最后还是景王赵湍百般保证,会将一切干系都担过去,还将陈由贵的长子陈析及顾大钧一并留在身边充当侍卫,才说服陈由贵最终留下来……
前哨
低沉的乌云笼罩在涑水北岸的平野之上,十数甲骑策马而行,在一座残寨前勒住马。
马背上的骑士无声的盯住残寨中还在滚滚燃烧的烈焰,黑烟升腾而起。
残寨不足一人高的土围子,在临近涑水河的一侧,被扒开一道大口子。
寨墙缺口处散落七八具衣衫褴褛的尸体。
残寨在临近官道的一侧,乃是其主寨门所在,从主寨门往官道方向则有上百具尸体倒伏在萋萋野草之中。
从种种痕迹不难看出,一队虏兵沿着河滩地从东南往西北方向行走,而在虏骑从西侧越墙杀入寨子,有相当一部分村民及寨丁从东面寨门仓皇出逃,但却被静候于两翼的小股虏兵包抄、夹攻,绝大部分人毫无抵抗的,都被屠戮在官道之前的田野里。
当然,也应该有相当多的村民都没有机会逃出来,在寨子里就惨遭屠戮。
晋西南有一百多年没有经历过血腥战事,又因为临近大越财政极倚重的盐池,但凡盗贼冒头也会严厉打击,村寨坐享太平,没有太强烈的忧患意识——这点跟徐怀他们之前在巩县强袭的清泉沟寨类似,寨墙低矮单薄,年久失修,看缺口的痕迹,仍是拿带铁钩的绳索扒住土墙,用几匹马就直接拖塌出缺口来。
而从种种痕迹看,突袭村寨的虏兵人数很有限,可能都不到三十人。
在虏兵驰远后,之前得以逃脱的村民也陆续有不少人返回来,他们站在满地尸骸、熊熊燃烧的茅屋草屋前,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跺脚锤地,有人则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灾难。
很快有村民看到有新的一队骑兵靠近过来,以为是虏兵杀了一个回马枪,有人惊慌往相反方向逃走,有人麻木的站在地上,也有十数人捡起地上散落、虏兵不屑一顾的简陋兵械,满心愤怒与恐惧,聚集在一起,准备迎接虏兵再次杀入寨子里来。
“老乡莫慌,我们乃秦凤军卒,特赶来此地侦察敌情!”史琥带着两人牵马往残寨走去。他们除了跟劫后余生的村民交涉,同时先一步确认寨子里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徐怀与萧燕菡等人抵近寨墙前下马来,平静的等候史琥先进寨确认情况。
在地势上,上党高地的泽潞等城池,要比临汾盆地的晋蒲等地更易守难攻。
不过,汾水下游地势开阔,与关中除了被滚滚黄河分隔开来之外,并没有险峻的山岳相阻隔。
蒲晋等州与黄河南岸的洛阳,也有虞坂道、垣曲古道可以穿过中条山、王屋山直抵黄河岸边,再渡河到南岸去。
倘若赤扈东路军西翼兵马,能及时夺下函谷关甚至潼关,其西路军必然会派遣大股兵马沿汾水南下攻城掠地,以便与东路军隔河呼应。
很“可惜”的是,赤扈东路军西进到巩县就被拦住,整个潼关、函谷关内外还牢牢把控在大越兵马的掌握之下,随时可以征集舟船渡过黄河,进入蒲州、晋州。
因此即便是袭扰作战,赤扈西路军也没有将重点放在占据汾水下游的晋州、蒲州等地,而是努力攻伐上党高地的泽州、潞州。
事实上,只要拿下太原、泽州、潞州,赤扈人就能在河北之外,掌握新的一条从云朔经河东东部及轵关陉、太行陉饮马黄河的出兵通道。
而占据泽、潞两州所在的上党高地,南可威胁黄河北岸的孟、卫等地,西进可饮汾水、威胁关中,东出太行则是河北中南部、一马平川的原野。
因此在战略上,在腾不出太多兵力的前期,赤扈人以扰袭上党为主,此时迫于汛季将至,他们进入河淮的兵马不得不北撤时,萧干、岳海楼、曹师利等降附兵马在陆续穿过太行山之后,也没有再急于北撤,而是在泽州、潞州等地境内聚集,试图强攻这些地区还未陷落的城寨,意图占领上党高地的全境。
针对这种形势,徐怀当然是建议景王率守陵军穿过太岳山东进泽州,牵制赤扈人意图占领上党高地全境的降附兵马,然后敦促朝廷调派西军渡河北上,先解潞州、泽州之围。
虽说徐怀并不觉得整个战局有扭转的可能,但从作战势态,他们无疑应该做出如此选择。
而此时已有数千降附军杀入太岳山中,初步确认是云朔降军萧干麾下某部,其意图攻打沁水县城,控制住蒲绛等地前往泽州的要隘——对赤扈人来说,拿下沁水县城,控制太岳山与王屋山,就能够将从汾水沿线东进增援的西军健锐堵住,为其占领上党高地全境争取更多的时间。
目前沁水县城军民还在坚守,城池没有陷落,但城中守军以乡兵义勇为主,徐怀还不知道沁水在数千降附军的围攻下能坚持几日。
目前他们率领渡河北上的守陵军战斗力还谈不上多强,倘若一路大摇大摆西进,叫降附军提前分出一部兵马,在沁水县西侧选择险要山峪峡谷组织严密防御进行拦截,徐怀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从易守难攻的山隘之地强攻过去以解绛县之围。
倘若伤亡太惨重,他们也将失去渡河北上牵制、袭扰虏兵的意义。
赤扈人对巩县、偃师以西的侦察能力有限,守陵军绕到崤山以西的茅津渡北上,徐怀相信赤扈人还没有觉察。
要给围攻沁水县的降附军来个“大惊喜”,至少在他们前锋精锐通过诸多险隘杀入沁水县境之前,不能惊扰到敌军,他们分出小队人马,驱逐小股虏骑,都佯称西军兵卒,也都换上秦凤路都部署司的旗号。
然而在汾水两岸还有大量虏兵滞留、袭扰的情形下,守陵军四千兵马贴着历山西北麓行进要掩藏好踪迹不是易事。
为此徐怀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手准备是由周景等人率领一批精锐,分散进入太岳山东麓峰岭之间潜伏。
此时滞留于蒲绛等地的虏骑,是受围困太原城的赤扈西路军帅帐大营直接调遣,与此时兵临沁水城下准备攻城的降附军并无隶属关系。
在蒲绛等地虏骑被彻底驱逐出去之前,沁水城下的降附军不大会往太岳山以东派出太多的斥候;而蒲绛等地的袭扰虏骑即便察觉到异常,即便会前往沁县传信,但也不大可能往沁县以西聚集,拱卫降附军的侧翼。
这种情况下,信道是可以截断、封锁消息的。
第二手准备,当然是尽可能藏踪匿迹,不叫虏兵觉察到异常。
这时候就要利用好涑水沿岸还没有失陷的一座座坞堡村寨作为跳板,昼伏夜出往沁县西翼挺进。
在守陵军主力分批出发之前,需要先将行进路线上的虏骑驱逐出去,为此翼骑营派出十数队小股兵马,扮成西军侦骑沿着涑水活动。
因为进入蒲绛等地进行袭扰作战的虏兵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赤扈人精锐,翼骑营自然也是好手尽出;徐怀亲自带队寻找合适的中转村寨。
数日来四千兵马分作数批昼伏夜出,已经潜行到绛县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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