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节
“这次漏洞大了!”
史轸见到徐怀的第一句话,与韩圭看到告函的反应一样,认为胡楷、刘衍二人调动的负面影响太大,皱着眉头说道,
“看来赤扈人二月初干脆利落的撤军,对宫里那位触动太大了!”
因为洞悉京襄全新指挥体系的妙处,史轸、韩圭他们就更清醒的认识到当世传统的指挥结构为何那么忌讳临阵换将?
许璞作为右骁胜军一员宿将,对右骁胜军及庐州的防务不可能不熟悉,但他能不能在赤扈人今年秋冬发动东路攻势之前,真正的掌握右骁胜军,刘衍留在右骁胜军的部将以及资历等方面与许璞相当的解忠、梁文江二将,会不会与许璞产生裂痕,又或者许璞能不能耐住性子调和好与诸嫡系将领的关系,都是此时不可预知的事情。
除了右骁胜军与庐州防务外,绍隆帝登基之后,为了掌控朝堂,还将包括张辛、梁师望、余珙、余整、凌坚等人在内的一干将领,从京畿禁军及建邺水军清理出去。
而在淮王府系将领执掌京襄禁军及建邺水军之后,又将张辛等人提拔起来的军将武吏清理了一遍——这使得庐州以上,朝廷在建邺及沿江地区虽然还部署五万多水步军,原本就算不上太强的战斗力相比第一次淮南会战之时,不仅没有得到加强,甚至还被削弱了。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胡楷被逐出朝堂。
自建继帝襄阳登基即位以来,枢密院就一直是胡楷主持——兵马调遣及防务部署上,胡楷不仅是最熟悉的,同时也是威望最高的。
第一次淮南会战能顺利将虏兵赶回淮河以北,离不开诸部兵马的奋勇拼杀,也不离开胡楷以枢密使对诸部兵马的调动与部署。
就当时而言,不要说荆湖、江东等地的援军以及邓珪、张辛、凌坚等人统领的左右宣武军及建邺水军,就算是统领神武军增援淮南的郑怀忠、郑聪父子,对胡楷也是言听计从的。
倘若今年秋后,赤扈人再度从东路发起渡淮攻势,汪伯潜能替代胡楷调动诸部兵马增援淮西吗?
又或者说到时候绍隆帝能放心让刘衍以枢密副使的身份,北上督战吗?
以防不患
“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太多办法去弥补,”史轸蹙着眉头,声音沙哑的说道,“当然,时局发展,也未必就会像我们所担忧的这般殆坏无遗、难以挽救!”
韩圭看了站在窗前,凭窗眺望苍穹的徐怀一眼,直觉他魁梧健硕的身形,有如一座山横在众人眼前,猜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朝廷对我们千防万防,真要捅出什么窟窿,未尝就是什么坏事!”潘成虎还是心直口快的说道。
韩圭瞥了董成一眼。
董成正襟危坐,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
他如今在京襄任提点刑狱公事,执掌宪司,非常清楚胡楷、刘衍因何故遭受猜忌,也很清楚绍隆帝为何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过去两年,赤扈人集中三十万大军从中路进逼汝蔡,朝廷唯恐京襄支撑不住,令荆湖也溃败如泄,危及半壁江山的根本——朝堂即便没有直接拿出钱粮及兵马增援京襄,但也是小心翼翼没有搞什么额外的动作去压制京襄,甚至对京襄诸多违制之举,譬如王举率武装商团矫诏出关南下泸水之事,也都是强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二月赤扈从汝蔡前线撤兵,宣告中路对峙作战暂告一段落,更关键的是在过去两年对峙作战中,京襄虽说累计伤亡将近三万众,但这个结果却远远好过朝堂事先的预料。
董成之所以确认朝廷能较为准确掌握京襄的伤亡情况,一方面是京襄尚有大量朝廷直接任命的士臣充塞州(府)县担任要职,另一方面镇南宗王府也毫不避讳的有意在辖地公开双方的战损。
目前除了京襄军情司有遣密谍潜伏到京西、河洛等地刺探消息,董成相信淮西、淮东等地也应该做相应情报刺探之事。
因此京襄并没有办法刻意夸大战损,去削弱朝廷的戒心与猜忌。
很显然在赤扈人大幅缩减中路兵马,结束对峙作战之后,绍隆帝以及潜邸(淮王府嫡系)将臣,重点就放在防范京襄进一步坐大上了。
当然了,此时的京襄根基已固,兵锋之盛,令三十万虏兵都不能摧折,又坐拥荆州、襄阳、南阳等要冲之地,绍隆帝再无隐忍之意,也不可能直接将矛头指向京襄。
也许在绍隆帝看来,当务之急应是扫除京襄对朝堂的渗透与影响,才可以徐徐图之。
那身居枢密使、执掌朝中军政多年的胡楷,就不幸沦陷绍隆帝针对的第一个目标。
胡楷一直以来与京襄(楚山)交好,甚至徐怀早年能在楚山站住根脚,泰半依赖于胡楷的支持。
在过去两年间胡楷在朝中也多次呼吁直接调派兵马增援京襄。
胡楷他是于心无愧,甚至希望从荆南、荆北抽调州府兵马,参加汝蔡防线的轮戍,除了能进一步巩固中路防御,还能使荆南、荆北兵马在实战中进一步得到锤炼。
然而世间最难揣摩的乃是人心。
在绍隆帝以及汪伯潜、杨茂彦、葛伯奕等人,满心期待京襄与赤扈人杀得两败俱伤之际,胡楷却力主外调援军填入汝蔡作战,不是想着维护京襄是什么?
何况当时徐怀屡屡上书请援,王番在建邺也是疾声呼吁调兵调粮增援京襄,胡楷的声音在绍隆帝听来大概就显得更刺耳了吧?
入夏之后看到赤扈平燕宗王府在徐宿等地动作频频,胡楷又力主刘衍率部与归德军换防,镇守光州,也就难怪绍隆帝怀疑此举乃是京襄与胡楷图穷匕见,甚至将刘衍也都牵扯进来。
说实话,胡楷被逐出朝堂,刘衍被剥夺兵权,会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董成也看不透,但恰如潘成虎所说,真要导致江淮防线生变,也是朝堂咎由自取。
同时这也未尝不是京襄新的机会。
董成心想,韩圭朝他瞥来这一眼,应是此意吧?
想到这里,董成坐直身子,朝徐怀说道:“陛下诏旨已下,使君再是焦虑,恐怕也难叫陛下收回成命——当务之急,使君当为时局殆坏计议,以防不患!”
韩圭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即便预料到胡公被驱逐出朝堂,刘衍遭受猜忌被解除兵权,会给江淮防线带来很大的漏洞,但实际上最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现在还是无法预料的。时局的发展会受到太多因素的干扰,赤扈人也未必能抓住这些漏洞长驱直入。当然,陛下与汪伯潜、杨茂彦、葛伯奕、韩时良等嫡系将臣下这样的决断,相信也不可能没有他们的利弊权衡……”
中路的对峙作战暂告一段落时,众人还是希望东西两翼的防线能更为稳固,为京襄休生养息争取更长的时间。
制司也是藉之拟定相应的方案去实施。
建邺最新的消息传来,众人初时是有些诧异,甚至还有些慌张,但仔细想来,两淮防线真要是稳如泰山,真对京襄有益吗?
又或者说赤扈今年秋冬从东路再次发起攻势受挫而归,第二次淮南会战再以朝廷斩获大捷告终,形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赤扈人会不会暂时放下南侵的动机,朝廷是不是可以彻底腾出手来针对京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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