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山寺的住持大和尚撑一把青白色的油纸伞从门外走来,他朝着贺恂道一声阿弥陀佛,笑意浅浅。
贺恂对这位大和尚颇为敬重,他道:“今日小雨,大师何处去了?”
“有樵夫上山被猛兽所伤,这几日住在山上,今天早上贫僧送他回家去。”
贺恂点头,没心思多问。
大和尚见他形容憔悴,心不在焉,不由道:“陛下,贫僧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贺恂道:“大师但说无妨。”
“陛下身为国主,身体强健方能固本江山。”
贺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和尚又说:“心动伤神,心神皆伤则身痛。”
贺恂一顿,这句偈语多年前高皇后也曾说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他说他不怕心痛神伤,只怕心上人有恙。
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若是没有他,姜冕活得或许还好些。
他仓皇抬头,问道:“难道大师的意思是不可心动吗?”
大和尚笑了,他望着贺恂:“百千法门,总在心源。”
贺恂低低的笑了,他笑中带泪,他总是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说来也怪,他经常会忘记一些记忆。
不过无妨,想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东宫的一切都与两年前一样,就连那粗糙的乔木木雕还摆在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
贺恂取下那只木雕,看着只觉得可笑,他学艺不精,做出来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竟然还被姜冕宝贝似的放在多宝格的最中央。
木雕末端的枝干尖锐,贺恂不慎划破了指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涌出滴落进地毯上,却迟迟感受不到疼痛。
他病态地用伤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木雕,希望通过这样的折磨来填补自己内心无尽的悲伤。
两年了,床铺间早已经没了他的味道,就连许多东宫的宫人都不认识曾经那个假太子了。
无论是前朝后宫,众人对姜冕皆是闭口不谈,就连齐云生这小子也不在京城好久了。
贺恂有时候会想,难道以往二十年种种都是他一个人无端的臆想?
若真是臆想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疯的更彻底一点,这样他就永远能活在有姜冕的温柔乡里了。
或许他应该去和高皇后说清楚,就算于事无补,他也应该去说清楚!
想到这里,贺恂毅然进宫。
此时天色已晚,他不愿惊动别人,故而没让人通报。
高若雪又在佛堂。
贺恂听力极好,他听到佛堂有人声交谈。
他走上前去,却停在了门口。
他听见玉柳的声音:“娘娘,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您看皇上那脸色惨白,太叫人心疼了!”
高若雪轻叹一声:“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心疼,可他病的太深了,只能刮骨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