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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节

 

“顾藩、孔昌裕、刘衍、邓珪、杨祁业等人的奏疏,应该今天就会抵京,”

魏楚钧胸口似被塞了一团杂草,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徐怀与顾藩、孔昌裕等人奏疏,陛下皆留中不议,周鹤、王番、朱沆等人便会上书质询其事。目前除了荆州水师有三千将卒留驻真州,说是防备赤扈水师有可能卷土而来,实则是建邺与淮南之联络,皆是京襄的掌控之中。徐怀近来还调整了牛首山义军的统兵将领,将陈肃、程啸、周山等将都调到涧沟镇大营另有任用,而使王徐两族嫡系子弟王峻、徐忻等将直接节制牛首山义军。臣以为陛下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却将诸多有关劝谏渡淮的奏疏置之不理,徐怀很可能就会以陛下受奸佞蛊惑的名义,调动兵马杀入建邺城中,将臣等视作奸佞从陛下身边清除掉……”

京襄(楚山)众人出身草莽,这些年征战杀戮无算,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现在京襄(楚山)没有动手,无非是徐怀对内以及对外向来都高举“驱逐胡虏、收复中原”的大旗,并以此为大义名分,聚拢人心;除此之外,赤扈人的存在也令京襄(楚山)心存忌惮,害怕擅行谋逆之事,内外惊扰之余,会给赤扈人可乘之机。

当然了,要是他们在朝堂之上再犯什么愚蠢的错误,给了京襄“清君侧”的借口,就不要指望京襄还会隐忍不动手;他们这些“奸佞”之臣被诛除后,绍隆帝也将完全落入京襄的掌握之下,到时候圣旨怎么写,还不是京襄一言以决之?

目前建邺城内外,主要的守卫力量,除了三千原淮王府卫的皇宫禁卒,以及战斗力不怎么值得期待的万余府军外,就是徐怀孤舟东渡勤王之后,在牛首山召集的义军。

成立新编靖胜军后,有一部分牛首山义军将卒应募编入靖胜军,但从秦淮河口大营,往西到当涂、芜湖、繁昌以及溧水等长江南岸诸城,目前还一直由万余牛首山义军将卒驻守。

牛首山义军一直以守御京畿长江防线的名义没有解散,目前也是建邺(京畿)辖内最为主要的战力。

最初时,徐怀以史琥、傅梁、陈肃、程啸以及周山等人为将,节制、统领牛首山义军——其中除了史琥乃是京襄嫡系外,傅梁、陈肃、程啸等人原为荆湖北部兵马都部署司武吏,周山早前更是刘衍身边的侍卫官。

在靖胜军成立后,史琥、傅梁等人调入靖胜军为将,徐怀调王举次子王峻节制牛首山义军,近来更是将陈肃、程啸、周山等将调往涧沟镇大营,将徐忻等京襄嫡系出身的将领调过来,协助王峻节制牛首山义军。

牛首山义军,主要从附近军寨子弟里招募兵卒,正常情况下也不大可能会盲目助纣为虐,跟随京襄做倒行逆施之事。

不过,徐怀这次所奏请的军功授田,除了涵盖原左右宣武军、左右骁胜军以及新编靖胜军的有功将卒外,还涉及牛首山义军将卒——牛首山义军将卒大部分本身是左右宣武军、左右骁胜军将卒的子侄父兄,这一次的军功授田利益交叉覆盖极深,而诸军兵卒牵涉进去的利益极深。

这时候谁若站出来反对军功授田,想也不用想,稍加鼓噪就能再而三的重演北城哗变之事——牛首山义军将卒也将比谁都更为踊跃的站出来“清君侧”。

而目前军功授田将主要集中寿春以西七县,位于淮河与淮阳山之间。

为了使北迁光州授田的家小能安心耕种,军卒从上到下也有迫切的渡淮、在淮河北岸立足,令虏兵不能再涉足淮河的强烈意愿。

“调韩时良、葛钰率部进京呢?”绍隆帝沉吟良久问道。

“以什么名目调韩时良、葛钰率部进京?”

魏楚钧担忧绍隆帝在这个节骨眼上会任性行事,问道,

“寿春守军撤下来休整可以,但徐怀也指定庐州或扬州为寿春守军休整地,我们也许可以争取韩时良、葛钰驻守淮东,但渡江驻守建邺的可能性不大。”

韩时良、葛钰率部两次守御寿春都长达一年多时间,其部之精锐自不待言。

他们倘若能成功将韩时良、葛钰所部调到建邺驻守,他们至少还能掌控朝堂,还能令两浙、江东、江西以及福建等路奉从朝堂的政令诏旨行事。

在赤扈人威胁没有解除的情况下,魏楚钧相信徐怀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直接率兵强攻由韩时良、葛钰率部驻守的建邺城。

问题是,徐怀可能会放韩时良、葛钰所部渡过长江吗?

