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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节

 

“陈兄弟,对不住啊,皇城司虽然也扣押了我二子,胁迫我与你一起暗中盯住陈将军,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是靖胜军遣散出来的孤卒啊,还是不甘愿当胡儿走狗啊!”

待陈角咽过气去,姜平将带血的刀回鞘,朝陈满说道:

“汴梁城陷,陈将军被扣押放归后,我与陈角慌称家小在大乱中走散了,实则是被皇城司扣押为人质,要挟我们充当皇城司的密探,盯住陈将军——之前也实在对不住陈将军,陈将军暗中对赤扈人不满,明知道朱仙驿有义军活动却有意视而不见,我们因为家小受胁迫,都如实密报皇城司了;皇城司甚至有意使陈角取代你来守朱仙驿……”

“靖胜孤卒是怎么回事,你实际一直暗中替楚山做事?”陈满难以置信的问道。

“周爷与周寨主并不知道我是靖胜军的孤卒,”姜平摇头说道,“王帅身死时,我才在靖胜军从军两年,也没有立下什么战功,只是无名小卒而已——蔡铤夺得靖胜军兵权后,不断将旧卒分拆到其他军中,我也就在诸军间辗转流落,直到与陈将军您与陈角相识,拼得一些战功,才获任队率,再一并调入京中禁军。说实话,这些年我都快忘了自己曾在王帅麾下从过军!不过,陈将军你一次酒后说我大越男儿,怎能屈膝寄于胡儿身下讨食,我深受感触,一直想着跟陈将军说破这事,只是苦无机会,还望陈将军勿怪!”

“这怎么能怪你?”骤然间发生这些事,陈满内心也是极受冲击,失魂落魄的说道,“我就知道皇城司不可能这么信任我们这些降将!”

“周爷与周寨主是不是可以……”姜平看向牢室里的周景、周虚易,问陈满道。

“你快快将牢门打开!”陈满又觉得只是吩咐姜平不合适,忙站起来一并将牢室栅门打开来,朝周景施礼道,“陈满当如何做,还请周参军指点!”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亲从陈角,走出牢室的周景也没有想到这事在瞬息间会有如此的一波三折,朝姜平拱手问道,“姜兄弟,当年靖胜军在何人麾下讨口饭吃?”

“豹突营周蕗指挥使麾下任卒,周蕗平时谨慎,也从不当面忤逆蔡铤,但酒后为王帅说过几句打抱不平的话,被人报入蔡铤耳中,最终因为济云城一战攻城不利,为蔡铤杖杀,之后豹突营就彻底散了。”姜平回想往事,唏嘘不已的说道。

“周蕗确是死得太冤,王帅在世时也盛赞他有大将之风,真是太可惜了!”周景与卢雄、徐武碛、徐武坤、徐武良等他们对靖胜军在王孝成身死、兵权为蔡铤夺去后的诸将命运一直都有关注,但靖胜军最盛时有两万五千悍卒,这些人或战死沙场,或受迫害而死,或伤病而死,或散入其他军中,总之各自飘零,也不可能一一查清楚来龙去脉。

而因为大越军制的缘故,军将武吏对军队的归宿感很弱,普通兵卒跟军队、主将的渊源就更弱了。

楚山一段时间来都试图暗中联络靖胜军的旧部,主要针对曾在靖胜军任职的军将武吏。

不过,这些年过去,当年在靖胜军任职的武将军吏还在军中任事的已经非常少了;即便还能联络到一些人,但这些人这些年过去各有牵绊,联系上也更多只是叙叙旧情而已。

比如此时已经出任右骁胜军都虞侯的解忠。

然而姜平的出现,除了意料之外帮他们解决朱仙驿的问题,还令周景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京畿四五万降附军之中,到底有多少靖胜军旧卒?

大越禁军,兵卒都是终身制的,一般说来只有极少数的军将武吏才有机会脱离军籍,大多数的普通兵卒都要留在军营终老,只不过是年老之后会被逐步淘汰到充当各种力役的厢军中去罢了。

所以说蔡铤当年忌讳王孝成的旧部有可能对他不利,百般打压靖胜军武吏军将,将老卒拆散,除开战死病故的那一部分人,其他人绝大多数还在西军各部流转。

而大越为保持京畿禁军的战斗力,每隔两三年就会从西军挑选一批健锐补充进来,将老弱汰淘到厢军里去,是一直以来坚持的惯例。

这也就必然会有一部分不受关注、靖胜军出身的普通兵卒进入京畿禁军,而随着汴梁的陷落,大部分京畿禁军迫于形势降敌,这部分靖胜军老卒也就沦为伪楚兵马的一员。

眼前姜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伪楚驻守汴梁的兵里,靖胜军旧卒可能就只有几百人或者一两千人,又被打散了,他们甚至都忘了曾经与靖胜军的渊源。

毕竟普通兵卒更多时候还是麻木的,现状注定他们只能随波逐流。

然而这一次汴梁注定会再次搅得天翻地覆,是否是重新激活这些旧卒与靖胜军渊源的一次良机?

