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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谈情

 

血色纹路从监室的边缘开始蔓延,朱厌的异能无声无息地发动,将整个空间蒙上一层莹莹的红光,认知扭曲的效果从天而降,疯狂的呓语在耳边嘶鸣。

“信仰祂。”

在脑海中生出这么一道意志后,希泽惨然地闭上眼。

此刻的朱厌远不像刚从拉曼监狱里出来时那般孱弱,如果说之前他发动异能只能让希泽失神一瞬,这会儿恐怕当真能完全修改希泽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希泽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乎在下一秒就看到了自己被朱厌的异能冲击成白痴,滞留在罪徒的未来。

那个硝烟战火、尸横遍野的混乱的未来。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牙齿死死咬住舌头。

在看到希泽嘴角的血线后,朱厌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终于从非理性的疯狂状态中脱身而出。满溢而出的异能戛然而止,血色的纹路快速退却,所有余波反刍于他的血管经络中横冲直撞。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不过短时间内再次遭遇,已不至于让他失态,只会让他稍稍有些失神,有些迷乱罢了,可以克服,能够忍受……

朱厌更多地在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不顾后果感到后怕,他自以为在来见希泽之前便做好了全盘的心理建设,但终究还是背离了自己的计划。

这该叫作“关心则乱”吗?想不到他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竟还会有私心。

朱厌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笑得自嘲而凄惨,抬手胡乱地去抹希泽嘴角的血,倒像是也受了伤一样。

他倒抽着气,声音却勉强维持云淡风轻:“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摆出这样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吗?”

希泽终于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晦暗不明的冰冷:“我不会容许我预料中那个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好吧,我知道你的选择了。”朱厌笑着叹息,看着眼前只有他一人能见的淡淡血红色,瞳孔扩散。

他是该尊重希泽的选择的,就像十年前希泽目送他上了那艘货船一样,他也得该死地在明知梅耶奇家族会弄死希泽的情况下,在谈判告一段落后用罪徒的军用卡车将希泽送回gfa。

两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也互相保持着一条克制的界线。不过他行事更无所顾忌一些,所以有那么一瞬间,他会妄想利用异能让希泽回心转意。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过分的事了。

多余的,包括单方面毁约,或者路上安排人再劫一次机,都会对罪徒的影响力和公信力造成危害,他身为领袖,万不会将个人情感凌驾于组织利益之上。

同样,希泽也是这么一个人。这个家伙一向有自我牺牲的情怀,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而将世界陷入战乱,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多说已经无异,能做的只有给彼此留个最后的体面,再享受最后一段宁静的时光用于日后回忆。

“4月21日,我们会和gfa进行全球直播的线下谈判,预计为期三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4月24日晚你就能坐上回gfa的车了。”

监室角落的电子钟显示“4月14日”的日期,朱厌和希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一处,又几乎同时收回目光。

朱厌发现希泽嘴角的血迹越抹越糊,看得他心烦,索性便扯下自己的半截袖子去擦,终于擦出了个勉强干净的下半张脸。

他忽然想,关着希泽的监室忽然空下去,绝对是一件糟糕的事,他心里一定会空落落的难受。

如果再从情报系统中得知希泽庾死于gfa的秘密监狱中,他绝对会疯吧。

不过也许他早就疯了,到时候再疯又能疯到哪里去呢?

“不出意料的话,这会是我们仅剩不多的几次见面了。”朱厌看着希泽笑,“如果没有gfa这么个该死的玩意儿,或者我是个白痴蠢货傻白甜,你再表现得激进一点,把我骗过去……”

这番话毫无预兆地柔软了下来,和先前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希泽默然地听着,抬手抓住朱厌还搭在他下颌上的手腕,哪怕他右手还连着一根挂在墙壁上的锁链。

朱厌怔了怔,没有挣开,下一秒就听希泽用一种一字一顿、咬字极重的方式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这三个字和朱厌轻声而含糊说出的“我或许会爱上你”七个字隐隐重叠,几乎是异口同声。

