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的一些人生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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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屿舟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人还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但身量是一样的挺拔削瘦。白的好像纸灰一样的人,皮和骨之间蓬勃跳动着青色的筋脉。
指缝夹着薄而利的刀片。
淡的一分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他悄然割破一个人的喉管,红色的血打破了灰黑色的死寂画面,又好像显得更为凄迷了些。
残破的人飘行在阴影中像一个镰割生机的幽灵。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演出结束后,杀人者从幕后现出身来,被迫曝晒于炽光灯下,身形虚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蒸发掉。他跪在众人身前,低着头,姿态是被一鞭一杖敲打出来规矩和虔诚。
陆屿舟皱了皱眉头,机械木偶,他在这人身上找寻不见一分生意,他厌恶这些病态扭曲的审美……但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自己也是被遗忘忽视在角落里的影子。
作为一个大家族里的孩子,继承人的选拔从来都是养蛊般残酷,他的同龄兄弟姐妹多到不可计数。嫡亲的头顶上有一个长姐,一个外室生的哥哥,母亲病逝后,续弦又生有一对弟妹。他们兀自争着权利,他独独被排除在这场游戏之外,长姐庇护他,又叫他滚出去。
“我且容你过几天安生日子,成年之后我就会送你出国去。”
蛊王的诞生从来都是骨肉相残,血亲相蚀。
漂亮的丹蔻掐着腮上的软肉,女人这么对他说道,“我不会杀你,但你也挡我的路。”
他被家庭放逐了,在一个相对的惬意宁静的小城中,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他安分守己,就没人会来动他。
王诚被当做一个礼物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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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离开本家的最后一个晚上,陆屿舟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奴隶。
只是这人好奇怪。
他跪在他的身前,重枷傍身,身上寻不到一分完好处,瞧着都他替人觉着疼,王诚却笑了。鲜血和汗水混在苍白的面庞上,冶丽得像一朵盛放的红玫。
他向他宣誓效忠,身上被打下焦黑色的烙印,状似虔诚地吻在男孩儿的鞋面上,眼里却闪着别样的神采。
陆屿舟完全不能理解他,他勾了勾男人的下颌,挑高了问道,“你笑什么?”
“您不懂……自由。”
“要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终于。”
这人喃喃自语着,但陆屿舟听得真切,他懂的,确实,要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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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诚的性子意外地跳脱……有时候看起来比他更像是一个叛逆期的未成年。陆屿舟扯了扯唇角,莫名有些怀念主家里乖的像个木偶人一样的王诚了。
王诚很没规矩地一只手就把他的小少爷从地上拎起来……这其实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王诚削瘦地看起来骨头上没挂二两肉,力气却大得惊人。
小孩子皱着眉头问,“是陆家对你做了什么吗?你看起来就像是吸血鬼一样的怪物。”
“哦……那可多了,”男人挑眉笑着轻轻点了点唇,“做过很多事呢。”
“不过您自己从家里跑出来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呢,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陆屿舟不愿被人拎着,也不愿被人当小孩子抱着,所以王诚就把人放到了一边的长椅上。然后很快又再一次被流浪猫咪们包围了。猫咪跳到陆屿舟的腿上,男孩子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动作是王诚没见过的温柔。
“这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养一只在家里呢?”
“养过,死掉了而已。”
陆屿舟沉默了半晌后,接着说到,“太脆弱了。”
“总会遇到的……遇到那只专属于您的。”
王诚搭上了陆屿舟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是吗……你遇到你的哪一只了吗?”
“我嘛……”王诚眼睛露出一种荒唐的不可置信来,他禁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么能一样……”
——
胃部传来要命的抽痛。
托盘没端稳,茶壶和茶杯一齐摔在地上摔碎了,茶水和碎瓷混在地上成一片狼藉。手指一松,连托盘也摔碎在了地上。王诚蜷了蜷指节,把痛呼压在喉咙里。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压在胃脘上,压得很深,从来薄瘦的腰肢几乎要被人自己摧折断。
小罗闻声过来瞧,看王诚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捡拾着碎片,觉得心肌梗塞了一下。
“天……”
“啊,给你添麻烦了。”男人面露歉意。
小罗看了看人一直按在腰上的手,试探地问了句,“疼得厉害?还有哪儿不舒服啊……”
抬手贴了贴男人的额头,嘶,烫,发烧了。便推人回去休息。
“呐,那么多伺候的人还缺你一个不成?”