至于朱仙驿这边,周景敢与周虚易走进来,不可能单纯冒险一试陈满的人品,而没有其他部署、后招,当下便对陈满说道:

“韩圭乃受楚山行营秘令到朱仙驿军寨任经承司吏,此外节帅虽然率侍卫亲兵奔袭汴梁而去,但朱仙驿附近犹暗藏一部精锐——眼下只需要将这些人手暗中接往军寨,陈将军把队卒、都将邀入衙堂共商大计,相信大部分人还是能晓以大义的!最终我们还是要保证朱仙驿表面不起一丝波澜……”

朱仙驿乃是后手棋,当然是要先暗中控制,越晚暴露,对他们才越为有利。

听到这里,陈满也是暗暗心惊,心想他真要听陈角的劝,扣押周景、周虚易,就算不被姜平暴起斩杀,也必然会被韩圭“引狼入室”所害!

妈蛋,韩圭小鼻子小眼,平日里做事唯唯诺诺,竟然是楚山安插在朱仙驿的密间?

“一切都听周参军安排!”陈满说道。

“等我部人马进来后,姜平便随我去见节帅,我们也一定会安排人保护陈将军的家小,请陈将军放心!”周景想到姜平还有二子为皇城司扣为人质,都不知道人在何处,这次肯定没有办法一同营救,跟陈满说道,“姜平、陈角之事还要密不外宣,对外就称陈角不晓大义,为我等所杀,姜平逃出军寨去了!以免姜平二子受到牵连!”

“这是当然,我省得!”陈满说道。

汴梁

天际已流泄出些微的晨曦,天地似蒙上一层青色的微弱光辉。

朱仙驿寨城北面悄然打开,一队身穿汴梁禁军兵服的人马簇拥着少量战马,在暗弱晨曦的掩护下鱼贯而入寨城。

午夜两三千黑衫军经蔡河北上,于朱仙驿登岸,没有办法掩人耳目。

不过,黑衫军过境之时,即便伪楚有探马斥候在附近,也是唯恐避让不及,而镇埠里的民户更是关门闭户,都气不敢粗喘。

这时候除了朱仙驿军寨之中的兵卒,又有谁能发现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会在此刻进入朱仙驿军寨?

寨墙之上的百余兵卒,看着这支队伍从北面进军寨,都感到很困惑——特别有些老卒,心里已有很深的疑点:黑衫贼刚刚过境,援兵怎么可以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队率以上的军将武吏都被陈满召去衙堂议事,都将赵仓、司吏韩圭此时奉陈满之令,迎接援军进寨城,谁又敢啰嗦半句?

坐衙堂之中,看到赵仓、韩圭将伏兵领进大院,陈满这时候沉着脸,看向堂中所坐的诸都将、队率,说道:“黑衫军过境,显然是奔汴梁城而去,我等按兵不动,想来事后必受责罚,不知道诸位如何作想?”

“指挥使勿虑——贼人势众,我们守住寨城要紧,谁能责罚到我们头上?”有人宽慰陈满说道,“真要责罚,也得等指挥使升任都虞侯,手握两三千兵马再说啊!”

“两三千贼众奔汴梁而去,又能讨得好什么好?自然不是我们故意按兵不动,乃是将沉甸甸的战功送给友军啊,这还能怨到我们头上来?”又有人哈哈笑道。

诸多都将、队率,可不觉得坐看两三千贼众过境,他们紧守城寨有什么不妥,只是笑陈满太杞人忧天。

“倘若我们与黑衫军暗中勾结,有意纵其奔袭汴梁呢?”陈满沉声问道。

“指挥使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陈满霍然而立,手按腰间佩刀,说道,“朝廷暗弱,诸将士日子过得艰苦,心里有诸多不满,陈某都看在眼里,但胡虏南侵,蹂躏中原,肆意劫掠奸辱烧杀我兄弟姊妹,河淮千里沃土,白骨累累,诸位当真以为我陈满就乐意屈身事贼吗?又或者诸位都愿意甘愿事贼?”

“不甘愿又能如何?他们势大,南边现在被打得节节败退,听说现在连河洛都要丢掉了……”有人小声嘀咕道,“看看才多少时间,达官贵人们都已经将一多半的江山丢掉了,我们能有什么不甘愿?陈军使啊,你还是别跟我们开玩笑了吧,这玩笑可真开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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