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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心善钟夷光

 

妖王娶亲当日,鸣乐声不绝于耳,红锦地毯沿着街一眼望不到头,无数只巨大的青鸟在前方叼着花瓣在上空飞旋盘亘,一排排仙品的飞行法器挂着胭脂红纱幔不疾不徐的凌空前行。

街上挤满了涌动了小妖,纷纷伸着脖子企图一睹妖王夫人的风采。

“能不能别挤了,我都看不清里头的脸!”

“呀呀,听说妖王夫人是他们人鱼族的最美的美人,难道能比我们美艳绝伦的妖王还漂亮?”

“妖王是不喜欢这位夫人吗?怪咧,成婚的府邸竟然建在宫外,哪有让自己的夫人一个人住在宫外的。”

“里头门道多了,听说人鱼族一直有谋反之心,这次娶的不是新娘,是人质!”

随着青鸟们的牵引,飞行法器紧随其后缓慢停在府邸门栏前,里头的新娘缓缓矮身从里面踏出,他一袭绣花红袍外披着艳色蛟纱,细腰束着百蝶穿花锦缎配以长穗五色网绦,更显出身姿的纤细优美。

经过一番的繁琐拜堂礼后,时间已到了夜阑人静之夕的亥时,外头的锣鼓喧天也跟着静了下来。

洞房之中,红烛在空中微微晃动,屋内的钟夷光一身嫁衣似火坐在喜床上,他在屋里坐了有些时辰,猜测妖王这时候应当已打道回宫不会再来房内。

钟夷光松了口气,便抬手将盖头掀下来,遽然发现自己面前竟站着一位男子,那张面孔有些熟悉。

他一惊。

随即将头颅微微扬起,一瞬不瞬地看着上方的那张脸,那男子将高大的身躯微微下弓看着自己,他眸子漆黑,神态间带着直白坦荡的野气,大概是不怎么注重仪表,刘海和边侧的头发有些乱七八糟的往外翘起好几绺。

尽管背着烛光,一张脸半陷在阴影中,也能瞧出是个雄姿英发的男人,此人正是方楷。

他混在人群中观察了许久,竟发现妖王大婚当日在宴席后竟直接打道回府,而府邸也再无其他人,于是便悄悄的翻进了屋内。

本想先制住这位妖王夫人,然后再拿出自己的筹码与对方谈条件,对方若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他也能全身而退再另做打算。

哪料想钟夷光突然将盖头摘了下来,这瞬,他又看见那双浅黄色的柳叶眼,这么近的距离再瞧,琉璃瞳孔中像漾着水波一般美的不似凡物,仿若多看几眼便让人陷进去,方楷在这瞬思绪都慢了一拍。

妖王的夫人竟是阁楼内抚琴的青年。

钟夷光似也认出了方楷,眼神微微一闪,手心还是戒备地凝起尖利的水刃,面色平静道:

“阁下挑这个日子过来所谓何时?”

方楷原以为自己在对方洞房日闯进来会对自己大打出手,他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未曾想这位妖王夫人情绪如此稳定,竟还能顾及礼数问他来此所谓何事。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珠子,摊开手后掌心内置着一颗碧蓝色的珠子,水与火交织在珠子的轮廓外流动着:

“有传闻你们族内自千年起就在找这颗珠子?”

钟夷光双眼大睁,更显得眼瞳熠熠生辉:“焚海珠?!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方楷看了一眼钟夷光惊诧的神色,心觉这趟不会白来,他将珠子收回储物袋中说道:

“你不必管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长话短说,倘若你愿意将灵火割爱于我,那这颗珠子便是你的了。”

钟夷光听到这话将视线移到门外看了一眼。

方楷转身坐在桌边,笑了笑说道:“放心,妖王他们回去了,现在府邸里就我们两人,为防万一,我在外面也下了禁制。”

钟夷光定定的看着方楷似乎是在打量他,随即也笑了:“你倒是盘算的周全。”

他站起身在方楷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当然愿意。”

“虽说灵火也是灵器,但是锻造型灵器的价值远不如焚海珠加之这珠子是我求之不得的宝物,算我亏欠你,你还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倘若是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力帮你。”

方楷头一回遇见这样的端方君子,他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有些懵,他眉头紧锁的沉思了下,面带疑惑地抬眼问道:

“你是认真的???”

“当然。”

方楷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从怀里拿出张纸,将其递给钟夷光:“我想要这些。”

葱白的指尖接过白纸时,钟夷光注意到方楷的手掌堆满了极厚的老茧,手心的掌纹内同样裂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沟槽,粗糙的不忍直视。

他收回视线摊开纸,里面全是些炼器所需的材料,且品阶最低都是仙品的法器。

钟夷光垂着眸细细的看到最后,将纸收起说道:“十三件里我现在能给出九件,其余的我也会命人帮你去寻。”

“后面如果还有想要的,也可以找我。”

“我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人。”方楷歪了下头直言道。

钟夷光给方楷倒了杯酒:“你是炼器师?”

