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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佛

 

"今者各于佛前,同发此愿。愿除无始以来贪嗔恶念,愿发今日以后清净善心,愿行行坐坐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咚、咚、咚”大殿之中,一排排和尚端坐于在蒲团,伴随着殿外钟声的敲击,众人念着经文,手中以缓慢稳定的速度敲着木鱼。

方楷身着袈裟坐在一群沙弥中,他看着上方巨大的佛像,脸上出现了一丝厌烦,手中的木鱼也敲得邦邦作响。

突然,他手中的木鱼槌一顿,方楷疑惑的看了眼那巨大的金身佛像,佛身上斑驳的裂缝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他将视线集中起来,细瞧了一会儿,这时又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而后视线又落在佛像两边的字牌上:三涂八难,去圣路遥。诸苦难耐,罪报时长。

“皈无,静心。”坐于最前方的主持慈恩闭着眼冷不丁的说道,这个慈恩是当时削了他头发的那个老和尚。

皈无则是他现在的法号。

“是。”方楷面无表情的应了声,他到这寺里的时间也有三日,期间寻遍了寺内的所有地方却仍无所获,他曾想过去寺外打探些消息,可出去后绕着绕着总会回到寺门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留在寺庙里成天敲这个破木鱼。

在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后,众弟子跟随慈恩站起身,朝着佛像以合十为礼,一行人有序的向着斋堂走去。

方楷跟在队伍的最末端,等他入座时,其他弟子已经抓着大勺子将斋饭的往嘴里塞,他们并不是用盘子或者碗装饭菜,而是用木桶。

斋堂里做好的斋菜都倒在一个大池子里,那些饭黏糊糊的沉在下面,汤水的颜色和泔水没有太大差别,最上面漂浮着些黄黄绿绿的菜叶和油星子,散发着油腻腐烂的荤臭味。

负责打饭的小僧不太讲究,像去溪水里打水一样,把桶往饭池子一扔,再拎着把子捞起来,桶里便全是潲水横流般的粘稠物,斋饭一人一桶,若是吃完了饭池子里还有多的,可以再打。

但不能不打饭,每日会点名,若是没去领,会罚抄五十遍经文。

方楷将桶放在桌上,环视了一圈后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些和尚像是没吃过一顿饱饭,有些直接抱着桶就把斋饭直接往嘴里灌,小小的斋堂内吧唧吧唧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寻常寺庙都是过午不食的,他们不仅早午进食,夜间也进食。

佛宗的说法是,晨间为天人进食,日中为佛陀进食,夜晚则是饿鬼进食。

据说若是在夜晚进食,饿鬼听了进食的声响,便要咽中起火,又不得饮食,倍增痛苦,所以少有和尚会在夜晚进食。

更令方楷不解的是,他们一餐不落,每日吃这么多,但身形却是极为消瘦的。

寺内的弟子们体型大差不差,裹在僧袍里的四肢瘦的像根柴火,他们的咽喉细窄,脚踝更是细如枯枝,而腹部因为每顿吃下大量的斋饭又难以消化显得不寻常的大

就在方楷抿着嘴唇思虑时,边上的人抓着他的袖口轻轻的扯了两下:“皈无师弟,你今天也不饿呐?我看你每天都不吃饭。”

方楷转头看向那个和尚,对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黑黑瘦瘦的、脸色蜡黄,嘴巴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黑牙,此刻正目光贪婪的盯着方楷桌上的那桶斋饭。

“你吃吧。”方楷把桶往对方面前一推。

“嘿嘿嘿,谢谢师弟我法号叫释吉,我们一个寮房的,我就睡你左边,你肯定对我没印象,但是你刚来寺里我对你印象可深了,一身好皮好肉的,牙还白,怪不得主持愿意收你”

空安一边说,一边拿着大勺子舀起酸臭的斋饭吭哧吭哧的咀嚼,说话时一些米粒和口水偶尔会从空荡的门牙往外蹦出。

方楷不着痕迹避开他喷出的口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问道:“释吉师兄,你来这个寺庙多久了?”