至此,两人都愣住了。

从两人相识算起,已经过了十六年,过往那些似真似幻的日子里,哪怕是在十年前两人都还在北美的时候,他们从不曾说“爱”这个字。

这个字太沉重又太轻浮,甚至还显出几分幼稚,他们或是不敢,或是不屑,都未曾愿意说出口。

那时的朱厌嘴边时常挂着“在阶级矛盾面前,谈情说爱都是扯淡”的话语,做出一幅浑不在意、极为鄙夷的样子。

而希泽又太过沉默寡言、谨慎克制,哪怕在一起也都是糊里糊涂、不曾明言。

他们骨子里都是太偏执的人,谁会率先低头或者各退一步,或许需要更多年的磨合才能分出胜负。

他们那时候都以为往后的时间很长,总能等到说出那个字的一天,只需要默契地将日子过下去。可没想到,先等来的是eas的秘密逮捕令,再见已是分道扬镳。

此情此景下说出这样的对白太过迷幻,以至于像是磕多了药出现的幻觉。

朱厌想,自己绝对不是同性恋。在贫民窟那会儿,他在碎纸厂的垃圾堆里捡到过明星海报的残片,拼接起来后看着破破烂烂的纸张上映着的柔美女子,他也曾目露痴迷。

不过巧在十三年贫民窟生涯他未尝遇到一个可以尝试情爱的女孩,那里的女孩大多希望能进入会所夜店,或者嫁个下城区的市民,认为“那至少能吃饱饭”;不少生得漂亮的男孩也怀揣同样的理想。

穷人没有浪漫的权利,朱厌也早早地认清了现实,丢掉了成家立业的念头。起初是出于自嘲地,认为自己这样的贫穷基因淘汰掉符合社会达尔文主义;后来则是害怕拖累他人,或者因为恐惧和牵挂改变自己的思想。

再然后,他就遇见了希泽。

希泽应当也不是同性恋,朱厌到北美那会儿正是叛逆的年纪,特别喜欢逗希泽玩儿,经常将黄色漫画中的裸女图片藏在正经文件里给希泽送去,再看着希泽脸红到耳根,嘲笑他见识少。

同性恋是不会对异性生出反应的。

真要说起来,两人对于同性相恋是有一定排斥的。

从在耶路撒冷出任务那会儿,朱厌被马见晨扣下,那个油腻肥胖的马家纨绔直接构成了朱厌对这一性取向的大部分印象,每每想起来那段日子,他都觉得后背生出恶寒,长出一片鸡皮疙瘩。

所以他一直以为,如果再遇到有人和自己提这事,他一定会一拳招呼上去。

可十年前希泽隐晦地暗示那种懵懂的喜欢后,他的地拥有努尔维斯家族的一切。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希泽无法成为理事长的基础上。

努尔维斯家族并不封建,因此没有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或许会习惯性地对长子提供更多的优待,但绝对不会放着天才不用而让蠢猪上位。

威尔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蠢猪,在他看来症结在于弟弟希泽太过变态,基因突变的那种变态。

在希泽觉醒a级异能时,他还能安慰自己,家族继承更看重政治手腕,而不是谁更能打;而当希泽成为eas副局长后,他能感到的便只有强烈的危机感和深重的忌惮了。

半年前,希泽宣布要参加理事长竞选,威尔斯在获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家主之位在冲自己挥手说再见。

从那时候起,他就暗自召集幕僚,一齐绞尽脑汁谋划,怎么才能将希泽排除出自己的竞争对手之列。

而现在,约瑟却告诉他,机会就在眼前。

“我也说几句实话吧。这些年父亲老了,家族里的那几个话事人急于选出一个好控制的家主,才大力支持希泽的竞选。我那幼弟什么样我清楚,他完全不懂政治,还自以为是。”

话语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符合这场谈话的主旨。威尔斯作出义愤填膺又忧国忧民的神情,道:“要我说,家族里的那些混蛋简直是鼠目寸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和gfa毁在我们这一代。”

冠冕堂皇的话语说够了,三人都“呵呵”地笑起来。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在空中碰撞,轻声祝颂。

“为了联邦!”

“为了和平!”

“为了未来!”

“这位大爷,您一直生活在这里,请问您对罪徒发表的宣言有什么看法呢?”