方楷拿起酒杯嗅了嗅,鼻腔内扑进股绵长的酒香,他喝了口,原先清浅的酒香进入喉间变的辛辣起来,啧了声又将酒杯放下。

“我对炼器一窍不通,但是想将一样东西炼成本命法器,厉害点的炼器师都不愿接这活,只能自己学着炼了。”

钟夷光起了好奇心:“我能看看吗?”

方楷从储物袋中将百炼青钢掏出递给钟夷光,对方接过后看着手中的废料剑胚有些愕然:“就是它吗?”

不凝息感受的话几乎感觉不出灵气,若是锻造失败,搭进去的十几样稀世材宝材料也就跟着毁了,炼器师们不愿帮他,恐怕也是不想看到炼器材料被如此浪费掉。

方楷手指转着酒杯把玩,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是废料,但我能感觉到与它的相通,也许是它选择了我,而我也不会放弃它。”

钟夷光有些明白为什么它会选择与方楷相通了,他将剑胚还给方楷,柔声道:

“若是能炼成,我想它会是一把极好的剑。”

“借你吉言。”方楷原以为他也会劝自己放弃,闻言骤然心中一暖,看钟夷光是越发顺眼了。

钟夷光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你现在还睡屋顶吗?”

方楷认真思索了下,摇摇头:“有灵火后得准备找个方便炼器的地方铸炼材料。”

钟夷光抿了口酒:“我府里房间空房不少,你不如直接在此住下,府内也有炼器阁,里头的材料随你怎么用都行,嗯我姑且也懂些炼器,你有问题可以问我。”

方楷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怕我心怀不轨?”

钟夷光反问:“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是有点。”方楷诚实答道,钟夷光头发是柔和的月白色,长了张端丽隽秀的仙子相貌,气质又温弱雅致,瞧着的确是没什么威胁性。

“你倒是不说假话。”

他捏着酒杯对着方楷手中的杯子对碰了下:“钟夷光,这是我的名字。”

方楷看了眼杯中的酒,将其饮下:

“方楷。”

八襄永山脉

在先祖祭祀前,妖王宫中便会派两名修士在先祖所埋的八襄永山脉巡查,以确保无异常。

其中一个目光盯着远处上方漆黑的洞口有些疑惑,凝息朝那处飞了过去,另一个修士看他这一举动也跟着飞了过去:

“这怎么还有个洞”

他话说了一半,见到洞内的景象心悬了起来,洞深不见底,以他元婴的修为放出神识竟也探不到边界,这处的位置正好是妖王先祖枯骨所埋之地,如今竟被人撅了个干净。

他前方的修士脸色不好看:“我去探个底,你在这处等我。”

莫约过了半天,那位探洞的修士满头大汗的从洞内飞了出去,另一位连忙问道:“怎么样?”

那修士深吸一口气后,眼中露出些许的迷茫:“怎么可能呢?”

“别卖关子啊,你就直说里面到底怎么样。”

“这个洞的长度已经超出了妖界的范围,我实在探不出尽头,神识最远只能探测到灵界与妖界的中间界线。

“边界处没有出口的无堎山脉、到数千米的地底、到巨岭崖壁、到八襄永山脉这一片全被挖穿了。”

“边界线再往前也是被挖的望不见尽头,但我灵力撑不住了从痕迹看,像是一人所为。”

“他、他有病吧?那他目的是什么,挖这么长就为了撅妖王祖宗的墓?而且这是岩石,那也不是轻易能挖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推测他可能不是从八襄永往里挖,而是从里往外挖”

那个修士摸着坚硬的岩壁,眼睛盯着前方继续说道:

“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他中途碰见了先祖的墓,于是将里面的一切搜罗进了囊中。”

“那现在怎么办?还继续探查到尽头吗。”

“这么大的事,先禀报上去吧。”

此事上报后,八襄永山脉先祖的坟墓被挖穿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妖界。

料谁都没想到会有人从灵界挖到妖界去撅妖祖的墓,众人议论纷纷,部分说法是此人必定是妖祖生前仇家,且是深仇大恨,为的就是让妖祖死都不得安宁;也有说坟里有稀世的宝物,得了这个宝物马上就能飞升了,因此才不惜从灵到挖到妖界

妖王得知此事后艴然大怒,当即派出无数大妖放出神识搜查可疑的修士,可那位修士似是人间蒸发般寻不到踪迹,闹得城内也有些人心惶惶。

始作俑者方楷早在集齐材料的当日,搬进了钟夷光仙府内的空置的炼器阁,关起门闷头学起炼器之术,又哪晓得外头满城风雨的传言呢。

仙界内各项技能繁多,其中炼器师身份最低微,这项本事门槛之低,有些耐心就能上手,初学时最需要的用到的不是脑子,而是力气,过程和打铁略相似,如烧料、锻打铸胚、定型、淬火等。