“有记忆起就在这勒,其他人也是所以大家看见你都觉得新鲜呢。”

“那你觉得慈恩师父怎么样?”

“主持吗?嗯主持很虔诚,整日都守着幽冥佛念经,你只要别冒犯到幽冥佛,主持是不会发难的。”

幽冥佛应当就是殿里那座大佛,方楷继续问道:“幽冥佛是什么来历?”

释吉面色微变,小声嘟囔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对,你才来几天。”

“幽冥佛就是六道众生的佛啊。”

方楷这种对佛学一知半解的人也听过六道,六道分为三善道与三恶道:

三善道: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三善道是好的,三恶道则是要受罚的。

“所以信仰幽冥佛是为了免受六道之苦啊。”方楷缓缓的说道。

“是咯~”释吉吃着吃着干脆把勺扔到一边,大嘴一张,直接将桶抱起来将食物往嘴里灌,等他放下桶时,边上那个高大的和尚已是不见了踪影。

方楷在寺庙的长廊内慢慢的走着,在路过大殿时慢下了步伐。

殿内慈恩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诵念经文,大概是听到了方楷的脚步声,大殿内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慈恩转过头看着方楷,他招了下手眼神平静无波:“皈无,你过来。”

方楷缓缓点了点头,跨过脚底的门栏二往殿内走去,问说:“主持,何事?”

慈恩捻着佛珠站起身来,在他起身的那刻方楷隐约听到了非常微小的铜铃声,慈恩点了柱香,插在香炉上:“皈无,你认为何为涅盘?”

“所谓涅盘便是离苦得乐,这也是佛法的目的。”方楷回忆起佛经所说的内容猜道。

“如何能达到涅盘的境界?”

“入不生不灭即可涅盘。”说出这句话后,方楷又仔细琢磨了下,才觉出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佛宗的四禅八定已是极难修,谈何不生不灭?

他再次看向慈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慈恩将手负在身后,他看着上方的幽冥佛说道:“你说的对,涅盘是离苦得乐人生是苦,生是苦,死也是苦,而这些苦都由造恶业所感招,三千困苦构成了阎王界,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脱离六道轮回。”

“所以要拜掌管着六道众生的幽冥佛吗?”方楷跟随慈恩的视线看向那尊佛像,因为整座佛像的身体微微前倾,让方楷有种祂在俯身注视自己的错觉:

“但佛言不也说,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闻言,慈恩微微侧过身打量起方楷,他略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有悟性的先去把庭中的落叶扫了吧,扫完就回去歇着,晚上我给你持传戒礼,受完戒,你才算彻底入了佛门。”

方楷没想到他突然提这茬,他表情一凝,始料未及的摸了下自己光秃秃的脑门;

受戒就是点戒疤,头上点完戒疤后那处是长不出头发的,他顶着皈无的法号,但心里头可没半点做和尚的打算。

算了,到时候再做打算。方楷点头应了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开。

“皈无。”慈恩转着手中的佛珠喊住方楷。

方楷回头看着他,慈恩拍了拍他的肩:

“世人说凡夫修不成佛,但寺中弟子属你最具慧根,待受了戒,我就教你入净土法门,得证大阿罗汉果,你莫要辜负为师的厚望。”

天上的馅儿饼这次砸他头上了?这个和尚难道是真心实心实意想教他?

方楷心念一动,又仔细想了想,这个寺处在深渊之下,弟子们的行为处处不寻常,断不可能是普通的寺庙,这老和尚是寺里的主持头头,明面越是正常,反倒越不正常。

他心里疑神疑鬼,面上却装模作样咧着嘴露出喜色,激动说说:“谢师父!我定精勤不懈、不辜负师父的厚望!”