“听话一点啦……真的是,侍奴营里教出来的东西脑子都只有一根筋。”
这是纯纯的污蔑。
不过男人没力气去反驳,也拧不过罗绮,便只能扯了扯唇角,勉强笑了一下。“麻烦你了。”
姑娘来送的茶。陆屿舟怔了一下,下意识就问道,“王诚呢?”
“烧糊涂了吧……”小罗不确定地说,“如果没在医生那里打点滴的话,那可能已经死在角落里了。”
——
陆屿舟笑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只是谢江平不在的时候,人又时常阴沉着脸。
然而作为一家之主的陆少爷不开心,谁都没有好日子过,随身伺候的王诚就首当其冲。为了少沾点麻烦上身,他巴不得陆屿舟和谢江平多呆一会儿,不过,有时候虐狗的场景看多了,也难免有些不爽。
小罗在窗边找到了王诚。
因为男人挡了她的工作,她要擦窗户,所以她不得不请他让让步。
男人表情有些惆怅,薄暮的光撒在脸上,细碎的发遮过带了伤的侧脸。一时瞧着还有些可怜。
“少爷长大了……”
小罗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她问道,“怎么了?”
王诚搓了把脸笑说,“被疏远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小罗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不适应的,他从来都没把你当做是自己人。”
“只是一直以来,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他没有别人可用罢了。以后当然会不断有新的人来代替你我,新的,他自己选择的,被认可了的,而不是被强塞过去而推拒不能的。”
小罗顿了顿,又喃喃问道,“你愿意替陆屿舟去死吗?”
她没等王诚回答,自己就替人说出了心声,“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你替他做事,因为你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劳碌命,但你并不忠于他。”
“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点儿。”
“万一我愿意呢?”
“那我宁愿你不愿意……”姑娘咬咬牙,忿忿地说着,但并没有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王诚苦笑了一声,上前去揉乱了女孩子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
——
月末外放的家奴回家受例罚。
陆台瑶见了一面王诚,男人有些惨,想来是犯了错,惹恼了主人,加罚不少。
“屿舟近些日子里在忙些什么?”
“少爷捡了一条狗回家养……是个叫谢江平的小孩子,比少爷还要小一岁。”
“什么背景?”
“是个普通人……有些可怜,不过没什么背景。”
“是吗……”
陆台瑶转了转尾指的指环,嗤笑了一声。“不过,确实也像是阿舟会做的事情。”
王诚也笑了下,“是。少爷还是经常会一个人出去喂猫。”
——
刹车失灵,车子不受控地向前冲去,终于撞出桥栏,翻滚着滑落山崖。
那个疯子开着车不顾一切地撞过来,谢江平看地清清楚楚,还有时间,他完全可以凭车技避过这个简陋的陷阱,甚至在十分钟以前,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甩开这只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幽魂。但他没有,他征询着主人的意思,陆屿舟却只勾了勾唇,阖着眼慢说是,“权当没看见好了。”
“我不能拿您的安全冒险……起码——不,如果您早有计划,”谢江平紧张地握紧了方向盘,手心湿溻溻地,全是汗。
他注意看着道路情况,又偷眼从后视镜中瞄他微垂首小憩的先生。
先生皱了下眉头,不满道,“别吵。”
谢江平噤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不再只是手了,面上冷汗如瀑,看出几分青白惨淡颜色来,同这身高一米九多,体格健硕,皮肤黄褐的汉子半分不相衬。
但是陆屿舟的事也早就不是他能置喙的了,他只要足够听话就好,做个体己人。少年时光一去不返,什么宠纵任性也只像是场梦一般,过去了,除了他也没谁再记得。
陆屿舟的话随着年纪阅历的上涨,便越发少,命令三言两语交代,下人只能揣摩圣意,看主家眼色行事,还要机灵的,猜不准猜错了,便没有第二次机会。
谢江平更是哑巴,他生性话少,笨嘴拙舌,陪站在陆屿舟身边一天无话也是有的。
他像是一堵墙,一座铜像,雕得是持盾提剑守卫者。存在感若有似无,守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也没谁敢真得不在意。
