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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丹翠现在是嘉善身边最老的人儿了,从宫里出来的,到底比府上的侍女胆大些,便笑说:“太子待我们公主如此仁厚,公主哪敢不好呢。有奴婢们伺候着,太子您尽请放心。”

嘉善也调侃道:“你已入主东宫,也娶了自己的太子妃,怎好随时到我这儿来。何况前几日太子妃才来探望过我,你们夫妻的心意,阿姐都晓得。”

“瞧,光说我,”嘉善笑一笑,“我还没问你与太子妃处得怎么样。”

太子妃袁氏是宁平郡王的嫡长女,宁平郡王乃世家贵族,家教极严。嘉善从前就见过袁氏几次,论品行教养,袁氏也算无可挑剔,绝对当得上未来皇后的位置。嘉善对这位弟妹挺满意,只是不知道元康如何想。

赵佑泽道:“太子妃是个好姑娘,我会待她好。”

他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嘉善闻言点点头。

展岳不在,连瑄哥儿也都去了学堂,昔日热闹的府上不免显得冷冷清清。

赵佑泽环顾四周一圈,笑说,“阿姐还不知道吧?今早的朝会上,我与父皇一同看了西北传来的加急捷报。姐夫已经拿下安定侯,顺利接管了他麾下的将士,待西北安定下来,姐夫就能带人折返了。”

“我知道,”嘉善扬一扬手中的几张纸,“你姐夫寄了几道家书回来,你来之前,我正好在看。”

“姐夫真是好细的心。”赵佑泽瞥了眼嘉善手上拿捏着的厚度,无压力地吹嘘了展岳一番,“姐夫在家书里,肯定比在军情上写得细致多了。”

嘉善笑笑。

展岳写的一手清隽俊采的好字,除了细说西北风光外,还额外绘了一张大漠孤烟直的草图,干涸的墨迹透过纸张,下笔之处,无一不是相思。

想到赵佑泽也没见过漠北风景,嘉善遂大方地将展岳绘的那张草图递给赵佑泽看。赵佑泽接过,仔细瞅瞅,沉吟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画得好!”赵佑泽赞道,过得一时,他又搁下纸,神情微顿,“可惜我是没机会领略了。”

“阿姐恐怕也没有。”嘉善说。

赵佑泽问道:“阿姐想不想看?”

嘉善一怔,过了片刻道:“有些想。”

“只是有些?”赵佑泽一动不动地看向嘉善,“莫非在我面前,阿姐也不敢畅所欲言吗。”

嘉善又捻起那张纸,指尖细细描绘了一遍连绵的燕山山岭和赤红的落日,这一次她说:“挺想。”

“那日后等我登基了,给姐夫封侯,让他上任时带着阿姐一起去看,阿姐说好不好?”赵佑泽的嗓音平和,听起来却像十分遥远。

嘉善眉心一跳,立时道:“瞎说什么。”

她使了个眼色,屋子里除了丹翠外,别的婢女们都自觉退下去,最后一个还乖觉地阖上了门。

“我没有瞎说,”赵佑泽鼻尖的气息暖暖地呼出来,他的眼睛乌黑明亮,“阿姐,我是储君,未来就是皇帝。不管阿姐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替你实现。”

嘉善道:“我的心愿,如今已一一实现了。”

“当真?”赵佑泽的声调极是悠缓,他淡声说,“我听闻阿姐近日来,时常过问有关怀庆的消息,阿姐好像很关心她的荣辱。”

他突然提起了怀庆——赵佑成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是李氏与嘉善之间的一场交易。

嘉善一时间恍惚了一瞬,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得半晌,她才道:“是,我很关心。我不仅关心怀庆,元康,还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了很久,也想问一问你。”

赵佑泽道:“阿姐请问。”

“你被立为太子的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赵佑成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嘉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低声开口。

赵佑泽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又像是欣喜她终于问出了这番话,于是说:“我与赵佑成知道的时机皆在阿姐之前。”

嘉善闭了闭眼,默默道:“果然如此。”

那一日李氏说了那样的话,嘉善便觉得奇怪了,这些天里,她辗转反侧,只是始终不敢相信。

嘉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惊颤。

赵佑泽见嘉善的反应不对,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嘉善的手,见她手心冰凉,俨然是惊惧之兆,忙唤了声:“阿姐!”

“你在想什么?”赵佑成沉声问。

嘉善道:“我在想庄公养祸的典故。”

赵佑成已经听明白了嘉善的症结所在,反问道,“阿姐觉得,父皇对大皇兄好如庄公养祸?”

“难道不是吗?”嘉善说,“否则何必故意透露要立你为太子的消息给他们,又为何放任赵佑成与秦王他们沆瀣一气,父皇真的就没有存过一丝的养祸之心?”

嘉善说着说着,不自觉无声掉下了两行泪来。她自然不是在怜悯赵佑成,只是忽然开始害怕。父皇久浸权术,连对一手教养的赵佑成也能如此狠心,那么上一世,元康双目救治初有希望时就被诱骗进宫杀害,这到底是赵佑成为了斩草除根还是父皇为了□□天下所做的临终示意?

他们这些子女,在章和帝这样一个铁面无情的帝王心里,到底占了几分位置?

这些年的舐犊之情,莫非也只是父皇权衡之术下的天秤筹码吗?

嘉善目光泫然,不敢再深想。

赵佑泽目光和煦, 一瞬不瞬地盯着嘉善看。他缓慢起身,踱步到嘉善身边去,笑说:“阿姐别哭。”

“我与你有不同的见解。”

“你觉得父皇是在庄公养祸,我却认为父皇是一片拳拳之心。”

“这些年来, 我们与大皇兄势如水火, 阿姐以为父皇看不出来吗?阿姐可以想想, 若没有这次祸端,大皇兄不日就会前往封地。父皇健在时,大皇兄与我自会相安无事, 可待父皇百年之后, 大皇兄必然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势必祸起萧墙。到那时, 不是我容不下他,就是他要反了我, 我与他只可存活一个。”

“诚然, 父皇故意放任大皇兄与秦王、安定侯牵扯过深。但父皇养祸,养的乃是秦王和安定侯,不是大皇兄。大皇兄眼下虽然被废, 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也留下了怀庆这个血脉。”

“阿姐不妨仔细参谋, 父皇这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赵佑泽声调清泠泠, 自有股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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