慈恩此刻的表情称的上和蔼,他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说罢又坐回蒲团上转着佛珠诵念起经文,他坐下的时候,方楷又听见那及其微小的铜铃声。

“是。”方楷一脸兴奋的从殿内离开,出了殿外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冷下来,他下了阶梯走到庭院处拿起扫帚,目光放空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上的枯叶,忽然间手上的动作顿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咚~”

戌时,日落月升。寺院响起鸣钟,僧众们集中在殿外的戒台下,不停地敲着木鱼诵读戒律,方楷站在戒台上,在主持慈恩的引导下拿着香隔着门,遥遥向佛像行了三遍跪拜礼。

在礼拜师父及僧众时,方楷手中的香头抖到了慈恩身上,他连忙将对方僧袍上的灰抖落下来,慈恩摆了摆手说了句不碍事,继续走流程查问方楷是否有十三难事和十六轻遮。

难事是指不能受戒的恶事,轻遮是指身体具有某种缺陷,方楷全部答否,慈恩点了点头,之后便有小僧拿着香头子要往方楷头上点。

方楷老老实实的站在那,他当然不可能让人动他脑瓜子,于是暗暗操控起指尖的灵气,一阵风吹过,那香头子明明暗暗的灭了下去。

那小僧就着香烛再次点燃,立刻又灭了下去,反复数次后慈恩在方楷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拿过小僧手上的香放回贡桌上:“改日再点吧,众弟子是否同意皈无入我寺门?”

他问了有四遍,这个叫四白羯磨。最后一遍羯磨问完,在坐弟子都不说话,就表示全体通过了。

方楷以为这样仪式就算结束了,边上慈恩的声音这时再次响起:“最后一项仪式———”

他拍了拍手,方楷扭头望去,两个弟子一左一右将水缸搬到戒台上,那是一整缸像猪食一样的斋饭,台下的弟子们盯着大缸不停地吞咽起口水来。

方楷沉默的看着慈恩等着对方说话。

慈恩挂着佛珠的手指着那缸斋饭:“皈无,把这缸斋饭全部吃下去,吃完你就算入了净土法门的的第一句便写着:

《只修行,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所谓的修性就是心念不随外缘摆动,修到最后身心同一切外物融合一体,剔净所有思欲,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乃至勘破万象,寻修真我。

掌握修心比修炼更费心思,方楷每日除了挖地洞、修炼、又多了修心的功课,在做到能完全摒除杂念后,他接连突破两个境界,直接筑基了。

如果说炼气更注重体魄和精神层面的修炼,那筑基则是修道的起步阶段,其修为差距有几十倍之差,其神识范围更是多出炼气期的百倍。

不过这对洞里头的方楷影响不大,只是每日能铲的石头翻了倍数,他起初还觉得这里的土块坚硬,挖的久了,坚硬的岩石在他手中跟铲豆腐差不多;

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已布满了老茧,手心糙的像砂纸一样,指关节更是与常人不同的粗壮。

后面的日子总归就是铲石头、修炼、修心,从筑基初期一路修炼至金丹。

境界到了金丹中期那天,方楷的神识突然感应到了一只飞鸟,他急促的站起身来,脑袋磕到了上方的岩石,他弯下身靠在岩石上,又再次放出神识,不放过一丝动静——

这次他感应了猎猎的风动以及雄鹰划破长空时嘹亮地鸣叫声。

方楷一屁股坐回地上,他长吁一口气,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快熬到头了。

这之后,积年累月的时间似乎变得更加冗长、难以忍受,方楷只能咬牙加快挖石头的速度,从金丹中期挖到了金丹大圆满

在踢开最后那层岩石壁后,刺眼的光亮从外照了进来,方楷被刺的眯着眼睛别过头。

他颇为不适应的用手遮在额头前挡住亮光,从洞口探出半截身子,他面前是巨龙般蜿蜒的山脉。

这条山脉连绵不绝,连神识也探不出尽头。

而他的位置处于山脉的中端,脚底下便是流动的云海,这磅礴壮观至极的景象让方楷生出恍若隔世之感,他放下遮挡着太阳的手,看着上方的烈日恍惚了许久。

缓和下来后,他看了眼手中的锄头,天级中品的锄头用到现在,锄刃被消磨到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若是这段山脉再绵长一些,恐怕只能用手去挖石头了。