两人像是心灵相通,完全不需要交流,陆屿舟伸手,男人就晓得要递过去的是什么,是茶是酒,是纸笔,又或是枪。只谢江平自己清楚,他根本不知道陆屿舟真正要的是什么,越发看不透,人就在他一步前的位置,西装革履,从容地走着,却好像是一支枯死的荆棘,瘦得嶙峋,遍身的刺,碰一下扎的生疼,还沾毒。
却离碎裂成泥也不再远了。
头发出门前打理得很整齐了,但是外面风大,发胶照顾不到的发丝就散落下来,平添些妖娆的情致。
一双眼却阴鸷,借镜面阻挡外界探究的目光,也遮掩心绪。叫人半分也猜不明。
陆台瑶想着自家弟弟正经儿读个大学,出国镀个金,回来在家族明面上的公司挂名,名声好听,手也干净。她晓得男孩子必不成大器,心软得不行,眼神也不怎么样,什么猫猫狗狗也敢往家门里带。
却不想阴错阳差走到了这一步,被排挤出权利圈的洋娃娃回来,拿起刀,先斩了王诚。又逐个儿把她插过去的钉子拔了个干净。
说是,单凭你和条什么不懂的狗能成什么事,不料是陆屿舟狗也不用,只叫他去看家。
陆屿舟想死。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吓得谢江平肝儿颤,又马上强迫自己忘掉。眼前一时昏黑,眨眼功夫差点撞人车上,猛打方向盘,才没把好戏提前端上餐桌。
陆屿舟在后排上措不及防地撞在的车门上,幸亏安全带靠着,车门护具也软。抬腿,踹了驾驶座一脚,眼也没睁开,只是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浓厚了。
“好好开。”
“再胡思乱想我先送你上路。”
谢江平不知道陆屿舟要去哪,他在环城路上开了好几圈了,每每路过断崖口,捏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都很不得生生捏断才好。
陆屿舟随手指个方向,谢江平就一直开下去,他不问原由,哪怕心里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他只要听话就好,剩下的都有主人去解决。
难道,他还怕死不成?
只要,只要,还在一起,心方稍稍安下一些。
祭拜过死人,陆屿舟咬着烟卷儿,吞一口西风,吐一口薄雾,西风冷似冰刀在肺腑中狠狠地刮着,薄雾苦极,盘亘在齿舌味蕾间,麻木神经。
谢江平见风大,服侍人穿了风衣和围巾,陆屿舟只管着插兜,四十五度仰望垂暮,听鸦聒,树摇叶子簌簌响。谢江平帮人扣扣子的时候,多嘴了一句,“怕她要闹事,主人要当心。”
先生声音和风一般凉,“闹便闹,多不过赔她一条命也罢。”
谢江平给陆屿舟扣纽扣要躬腰,陆屿舟抬手钳住男人低垂着的脸,见人目光尴尬躲闪,又笑问,“怎么,怕了?”
谢江平只好摇头,他只怕陆屿舟要丢了他,除此再无第二件要怕的事。
陆屿舟又吸了一口烟,看着身前人澄澈的眼,干干净净的,像一面镜子,镜子中央恰有一个倒立的人影,滑稽可笑,却意外地跟他有十分像。
他笑了起来,却被烟呛到,咳得两眼都是泪还不消停。他又吸了一口烟,拉着火星从半截烧到滤嘴棉,猛然贴上乖狗的嘴巴,撬开齿关,将焦油和尼古丁轻轻渡过去。
一个又苦又呛的吻,谢江平通通吞咽下,试探着舔了下主人的唇瓣,马上便被抓着肩,颈,颌,又啃又咬起来。
混着痛和血腥的意乱情迷。
陆屿舟纤白的手掌在男人的肩背上游移着,谢江平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陆屿舟,他自己穿得就略显单薄,却不妨碍他环住先生腰身的时候,成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陆屿舟咬破男人的唇,吮着咸腥气意外觉得甘甜,手顺势扯坏了前襟的扣子。蹦的七零八落,找是没地儿找了,也安不回去,只能是自己遮拦着。
遮着被拧肿了的胸乳,白软软的兔子垂着,莫名多了些不和谐的指痕。
遮不住,春光乍泄,始作俑者尝够了甜头就扬长而去,从来没有善后的一说。
清秀文弱的公子哥儿,床事上索求得意外凶狠。
谢江平骨上长肉了之后,很好抱,不发力的肌肉弹软暖热,腿间还长了个销金窟,更叫人流连忘返。也刚好把宝贝放进去,暖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昨儿没尽兴的午夜场。
嘴巴不说爱。
只是相拥的时刻心跳声如雷,还纠缠不歇。
比两具肉体躯壳更像是你侬我侬的恋人。
好像天塌了。
电石火花间,一张疯子的脸扭曲着贴过来,天旋地转,轰隆隆隆隆。
谢江平拔开安全带,好像是疯了,摔在车壁上好几次,终于甩到了后座上,陆屿舟撞破了头,艳红的血流的到处都是,骇人得紧。他连忙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充当人肉软垫,固定,也消解冲击力。
他在医院里醒来,当时,陆屿舟就坐在他的床前。四周很静,没有别人,只有雪白的四壁和雪白的窗帘。