所以低阶的炼器师在其他修士眼中就是会些术法的打铁匠。

铸炼器物讲究一次呵成,炼制过程中若是一次未将杂质去除干净,等久些里面的热气一旦消融,材质也变了,自然成了废料,反之,锻打的越纯粹,成坯的品质的越高。

铸胚就是反复的去锻打剑胚,直至胚料成型无一丝杂质。

这一点必须达到精准,残留杂质或者敲打的过猛都会影响胚料导致产生变化,越少见的材料会越难辨别,有些材料甚至只能靠经验去猜。

锻打是炼器所有步骤里最简单的一步,但方楷手上的百炼青钢属于很难判断的材料,加上钢料的材质已经变化过一次,会更不好掌控。

锻打成功便能让百炼青钢这块废胚重获新生,要是失败,那这块钢材将彻底失去价值,成败可谓在此一举。

加上百炼青钢只有一块,他需谨慎对待。

所以前半个月方楷并不急着开炉,而是研读了数万种材料在铸胚时产生的变化,心觉对锻打铸已是十分熟悉后,他找钟夷光要了一些可以练手的钢材,将灵火在炉内点燃。

“呼”的一声,红光在巨大的炼炉内肆意翻腾,炉前的方楷被炽热的灵火映成红色,他挑了块乌金钢扔进炉内,用平口钳调整好位置后,抡起大锤开始反复的敲打,火星不停地从捶间迸射

真开始铸胚后,和书册上所教的又有些不同。

锻打时的手法、姿势以及灵力掌控、控火等等都会导致胚料变化,在锻打过程中,上手要集中灵力去感知不断翻动的钢料,直至将钢料打出雏形,等中间钢块稍有冷却且变硬了,再放入灵炉中煨红,继续反复锻打。

老话说:“天下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与打铁相似的炼器同样如此。

炼器的环境需得密闭,屋子炼炉里的灵火又烧的旺盛,长时间站在边上自是苦不堪言,外面是凉爽的秋季,方楷在屋里却被热气蒸煮的汗如雨下。

更不谈其中过程之枯燥,他将手中的动作重复了数万遍,才找到了一些铸炼的感觉。

想要百炼青钢铸成,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方楷又找钟夷光要了些罕见的材料,继续去捶打手中的胚料,于是墙角的废胚逐渐堆积的与围墙同高,锻打的材料从简单的乌金钢到蛇骨青锋胚

时间推移,方楷渐渐进入忘我的境界,失败的次数逐渐减少,直至能够全无失败的炼化这些材料才停下手。

方楷看了眼手上的法器,经过几十个时辰的锻打,表面此刻呈现出暗哑的光泽。

他炼器的时间不长,比不得炼了数百年的大师技艺精巧,但以他金丹大后期的修为放出神识查探里面的杂质也感知不到分毫,能够炼到这样就足够了。

接下来便是将百炼青钢重新铸胚!

方楷取出裹在布条中的钢块,紧着心呼出一口气后将其扔进炉内。

开始炉炼后,方楷看着炉内烧了两个时辰还未有变化的百炼青钢眉头越发紧蹙,百炼青钢的材质比他想象的要硬上百倍不止,若不是用灵火,恐怕烧上数百年也难有变化。

方楷在炉边等到了第八日,他的神识终于感知到钢块中的异动,百炼青钢的颜色由里往外的开始变深。

就是现在!方楷捞起边上的锤子追逐着其中的异动不间歇的锻打。

他全部的神识都牵在手上的钢块上,心中充斥着涌动的热血,叫嚣着要铸成一把最世上无坚不摧的剑!

炉炼用了八日,锻打的时间定然更久,方楷连着锻打了四十多日,他的眼睛被汗水蛰的发涨,灵力开始有了力竭亏空之感。

第五十一日,百炼青钢活了起来,与其说是活了,不如说是其中的杂质暴涨,胚身中竟隐含了一股暴戾的气息不停地往外冲出,整个胚身在方楷手中晃动个不停。

方楷几乎要制不住它,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随之身后一双手轻轻摁在方楷的背部,一股灵气水流般注入他体内游弋汇聚,亏空的灵气逐渐充盈了起来。

也不知道钟夷光是从何时进屋的。

方楷顾不上谢他援之以手,神识捕捉着胚内的杂质,继续一下一下地锻打起来,钢材的敲打声在炼器阁内不停回响。

自方楷抱着材料进了炼器阁,钟夷光鲜少见他踏出过房门,只是偶尔会传音让自己送些材料到门口,第二天路过炼器阁门口的材料便不见了。

方才他神识捕捉到炼器阁内冲出丝丝缕缕的暴虐气息,在房门外担忧地徘徊了几步后,钟夷光还是决定进来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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