方楷从储物袋中捞出了许久不见的棺材,他拍了拍的棺材未见动静,这才想起劣质的法器都有其使用寿命。

没想到自己寿元未尽,棺材的寿元先耗尽了,方楷颇为歉疚的摸着棺材盖,指尖燃起火焰将棺材与锄头一同焚化了。

他从洞中跃下,因为岩洞的高度不及他的身高,方楷之前需得一直弓着身子,如今直起身时,身上的骨节咔咔地响,他在洞中的时候不到二十岁,现在身量似乎是抽高了不少,体魄相比之前更不必说。

冷风打在身上时,他迟钝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变成破烂的布条,烂的连蔽体都无法,脸上更是胡子拉碴似极了野人。

方楷掐了个口诀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从山脉上飞跃而下

面对着这片山脉方楷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随便挑了个方向径直飞去,他的神识在方圆千里探测着,从山脉到深林、到村庄最终在入眼最繁华的位置落了下来。

“十方城”

方楷盯着刻石上的字无声的念道,十方城是妖界的国都,与东洲地区的诸山隔了千万里不止。

因着人修经常将妖修的幼崽捉了当灵兽坐骑,甚至开辟出驭兽宗等门派,总之拉了不少仇恨,妖修自然极痛恨人修,寻常修士都不会来妖界给自己找不自在。

方楷收敛起周身的气息修为缓步在城内走着,街上有大半的妖修都顶着兽耳,有些还会牵着未化形的幼崽,修为高的则看上去与人修无异。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妖修,一时间有些迷茫,于是拉住路过的一只兔妖问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现在是哪一年?”

“天汉五百一十三年。”那兔妖奇怪的看了方楷一眼,回答道。

方楷脸色一僵,他在地洞里竟待了二百四十六年。

十方城,都兰典当。

这日,典当行的老板梁茗坐在柜台前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她铺子生意不好,到这个时辰了还连个上门的客人都没有,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心想若是半个时辰内还不见人,今日便准备早些关门了。

突然间,她抖了抖耳朵,微微抬眉向外看去。

门外走进一位衣着粗简布衣的高大男子,待他走到柜台前,梁茗才注意到那男子不仅身姿凛凛,相貌同样不俗。

他的头发用暗红色的布条束成低马尾,更显得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肤色是漂亮的小麦色,妖修多貌美,梁茗在十方城待了这么久,这等英俊刚毅的男子还是少见。

男子在店铺内随意的扫了一眼,视线转而落到梁茗身上,开口问说:“你们店铺都收些什么?”

“法器、丹药、符箓包括各种术法都有。”梁茗手指头比划着说道。

男子默不作声地从储物袋中往外掏出一件盔甲,不疾不徐道:“这个呢,能卖多少灵石?”

梁茗捞起盔甲仔细看了几遍后答道:“犀牛宝甲。算是中下品仙衣法宝,可惜你这件太旧了,只值八百中品灵石。”

“可以。”男子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有其他要当的。”

说罢,他抓着储物袋的布角倒着抖了抖,一大堆法器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男子又抖了两下,储物袋内没了动静,随即他皱起眉一本正经的说道:

“等一下,东西太多卡住了。”

梁茗张着嘴瞪大了眼睛。

少顷间,不大不小的当铺里,各类各样的宝器符箓堆成了一座小山,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伸着脖子往里面瞧。

方楷在倒出最后一件法器后朝着梁茗说道:“你算下总共能卖多少。”

他之前待的洞里没有灵气,方楷扣扣搜搜的靠着灵石里的灵气修行,到现在只剩下两颗。

好在他挖洞期间有时也能铲出些好东西来,在两百多年时间里越积越多,达到了不小的数量,挑挑拣拣后给自己留了几样还算有些用处的,其余的正好换些灵石。

“等、等一下,我得算算。”梁茗看着面前的这堆宝物心跳如鼓,她一件一件的在纸上记着,另一只手在算盘上飞快的拨算起来,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四棱锏一百六十下品灵石,五毒瘟璜人面拐三十五上品灵石,娃娃槊六百二十中品灵石”梁茗挨件的给方楷说着,全部点完后指着纸上的数字陪着笑脸询问道:“总共加起来七百二十上品灵石,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可和方楷预期的价格有点差距,他挑了挑眉,望着她道:“如果老板非要这么做生意的话,那我便去别家铺子再问问。”