他张开嘴巴,嘶哑着,发出的音比钢丝刷铁锅还刺耳。不成声。
陆屿舟身上穿得是病号服,但已经看不到伤了,狗这一次真得睡了好久啊。他没应声,只是把谢江平的手捧在掌心里,又弯下腰去,贴近脸颊。
有温热的水落在谢江平还很麻木的指尖上。
然后顺着交叠的缝隙渗下去,流下去,透过皮肤淌进血管里,像是一粒火炭,烫得谢江平没由来的每一寸血肉筋络都开始疼,疼得难以忍受。
他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所以贪心叫了一声很多年不曾唤过的称呼,就赌他的小先生听不见。他动了动嘴巴,唇齿启合,叫一声哥,陆哥。
被叫到名字的人便失声痛哭,紧紧攥着谢江平的手,哽咽和泪水间是含混不清又一遍遍的应和,他说,我在……我在,乖乖,陆哥在的,
谢江平看着泣不成声的陆屿舟,又眨眨眼睛,他努力蜷动手指,去勾缠另一个人的手,动了动口型,说别怕,说没事,说对不起,说,哥,别难过,别哭,哭得我心疼。
贴过去的手指帮人抹去了盈盈水痕。
吻呐,怜惜地,轻轻落在手指上。
theend
男孩儿,还没有张开,带点儿婴儿肥,巴掌大的脸上透露着稚气。模样是漂亮,但也只能算是一般以上,远不会让人着迷到无法自已的地步。
只有那双眼睛,纯粹到仿若透明。一眼看过去,仿佛在注视一块剔透的水晶石,无有半分杂质,一下让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升华到了叹为观止的境界。
他简直不像一个人。
谢彰也未尝把男孩儿当做一个人,他教他跪,教他脱衣服,教他怎么对别人打开双腿。
他抬手挠了挠男孩儿的下颌,笑说,“乖狗,抬抬头。”
男孩儿就顺从地抬起头。
他又说,“趴下,把手给我。”
于是男孩儿就匍匐下去,伸出右手来搭在谢彰的手上。
来访的客人看了表演,觉得很有趣。慢呷了口茶水问说道,“这是你儿子?”
谢彰摸了摸男孩儿的后颈,也像在给一只狗顺毛,点点头,又抬头对着客人说,“算是吧,女人扔给我的,丢不掉。”
“不过还算听话。”
“叫什么?”
“江平,”说着,谢彰就掐着腰把男孩儿抱起来了,坐在自己的腿上,动作还算轻,“这是刘叔叔,问叔叔好。”
谢江平睫毛颤了颤,不肯开口,谢彰也不恼,只是歉意地对客人说,“没办法了,怕生。”
客人也不怪,毕竟他来也不是为了听小孩叫叔叔的。商量好交易的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红色的钞票到了手,谢彰不由得喜笑颜开,最后一次安抚性地亲了下男孩儿的额头,半是劝戒半是威胁地低声道,“听好了,不准吵,也不准咬人。”
“不然我就把你嘴缝了,听到没有。”
男孩儿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点头。
又点头,目送着谢彰近乎急切地走出房门,不曾回过头。
大人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着问,“会咬人?”
男孩面色有点僵,摇了摇头,没做声。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像是要躲,肌肉绷紧了才没让自己抖得太明显。
“别怕,只是个游戏而已,会很有意思的。”
……
男人毫无疑问是个绅士,做完后还帮小孩儿洗了个澡。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有些羞涩可耻的快感。
谢彰咬着烟卷儿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很久了,小孩儿还坐在床上,身上裹着毯子,晃着两条腿在床板下。
“哦,还不错?”
谢彰把超市里扫货得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走上前,挑起男孩的下颌仔细端详儿子的脸。
破了点皮,零零散散的血瘀,唇边,眼角,说着,查看着,伸手去拽毯子,却没拽动。
“喂,不让看啊。”
谢江平把自己包的更紧了些,低着头不说话。
谢彰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准备说些什么。
谢江平反而开了尊口,唇瓣蠕动了一下,两瓣唇有分开,然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疼……买药了吗?”
话问得很弱,带着试探和不能确定……他不知道男人给了谢彰多少,也不知道,这里面又有能花在自己身上。
“唔,当然。还够咱们出去吃点什么……”
谢彰瞧出了儿子的戒备和紧张,决定还是离小崽子远点儿的好,当即撤回两只手,身体也往后倒退了几步。
“珍惜机会啊,明天可就说不准了。”
谢江平不言语。
于是谢彰又说,“换衣服吗?”