“直接调韩时良、葛珏率部南下,应是不行,”汪伯潜说道,“明旨不行,周鹤这几个老匹夫已经硬了心倒向京襄,一定会死命劝谏;密旨更不行,恐怕韩时良、葛钰率部稍有动作,京襄就会直接调派牛首山兵马杀入建邺城来。不过,倘若能先争取韩时良、葛钰率部戍守淮东,这事应该还有徐徐图之的余地。楚钧,你以为呢?”

魏楚钧心神一动,蹙着眉头,说道:“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太冒险了一些。”

“哦,如何徐徐图之?”绍隆帝神色一振,他此时处处受制于京襄,哪里顾得上冒险,当即倾过身子看向汪伯潜、魏楚钧二人,压抑住激亢的声调,说道,“二位爱卿替朕仔细谋划这事!”

天宣之耻

在周鹤、王番等人反复奏请下,绍隆帝勉强同意周鹤、高纯年、汪伯潜、王番等相为首,于朝英殿会集群臣集议渡淮及军功授田等事。

随着集议的召开,徐怀十一月底上奏的《奏请率天下勤王兵马渡淮作战条陈》《奏请授田军功将卒条陈》两封奏疏也迅速在建邺市井坊巷间传抄开来。

有关天宣圣帝及宗室子弟从汴梁被掳后的种种惨状,虽说官方一直讳莫如深,但坊间并非没有种种传闻。

之前这些传闻的来源主要有二:

一个是被押送漠北途中,有少数官员趁赤扈看押懈怠,成功逃了出来。他们目睹了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押送漠北途中的遭遇,逃归后讲述给家人、奴婢知晓,悄然传播开来。

一个是河淮等地的降附汉臣,有一些官员这几年远赴万里的漠北王廷觐见虏帝,得见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送到漠王之后的状况,这些事在他们的任地传开后,也渐渐传到江淮地区来。

不过朝堂这些年对坊巷间私议也是严厉封禁,即便无法完全禁绝,但除了传播、影响力有限外,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些传言,也都是将信将疑。

甚至大多数人都天真的以为赤扈人将天宣帝及宗室子弟掳至漠北囚禁起来,应该不会失了基本的礼数,也有人从心底不愿意承认谷道破裂这种匪夷所思的传闻。

平凉郡公、枢密副使、京襄路制置安抚使、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徐怀《渡淮条陈》在坊巷间传抄开来,像“……天宣圣帝、宗室子弟、后宫妃嫔乃煌煌之躯,贵不可言,然与王公大臣万余众被胡虏掳至漠北,冰天雪地,受裸体赤足之寒;饮浆食泥、不如牲畜;蓬头垢面、役以奴婢;而妃嫔皇姬之躯更是备受胡虏侵凌蹂躏、惨绝人寰……”等有关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掳至漠北之后的生存状况描述,就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泊,顿时在民间掀起狂波巨澜。

以徐怀的身份及地位,奏疏的传出,无疑是直接坐实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

民间激愤之余,不仅迅速掀起“渡淮杀虏、以雪国耻”的热议风潮,对天宣年间投降政策的谴责、反思声音也响亮起来。

对建邺水师溃灭以及合肥沦陷的追责,虽说并没有因为杨茂彦下狱流放而彻底平息,但之前一段时间朝野的心思还是放在对淠水河口虏兵的围歼上,朝中弹劾汪伯潜的声音也非常的零星,都被绍隆帝以枢密院需人主持搪塞掉。

而此时对天宣年间投降政策的反思声音响亮起来,很多人骤然发现此时的枢密使汪伯潜以及之前的御营使杨茂彦等人,竟然都是天宣年间的议和派中坚大臣,甚至汪伯潜其人当年不仅不遗余力主张将河北等割让给赤扈人求和,还为此担任过割地使,曾前往相州等地劝降坚守抵抗的义军,为当地军民所逐驱。

也有人据此痛斥汪伯潜之前附从荆南制置安抚使“不战屈敌”之议,本质就想着要再次向赤扈人屈膝求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言官站出来弹劾汪伯潜、葛伯奕,而是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士子叩阍上书清肃天宣年间的投降大臣,严惩枢密院汪伯潜;愤怒的民众腊八节这一天破门冲进汪伯潜的府邸之中。

赶来的府军也不敢轻易动用武力驱赶愤怒的民众,只是会同侍卫将汪伯潜及家属仓皇逃离府邸。

朝堂之上也纷纷上书奏请绍隆帝罢黜汪伯潜枢密使之职,革职查办。

腊月十二日经过廷议紧急磋商,绍隆帝最终下诏罢免汪伯潜枢密使之职,改任提举宫观使(专为罢退大臣所设)。

对新的枢密使人选,有人提议请回胡楷。

周鹤、王番等人反对称胡楷远在广西南路横州路途遥远,派遣信使前往横州下诏,即便路途顺利没有耽搁,等胡楷赶回京中赴任,至少也要四五个月时间过去了,然而枢密院却不能这么长时间缺了人主持。

有人提议顾藩,顾藩以不擅兵阵之事上书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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