梁茗干笑了两声:“哈哈,这个能谈,你说个数吧。”

“一千上品灵石。”

“一千!”梁茗没想到方楷砍这么狠,这个价格虽然她也有赚,但是捞不到什么油水呀。

她张了张嘴,但见方楷双手抱臂靠在柜前望着外头的天色,已是副不耐烦的样子,她再多说几句,难保对方不会真带着这些宝物去别家铺子

“行,就一千!”梁茗咬牙说道。

“那就谢过老板了。”方楷许久没摸过这么多灵石,道谢时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险些迷晕了梁茗的眼。

他走出铺子外,入眼是满街顶着兽耳的脑袋,不管在灵界还是妖界,都是修为低微的修士为多数,以至于没有兽耳尾巴异瞳的方楷走在涌动的妖群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缓步往前走了百步后,突然脚步顿住,改了方向往另一头走去。

方楷越走越偏,逐渐远离人群,来到一处废弃的城楼下。

下一秒,一道残影极快的掠到方楷面前,来人捏着拳头猛击在他的肚子上,砰地一声,方楷的身体砸在身后三丈远的墙面上,直接将坚硬的石墙凿出巨大的坑面。

他的身体从墙面落下,方楷坐在地上懵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不满道:“你们动起手来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今时不同往日,到了金丹后期的修为,方楷抗揍的水平比以往强了千倍不止,挨了记拳头也不痛不痒的。

四个修士缓缓围在他身前,有三个是金丹中期,为首的那个绿衣修士威压稍微厉害些,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只不过这群人修炼期间恐怕是靠着杀人夺宝换取丹药强行升阶,气息虚浮的很。

最左侧体型像瘦猴的修士先忍不住了,他目露狠色问道:“小子,你那些宝物从何而来?”

他这话一出,方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他方才在当铺露了财,惹的这群修士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方楷嘴角微微一挑:

“关你屁事。”

那瘦猴修士被他极尽挑衅的话惹的怒极,掏出后腰的三棱刺飞身朝他刺去,那武器的刃面带着威势不小的雷电直逼他命门。

方楷不避不闪,待那修士靠近了,旋腿将他手中的三棱刺踢飞,紧接着扼住对方的脖子,在三棱刺落下的电闪雷鸣间,抓着手柄一个弓步将他的头颅整个割了下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到只在一个瞬间结束。

“嘶——”

另外三人暗惊一声,对视了一眼决定不啃方楷这块硬骨头,纷纷转过身往后方逃去。

方楷神色淡淡,往前踏了两步,他指尖玩转着手中的三棱刺,忽地眼神一凛朝前射去,三棱刺直接从后背刺穿其中一位修士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钉在前方的大树上。

同时,方楷将脚边的头颅狠力朝前一踢,那头颅正好砸到另一个逃命的修士的后脑勺上,两颗脑袋撞在一起嘭的一声,像肉球一样同时炸开。

唯一剩下的那个绿衣修士吓的瞳孔微缩,他见方楷动作迅疾之至,连忙的唤出本命宝器盘蛇枪,他举着索却发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而后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从他身后握住抢身。

绿衣修士似是见了鬼般瞪圆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楷挖了两百多年石洞,现如今手劲大的连体修都无法比拟,只是微微使劲,那杆本命枪在他手中裂成了两半。

到了这个程度,绿衣修士什么也不说了,直接咬牙舍了肉身、遁出元婴便要飞走。

方楷哪能让他如愿,巴掌大的元婴瞬息被他握在拳头里,“吧唧”一声捏成了肉渣。

黏腻腻的红色肉汁滴滴答答的顺着掌心往下流,方楷嫌恶的甩了几下手,每次跟人动手他身上总得沾点血,若是有把趁手的剑,该是能利落不少。

方楷撇了撇嘴,寻常修士筑基后会为自己觅取本命法宝,他到了金丹大圆满也该着手考虑本命法宝的事了。

"法宝的话,灵界的太过花哨,远不及妖界所产出的坚固实用,这一趟来了妖界,倒也不急着走,正好寻个本命法器再回去。"

方楷一路思考着回到了住处,他所住之处乃是十方城内灵气最浓郁的楼台的屋檐上。

妖界物价比仙界还贵一些,随便找家小店住上一晚至少一百中品灵石,方楷前几日揣着两颗灵石不舍得花,荒郊野岭的洞府又被妖兽们占满了,方楷穷则思变,屋里住不起,屋顶还能住不起吗?