于是谢江平点头,“换。”
谢彰莞尔,低头无声笑了一会儿,关门退出去让谢江平换衣服,也许大人要给孩子留点隐私空间。
周末嘛,街上人特别多。谢江平走得很慢,也很艰难,下半身疼得厉害。谢彰走在前面,小孩儿跌跌撞撞地勉强跟上。
路上车头连车尾,路边也是人挤人,路口四个角上都挤满了人,等绿灯过马路。
亟待红转绿时,便见得盛大一场双向奔赴。
在这样的路况上盯住眼前人可太难了,一个错身,谢彰就几乎要找不见人。谢江平脸僵成铁青色,冻人的夜风里,额角挂汗。迈步的动作仿佛机械,盯住谢彰外套后背上的一个白色的油漆点儿,不敢眨眼。
后面人推一把,前面人挤一下,情侣,小孩子,买气球的,送外卖的,各色新异的衣装从面前闪过,五彩的霓虹灯晃人眼。
昨儿下过雨,今白天又阴,地上还有淋淋漓漓的水痕。
星星和灯火都映照在脚下,踩过去,踏碎了斑斓光痕。
谢江平腿疼的厉害,只好停下,白色的水汽从口鼻中涌出来,再看时,早已找不到男人。他张口,一个字的称呼忸怩徘徊在嘴边喊不出来,于是叫谢彰,声若蚊蝇。
怕连擦肩而过的路人也不会为之惊动而侧目。
只是在恼火前再抬头看时,能看见男人逆人潮汹涌而来,面上是无奈的笑。
“拜托,小祖宗,跟紧些了。”
他伸手,等蹲在地上生闷气的小家伙儿搭过来。
小孩子想任性等人哄,又怕人真跑了,于是只好赶快把手递过去,抓得死死的,但扭着头看路边被踩烂的叶子也不肯去看谢彰。
谢彰倒没空理会男孩儿的小情绪,只是手抓得很牢,大步向前,拽着小崽子,两人一同挤过千难万险没再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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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破地方儿,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天是寒冬,剩下五天里是夏,春和秋都看不见影子,抓不到尾巴。
但小城外的四季却是按正常顺序轮转的。
春天来了好久,也许可以尝一点草莓。
年关的时候王诚也买过,只是看着都白生生的,颜色很浅,家里的公子哥儿和狗都不爱多动一口。最后依旧是王诚和家里几个打扫卫生的佣人包了圆。
也许少年人都不爱吃水果,不管是应季的还是反季的。
小孩子挑嘴,又不好哄,于是王管家很无奈。
今儿果盘里又摆上了,他张口骂是那个不长记性的干的,忽觉脊上一寒,冷森森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
“是我,怎么?”
于是谄媚一秒爬上面庞,男人转身面对命运的洪流拷打,但笑不语。
哈哈,是您,很好,怎么了呢,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事的话,我就走了,您不介意吧。
哈哈,我知道您不介意,眨眨眼睛,男人过分调皮了,扭头就走,脚底像是抹了油。
陆屿舟看着男人跟开了闪现似的,一秒没了人,一时无语,这个家里是不能好了。
灯光下的红果子晕染着诱人颓靡的红粉色,咬一口汁水四溅,甜酸口,舌齿生津,勾人食指大动。
现下客厅里没人,不用担心闲人来打趣,男孩子放下戒备心抱着盘子窝在沙发里吃了不少。
一直到手指被艳艳的汁水染红,又粘,寻思找个东西擦擦手,一伸手,一块儿蘸湿的帕子递手边儿时才发觉,讨嫌的人是又来了。
青年笑得揶揄,陆屿舟强装镇定。僵着脸咬着牙把没了一半的果盘放回茶几上,擦干净手后,把手帕扔回给王诚,窝回沙发去,不做声。
男人绕到桌边去,端起托盘,收拾了下狼藉的桌面,一边调笑说是。
“我以为是您给小谢买的,原来是少爷自己想吃了……这种事吩咐一下就好的,怎么能劳烦您自己跑腿儿。”
“有你什么事”,陆屿舟颇为羞恼,他还记得上一次两人义正辞严的发言,草莓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爬起来,伸长了脖子大声道,“你管我呢?!”
哦莫,中二期少年敏感的自尊心喔。
王诚嗤笑一声,走了。