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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节

 

石海、撒鲁合等人惊讶之余又再次沉默起来:

楚山现在将百余匠工送给他们,他们真要开矿冶铁、铸造兵甲,势必要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来才行,但他们不收下这份“厚礼”,没有源源不断的坚甲锐兵的补充,不足十万族众,如何在群敌环伺之下生存、繁衍下去,而不是最终被消耗干净?

当然了,照他们的想法,这批匠工还是要留下,但他们最后是留是走,自行商议便是,此时无需给楚山任何的承诺。

石海、撒鲁合如此想,邬散荣却是老实人,看向萧林石说道:“百余匠工好是好,可以进岷山开矿炼铁,但岷山之中草甸子太少,容不下这么多的牲口——徐侯这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真是头疼啊……”

“……”

虽说张雄山乃是契丹旧将,但他与陈子箫投去楚山太久了,此时也是代表楚山的立场而来。

石海给邬散荣使眼色,要他莫当着张雄山讨论此事。

“徐侯并无意要我们守岷山,而是希望我们先一步撤往大理,”

萧林石这时候才将徐怀的密函看完,递给石海他们,说道,

“从洮源南下,路途太艰难了,赤扈人也不会轻易做这个选择——赤扈人还是会先试秦岭、再试汝蔡,这大概能给我们南下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

石海见徐怀竟然是建议他们先一步撤往大理,先是一愣,继而赞同道:

“我们之前没有机会撤入川蜀,除了南朝君臣对我们猜忌外,更为主要的是高峻阳并不太需要我们撤到川蜀协助防守。不过,倘若赤扈人三四年后以偏师经洮源南下,南朝在西南却无雄兵相守,说不得就会接受我们撤入桂州等地……”

说到底还是契丹残部现在太弱小,没有资格跟高峻阳翻脸,石海心里想,他们倘若能迂回撤到气候宜人的大理、南诏一线,倘若赤扈人不南下,他们来个鸠占鹊巢又如何?

在石海看来,此时青唐、黑水附近以及更西面的西域诸族都已经被赤扈人征服,堵死他们西进的道路,而往西南方向除了生存环境越发险恶外,还要面对与吐蕃诸部的血腥冲突,往南撤往大理、南诏,也许要比坚守岷山更好一些……

萧林石苦涩一笑,说道:“南下路途艰难,非是易事——不过时间太紧迫,也无需今日就做出决定。雄山难得回来一趟,大家陪着好好多喝几杯。”

不管哪个方向,他们早就派出多股先遣人马摸索道路、打前哨。

从洮源往南一路都是雪山以及充满沼泽的草滩,空气稀薄,路途艰巨得超乎想象。

跟随他们的契丹残部都剩不到十万众,其中大半还是老弱孺妇,就算他们沿途尽可能避免与土著部族发生血腥冲突,又有多少人能支持走下全程?

萧林石一生都自视是果敢勇毅之辈,就算理智上告诉他南下是最好的选择,但想到路途的艰巨,还是无法轻下决断。

张雄山这次过来,只负责将密函送上,将江淮、荆湖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具实相告,但最终契丹残部会做怎样的决定,他也无意去游说。

张雄山又取出一本桐油布包裹的书册,递给坐在席间一直保持沉默的萧燕菡,说道:“使君习武,闲时会将心得写下,这次雄山从泌阳动身,使君熬了几个夜晚,亲笔整理出这篇《伏蟒拳经》,特地吩咐雄山带给郡主——郡主要是觉得合适,可使小王爷修习!”