他寻的这处地方是十方城最高的楼台的屋顶,屋檐之下繁华尽收眼底,屋檐之上他又能以天为席、星辰日月为灯,十分适合清修。

他盘坐着,将那四个修士的储物袋搜罗了出来,这几人该是杀人夺宝的老手,储物袋中的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十万余颗上品灵石,还有百来件法器。

最夸张的是丹药,几乎占了大半的储物空间,若是拿去卖,莫约也有万来块灵石。

方楷算是明白修仙界杀人夺宝为何会如此常见,他在秘境十二层塔被打个半死,出来时也没捞到什么好东西,至于那颗被魔宗觊觎的渡缘珠,确实颗废物珠子,几百年了仍旧没一点动静。

顶着重重危机,竟不如这趟杀人夺宝的收获大。

方楷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翻到最后是一张请柬:

“万象阁”

万象阁是十方城中最大的一家拍卖场,拍卖的物品所涉甚广,但凡能出现在万象阁拍卖场内的物件都是价值非同一般的宝物,进去的门槛则是他手中的请柬,一张价值五万上品灵石的请柬,这几乎杜绝了穷修入内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这几个修士是怎么搞到这张请柬的,但送到手中的便宜自是没有不占的道理。

方楷将请柬揣入储物袋,耳边忽地响起婉转琴音。

他倒是习惯了,一到这个时辰,位于西南方向建的像宫阙般的府邸内便会响起琴声,方楷不懂琴,就是感觉听着很舒服,有时候一听便是好几个时辰。

今日的琴音有些不同,初听时低回婉转,其旋律层层迭进后,竟有股欲振翅翱翔天际之上的不甘愤懑。

方楷不由得往那处望了一眼,阁楼窗台内那位穿着西子色华衣的青年正端坐在里头抚琴,距离隔得有些远,从他的角度只能模糊的看到柔和精致的侧脸轮廓。

下一刻,青年缓缓地转过头来,正巧同高楼顶上的方楷四目相对。

那双眼眸是浅黄色的,似极了拢着月华的琉璃,漂亮到让方楷怔楞到没来得及看青年的样貌,对方又扭过头若无其事继续拨着手中的弦。

入耳的弦音倒是平和了些许,方楷回过头看了眼上方的星辰,伴着琴音缓缓闭眼入定,待他睁开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阁楼里的青年也不见了身影。

拍卖的开场时间是戌时正点,莫约还有一炷香时间。

趁着这个空档,方楷又去了趟典当行将那几个修士的法器丹药统统换成灵石,现在他储物袋中的灵石总共有三十六万余颗,如此,就算是看上天级的法器也不必担心叫不起价。

准好灵石后,方楷在开场前一刻赶到了万象阁。

万象阁倚山而建,方楷穿过游廊后到了内阁,他那身粗衣麻布里在华冠丽服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验收请柬的修士在接过方楷的请柬时,都不免睨着眼狐疑的多检查了两遍,才给了通行的石牌。

与外头的轩昂壮丽相比,内堂就显得低调了许多,内堂正中是约一米高些的的朱漆方台,边上立着紫檀围屏,四面墙全用锦缎遮住使得堂内有些昏暗。

方楷依着石牌上的号寻到位置入座,会场内的修士目光纷纷投向他暗暗地打量着,万象阁作为拍卖场名气足够响亮,能入场的修士非富即贵,方楷穿的简朴,不免叫人怀疑是怎么混进来的。

加上他瞧起来面生,又刻意敛起修为,旁人越是看不出他的底细越是好奇。

“一点妖气也没有,至少是元婴修为吧?”

