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节
“你倒好,轻飘飘就把自己撇干净了?”徐怀笑道,“邓侯在涧沟镇还会住上几日,罚你每日在邓侯面前先饮三杯,这事才能揭过。”
“当罚,当罚,只要使君不怕我醉酒误事就行,”郑屠热切的坐到邓珪身边,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啊,老潘、鸦爷、陈将军他们都识得使君的好、识得使君的妙,邓郎君怎么可能是眼拙之人嘛?看来我的感觉还是对的……”
与众人热切寒暄过,邓珪将话题转到周良恭提及的渡淮之事上,问道:“就目前而言,京襄有多大的把握在淮河以北站住脚,还是说使君另有打算?”
“除了这次军议,以及要求魏楚钧将五路度支使司行辕北迁涧沟镇外,我也没有其他表示,但周鹤与韩时良都猜到我有渡淮之意,这世间还真是不缺聪明人啊,”徐怀轻轻叹道,“渡淮终究要渡的,而且当下士气可用,我也不想轻易放诸路勤王兵马回去,但最关键的还是要说服韩时良、葛钰让出寿春,我希望是刘衍或杨祁业来坐镇寿春,以使侧榻无后顾之忧……”
从战略防御到战略反攻的转变,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或者说漫长。
京襄据汝蔡抵挡住赤扈人从中路发起的进攻,以及这次获得第二次淮南大捷,看上去战果不是特别的明显,甚至大越累积伤亡也大,更不要说战争的消耗,但赤扈人在河淮一带的战争潜力,也被严重削弱。
较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京襄在第二次淮南会战中粮秣消耗极为有限不说,甚至在军事实力上得到进一步加强,具备了展开局部反攻的条件。
考虑到补给线以及京襄精锐兵马进攻的便利性,徐怀当然希望是将蔡州作为前进基地,集结大军发起反攻。
然而这除了需要解除汝颍之间的洪泛水灾之外,同时需要淮西作为稳定可靠的侧翼,为中路发起的反攻给予坚定的支持、支撑;必要时,还需要淮西兵马渡过淮河,占据北岸的颍上、下蔡等城,兵锋直指北面的涡阳、阜阳等地,牵制住一部分虏兵。
而占据淮河北岸的颍上、下蔡等城之后,还可以调两江、两浙等地的地方兵马过来参与轮戍,可以进一步缓解兵力的欠缺。
不过,潜邸系所掌控的淮西,很显然不是徐怀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放心不下的。
倘若潜邸系再与虏兵暗中媾和,到时候将直接威胁到京襄反攻兵马的侧翼安危。
此外,靖胜军以及邓珪所部将卒的积极性需要进一步激发起来,要想从根本上解除将卒以往受歧视、压制的遗留问题,对立下军功之将卒,还是进行授田最为直接有效。
虽说绍隆帝继位之后,驻戍分置解决了随军家属致使军营过于庞大、臃肿等问题,但数十万军眷迁往建邺、江东、浙东等地进行安置,主要还是集中居住于建造的一座座军寨之中,并没能从地方获得足够的田地进行耕种,平时主要依赖将卒所得的兵饷维持生计。
军属即便能从当地租种一些田地,但除了忍受高额佃租的盘剥外,也存在跟地方佃户争耕的矛盾。
徐怀暂时并不想过深的触及江浙、荆湖等地的田制,但经历两次大规模会战后的淮西,人口损失严重,有大量的无主之田可以征为官有,从根本上解除宣武军、骁胜军以及靖胜军将卒的授田难题。
仅仅光州四县,人口可以说损失殆尽了,仅光州四县就有五六百万亩田地可以直接用于授田。而此役过后,也不用再担心虏兵会有侵入淮河以南的可能。
所以说,真正要展开反攻,首先要解决的乃是淮西的换驻。
“倘若潜邸一系不愿让出淮西,使君就打算直接从寿春、霍邱等地渡淮,进攻盘踞下蔡、颍上之敌?”邓珪问道。
徐怀点点头,说道:“寿春守军,有功于社稷,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如此……”
他并不确定潜邸系一定会让步,但倘若潜邸系坚持不将寿春兵马换驻到他地,那他目前也只能直接调寿春守军,与靖胜军、骁胜军以及淮东军(右宣武军)一起渡淮,在明年春季,在淮河以北的下蔡、颍水以及阜阳、涡阳之间,与东路虏兵进行会战。
到时候会不会因此产生过大的伤亡,以及粮秣军械的消耗会不会超乎预料,也就不是徐怀特别关心的事情了……
军议
“这竖子是逼我们让出寿春!是可忍,孰不可忍?”