“嗯嗯……”萧燕菡有些慌乱的接过拳经。

邬散荣还想着将拳经借过来一观,萧林石却是一声轻叹,他见石海、撒鲁合等人神色迟疑而怪异,心知徐怀在这本拳经上所表露的态度,对他们触动更深……

探路

岷山往南虽说有大片的开阔地,地势起伏也不大,不像山脉都是重峦叠嶂,但岷山往南地势极高,稀薄的空气令初入此地的人马,稍稍剧烈动弹片晌,就禁不住气喘吁吁;牲口也极不适应,牲群刚开始还出现大量的死亡。

同时岷山以南的植被也非常稀疏,到处都是泥土裸露在外的荒原,想要承载上百万头牲口去养活这么多契丹族人,就需要占据更大的地盘。

事实上,除了水草丰茂的河湟地区外,岷山、积石山、西倾山以及南面的高原地区,作为西羌诸部的发源地与最早栖息地,即便后期为强盛的吐蕃人占领,也很少有过人口超过十万的时期。

现在总人口达十万的契丹残部从天水地区迁过来,可以说是硬生生挤进来,与之前栖息于这片土地的吐蕃诸部,怎么可能不爆发激烈的血腥冲突?

张雄山与孙延观等将站在坞堡前的坡岗上,看到一队契丹骑兵在夕阳下缓缓归来,契丹骑兵几乎人人衣甲染血,队尾的十数匹马背上载着战死者的尸体。

看战马胸前悬挂的头颅,此仗斩首要远远多过伤亡,但马背上的契丹武士神情冷漠,没有半点的兴高采烈。

他们心里清楚,好不容易在秦州栖息数年,稍稍恢复了些元气,再次踏入飘泊不定的旅途,打再多的胜仗,也只会不断的消耗自身的元气。

甚至哪天不慎马失前蹄,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绝地之中。

这还有什么好兴高采烈的?

他们只想着早早归入营寨,痛快淋漓的醉饮一番,去忘却厮杀带来的疲倦。

“豁!”孙延观看着眼前的一切,长长吐了一口郁气。

此次西进联络契丹残部,武士斋舍随行的百余见习武吏里,有相当多的人乃是从流民军招抚过来的军将。

孙延观作为原赤山寨三当家驻守老虎寨时,扣押胡荡舟之子胡游率守军投降,得授武德大夫,是这批见习武吏里勋阶最高的。

因为胡荡舟率领赤山寨残部,之后随孙彦舟向荆南制司投降,起义军招安兵马整编为归德军驻守光州,依照当时谈妥的条件,京襄制司不仅将胡游交还出去,还同意向南蔡招讨司投降的义军将领自行决定出路。

这也是楚山历来所奉行的政策。

强扭的瓜不甜,楚山又没有杀俘的传统,除了个别罪大恶极的或者论罪判充苦役的,其他降俘去留并不会进行什么特别的限制,愿留则留,愿去则去。

孙延观与当初在老虎寨投降的几名降将,都是胡荡舟多年的嫡系,他们投降之初在楚山找不到归属感,还想着前往光州,重归胡荡舟麾下。

却不想胡游对孙延观等人扣押他之后率老虎寨守军投降之事怀恨在心,抵达光州之后就派人前往荆南,意图加害孙延观等人安置于荆南潭州的家小。

好在军情司还有暗线没有暴露,之前也随同归顺的义军将卒编入归德军,及时将消息传回来。

京襄制司得到消息之后,就派人暗中将胡游派出的刺客抓捕归案,又将孙延观等人家小接回到泌阳。

孙延观他们最终留在京襄,先在武士斋舍修习两个月,之后就随铸锋堂的骡马队踏上西进联络契丹残部的旅途。

孙延观作为洞荆联军的一员悍将,出身比蒋昂还要低微、悲惨,但举兵造反之后,拼杀这么多年,却只能无力的看着身边不计其数的老弱妇孺因饥病而死——契丹骑兵为族人生存而挣扎、拼杀的疲倦不堪,孙延观看在眼底,是尤其的感慨万千。

这时候有一名骑兵从坞堡赶过来,赶到坡岗前朝张雄山禀报道:

“萧帅请张将军、孙将军过去,好像有新的情况……”

之前涉及到徐怀与萧燕菡没法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说的隐秘旧情,甚至两人还有一子暂时寄在萧林石膝前抚养,除了张雄山、徐灌山二人单独与萧林石等人秘谈外,孙延观还没有资格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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