“他穿的破破烂烂,一看就是穷修,若是元婴何至于”

“我有些好奇他是什么妖”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方楷的耳内,他微阖着眼,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木椅上轻敲着,这时,“当”的一声轻响,场内霎时静下来。

一位女修缓步走至朱漆方台前,她简单的介绍了场内的规则后,便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法器为中品的灵器:冰魄银针,起拍价五十万上品灵石,诸位请出价……”

竟然是中品的灵器!此物一出引得在座的修士哗然不止。

修真界法器品阶分为四等,最低等、也是最常见的,便是修士口中的“法器”,细分后又分为——地级、天级、仙级,再细分还有上中下。

其次是灵器,灵器很罕见,任何一个修士能得到灵器,必定用来当本命法宝。

最厉害的是圣器,哪怕是到了渡劫期的修士也不一定有圣器,对普通修士而言就是个听得见看不着的传说。

方楷之前见过最厉害的就是天级中品的法器,还是头一回见到中品的灵器。

如此宝物,哪怕是竟拍到手也未必能独吞,不难想象伴随而来的将是各路修士无止境的觊觎侵夺,场内静了片刻后,一位元婴中期的修士喊道:

“五十三万灵石!”

其他修士看了他一眼,亦无法接受此物被他人收入囊中,纷纷按捺不住的竞价:

“五十六上品灵石!”

“我出七十万!”

“八十五万!”

“”

竞拍价不停地往上涨,最终在数字达到一百三十五的时候停了下来,冰魄银针最终被一位元婴后期的老者拍下,在场修士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有些人则目露贪婪,心想待出了四象阁,最终宝物落入谁的囊中还未可知。

方楷兜里的三十多万灵石连起拍价都够不上,只能阖着死鱼眼干看着,他原以为自己的灵石准备的足够充足,谁能料想在四象阁内只够充当零头。

之后出场的宝物虽不及中品灵器冰魄银针,期间也不乏下品的灵器以及仙级上品的法器,场内叫价声不断。

直至拍卖进入了尾声,原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那位女修将一个木色的盒子放在台前,她迟疑了下说道:接下来的这件宝物,姑且和上品灵器有些关系”

听到上品灵器众人倒吸了口气,中品灵器已算是极为罕见的宝物,没想到万象阁竟还能拿出上品的灵器!众修士紧紧的注视着台前的木盒,等着女修宣布里面是何物。

方楷内心却是毫无波动,中品的灵器都需要一百多万灵石,何况是上品灵器。

此时他已经歇了从拍卖会上寻本命法宝的念头,心思飘远的思忖着,这趟结束后或许可以去剑庄逛逛,总归价格不会这样高到让他连喊价的资格也没有。

上方的女修缓缓将木盒打开,将里面的钢块展示于众人,旋即朗声道:“准确来讲,此物乃是上品灵器百炼青钢的废料剑胚。”

“废料剑胚也拿出来拍卖”台下有人小声的嘀咕了句,其余人因着空欢喜一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品灵器的法剑与法剑的废料剑胚有着云泥之别。

所谓的废料剑胚是炼制过程中失败的废品,通常会被直接丢弃掉。

因为炼制过,将导致剑胚的原属性也有了变化,哪怕再捡来二次炼制,成功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若是去炼器的店铺,10颗下品灵石就可以抱走整个店的废料剑胚。

不过四象阁所拍卖的无一不是珍品,纵使是卖废料,也是百炼青钢的废料,一样几乎绝迹的材料,千年前飞升的山不凡,他手中那把撼动三界的太和剑的原材料便是百炼青钢。

这也叫台下的人犯了难,作为废料的剑胚不具备多少使用价值,用来收藏么在座的大多数都是十方城内有头有脸的修士,若是传出自己将坑坑洼洼的边角料拿来收藏,多少有些脸面无光,当真应了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也是猜测到众人的反应,这块废料剑胚的起拍价低的有些出乎意料,女修在上方环视了一圈说道:“起拍价,10万上品灵石,诸位请出价。”

才十万?台下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虽说便宜,但座的都不差那些灵石,他们更在乎是宝物的价值,可炼废的剑胚能有什么价值?