酒宴过后,潜邸系将吏于枢密使汪伯潜的住处齐聚一堂。
倘若说他们午后还仅仅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刚刚在酒宴上听周鹤之子周良恭当众提及渡淮之事,而京襄众人皆一脸淡然平静,基本上可以坐实京襄确有此想。
这次淮南会战,寿春再次被围逾一年之久。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寿春依托修筑得坚厚异常的两重城墙进行防御,也在城墙内外修造内外壕、羊马墙等多重防御,但赤扈人不仅在城墙之前架起两百多座重型投石机夜以继日的轰砸,还驱使投降的归德军以及附近州县的降军,夜以继日的附城强攻,还将一具具腐烂的人畜尸体投掷进城诱发疫病。
虽说最终咬牙坚守下来,但寿春城皆是残垣断壁不说,军民伤亡也极其惨重。
之后寿春守军又不得不接受徐怀的调动,派遣上万军民参与淠口营垒壕沟的修筑、挖掘,还参与对淠口虏营的强攻。
寿春精锐战兵从战前五万有余,由于战死、重残及疫病,已经下降到不足三万,亟待休整补充。
倘若不进行充分的休整,明年春后就要跟随靖胜军、骁胜军及宣武军大规模渡淮参与反攻作战,葛钰难以想象他们手下能有多少兵卒咬牙支撑下来。
而寿春水军损失殆尽,他们直接从寿春渡淮进入下蔡与颍上之间的区域作战,谁敢相信信阳水军及淮东水营就一定不会故意放虏兵水师战船从两侧的颍口、涡水杀出,切断他们的退路?
到这一刻,魏楚钧、葛钰他们已不难猜出,周良恭在宴席上提渡淮之事,就是替京襄张目,逼迫他们将雄峙淮水中游的重镇寿春让出来。
韩时良坐在灯前,脸色阴沉的没有吭声,但随行将吏认为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不说论功行赏了,却不想京襄竟然与周鹤父子勾结,千方百计想逼迫他们让出寿春,可谓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都不用魏楚钧、葛钰鼓动,他们也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闯去找徐怀理论。
“好啦,军议还没有开始,现在只是周良恭一个不值一提的人物站出来鼓噪,你们有什么理由去闯行辕?一点规矩都不讲了?”韩时良脸色难看的喝斥道,“一切且待明日军议再说……”
……
……
徐怀以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的名义,如此兴师动众的举办如此规格的军议,当然不可能一天就结束掉,也不可能第一天就正式将渡淮之事拿到台面上进行讨论,而是先对第二次淮南会战进行总结。
建邺水师的覆灭以及合肥等城的失守,朝中的谏官早已磨刀霍霍,还轮不到徐怀在军议上指手画脚。
不过,淮南会战所取得的战功、战绩,都要上奏表为诸将卒请功行赏,有关战功、战绩的统计、总结,历来都是战后收尾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次淮南会战又涉及诸路兵马协同作战,结功、战绩统计得合不合理、有没有缺漏,自然不能是京襄一家说了算。
以往这些都是枢密院的工作,但徐怀这次却先要在军议上公布初步统计的战果,要求诸路将臣进行充分讨论。
在大家形成共识之后,徐怀会直接以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的名义上奏表请功。
谁能说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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