魔都外城,年轻美丽的女记者拦住老歪,将话筒递向他等待他的答案。

老歪愣了愣,有些无措地左右环顾,看到像枪管一样的长筒摄像机和刺目的闪光灯,他下意识往左边走了一步,将坐在三轮车上的孙女挡在身后。

“您不用这么紧张,就当作是闲聊,可以随便说说您的想法。”

直到此刻,老歪才领会了记者的意思。

罪徒,又是罪徒,那些天真的娃儿能有什么作为呢?不过是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给联邦砍罢了……

老歪想到二十年前的赤色黎明,同样轰轰烈烈地又是发表宣言,又是组织军队,到头来还不是一夜之间成了枪炮下的怨鬼?

他已经老了,只想安安稳稳攒些棺材本,再把孙女带大,什么宣言啊、游行啊,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歪咕哝着,推着三轮车往巷子深处去。

后座的孙女歪着脑袋,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爷爷,什么是罪徒啊?”

“他们是一群疯子……”

记者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并不太过失望,只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去拦下一个路人了。

这样的一幕在东亚的大街小巷里时有发生。

从罪徒宣布自己要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团体参与世界政治后,亚洲便注定被投注来自世界各地的目光。

勇敢的记者和锐意的自媒体纷纷来到亚洲东部,过去的中国,如今的东亚行政区,追逐这个声名显赫的反抗组织的幻影。

当然,罪徒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佳,至今无人知道其总部在何处,媒体所能采访或者说窥探的,也只有几个公开的根据地和联络处。

4月16日中午12时,罪徒方面发布民意调查,宣称亚欧大陆有百分之七十的群众痛恨gfa的压迫,希望能由罪徒领导进行抗争。

下午2时,约瑟·梅耶奇发表讲话,表明所有的欧洲公民都希望保持自己的独立和自由,并不愿意接受罪徒的军事化集权统治。

4月17日,各大反抗势力纷纷发表声明。

十字军和神圣戒律等规模较小的势力表示支持罪徒,并且愿意接受罪徒的军事领导;

美洲的暗夜宣称会保持中立态度,并且将继续和gfa等势力的经济往来与合作;

屠狼宣告世界,他们控制下的非洲和大洋洲将为自己的独立作出抗争,“弱势群体的权利要有自己来争取”。

随后,黑人罗斯·盖勒在主流媒体上发表视频,声称自己因为肤色问题,屡次遭到屠狼的歧视和迫害,不得已流亡亚洲。

4月18日,罪徒和gfa分别召开线上发布会对舆论风潮作出回应。

罪徒表示愿意接纳十字军和神圣戒律的善意,并希望能和屠狼就全球局势进行谈话,同时严正申明己方没有采取军事行动的打算,并不会对任何一个自由的群体进行军事控制。

gfa表示愿意给予非洲和大洋洲更多的自主权,关注并保障弱势族裔和性别的权利,同时隐晦地指出,希望能和暗夜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

4月19日上午9时,象征gfa荣光的联邦建立纪念碑广场遭到不明势力的轰炸,上千名平民受伤,更有152人当场死亡。

gfa发文痛斥罪徒的恐怖主义行径,罪徒指出这是gfa的自导自演,旨在抹黑罪徒的政治形象。

傍晚6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势力宣布对此次恐怖袭击负责,罪徒和gfa联合发文表示要对此事追究到底。

一场场闹剧在全球各地发生,短短四天的拉扯展现了充足的魔幻、荒诞和戏剧感。

4月20日,谈判的前一天,舆论场陷入了诡异的风平浪静。

按照惯例,两方素有矛盾的势力谈判前总要装模作样地来一场其乐融融的握手会面,再用一天的时间进行磨合,美其名曰“冰释前嫌”。

会谈的地点定在阿留申群岛,远离陆地、风光骀荡的太平洋岛屿终日沐浴在晴天白日之下,干净洁白的海岸线构成度假胜地的一道风景。

这会是个合适的疗养地,自然也很适合双方高层的携手同游。

早上8时,罪徒和gfa方面的人登上各自的交通工具,动身前往阿留申群岛。

地下监室,朱厌弯腰解开希泽手腕上的铁链,笑着说:“恭喜你,努尔维斯将军,很快就要重获自由了。”

他的笑容很淡,两人都知道,所谓的“重获自由”其实和“永别”这个词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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