一时间竟无人出声,不过只安静了片刻,便有人喊道:

“十三万上品灵石。”

大家纷纷看向那个的修士,方才一直都未听见他出价,还当这趟只是来见个世面的,看他那身穷酸的打扮,能喊出十三万的价格也足够出人意料了。

方楷出价的原因比较简单,在场的宝物只有这件他出得起价,加之废胚上还有丝丝缕缕、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气在周身游弋,说明并不完全是废胚,作为百炼青钢的废料,他愿意赌一把。

事与愿违,下一秒,他身后的一位高个男修便跟着叫价道:“十八万。”

方楷沉声道:“二十五万!”

那位修士还在跟:“二十八万。”

“三十一万!”方楷蹙着眉继续喊价,他储物袋中只有三十六万灵石,若是这男修再出价,只能另想办法来得到这块废料了。

好在这时场内又安静了下来,大家看向高个男修等着他出价,他沉郁的闭着眼没有再开口,大概是方才用天价拍下两件仙品法器,现下储物袋中该是没灵石了。

果不其然,台上的女修问了三遍后无人再加价,方楷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穿往后厅去取拍卖的剑胚。

从侍从手中接过沉甸甸的木盒,方楷将手放在剑胚上轻轻抚摸着,剑胚周遭与生俱来的灵气似有似无的缠在他的指间,他能感觉到与器物间的神奇的相通,而它似乎也选择了自己?

方楷眸光微亮,若是能成,那他便要将这块废料剑胚铸成自己的本命法剑。

如此想着,他将剑胚揣进储物袋中就向外走去,在快到门口之时,方才同他竞价的高个男修站在前方,他看见方楷眼睛一亮,迎了上去:“道友欸、道友且慢!”

“不卖。”方楷懒得搭理他,直接绕过对方继续朝前走。

那位修士没想到自己还未说便被拒绝了,他咬了咬牙,快步跟上方楷,同他并肩走着,急切地说道:“我可以能同你换,道友想要什么?灵石、法宝、符箓,还是仙丹?”

方楷停下脚步看着他,正色道:“我想要耳边清净一些。”

高个修士也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被方楷这么一说脸涨的通红,但仍不愿放弃地开口说道:“你拿着这块剑胚也炼不成法剑的。”

这话方楷就不爱听了,他斜眼睨高个修士一眼,不悦的说道:“就算是废料剑胚也有一定的概率能炼成,更何况炼不炼的成是我的事,无需你挂心。”

“那道友可知,上品灵器的剑胚至少要用灵火去炼,寻常的火根本炼不化它,目前修真界据我所知,只有两处地方有灵火。”

说到这高个修士欲盖弥彰的停下了话头,等着方楷发问,谁知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高个修士得不到回应,自讨了个没趣,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

“灵火其一就在我们族内,所以我希望道友能够割爱,若是没有灵火,你拿着百炼青钢的剑胚也只是浪费材料。”

“噢?那你将族里的灵火借我不就成了。”方楷有意恶心对方,故意说的理所应当。

“这我们族内的灵火认血脉,外人用不了的,道友也勿需惦念。”高个修士听到方楷打他们家灵火的主意自是连连摆手。

方楷捏着下巴沉思起来,他又问道:“你说其二的灵火在哪儿呢?”

“那个你更别想了。”

“为何不能想?”

“因为其二的灵火在妖王那,并且已经作为聘礼给他的即将过门的妖王夫人了,你想要,还得问妖王夫人同不同意。”

“在妖王夫人那”方楷对高个修士的话犹豫且怀疑,他不确定高个修士所说的是实话还是为了得到剑胚诓他的谎言如果是实话,那就有些难办了。

高个修士见方楷没有割爱的打算也不再浪费口舌,临走前用一种可惜的眼神看了眼剑胚,似乎已笃定了它会铸炼失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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